第一七一 至 第一八〇

171**時間: 地點:
    (此時各人暢飲,到底喜多愁少了,猜拳行令,鬧到五更以後,看榜的始回,說
    (道)
說 道:田老爺是不錯,榜上果然第二名。
    (這一句話把高品唬呆了,急問道)
問 道:我怎樣?
那人道:八十一名是叫高品三,年四十歲,江南淮安府山陽縣監生。
    (高品氣得發昏,說聲)
說 聲:呸!
    (那人便拿出《題名錄》來,眾人細細看了,果無高品在內。)
蕙 芳:(蕙芳笑道)中的人我也不認得,我就曉得這兩個,一個是葉茂林的女婿叫作窯
    子歸,這三十四名歸自榮就是。一個是潘三的女婿叫作槓花,他老子叫花三鬍子
    ,在槓房抬槓出身,如今大發財,開了幾處槓房,這六十三名花中桂就是。
    (高品再把第一張《題名錄》看了一遍,略生喜色,不覺歎口氣道)
歎口氣:也罷,名利二字是有一定的。現在你們不比外人,我對你們直講罷,一千六百兩
    銀子賣掉了一個舉人,這個槓花就是我中的,是張仲雨的過手,明日就要討帳去
    了。
    (春航、南湘、仲清、蕙芳都埋怨他幾句。)
高品道:我豈不知此事原作不得,我也有個想頭在內,或者今科不當中,或者我竟能名利
    雙收,也未可知。況且我要回南一走,家內有幾件大事急於要辦,妙手空空的,
    亦殊難堪。如今倒罷了,雖不能巴結與湘帆作個同年,但不叫抬槓的做年伯,稱
    婊子為年嫂,也是不幸中之幸也。我看湘帆不但得此年伯、年嫂,還得了一個好
    年丈呢。
春航笑:(春航笑道)憑你怎樣刻薄罷了。但是那一科沒有些混帳人在內,焉知你下科又
    不與這些人作同年?倒是年丈之稱,又是誰呢?
    (蕙芳聽了好笑。)
仲 清:(仲清道)你方才沒有聽見,抬槓的兒子花中桂是潘銀匠的女婿嗎?敘起年誼來
    ,不是你的年丈?
春航笑:(春航笑道)我也不與他會同年,我仍認卓然是同年便了。
高品笑:(高品笑道)這麼說,我明日就叫潘三為丈人如何?
    (說得眾人大笑。)
    (少頃,天色大明,紅日已上,春航要出去見房師,並謁座師,各人也都散了。
    ()
    (已後會同年、請吃酒,一連忙了半個月。)
    (春航出於第四房孫亮功門下,相見之後,亮功久已聞名,就是劉尚書、王閣學
    (,雖未見過春航,於他兒子們書房內,見他些筆墨東西,也久已傾倒,惟恐不
    (得其人為憾。)
    (今中了南元,十分歡喜。)
    (從此春航與文澤、王恂又成了世誼,更加親愛。)
    (惟有孫氏昆仲頗難浹洽,然亦不得不往來,惟淡交而已。)
    (高品代槍之銀已收清,共得了一千六百金。)
    (張仲雨過手,在花處講定二千四百金,從中扣出去八百金,又索花姓謝儀二百
    (金,也得了千金,自己享用。)
    (便從藩經歷上加捐了正指揮,即在坊裡當起差來。)
    (高品已於十月初二日回蘇州去了。)
    (春航在廟裡寂寞,文澤邀至家中,王恂又欲相留,春航兩處時相寄榻。)
    (又兼蕙芳照舊相陪,便安心樂意,與文澤、仲清等交相琢磨,閒時作些詩賦,
    (習學殿試工夫。)
    (南湘也寫了幾天殿試卷子,已後又不寫了,且按下不題。)
    
    
172**時間: 地點:
    (如今要講起一件閒事來。)
    (那八月十四日晚,烏大傻教刑部裡傳了去,問了一堂私造假契、抵押錢財事。
    ()
    (因歸自榮急欲借錢,商於大傻,要借彼房契抵押,許其分用。)
    (大傻早將房契押出,只得另造偽契與歸自榮,押了六百吊錢,大傻分用了二百
    (弔。)
    (誰知這個財東與前次那個財東相好,一日敘談帳目等項,講起烏大傻的房子來
    (,那個財東問起住址、方向,知道就是押於他那一所,便對那人道)
那人道:這張契紙是假的。前年大傻已將房子抵押於我,押了八百弔,有興盛香蠟鋪作保
    。現今利錢欠了四個月,我正要找他說話,怎麼又押與你了?
    (那人便著起急來,即找了中保來尋大傻理論。)
    (誰知大傻子終日昏昏沉沉的在戲園閒闖,家中用一個笨漢,也甚不明白。)
    (那人找了十餘天,並未見著一面,大傻回來又不知道。)
    (那人情急,告了一狀,送到刑部裡。)
    (烏大傻子是個天文生,其祖也作過官,其叔祖並且上個顯宦,如今式微了,只
    (剩下數頃荒田,幾間破屋。)
    (幸虧契是白契,並非私造印信。)
    (大傻的堂母舅,現任刑部司官,也有些照應。)
    (大傻想供出歸自榮來,無奈契是他的,又係他出名,倒與歸自榮毫無干涉,竟
    (上了一個大當,革去天文生,限期賠償。)
    (這也是他的晦氣。)
    
    
173**時間: 地點:
    (卻說拿烏大傻那一天,有個皂隸叫作陸升,與歸自榮住處相近認得,那日見他
    (報了舉人,忽然想起八月十四日,明明看見歸自榮在烏大傻子寓裡吃酒。)
    (因想十四日秀才們正在場裡,怎麼他不進去,又會中呢?想來想去,再不明白
    (。)
    
    
174**時間: 地點:
    (一日遇見一個貼寫,叫作葛逢時,排行第六,是個紹興朋友,極會生事的。)
    (那天是十月初三日,陸皂隸走到衙門前一個小茶館內,見葛貼寫在裡面吃茶,
    (一邊放著黃布小包。)
    (身穿貴州綢綿袍,套著元青大褂,低著頭在那裡吃火燒。)
    (皂隸走近來彎彎腰,叫聲)
叫 聲:葛先生,獨自一人閒坐嗎?
    (葛逢時見了,也照應了。)
    (陸皂隸就對面坐下,走堂即添了一碗茶。)
AAA:(葛逢時道)你今日清閒,想不是值堂日子麼?
陸皂隸:這幾天不該班。葛先生,你是忙得很,近來想也發財。你是走得起的人,即日就
    要補經承了,將來可肯照應我們?
歎口氣:(葛逢時歎口氣道)老陸,你是衙門中老手了,難道你不知道我們的苦?若要想
    得經承,至快還得七八年,你想難不難?不比別的衙門還有些活動,這道衙門作
    了經承便又怎樣?
陸皂隸:作了經承到底好,你看黃經承與張經承怎樣局面,簇斬新,風吹不動,火燒不著
    的一所好房子,好熱車,乾草黃銀鬃大騾子,你瞧氣色怎樣光鮮,衣服怎樣體面
    ,也就罷了,將來還有個小功名。人生在世,衣食無憂,就也難得。
    (葛逢時點點頭,已將幾個火燒吃完,然後問道)
問 道:你可要吃點心?
陸皂隸:我已吃了油炸糕、甜漿粥了。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今日難得遇見你,正好討個教
    。
寫 道:(葛貼寫道)有甚麼事難明白?
陸皂隸:我們街坊有個姓歸的,是個南邊人,招贅在烏大傻子家裡,常見他出進的。
      我家與烏家隔不到一箭遠,在一條衚衕裡,這且慢說。我問你年年下場的日
    子可是一定的日期,或是可以先後移改的?
寫 道:(葛貼寫道)鄉試麼,通天下是八月初八日頭場,初十日出來。十一日再進去,
    十三日出來。十四日再進去,十六日完場。這是各省一樣的。會試是三月初八日
    起,也是一樣。
陸皂隸:你說二場是八月十四日進去,是什麼時候點名,什麼時候封門呢?
寫 道:(葛貼寫道)點名總在一早,到了午未時也就要封門了。
陸皂隸:到十四日二更天,還有不進場的人嗎?
寫 道:(葛貼寫道)怎麼能夠到二更天?今年點名極快,二三場午正時候已經封門了。
    十四日二更天還在場外,那是頭二場犯了貼例貼出的了,所以不用進去。你當他
    還未進場呢。
點點頭:(陸皂隸點點頭道)原來有這些原故。什麼叫作犯了貼例貼出來的?
寫 道:(葛貼寫道)這些事你要問他作甚麼?貼例的或是燒了卷子,或是墨水污了,或
    是不完卷子交了白卷。這些有毛病的卷子,就不發謄錄所,就貼了出來,不要他
    再進去了。
陸皂隸:據你說,貼出來的可會一樣中麼?
寫 道:(葛貼寫道)你好明白!既貼了出來,沒有完場,怎麼會中?就是大主考的兒子
    ,也不能中的。
陸皂隸:我原聽得人說,不完場是不能中的。我方才講的那街坊姓歸,名字叫自榮,現在
    高高中了三十四名。我於八月十四日二更天去傳烏大傻子,明明看見歸自榮在那
    裡。他並且上前來問甚麼事,講了多少話,急得什麼似的。
      那時我去不理會。後來見他報了舉人,我又不曾認錯人,細細想來,他沒有
    進場,怎麼也會中呢?請教你評出個理來。
寫 道:(葛貼寫道)這卻奇了,或者你認錯了人,或是記錯了日子,不要是十三晚上。
陸皂隸:這人雖燒了灰,也認得出來,斷不會錯的。至於日子,有票字為憑,而且明日就
    是中秋節,一發不會記錯。你想是什麼緣故?
寫 道:(葛貼寫道)這真奇了。
    (細細想了一回,問道)
問 道:你可知道他的底子怎樣?
陸皂隸:這卻不知道,他外面是極好看的,說是烏家的女婿。至於他是那一省人,我也不
    知道。
寫 道:(葛貼寫道)你細細訪一訪,如果真沒有進場,這就了不得,必定有個頂名代替
    的了。你若訪實了,歇天我同你去找他,看怎樣。我們見景生情,大家可以發些
    財。
陸皂隸:我也是這麼想。
    (二人商酌定了,葛貼寫還了茶錢,各自去了。)
    (歇了幾日,陸皂隸訪得明明白白。)
    (是歸自榮攆出一個奶媽子,因偷了一張錢票,兩樣銀首飾,被主人搜著了,攆
    (了出來。)
    (歸自榮那日因城外人眼多,故躲在城裡頭看戲,請的客都是心腹至交,所以不
    (瞞他們。)
    (內中有個馬回子,替他經手,請了一個浙江人,丁憂的廩生,許了他一千兩銀
    (子,先付潤筆一百兩。)
    (歸自榮沒有錢,只付了四十金,至今分文未付。)
    (那經手的馬回子,又從中賺了十兩,那廩生僅得他三十兩銀子,倒替他中了一
    (個舉人。)
    
    
175**時間: 地點:
    (如今天天向馬回子吵鬧,把馬回子的大門也打破了。)
    (歸自榮躲在家裡再不出來,並且鬧得外頭有些風聲了。)
    (陸皂隸從奶媽子口中訪得清清楚楚,便告訴了。)
    (葛貼寫便叫陸皂隸去向歸自榮借一千銀子,被歸自榮啐了一臉吐沫,便一五一
    (十嚷將出來。)
    (歸自榮無法,掩不住口,也只得和他鬧了一場。)
    (陸皂隸訛詐不動,逢人便說要告他。)
    (葛貼寫與他作了一張呈子,就遞在部裡。)
    (馬回子知道了,通知了那個廩生,兩人星夜逃往他方去了。)
    (部中審了兩次,歸自榮不能狡賴,只得據實供明,革去舉人,監押起來,俟拿
    (到代槍之人,再行定案。)
    (此案一出,鬧動了多少不第生監,鳴鼓而攻,並把歸自榮在城外那些事情,一
    (總通出,部中看成了一個大笑話。)
    (有個老司官遊戲三昧的,作了一個勘語,是一篇四六文,滿城傳遍。)
    (從此歸自榮成了一個衣冠禽獸了。)
    
    
176**時間: 地點:
    (一日,文澤的家人從外面抄了一張來送與文澤看,恰好南湘、仲清都在那裡。
    ()
    (大家看時,只見寫道:勘得歸自榮,家本書香,父曾攀桂;心耽銅臭,性愛游
    (花。)
    (浪跡都門,騙人弱息;縮頭陋巷,擁彼淫娼。)
    (恣挑達於風月場中,攫錢財於鴛鴦被底。)
    (臀有膚而盡堪鑿空,面無皮而豈解包羞。)
    (貪酒食之歡娛,暢煙花之撩亂。)
    (交遊假托,後庭裡玉樹常埋;廉恥全無,前溪邊秋砧又搗。)
    (既在泥塗以含垢,豈堪月窟以探香。)
    (借曰兔本前生,竟忘鱉為同氣;一味狐能工媚,亦由蟲自可憐。)
    (烏大傻破屋無存,尚須還債;馬二回大門亦壞,遑問謝儀。)
    (效張冠而李戴,回天力於人工。)
    (夫槍替雖已鱗潛,而索賄尚多雀噪。)
    (皂隸豈知顛倒,亂吵街坊;諸生盡訐陰私,紛呈詞牘。)
    (是宜先除巾服,消斷袖之餘妍;重撻鞭撾,起引錐之隱痛。)
    (照例充軍煙瘴,俟全案之齊拘;大書以示衣冠,泄眾人之公忿。)
    (此讞!眾人看了,笑個不已。)
仲 清:(仲清道)這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若沒有那皂隸一鬧,又有誰人知道?此等
    污穢東西算個孝廉,真辱抹殺多少人。
春航道:如今世上竟不成事了。你看此中漏網者固多,冤枉者亦復不少。前日瑤卿說,我
    們同年與他最好,教他畫畫的那個南京人金粟,本是個名士,性情磊落,大雅不
    群。因初到京時寄居在某顯宦家,也是自不檢束,他的跟班與彼內眷有私,竟將
    相如、文君之事,疑到此君身上,因此辭出。不意這位顯宦明於責人,昧於責己
    ,懷恨在胸,借此發揮,將此君亦另案鍛鍊,又帶累了幾個名士一並斥革,你說
    冤枉不冤枉?
文澤道:此等事亦不足為奇。即如唐六如、吳漢槎諸公,至今其名自在,雖經斥革,與他
    何損?要知如歸自榮這種行為,只怕也沒有了。
春航道:難說。你看那買賣人的兒子,家人的內親,其不通且不必論,難道也算身家清白
    嗎?不過有幸有不幸就是了。
    
    
177**時間: 地點:
AAA:(正說話間,只見史南湘的家人進來說)請少爺回去,老爺放了道了。
    (南湘聽了,即便辭了眾人先回。)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寄家書梅學使訓子 饋贐儀華公子辭賓)
    
    
178**時間: 地點:
    (話說史給事放了大名道,南湘隨任同行,且到明年會試再來。)
    (諸名士、名旦送行,又敘了幾日。)
    (光陰甚快,不覺又到臘月中旬。)
    
    
179**時間: 地點:
    (且說子玉因南湘、高品出京,又少了兩個知己。)
    (前月王閣學來對顏夫人說,不是冬底,就是春初,要與子玉畢姻。)
    (顏夫人回說不好專主,須寄信到江西,俟其回信轉來,再為定奪,子玉因此連
    (王宅也不大去了。)
    (徐子雲近日補了缺,衙門中添了些公事,不能天天在園。)
    (是日天氣晴和,雪消風靜,子玉欲訪聘才,打探琴言消息。)
    (早飯後稟過萱堂,乘輿進城,行不到半里,心裡忽又躊躇起來,料聘才也未必
    (在家,越想越不高興,便)
便 道:不去了,出城回去罷!
    (雲兒勒轉馬頭,趕車的倒轉車來,出了城,忽然有幾輛車塞滿了路,還有一群
    (駱駝擠在裡頭。)
    (眾趕車的喧喧嚷嚷,開讓不來。)
    (子玉的車下了簾子,與一個車相並,子玉從玻璃窗內一望,卻好那人也轉過臉
    (來望他,原來是寶珠。)
    (子玉見了,不覺一笑,寶珠問道)
問 道:你從那裡來?還到那裡去?
子玉道:我從城裡回來,不到那裡去了。
寶珠道:何不到我寓裡談談,我們也有兩月不見了。
    (子玉一想回去尚早,也可借此散散,便道)
便 道:甚好!
    (一邊車已走開,子玉在前,寶珠在後,同到了門口,下了車,寶珠讓進了裡面
    (。)
    (子玉尚是初次進來,到了內院,見正面上房三間,西間便是書齋,上懸一額是
    (「小瑯▉室」。)
    (子玉進內,覺得芳香撲鼻,不染點塵,有兩盆水仙花已開足。)
    (桌上擺一個古銅瓶,插一枝天竹,兩枝臘梅,那邊還有兩盆唐花。)
    (壁上所掛字畫,皆是前人名跡,絕非世俗紗帽之作。)
    (又見一個小地罩內,左邊掛一個橫幅,是寶珠自己的倚竹圖小照,右邊掛著四
    (幅小屏,是教他畫畫的那個金粟畫的花卉。)
    (子玉看了,不禁一歎,說道)
說 道:天下事真是有幸有不幸。你看此等名士,竟遭此劫,天之妒才果如是耶!
寶珠道:(因向寶珠道)我聽見人說,你之待此公,與此公之待你,亦不亞於蕙芳之待湘
    帆。且你於此公失意後,更覺親密,一切旅費悉賴你周全。此等居心,尤為難得
    ,真令世俗衣冠中人愧煞。此公亦甚知感激。
    (子玉一面說話,但見寶珠默默無言,眼眶一紅,長歎一聲,道)
寶珠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不禁落下淚來。)
    (子玉因無意中數語,竟觸動寶珠心事,自覺出言唐突,忙指著窗外之竹,笑道
    ()
笑 道:當歲寒時節,將此君與唐花較量,方見其瀟灑自然,節同松柏。
    (寶珠聞之,又破涕成笑,子玉方覺放心,因又道)
又 道:不覺日子這麼快,轉眼又是年底了,真是流年如水。
寶珠道:可不是麼,本來離年近了。前日我聽得劍潭講,一過年你就要恭喜了,可請我們
    吃喜酒麼?
子玉道:還沒有定,等老人家家信回來再看。
寶珠道:今日我倒得了兩樣菜,不曉得你肯賞臉在這裡吃飯麼?若肯在這裡吃飯,我便約
    了香畹來,大家敘敘。
AAA:(子玉躊躇道)若吃飯回去就遲了。前日這麼大雪,你想必積了些雪水,我們何
    不煮雪烹茶,請了香畹來作個清談雅會,不好嗎?
寶珠笑:很好,到底你總與別人不同。
    (一面著人去邀素蘭,一面吩咐把火盆抬到外間去,將茶爐搬過來,並搬出全副
    (茶具。)
    (子玉見地上先放了一個大銅盤,後將一個古銅茶爐座在盤內。)
    (那爐約有一尺多高,身圓如斗,下有鼎足,爐身兩孔,爐口圓小,從火盆內夾
    (了些燄炭,又加上些生炭,便見一爐活火直燃起來。)
    (又一人捧過一個蔚藍大磁甌,又把個宜興窯提梁刻字大壺,盛了雪水。)
    (子玉見了,頗覺欣羨,便說道)
便說道:尚未煮茶,見了這一副茶具,已令人清心解渴了。
    
    
180**時間: 地點:
    (說話間,素蘭已到,大家見了。)
素 蘭:(素蘭對寶珠笑道)今日你如此之雅,一定是為雅人來了。但添了我這個俗人,
    不要把雅事鬧俗了麼?
寶珠道:你也就雅極的了。
素 蘭:(素蘭問子玉道)近來何以足不出戶,可曾會過玉儂麼?
子玉道:沒有。玉儂此刻如何能出來?倒不料他安身立命竟在那一處了。
寶珠笑:恐怕那處還不是玉儂安身立命處。玉儂之志,豈肯長受委屈的?
子玉道:我聽得待他甚好,有甚委屈處?
寶珠道:好原好,但華公子那人究竟不能十分體貼人的。度香這麼樣待玉儂,尚不能得玉
    儂歡心,那邊能如度香這麼樣麼?
      局面就是兩樣,那處是步步不離規矩的,閒散慣的人也是不便的。八月十四
    那一天,我看玉儂出來伺候,就是勉強,叫作沒有法就是了。
素 蘭:(素蘭道)如今見了我們也是生生的,覺得心上總是憂鬱不開的光景。
    (子玉聽了,不禁歎了一聲。)
    (寶珠見水開了,自己於博古廚內取出一個玉茶缸,配了四種名茶,自己親手泡
    (好了,把蓋子蓋上。)
    (又取出三個粉定茶杯,分作三杯,又將開水添滿茶缸,仍舊蓋了。)
子玉道:要你親手自制,倒累了。
寶珠道:你們嚐嚐,這茶味可好麼?
    (子玉與素蘭喝了兩口,覺得清香滿口,泌入心脾,都說道)
素 蘭:這茶好極,而且不像一種茶味。
寶珠道:我將各樣好茶,並成一碗的。
子玉道:怪不得香美如此。
    (寶珠又捧上一個果盒來,聊以侑茶。)
子玉道:倒比酒好。
    (三人閒談了一會,素蘭問子玉道)
素 蘭:近日你可見你那世交魏聘才麼?
子玉道:也有兩月不見了。我今日倒特特要去看他。已經進了城,我想他是常在外邊的,
    忽然不高興起來,所以轉回,恰才遇見瑤卿。
笑 道:(寶珠橫波一笑道)你錯了,該去的。就使聘才不在家,你那心裡人是不出門的
    ,他知道你去,必出來見的。
    (子玉不語。)
素 蘭:(素蘭道)你不曉得魏聘才近日的事吧?
子玉道:什麼事?
素 蘭:(素蘭笑道)這魏聘才從前指使人去鬧玉儂,我心上極恨他。及至玉儂進去了,
    倒也不見怎樣。我看其人也不算個大惡,不過是個小人意見。殊不知他從前會蹧
    蹋人,如今也受人蹧蹋起來,而且以後還沒臉見人。
    (子玉聽了十分詫異,忙問道)
問 道:有何難見人的事?
    (寶珠尚未知道,也問何事。)
素 蘭:(素蘭道)魏聘才原不好,但如今交朋友也真難,人面獸心的多。你們真不知魏
    聘才宿娼,被坊官拿住送交刑部麼?
    (子玉吃了一驚,道)
問 道:有這等事!怎麼就送刑部呢?
素 蘭:(素蘭道)我是聽得張仲雨講的。如今仲雨是正指揮,所以知道這事,已有四五
    天了。
      那一日魏聘才請富三爺在蓉官寓裡喝酒,富三爺想起一件事來,先進城去了
    。聘才便不進城,叫蓉官去叫了一個媳婦,名叫玉天仙,就借蓉官寓裡過夜。將
    近二更,尚在那裡喝酒唱曲。有個吏目鬱泰孫來查夜,走了進來,與聘才認識的
    ,且同過席聽過戲的。聘才見是鬱吏目,便放了心,讓他入座,吏目不肯,聘才
    便與他頑笑起來。那吏目即變轉臉來道:『老魏,今日講不得頑笑,你可知道公
    事公辦麼?』聘才還當他是頑笑,便也說道:『什麼公事私事,你別把坊官擺在
    臉上,就是都老爺挾妓飲酒也是常有的。快坐下罷。』一面又扯他。那吏目哼了
    一聲,說道:『不要說是你,今日我來查夜,就是我們總憲坐在這裡,我也拿得
    他。』話才說完,有幾個兵役就拿鏈子出來,套上聘才,往外就拉。又有兩個,
    一個鎖了蓉官,一個鎖了玉天仙。可憐魏聘才斬新的一身衣服,被他們拴在車尾
    子上,跟著跑。到了吏目寓處,鐵面無私的訊起來。幸虧魏聘才的下人找了一個
    書辦,講了一千六百弔,寫了字據,找了舖保,方開開鎖。作了一套假供,魏聘
    才為李三才,今日蓉官留住吃飯,適逢蓉官出嫁之姊回家看弟,並無同桌吃酒,
    以致男女混雜。
      訊明是實,相應開釋等情。
子玉道:這已算明白了,怎麼又送部呢?
素 蘭:(素蘭道)聞說有位巡城都老爺,訪得吏目詐贓,改供私放,把這案提上去,送
    了刑部。
寶珠道:如今魏聘才是在監裡了?應該,應該。但華公子怎麼不替他料理呢?
素 蘭:(素蘭道)據仲雨講,是瞞著華公子,況且又是個假名假姓。大約臉總丟了,也
    不至有什麼大罪。又聽說魏聘才新捐了一個從九品,審實了,這功名只怕也革的
    了。
    (子玉聽了,甚替聘才著急,連說道)
聘 才:這怎麼好!就是我們那位李世兄,也在外邊胡鬧。夏間去嫖,連衣服都被人剝了
    。親友們都知道,鬧得很不好看。不料魏聘才又鬧出這件事來。
素 蘭:(素蘭道)也叫他吃些虧才好,如今報應得甚快。誰叫他會使趕車的蹧蹋人,如
    今是加倍奉還了。
    (子玉又笑起來。)
    (當下三人講了好一回,子玉見天色不早,辭了二人回家。)
    (到上房見了顏夫人,顏夫人似有不悅之色,子玉也不敢問,呆呆的站在一邊。
    ()
顏夫人:你父親有家書回來了,你作的事,他都知道,並且說我不能教訓,你自去看罷。
    (便將家書遞與子玉,子玉接了,未看時已唬得目定口呆。)
    (走到窗前,恭恭敬敬捧了,看了一遍,兩頰通紅,一言不發,只看著顏夫人。
    ()
    (顏夫人見了這樣光景,心上著實可憐,只得故作冷笑道)
笑 道:知道害怕,莫若從前不作這些事不好麼!以後學好也由你,不學好也由你,橫豎
    我不能跟著你出外。你若再不要好,你父親回來恐未必依你。
AAA:(子玉只得連連答應幾個)是!
    (也不敢坐下,也不敢退出。)
    (顏夫人也不便安慰他,只好問他今日可見魏聘才。)
    (子玉聽了,似有躊躇,欲說不說的光景。)
    (顏夫人又問了一聲,子玉說道)
又 問:沒有見著,而且得個信,說魏聘才不曉得鬧了什麼事,被人告了,前日已收在刑
    部監裡。
    (顏夫人聽了,吃驚不小,急問道)
問 道:這話是誰說的?為著什麼事,你從何處打聽來?
說 道:(子玉隨口說道)是一個認識的人,就是魏世兄的親戚張仲雨說的。他也講得不
    甚明白,倒像是狎妓飲酒被坊官拿去的。
    (顏夫人聽了,罵了一聲)
叫了一:下作東西!作這些不愛臉的事,如今便怎樣呢,難道華府裡也不管他嗎?
子玉道:聽得魏世兄在城外的日子多,這件事改著個假名假姓,說姓李,大約還瞞著華府
    裡。又有人說,他新捐了個從九品。他雖說是李三才,人原知道他是魏聘才。
    (顏夫人臉都氣紅,停了一會,道)
子玉道:好嗎,都是這些不成材的。就是李世兄也是天天不在家,不知在外面作什麼事,
    想來也未必乾正經,我又不好說他。聘才的事,諒他總知道細底。
子玉道:據李世兄講,有兩三月不見聘才了,他們近來倒很疏遠。
顏夫人:但則聘才的事怎麼好?其人雖不足惜,但究竟是老爺世交之子,打聽個實信才好
    。
    (便叫個僕婦去傳梅進進來,梅進即便走到階下站住。)
    (顏夫人將聘才的事說了,叫他到王親家老爺處,托他關照關照,到部裡說個情
    (也好。)
應 道:(梅進應道)奴才就去。但魏少爺的事情雖小,已經收在監裡,連他的家人都不
    容進去送飯,不知怎麼要如此嚴緊。只怕親家老爺未必肯講這個情。或者他那華
    府裡有人張羅他。
顏夫人:你想是知道他的情節,到底是怎樣的?
AAA:(梅進道)昨日聽得人說的。
    (便細細的將聘才的事說了一遍。)
顏夫人:雖然如此,我們是盡我們的心,你且到王老爺處走一走,能與不能再說罷。
    (梅進出去了,顏夫人冷笑道)
笑 道:這是喜歡到相公家裡去的榜樣。
    (子玉臊得滿臉通紅,只得在下邊凳子上坐下,即陪侍顏夫人吃了飯,然後回他
    (書房。)
    (從此子玉心上懼怕,竟好幾天不敢再作妄想。)
    (梅進來到王宅,文輝傳進,問了來意。)
    (梅進稟明,文輝冷笑了一聲,道)
笑 道:那魏聘才,我一見他,就知道不是個東西。你們老爺定要留他,幸而如今出去了
    。這件事怎樣去說,且刑部裡絕無相好。你回去與太太請安,說我只好轉托人,
    碰他的運氣罷。
    (梅進回去照直說了,顏夫人也無法,只得聽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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