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一 至 第一一〇

101**時間: 地點:
    (一日,子雲、次賢招諸名士到園看龍舟,並賞榴花。)
    (此日是五月初一,正值王通政生日,雖不做壽,家中卻也有些至交好友親戚同
    (年來賀,內裡又有些太太姑娘們,如梅宅的顏夫人,孫宅的陸夫人之類,也覺
    (得熱鬧。)
    (王恂與仲清這怡園之約,就不能去了。)
    (是日子雲、次賢知道了,也去拜拜壽,適遇南湘、春航皆在,就約了回來。)
    (仲清、王恂說如客散得早,也來赴約。)
    (但只不要候,遲早不定。)
    (次賢等應了,才回怡園,同到了迎面峭壁之下。)
    (進了一個院落,子雲便請大家寬了公服。)
又 道:今日天氣甚熱,紅日照人,且龍舟在吟秋水榭,榴花在小赤城,離此頗遠,不如
    乘馬過去。
    (家人們已預先備馬伺候,即帶過來,四人都乘上了。)
    (從峭壁下左手轉彎,高高低低,曲曲折折,走上青石羊腸小徑,有些古藤礙首
    (,香草鉤衣。)
    (走完了山徑,便順著圍牆而走,那邊是池水漣漪,依紅泛綠,堤上一帶短短紅
    (闌,修竹垂楊,還有些雜花滿樹,流鶯亂飛,已令人塵襟盡浣。)
    (不到半里,又是一堆危石,疊成高山,有十丈多高,如羅浮一峰,俯瞰海曲,
    (擋住去路。)
    (子雲請客下了馬,從山腳走上石級,三十餘層,有一小亭,中具石台石凳,署
    (名曰「縹緲亭」。)
    (對面望去,有幾十株蒼松,黛色參天的遮斷眼界,樹杪處微露碧瓦數鱗,朱樓
    (一角。)
    (此間頗覺清風蕩漾,水石清寒,飄飄乎有凌虛之想。)
春航道:奇奧!文心一至於此,即匡廬之香爐峰,何以過之。
南湘道:前似王麓台,此似蕭尺木,幽邃處卻不險仄。
子 雲:(子雲道)此皆靜宜手筆,佈置時曾數易其稿。
次 賢:(次賢道)也虧那幾株松樹,不然也就一望易盡。
春航道:正不知靜宜先生胸中有多少丘壑,的是驅排河嶽神手。倪雲林、徐青藤定當把臂
    入林。
    (次賢只得謙讓幾句。)
    (四人小憩了一回,走下石磴來,側面有五間樓閣,恰作參差高下兩層,似樓非
    (樓,似閣非閣,畫棟飛雲,珠簾捲雨,又是一番氣象。)
    (窗前闌干外,就是一個十畝方塘,內有層疊荷錢,一半成蓋。)
    (中間一座六曲紅橋,欹欹斜斜,接著對面十數間樓榭。)
    (右邊泊著幾只小小的畫船,都是錦纜牙牆,蘭橈桂槳。)
次 賢:(次賢道)那邊就是吟秋水榭了。
    (再望水榭,卻是三層,左手一帶是一色楊柳低拂水面,接著對岸修竹長林,竟
    (似兩岸欲合。)
    (當下子雲讓客且慢過橋,先進那閣裡來,恰是正正三間,細銅絲穿成的簾子,
    (水磨楠木雕闌,閣中擺設,精緻異常,說不盡寶鼎瑤琴,璇幾玉案。)
    (闌邊放一個古銅壺,插著幾枝竹箭,中懸一額,曰)
子 雲:停雲敘雨之齋。
    (旁有一聯,其句云:拜石有時具袍笏。)
    (看雲無處不神仙。)
    (署款為華光宿。)
AAA:(南湘失驚道)此華公子手筆,不料其詞翰如此。
子 雲:(子雲道)華公子天分極高,不過工夫稍淺,亦其勢位所誤。若論書、畫、詩、
    詞,倒與其境遇相反的。
春航道:若僅聞於流俗之口,幾乎失是人矣。即此聯句,可見其胸次之雅;即此書法,可
    見其意氣之豪。
    (說罷,遠遠望見水榭邊,蕩出兩個花艇來,白舫青簾尚隔著紅橋綠柳,咿啞柔
    (櫓之聲,宛轉彩蓮之曲,正是水光如鏡,樓台倒影,飛燕低掠,游魚仰吹,須
    (臾之間已過紅橋,慢慢攏橋,慢慢攏過來。)
    (只見王蘭保掖起羅衫,盤了辮發,鬢邊倒插一枝榴花,手中拿一根小小的紫竹
    (篙,一面撐,一面趕那些家鳧野鴨,倒驚得鴛鴦、溪鳥亂飛起來。)
    (又有一個白鷺鷥,竟迎著闌干翩然而來,到了簷前,把翅一側,已飛上山岩去
    (了。)
次 賢:(次賢笑道)所謂『打鴨驚鴛鴦』,今日見了。
    (大家正看得有趣,又見船中走出幾枝花來。)
    (一隻船內是寶珠、漱芳,一隻船內是蕙芳、素蘭,共是五個。)
    (舟人把舟泊近闌干,南湘道)
南湘道:芙蓉未開,水榭減色。有此眾芳一渡,庶不寂寞。湘娥洛神,江湄遊戲,我度香
    先生當以玉佩要之。
    (大家笑了一笑,群旦上來都見過了。)
次 賢:(次賢道)你們看靜芳窄袖踟躕的,越顯得風流跌宕。竹君之贊語『翩若驚鴻,
    婉若游龍』,真覺得摹擬入神。
南湘道:靜芳之倜儻,媚香之靈慧,瑤卿之柔婉,瘦香之妍靜,香畹之丰韻,皆是天仙化
    人。若以其藝而觀,則趙飛燕之掌上舞,張靜婉之帳中歌,可以彷彿。
    (子雲請客登舟,南湘等上得船來。)
    (看那船頭,是刻著兩個交頸鴛鴦,船身是棠梨木的,兩邊短短紅闌,內是玻璃
    (長窗,篷蓋上罩著個綠泥灑花大卷篷,兩邊垂下白綾畫花走水。)
    (船裡是兩個艙,底下鋪了細白絨毯,靠後也是長窗,中間鋪設一炕,兩旁是鬼
    (子穿藤小椅,間著幾張茶几,中間一張圓桌,也可以坐得五六人。)
    (那一個船略小了些,是坐那侍從人的。)
    
    
102**時間: 地點:
    (此時王蘭保卻早換好了衣裳,斯斯文文的坐了。)
南湘道:(寶珠對南湘道)你們早上到過王大人家沒有?
    (南湘尚未回言,子雲道)
子 雲:我就在王宅邀來的。
    (於是眾人談談講講,一路看園中的景致,有幾處是飛閣凌霄,雕甍瞰地。)
    (有幾處是危崖突兀,老樹槎木牙。)
    (卻也望見西北上一帶長廊是桃塢,接著是杏村;正北上竹林中望去是梨院,後
    (是牡丹香國;東北是一帶玲瓏巧山,下是綠陰千樹,金彈離離,結滿了梅子,
    (青黃各半,把個梅崦遮住,看不清楚。)
    (對岸樹石蒙茸,卻不知還有多少亭院。)
南湘道:(春航問南湘道)這園子裡共游過幾處了?
南湘道:到卻到過許多回,逛卻沒有逛到。一喝酒就是一天,那裡能逛。約有七八處逛過
    。
寶珠道:我同瘦香是逛完的了。
蕙 芳:(蕙芳道)我就是桂嶺、菊畦、蘭徑沒有到過,其餘也都逛完。
素 蘭:(素蘭道)桂嶺在前山前,蘭徑、菊畦是在後山後,過澗去一片大空地,有一所
    莊院,便是菊畦。
      那蘭徑是山下,到半山,高高下下的長廓曲徑,最好頑的所在。
      菊畦過去還有個稻莊。有桔槔戽水,像個村落,漁簾蟹籪,各樣都有。還有
    兩個鶴欄、鹿棚,也近在那裡。
    (說罷船已行了半里多,已到轉彎處,池水卻也空闊。)
    (吟秋水榭造在水中,四面周圍有池水圍住,共是三層;只見第一層是十二間,
    (作個六面樣式,面面開窗,純用玻璃鑲嵌的雕窗,隔作六處。)
    (一處之中又分陰陽明暗,仍是十二處,大小方圓扁側,又不一樣,各成形勢。
    ()
    (內中的擺設,是說不盡的。)
    (在這間,看那間只隔一層玻璃,到過去時,卻要轉了好幾處,方能過去。)
    (當下諸人,就在這第一層逛了好一回時候。)
子 雲:(子雲道)客也餓了,此刻將近午正,可以坐罷。
    (只見四個小童托上四個金漆盤來,放著幾碗杏酪,分送各人面前,各人吃了。
    ()
春航道:索性上那兩層再回來坐罷。
    (於是轉上樓梯,上了第二層,略小了些,是四面樣式,空出一轉回廓,有闌干
    (迴護,也有雕窗隔作八處,古玩器皿一樣的精雅。)
    (望見東北角上柳陰中,泊著龍舟,有三丈多高,舟身子是刻成彩畫一條青龍,
    (中間卻是五六層架子裝起,純用五彩綢緞綾錦氈泥,製成傘蓋旗幡,繡的灑線
    (平金打子各種花卉,還搭配些孔雀泥金傘、珍珠傘、銀針穿成的傘,中間又裝
    (上些剪彩樓台庭院,王宮梵宇,裝點古蹟。)
    (內中人物都是走線行動,機巧異常。)
    (一層一層的裝湊起來,為錦為雲,如荼如火。)
    (頂上站著一個紮成的金毛孔雀,船內用石壓底,兩邊共有二十四人蕩槳。)
    (有個八音班,在內打動鑼鼓絲竹,粗細十番。)
    (此是次賢在江蘇看過,畫出圖樣,選匠造制。)
    (春航是從南邊來,也曾見過,即道)
次 賢:實在制得華麗,就是常州府的龍舟,是甲於一省的,也不過如此。
    (大家又上了第三層,卻是三面式樣,外面也是三面回廓,中間隔作六處。)
    (此中窗櫥門戶,是一色香楠木,十分古拙,更為雅靜。)
    (地位既高,得氣愈爽,憑闌一望,怡園的全景已收得八九分,只有山陰處尚不
    (能見。)
    (惟覺樓台層疊,花木扶疏,芳草如碧毯平鋪,清泉如水銀直瀉,水如縈帶,山
    (列主賓,多處不見其繁,少處不嫌其略。)
    (天然圖畫,輞川圖不過如斯。)
    (人力經營,平泉莊何足道也。)
    (眾人各自憑闌,遙望四處,只聽龍舟內簫鼓悠揚,清波蕩漾的划將出來。)
    (龍尾上掛著個鞦韆架子,兩個孩子一上一下的打鞦韆。)
次 賢:(次賢道)還請到底下去看罷,自上望下,不如自下望上好。
    (眾人即下了雁齒扶梯,仍到第一層,已見正中廓前擺了一個圓桌。)
    (此會是賓主四人,名花五人。)
    (子雲便要穿衣,經史、田三位止住,只得就便服送了酒,依齒而坐。)
    (東首是南湘,子雲命蘭保坐在肩下。)
    (西首是春航,肩下是蕙芳。)
    (上面是次賢,肩下是漱芳。)
    (子雲坐了主位,左右為素蘭、寶珠二人。)
    (飲酒的話頭,無非是那幾套,且慢講他。)
    (再看那龍舟已到閣前,盤盤旋旋,來來往往,蕩個不了。)
    (家人遠遠的放了五千一串的全紅百子,響得不住。)
    (大家正看得喝采,忽見闌干外走上四個人,穿著綠油綢短衫,紅油綢褲,赤膊
    (拴腰,紅巾紮額,赤了腳,穿著草鞋,腿上纏緊了藍布,站齊在闌干前,對上
    (叩了一個頭。)
    (南湘不解其故,待要問時,只聽龍舟一聲鼓響,那四個人齊齊的倒翻筋斗下水
    (去了。)
子 雲:(子雲道)這些蠢奴,他們也要顯些本領。
    (遂命家人去捉幾對鴨子來,又叫取幾個紅漆葫蘆拋下水去,眾人方曉得是奪標
    (。)
    (家人答應,便將一個白鴨先拋下水去,那鴨子下了水,把頭一鑽也翻了一個筋
    (斗,便伸著頭,拍著翅,呷、呷、呷的叫了幾聲。)
    (那邊一人便俯在水面,兩腳一蹬,似梭子的穿過來。)
    (那鴨子見人來拿他,便扇起雙翅,半沉半浮,走得風快。)
    (正走時,忽見水裡探出個頭來,一手把鴨子捉住。)
子 雲:(子雲道)好!記著賞他。
    (又將三隻鴨子,兩個葫蘆同拋下去。)
    (這四個人各要討好,都竭盡其藝,或俯或仰,或沉或浮,或側半面,或蹺一腿
    (,游來游去,頑個不了。)
    (也有拿著的,也有拿不著的,也有拿到了,重新脫手的,也有拿到半路,被人
    (奪去的,引得席上個個歡笑,各人飲了好幾杯。)
    (那些相公們更覺高興,都出了席,靠著闌干看玩藝。)
    (子雲叫了進來,再斟了酒。)
次 賢:(次賢道)我們今日就以此為令何如?
問 道:(眾人問道)怎樣做令?
次 賢:(次賢問那些家人道)去年園中結那些大葫蘆,想來還有。
應 道:(家人應道)有十幾個漆的,其餘是沒有漆的。
    (次賢便叫把漆的拿來。)
    (不多一刻,家人就提了一大串來,解開繩子,放在一張空桌上。)
    (次賢又叫拿那副酒籌來。)
    (家人又送上一個象牙酒籌。)
    (次賢隨手抽出幾枝,便把沒有字的一面朝上,放在桌上,對眾人道)
次 賢:各人隨手取一根,不准看那一面的字,各人注上各人的號。
    (大家就依了他。)
    (次賢便把葫蘆揭開蓋子,每一個放下一個酒籌,仍舊將蓋子旋緊,命家童拋下
    (水去。)
應 道:看拿到那一個的,便是那一個喝酒,這是極公道的頑意兒。
袁夫人:(眾人道)極是,但不知籌上寫些什麼。
次 賢:(次賢道)方才這副籌,是《水滸傳》上的人,各有飲酒的故事,我是隨手數的
    ,不知是那幾個名字。
子 雲:(子雲笑道)這籌倒也好,喝得爽快。就是內中有幾個大量的,抽著了卻是難為
    。
袁夫人:(眾人道)這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只見水中搶了一個出來,家童拿到席邊將手巾擦乾了,開了蓋子,倒出籌來,
    (是蕭次賢的。)
    (大家看那一面時,刻著七個大字,下注兩行小字。)
大 家:(大字是)李逵大鬧潯陽江。
AAA:(注是)首二坐為宋江、戴宗,末坐邊張順,李逵自飲一大杯,宋、戴陪飲一小
    杯,即與張順豁十拳。李逵贏拳,張順吃酒;張順贏拳,李逵喝開水。
    (眾人看了皆笑。)
    (次賢先飲了門面杯,南湘、春航陪了一杯。)
    (即與子雲猜拳,子雲飲了六杯酒,次賢飲了四杯茶。)
袁夫人:(眾人道)倒也有趣。
    (又見拿了一個上來,看籌是南湘的。)
    (那面是「武松醉奪快活林」。)
AAA:(下注)無三不過崗,先滿飲三杯。對面為蔣門神,要連勝三拳方過,再打通關
    一轉。
南湘道:這一回太多了,三杯我就喝,這通關免了罷。
子 雲:(子雲道)免是不能免的,況且你是個大量。
AAA:(蘭保道)打通關或用半杯,或一杯分作三消罷。
    (眾人亦皆依了。)
    (南湘吃了三杯,即與春航豁起拳來,倒也連勝了三拳,又打了一個通關,共吃
    (了十二杯酒。)
    (又見水中拿了兩個出來,第一個揭出來是徐字雲的。)
    (那面是「宋江怒殺閻婆惜」。)
AAA:(注)飲兩杯,並坐者為閻婆惜,宋江先自飲一杯,將一杯勸閻婆惜,婆惜不飲
    ,仍是宋江自飲。
子 雲:(子雲笑道)座中誰是閻婆惜呢?
    (眾人笑了。)
次 賢:(次賢道)不消說,是並肩坐的這兩個了,且仍是你自飲,用是用不著他們,但
    勸是要勸的。
    (子雲帶笑飲了一杯,又將一杯對素蘭道)
子 雲:香畹你是個好人,你莫要學那閻婆惜,心上只記著張三郎,不瞅不睬的,你且飲
    這一杯罷。
    (引得眾人笑起來。)
    (素蘭本待要飲,因為眾人一笑,便臉上紅暈了一層,便把嘴向著寶珠一呶,說
    (道)
說 道:閻婆惜在那邊,你叫他飲罷。
    (寶珠也嗤的一笑。)
子 雲:(子雲又拿一杯對著寶珠道)如何,你飲不飲?
    (寶珠接了杯子,對著素蘭道)
素 蘭:你上了當了,你看籌上不飲的是閻婆惜,飲的就不是了。
    (即將酒飲盡。)
    (素蘭一想,倒被寶珠討了便宜。)
    (再拿那一根籌看時,是蕙芳的。)
    (再看那面,眾人就笑起來,只有田春航強住了笑,臉上卻有些紅。)
    (原來這一根籌偏偏是蕙芳,也是捉弄潘三的報應。)
    (上寫著「潘金蓮雪天戲叔」。)
AAA:(注)三杯,並坐左邊的為武松。第一杯要露出了胸,一手搭在武松肩上,叫聲
    『叔叔,你飲這一杯。』第二杯要自吃半杯,又道:『叔叔,你若有心就吃這半
    杯兒殘酒。』第三杯要站起來,裝作怒容自飲,合席陪飲三杯。
    (當下蕙芳就不肯,道)
又 道:我們豁了這三杯罷。
子 雲:(子雲道)這是令上寫明白的,水裡撈出來的,豈可改得?
次 賢:(次賢道)況且是你親手寫在籌上的,如今怎好翻悔?
南湘道:你如要改令,方才我們又何必照樣呢?
    (蕙芳無奈,躊躇了半天,蘭保笑道)
蕙 芳:報應之快,如今是真要上那姓潘的當了。
    (眾人不甚明白,只道是籌上的潘金蓮,卻不曉得蘭保是聽見潘三的事。)
    (春航心內明白,只低頭不語。)
    (蕙芳聽了一發臉紅,也不理他,只得拿了一杯酒,站起來靠著寶珠道)
蕙 芳:叔叔,你吃這杯罷?
    (寶珠正在吃菜,不提防蕙芳叫他這一聲,便笑得噴了一桌,靠住了子雲,把手
    (巾擦了嘴,還笑個不住。)
    (眾人哄然皆笑起來。)
    (蕙芳弄得沒法,放下杯子,自己也笑了。)
次 賢:(次賢道)媚香,又錯了,你不看注指並坐左鄰為武松,不是右邊的人,怎麼把
    這杯酒敬起瑤卿來?
蕙 芳:(蕙芳道)你到底要我敬那一個呢?他不是與我並坐的嗎?
寶珠道:我恰好不算並坐。雖然是圓桌,我卻朝北,你是向東,我再料不到你叫我叔叔。
    (說罷又笑了,蕙芳終是不肯。)
子 雲:(子雲笑道)媚香,你難道沒有敬過湘帆的酒麼?快此,快些!你看又撈起兩個
    來了。你若壞了令,後來怎樣?不過好歹這一次,又沒有三回兩回輪著你的。
次 賢:(次賢道)快敬罷!
南湘道:當年金蓮戲叔之時,是要做些媚態方像,不可老老實實的。
    (你一句,我一言,大家逼著,蕙芳真是無奈,不道尖利人也有吃虧時候。)
    (蕙芳只得略靠著春航,擎起了杯道)
蕙 芳:叔叔,吃這一杯。
    (春航也是無奈,只得老著臉飲了。)
    (第二杯蕙芳也只得先飲了一口,送到春航口邊,春航不待叫,就飲了。)
蕙 芳:(眾人皆說)這杯不算,重來,令上是要叫明才算的。
    (春航再三求情,只得算了。)
    (到了第三杯,卻甚容易。)
    (蕙芳自斟了一杯,立起身來。)
次 賢:(次賢道)這杯要作怒容的。
素 蘭:(素蘭道)他心中本有氣。
    (蕙芳一笑,又忙將花容一整,做出怒態,便一口乾了。)
    (子雲看了這光景,心上十分贊賞,便自己飲了三杯,又勸合席也飲三杯。)
    (於是再看籌時是蘭保的。)
AAA:(那面是)魯智深醉打山門。
AAA:(注)先飲一大杯,首二坐為金剛,每人豁三拳。
蕙 芳:(蕙芳道)他就這等便宜,我偏這麼囉嗦。
    (蘭保照令行了,與南湘、春航各豁了三拳。)
AAA:(再看籌是漱芳的,那面是)金翠蓮酒樓賣唱。要彈琵琶,敬魯達、李忠、史進
    各一杯。
袁夫人:(眾人道)這還可以,在不即不離之間。況且真是個姓金的,怎麼遇得這般湊巧
    ?
    (漱芳只得彈起琵琶,敬了南湘、春航、次賢三人。)
    (再看葫蘆內籌是田春航。)
    (春航急看那一面,想一想,又說聲)
想了一:不好!
笑 道:(眾人又復拍手大笑道)今日就是媚香與湘帆牽纏不清。
蕙 芳:(蕙芳紅著臉道)這是你們有心做成的,不然為什麼單是這兩根籌這麼樣呢?
次 賢:(次賢道)冤枉冤哉!算我有心撿出的,難道你們又有心撿過去嗎?
AAA:(原來籌上寫的是)一丈青捉王短虎。
AAA:(注)後成夫婦,與並坐的手牽紅巾,飲三個交杯,合席共賀一杯。
    (春航欲要改令,怎禁得大家不依,只得拿塊帕子與蕙芳遞著,各飲了半杯,第
    (三次惹得合席說了又笑,笑了又說,道)
大 家:這個合巹杯,是難得見的,我們各浮一大白。
    (於是合席又賀了一杯,更把蕙芳臊得了不得,便道)
便 道:從此難星也過完了,等我可以取笑人了。
    (看籌是寶珠的。)
AAA:(那面是)王婆樓上說風情。
    (看了注,蕙芳笑道)
蕙 芳:今番卻有報應了,不料也有人做那好樣兒與人看了。
    (寶珠的臉已經紅暈了半邊。)
    (令是三杯酒:第一杯是敬右鄰為西門慶,也做成挑簾的樣了,將扇子打西門慶
    (一下,敬這一杯。)
    (第二杯要西門慶跪地,一手捏著金蓮的鞋尖,敬金蓮這一杯。)
    (第三杯,左鄰是王婆,金蓮福了一福,叫聲)
叫 聲:乾娘!飲這一杯。
子 雲:(子雲笑道)可可如今輪到我了。
春航道:香塵沾漆是件最美的事,況且蓮鉤在握,就飲十杯何妨?
笑 道:(南湘大笑道)香塵沾膝還可以,只不要跪在爛泥裡,那時蓮鉤倒摸不著,摸著
    的是條驢腿。
    (說得眾人哄然狂笑起來,把個金漱芳笑得閃了腰,直跌到次賢懷裡。)
    (王蘭保、陸素蘭笑得走開了。)
寶珠道:此又是報應,天理昭彰,一毫不爽的。
    (大家笑得春航十分難受,又不好認真,只得忍住道)
大 家:竹君刻薄,應該罰他一個惡令。
笑 道:(南湘笑道)我是據實而言,何刻薄之有?
蕙 芳:(蕙芳道)你也夠了,不要說嘴,曉得也有失風時候。
次 賢:(次賢笑道)瑤卿,此令如何?看來是不能改的,只好委屈些罷。倒難為了度香
    這膝下黃金了。
    (眾人又復大笑。)
    (蕙芳即催寶珠快些敬酒,寶珠是個溫柔性氣的人,被眾人逼不過,只得老著臉
    (,將扇子把子雲輕輕打了一下,敬過這杯酒。)
    (子雲笑而受之,眾人說聲)
子 雲:好!我們也各飲一杯。
子 雲:(子雲道)酒令嚴於軍令,沒奈何,諸公休笑矮人觀場。
    (只得斟了一杯酒,屈了一膝,來敬寶珠,寶珠連忙接過飲了。)
說 聲:(眾人又說聲)好!
    (又各飲一杯。)
    (寶珠便將這第三杯酒對著蕙芳,福了一福道)
蕙 芳:乾娘,請飲這杯。
    (蕙芳接來飲了,笑道)
蕙 芳:好女兒,生受你。
贊 道:(眾人皆贊道)好個乾娘、乾女兒,我們再賀一杯。
    (又各飲了。)
    (便剩下一根籌,知是素蘭,取來看時是)
素 蘭:梁山泊群雄聚義。
    (合席各飲三杯。)
袁夫人:(眾人道)這卻收得有趣,今日這個酒令,真倒像做成的一般。
寶珠道:只是太便宜了他,又便宜了靜芳,瘦香還彈了一彈琵琶。第一是我與媚香才算不
    來呢。
蕙 芳:(蕙芳道)有人跪了你敬酒,還不好?還要怎樣?
寶珠道:你要人跪你,方才何不代我行了這個令?
    (此一回酒已飲到紅日沉西,也就吃了飯。)
    (盥漱畢,又飲了一回香茗,南湘道)
南湘道:還有小赤城的榴花沒有賞鑒,何不就趁著晚霞掩映,看那榴火如焚不好嗎?
    (子雲即引眾復坐船回過紅橋,到西邊假山前上岸,從神仙洞走出,穿過了杏樓
    (、桃塢兩處,便是小赤城。)
    (只見榴花回繞如城,約有一二百株,紅霞閃爍,流火欲燃,間有幾種黃白及瑪
    (瑙等色,相間而開。)
    (正是《天台山賦》上的「赤城霞起而建標」,所以叫做小赤城。)
    (天色已晚,南湘、春航要回,小使送上衣帽,各人穿戴,謝了主人並次賢,繞
    (道出園。)
子 雲:(子雲道)今日本有一事要煩兩兄。園中各處的對聯尚須添設幾副,今日倒被龍
    舟耽誤了,遲日再請一遊,並約庾香、劍潭諸君何如?
    (史、田二人應了,遂上車而去。)
    (這邊相公五人,也各陸續散去。)
    (這回怡園二次宴客,可惜人少未齊,不曉下卷又敘何人,再俟細細想來。)
    (第二十一回 造謠言徒遭冷眼 問衷曲暗泣同心)
    (此回書又要講那魏聘才,在華府中住了一月有餘,上上下下皆用心周旋的十分
    (很好,又因華公子待他有些顏面,銀錢又寬展起來,便有些小人得志,就不肯
    (安分了。)
    (內有顧月卿、張笑梅,外有楊梅窗、馮子佩一班人朝歡暮樂,所見所聞,無非
    (勢力鑽營等事,是以漸漸心肥膽大。)
    (從前在梅宅有士燮學士在家,雖不來管教他,自然畏懼的。)
    (而且子玉所結交的,都是些公子名士,沒有那些遊蕩之人。)
    (譬如馬困槽櫪之中,雖欲泛駕也就不能。)
    
    
103**時間: 地點:
    (此時是任憑所欲,無所忌憚。)
    
    
104**時間: 地點:
    (一日,因張、顧二人有事,遂獨自出城,僱了一輛十三太保玻璃熱車,把四兒
    (也打扮了,意氣揚揚,特來看子玉之病。)
    (已到梅宅,進去見過顏夫人,即到子玉房中來。)
    (子玉已經病了月餘,雖非沉痾,然覺意懶神疲,飲食大減,情興索然。)
    (有時把些書本消遣,無奈精神一弱,百事不宜,獨自一人不言不語,有咄咄書
    (空氣象。)
    (就是顏夫人,也猜不出兒子什麼病來,只道其讀書認真,心血有虧,便常把些
    (參苓調理,無如藥不對病,不能見效。)
    (世人說得好,心病須將心藥醫。)
    (這是七情所感而起,叫這些草根樹皮如何解勸得來。)
    (只有子玉自己明白,除非是琴言親來,爽爽快快的談一晝夜,即可霍然。)
    (倒是聘才猜著了幾分,進來問了好些話。)
    (子玉因這幾日沒人來,便覺氣悶,聘才來了,也稍可排解。)
    (問那華公府內光景,聘才即把華公子稱贊得上天下地選不出來,又誇其親隨林
    (珊枝及八齡班怎樣的好,就說琴言也不能及他。)
    (子玉聽到提起琴言,便又感動他的心事,即對聘才道)
聘 才:琴言原是吾兄說起的,及我親見其人,果是絕世無雙,怎麼如今說有多少比他好
    的呢?
聘 才:(聘才道)琴言相貌原生得好,但其性情過冷,譬如一枝花,顏色是好極了,偏
    在樹高頭,攀折不到,叫你不能親近他,人若愛花,自然愛那近在手邊的了;譬
    如冬天的月,清光皎皎,分外明亮,人仰看時,那一片寒光,冷到肌骨,比起那
    春三秋八月的月,又好看又不冷,自然就不如了。
子玉道:這是粗淺的比方。花若沒有人折,花便自保其芳;月到沒有人看,月更獨形其皎
    。若說難折的花,固不親於人手,若遇珍禽翠羽,仙露清風,越顯花的好處,豈
    非難攀所致乎!若說寒天之月,固不宜於人賞,若遇寒梅白雪,清波彩雲,愈見
    月的清光,豈為寒冷所逼乎?大約琴言之生香活色,人所能知,而琴言之摯意深
    情,人罕能喻。第以尋常貌似之間取之,故有雅俗異途之趣。世有琴言遭逢若此
    ,此天之所以成此人,不致桃李成蹊也。
    (這一席話,子玉心內真是深知琴言,故有此辯,沒有留心竟把個魏聘才當作俗
    (人異趣了。)
    (聘才心上有些不悅,只得勉強應道)
聘 才:很是,很是。琴言的好處,我早說過,大抵世間人非閣下與我,就不能賞識到這
    分兒了,我也想去看看他,不曉得他到底是什麼病?
子玉道:你今日去麼?
聘 才:(聘才道)且看我還有點事,如便道就去的。
子玉道:你若見他,切莫說我有病。他若問你,你說不知道就是了。
聘 才:(聘才道)我會說,你有什麼話告訴我,我替你說到。
子玉道:我也沒有什麼話。
回 道:(又停了一回道)就說我叫他不要病。
聘 才:(聘才笑道)你怎麼就能叫他不要病?你能叫他不要病,他自然也能叫你不要病
    了。
    (子玉自知失言,也就笑了一笑,又忙忙的改口,說道)
說 道:已經病了,這也沒法,但是我勸他切莫要病上加病。他若曉得我病,你就不必瞞
    他,只說我的病不要緊,幾天就好的。你說香畹這個最好的,常可以找他去談談
    ,只要鬱悶一開,自然好得快了。
    (這句話,聘才卻不甚懂,便也答應了。)
又 道:(子玉又道)我也不能去看他,他見香畹就是了。
    (子玉一面說,神色之間,便覺慘淡。)
    (聘才明白這病,為琴言而起,便又想道)
聘 才:庾香真是個無用之人,既然愛那琴言,何妨常常的叫他,彼此暢敘,自然就不生
    病了。何必又悶在心裡,又不是閨閣千金,不能看見的。
    (便辭了子玉,也不去找元茂,略到賬房門房應酬應酬就出來,一直到櫻桃巷琴
    (言寓裡來。)
    (恰好長慶出門去了,聘才便徑進琴言臥室。)
    (只見綠窗深閉,小院無人,庭前一棵梅樹,結滿了一樹黃梅,紅綻半邊,地下
    (也落了幾個。)
叫了一:(忽聽得一聲)客來了,莫要進來!
    (抬頭一看,簷下卻掛了一個白鸚鵡,見聘才便說起話來。)
    (對面廂房內,走出一人,便來擋住道)
聘 才:相公病著,不能見客,請老爺外面客房裡坐罷。
聘 才:(聘才道)我非別人,我是和他最熟的。你進去,說我姓魏,是梅大人宅子裡來
    的,要看他的病,還有話說。
    (那人進去說了,只聽琴言在房裡咳嗽了兩聲,又聽得說,既是梅大人宅裡來的
    (,就請進來。)
又 聽:(那人出來便笑嘻嘻的說)相公請!
    (聘才進了屋子,卻是三間,外面一間,擺了一張桌子,幾張凳子。)
    (跟班的揭開了簾子,進得房來,就覺得一股幽香藥味,甚是醒脾。)
    (這一間尚是臥室之外,聘才先且坐下,看那一帶綠玻璃窗,映著地下的白絨毯
    (子,也是綠隱隱的。)
    (上面是炕,中間掛一幅《壽陽點額圖》。)
    (旁有一聯是「心抱冰壺秋月,人依紙帳梅花」。)
    (炕几上一個膽瓶,插了一枝梅花。)
    (一邊是蕭次賢畫的四幅紅梅,一邊是徐子雲寫的四幅篆字。)
    (窗前放著一張古磚香梨木的琴桌,上有一張梅花古段文的瑤琴。)
    (裡頭一間是臥房了,卻垂著個月色秋羅繡花軟簾,繡的是各色梅花。)
    (聘才再欲進內,只見琴言掀著簾子出來。)
    (聘才舉目看時,見他穿一件湖色紡綢夾襖,藍紗薄綿半臂,卻比從前消瘦了幾
    (分,正似雪裡梅花,偏甘冷淡,越覺得動人憐愛。)
    (即讓聘才在上邊坐了,自己卻遠遠的坐在靠窗琴桌邊一張梅花式樣凳上,叫人
    (送了一碗茶,又有個小孩子拿了一枝白銅水煙袋,與聘才裝了幾袋煙。)
聘 才:(聘才便道)我聽得你身子不快,特地出城看你,近來可好些麼?
    (琴言聽得「出城」二字,即思想了一回,怪道庾香久不出來,原來搬進內城去
    (了,因問道)
問 道:庾香幾時搬進城的?住在那一城?離此多遠?
    (聘才知琴言聽錯了,便道)
聘 才:庾香是沒有搬家,如今我在城裡住,不在庾香處了。
    (琴言聽了,便不言語,似覺精神不振,就有些煩悶光景。)
AAA:(聘才想道)他問庾香就高高興興的,對我就是這樣冰冷,實在可惡。橫豎他們
    不常見面,待我捏造些事哄他,且看他如何?
琴言道:(問琴言道)這月內見過庾香沒有?
琴言道:還是新年在怡園一敘後,直到如今沒有會見。
    (聘才笑了一笑,又說道)
聘 才:我曉得近來庾香是不記得你了。
    (琴言聽了這句,著實詫異,便怔了一回,問道)
問 道:你說什麼不記得了?
聘 才:(聘才故作沉吟道)沒有說什麼,我說庾香近來有事,自然也就記不得你了。
AAA:(琴言忙道)他有什麼事呢?
聘 才:(聘才道)他有什麼事,不過三朋四友,總在一塊兒聽戲吃酒的事,沒有別的事
    。
    (琴言想了一想,覺得這話有些蹊蹺,因又問道)
想了一:我聞庾香有病,又聽得他到過怡園幾次,我沒有遇著。
    (聘才故意冷笑一聲,不言語。)
聘 才:(琴言心上更動了疑)難道庾香近來真不記得我了,難道他與別人又相好麼?
又 想:(因又想道)那日玉齡這麼引他,他卻如此發氣,斷無與別人相好之理。聘才的
    話支支吾吾,半吞半吐,似乎又有些隱情在內。他說進城住了,是已不在庾香處
    ,怎麼又曉得庾香的事呢,苦庾香竟沒一毫的事,他又何必來誑我呢。
    (便怔怔的低了頭想,又想道)
又 想:這聘才也不是什麼好人,他向來的話,是信不得的。我看庾香就是無心於我,也
    斷不致在外胡鬧。
    (心上雖如此想,卻又忍不住不問,問道)
問 道:我看庾香是個正人君子,不像愛鬧的人。
聘 才:(聘才想道)我若說他認得的人,他會訪問,便對出謊來。若說個與他不來往的
    人,就沒對證了。
AAA:(因慢慢的講道)人的情慾是不定的。沒有引誘他的朋友,自然也想不起來。沒
    有嘗過這味兒,自然是不曉得。從來說『近朱者赤,過黑者黑』,有那一班混賬
    人,引他上這條路,又吃了些甜頭,自然也就往裡鑽了。
    (說到此,又歎了一口氣道)
歎口氣:我倒可惜庾香,起初倒是個正經人,講究些情致,不肯胡鬧的。始而我聽得人家
    講,我還不信。及至今日我去看他,我進去是向來不用通報的,一直到他書房外
    間,就聽見笑聲。他的雲兒就忙的了不得,高高的喊一聲:『有客來了!』及到
    我進去,庾香卻是臥在牀上,臉上發紅,有些謊張的樣子。我看屋子裡又沒人,
    笑聲也不像他,也不理會了。
      與他講些話,他支支吾吾,所問都非所答。忽聽牀帳後有些響動,似乎藏著
    個人似的,我又不好問他,如可以見得我,也不用躲了。我就在他牀上坐了一坐
    ,後面帳子又動了一動,偏偏我的扇子又落下地來,我就留心了。借著撿扇子,
    將他帳子揭開些兒,低頭一看,看見後面一雙靴子及衫子邊兒,是件白花縐綢的
    ,我明白是個相公,倒猜著是你的。又想起你現病著,未必出來。又想道,是你
    ,決不躲的。再看庾香滿臉飛紅,裝起瞌睡來,我怕他不好意思,只好辭了出來
    。走到門房門口,見跟那聯珠班內蓉官的得子與那些三爺們講話,我知道是蓉官
    了。玉儂,你想蓉官這種東西,交他做什麼?就叫個相公,也不用瞞人。我真不
    懂我們這個兄弟的脾氣。我也知道你為了他,很有一番情。他起初卻很惦記你。
    又聽得人說,他找你幾回,你不見他,他所以心就冷了。你不問我,我不便說,
    你既問我,我就不忍瞞你。好頑相公,也是常事,我就恨他撇了你,倒愛這個蓉
    官,不但蹧蹋了這片情,也玷污了自己的乾淨身子。
    (琴言一面呆呆的聽,一面暗暗的想。)
    (心中雖是似信非信的,聽到此話不知不覺的一陣心酸,便淌了幾點眼淚下來。
    ()
    (卻又極意忍住,把這話又想了一回,身子斜靠了琴台,把一個指頭慢慢兒捺那
    (琴上的金徽。)
又 問:(因又問道)你見庾香就是這麼樣,也沒有說些別的話?
聘 才:(聘才道)我出房門時,他才說了一句,說:『你想必去聽戲,聽什麼班子?』
    我也沒有答應他,我就走了。
琴言道:你這些話,都是真的?
    (聘才冷笑一聲,道)
聘 才:我是說過謊的嗎?信不信由你。
又 道:(琴言又道)不是我不信,難道你坐了這半天,就這一句話嗎?
聘 才:(聘才道)我本來沒有久坐,我又見他心上有事,也就不便多說。
琴言道:庾香當真只說這一句話?
聘 才:(聘才道)真沒有兩句,若有兩句來,我就賭咒。
    (琴言心上覺得十分難過,又不便再問,只得忍住了。)
聘 才:(聘才道)我聽你們在怡園見面,彼此很好,又見你送他一張琴,後來怎麼樣疏
    的?聽說這琴也轉送人了。
    (琴言聽了,更覺傷心,低了頭,一句話回答不出來。)
聘 才:(聘才又道)或者因你常到怡園,他因此動了疑。你既與他相好,就不該常在度
    香處了,也要分個親疏出來,這也難怪他有點醋意。
    (琴言心上一團酸楚,正難發洩,聽到此便生了氣,似乎要哭出來,說道)
說 道:你講些什麼話?什麼叫相好,什麼叫醋意,我倒不曉得。
    (便借這氣又哭起來,聘才心中暗暗的喜歡,便陪著笑道)
聘 才:我說錯了,我知你是講不得頑笑的,不要惱我,與你陪禮。
    (便走攏來,想要替他拭淚。)
    (琴言嬌嗔滿面,立起身便進內房去了。)
    (聘才覺得無趣,意欲跟進去,只聽琴言叫那小使進去吩咐道)
聘 才:你請魏少爺回府罷,我身子困乏,不能陪了。
    (說罷,已上牀臥了。)
    (這邊魏聘才聽了心中大怒,意欲發作,忽又轉念道)
聘 才:他是庾香心上人,蹧蹋了他,又怕庾香見怪,權且忍耐,慢慢的收拾他。屢次遭
    他白眼,竟把我看得一錢不值,實在可恨。我不能擺佈他,也枉做了華公府的朋
    友了。
    (只得忿忿而出,坐上了熱車,風馳電掣的去了。)
    
    
105**時間: 地點:
    (再說琴言在牀臥了,覺得陣陣心酸,淌了許多眼淚,左思右想,不能明白。)
    (忽想起素蘭那日之言,說同庾香前來,因為師傅請客,不得進內,說到此又被
    (人打斷。)
    (這幾天又尋不著他,何不再尋他來一問,便知庾香的光景了。)
    (即著人去尋素蘭,素蘭回家即換了便服過來,這邊琴言接著,就在房裡坐下。
    ()
素 蘭:(素蘭道)你尋我有什麼事?莫非又要我做庾香的替身麼?
笑 道:(琴言笑道)我有一件好難明白的事,要問你。
素 蘭:(素蘭道)什麼難明白的事,你且說。
琴言道:你方才說起庾香,你近來見他麼?
素 蘭:(素蘭一笑道)果然,果然!你除卻庾香,是沒有事尋我的。我們前日在怡園看
    龍舟,度香請庾香,他因病了沒有來。度香說起他的病,有一個多月了,臉上清
    瘦了好些,十天前到過度香處。並有一個笑話,說來人家真好笑,只怕你又要哭
    壞了,我不說罷。
    (琴言聽了,心上已覺回轉,便道)
便 道:什麼笑話?你快快說罷。
素 蘭:(素蘭道)媚香的生日,田湘帆做了一篇小序,大家說做得好,度香便抄了。那
    一天,庾香來,靜宜便將小序給庾香看,庾香也贊了幾聲。度香在旁說道:『湘
    帆好一個濃豔文心,愈豔愈好,愈濃愈好。』度香正贊湘帆的文章,庾香忽說道
    :『玉儂自然在玉豔之上,玉豔雖好,尚遜瑤卿、媚香一籌,而玉儂則玉樹瓊花
    ,似非人間花譜中可以位置。』靜宜、度香初聽了不知他說些什麼,後來想了出
    來:
      他誤聽『愈濃、愈豔』,當是問你與琪官那個好?他就所以說出這兩句來,
    惹得靜宜、度香笑個不了。庾香也想出錯來,便著實不好意思,又支吾遮飾了幾
    句。這麼看起來,他是一刻不忘你的,將來就要入起魔來,這病倒有些難好呢,
    你聽了不要哭嗎?
    (琴言聽到此,便再忍不住,不覺嗚咽起來,淚珠便是線穿的一樣,把一個藍紗
    (半臂胸前淹透了一大塊。)
    (素蘭安慰道:
    (  「哭什麼?你病還沒有好些,就這麼傷心,正是雪上加霜了,所以我不肯
    (對你講,知道你要傷心的」。)
素 蘭:(琴言忽又蹬足道)這魏聘才真不是個東西,無緣無故的蹧蹋人,玷污人,造言
    生事。
素 蘭:(素蘭問道)那個魏聘才?你因甚罵他?
    (琴言便將帕子掩了臉,索性哭個不止。)
    (素蘭只得再三解勸,勸得住了哭,把前日寶珠、蕙芳行的酒令說給琴言聽。)
    (說瑤卿還罷了,第一媚香尖利不肯吃虧的,偏偏吃了這悶虧;又聽得他為潘三
    (纏不清楚,媚香卻不肯告訴人,人都傳說出來,說媚香也怕他,到湘帆處躲了
    (好幾天,如今是交代下人:若是潘三來,總回不在家,又說他牀後開了一個門
    (,通得廚房,為避潘三之計。)
    (琴言聽了這些話,略有笑容。)
    (素蘭便問魏聘才是何人,琴言略把去年搭船進京,及住在梅宅的話,說了幾句
    (,即對素蘭道)
素 蘭:細聽起來,這魏聘才真是個小人,你問他怎的,不如不提他為妙。
素 蘭:(素蘭道)不為別的,我昨日在春陽樓吃飯,聽得說,掌櫃的鬧了一件事,得罪
    了華公府一個師爺,便送到兵馬司,打了二十個嘴巴,還出脫了幾十吊錢,又是
    兩桌酒席。
      聽得人說那個人也姓魏,叫什麼才,卻是華公府裡的。
琴言道:我卻聽得他說,如今住在城裡,不在庾香處了,我也沒有問他在那裡。
素 蘭:(素蘭道)我聽走堂的說起來,卻說得原原委委。新年上,這姓魏的同了幾個人
    ,帶著保珠、二喜,吃了五十幾吊錢,掌櫃的因不認識,寫賬的時候,想必說了
    什麼話。
      後來姓魏的還錢又零零碎碎的,此刻還沒有清楚。前日聽說同了兩個人,倒
    帶了五個相公,從已初進館,到申正才散,算賬有七十餘弔。掌櫃的不曉得他是
    華公府出來的,便支支吾吾的不肯寫,又說前賬未清的話。那姓魏的酒也醉了,
    就把筆摔了,又把大硯台一推,推下櫃去,可可裡頭放著一桌傢伙,砸得粉碎。
    掌櫃的不依,喧嚷起來,經眾人幼散了。只得仍就寫了票子,票子上寫的上華公
    府師老爺。掌櫃的就著了忙,一面招陪他出了門,只道沒有事了。誰曉得第二天
    一早,兵馬司就是一支火簽,一條煉子,拿掌櫃的套了就走。還是求了張仲雨,
    花了幾十吊錢,去講了情,只打了二十,才放出來;又送了兩桌酒席與張二爺。
    他們說是魏什麼才,方才聽你罵他,想必就是這個魏聘才了。
琴言道:管他是不是,橫豎叫魏聘才的總不是東西就是了。
又 問:(因又問道)那日你同庾香來,遇見我師傅請客。那一回的說話,還沒有說完,
    到底講什麼?
    (素蘭就把那一天子玉的光景,細細述了一遍,又道)
又 道:我也為你說得口渴了,你茶都沒有一碗。
笑 道:(琴言笑道)說話說得要緊,忘了吩咐,快沏茶來。
    (素蘭吃了兩口茶,便笑道)
素 蘭:庾香與你倒是一樣的心腸,竟是一副板印出來的。
琴言道:怎麼一樣呢?
素 蘭:(素蘭道)我看你屋子裡及身上,處處都是梅花,是因他姓梅,所以借這梅花,
    是睹物懷人的意思。庾香近來這上身都是琴。
笑 道:(琴言笑道)我不信,怪重的東西,況這麼長的怎樣帶在身上?你別哄我!
素 蘭:(素蘭便大笑起來道)呸!你這個傻子,難道你身上種著梅花嗎?
    (琴言也笑了,素蘭道)
素 蘭:我聽度香說,庚香身上荷包、扇絡等物,無一不是琴的樣式,連扇子上畫的也是
    兩張琴,一張是正的,一張是反的,你說這心腸不是與你一樣麼。
    (說得琴言又哭了,素蘭道)
素 蘭:你要哭,我以後再不說了。
AAA:(琴言又只得忍住道)你再說,我不哭就是了。
素 蘭:(素蘭笑道)我也沒得說了,你方才恨這魏聘才,到底是什麼緣故?
    (琴言就把聘才方才說子玉的話,一一細說了一遍。)
素 蘭:(素蘭沉吟了一回道)據我看,庾香是斷無此事的,你斷不必信他。
琴言道:我起初見他說的光景倒像真的一樣,倒有幾分疑心,今聽你講起庾香來,是斷斷
    沒有的事。只不曉得魏聘才這個雜種,定要造言生事,蹧蹋庾香做什麼,真是人
    心都沒有了。
素 蘭:(素蘭道)想必是庾香得罪了他,也未可知。或者他要離間你們,他也有什麼想
    頭,也未可知。
笑 道:(琴言冷笑道)他有想頭,難道他進了華公府,我就肯巴結他麼?
素 蘭:(素蘭想一想道)我倒囑咐你,這東西既然進了華公府,自然便小人得志起來,
    要作些威福,我們也不可得罪他。從來說惡人有造禍之才,譬如防賊盜一樣,不
    可不留一點神。
琴言道:我是不管,我是不理他,他能拿我怎樣?
    (當下與素蘭說話,又問了些外間的事,直到二更之後,素蘭方自回去。)
琴言道:(臨走時又對琴言道)歇幾天我想個法兒,請庾香來會會你。
    (說罷也自去了。)
    (不知魏聘才受了琴言這些冷淡,未必就此甘休,想要生出什麼事來,且聽下回
    (分解。)
    (第二十二回 遇災星素琴雙痛哭 逛運河梅杜再聯情)
    
    
106**時間: 地點:
    (話說前回書中,陸素蘭應許了琴言約子玉出來相會,話便說了這一句,明日恰
    (好是端午,是沒有工夫的。)
    (偏又接連唱了三天堂會戲,素蘭身子也乏了,又靜養幾天。)
    (這邊琴言是度日如年,天天使人來問他,把個素蘭弄得沒有主意。)
    (又因自己寓中來往人多,也不甚便。)
    (若借人地方,或是酒樓飯館,一發不好說話,又不便請陪客,使他們有懷難吐
    (。)
    (想來想去,只得借逛運河為名,靜游一天,倒也清靜。)
    (主意定了,便叫人到大東門外,僱了一個精緻的船。)
    (又把自家的玩器陳設,筆硯花卉等物,搬些下船安置。)
    (便知會琴言明日早晨下船,盡一日之興,也不約別人。)
    (因想起子玉處,怎樣去請呢,只好借度香名,遂將請他的緣故,細細寫明封了
    (口,著人送了去;並吩咐對他門上,只說怡園徐老爺請他逛運河便了。)
    (送信人照著吩咐,一徑到梅宅來,投了書信。)
    (子玉正在悶悶不樂,將子雲所贈之瑤琴,翻著琴譜,撿那容易的在那裡學彈。
    ()
    (忽又將琴翻轉,將那琴銘誦了幾遍。)
    (只覺綠陰滿院,長日如年,想不出什麼解悶的事來。)
    (正在情緒煩悶之時,忽見雲兒拿了一封信進來,放在桌上,說怡園徐老爺送來
    (的,明日請逛運河,並要回信呢。)
    (子玉取過書來一看,覺得封面上字跡,寫著梅少爺手啟,端端正正,不像子雲
    (、次賢筆跡,因想道)
子 雲:或是叫書童寫的也未可知。即拆開一看,第一行是陸素蘭謹啟,庾香公子吟壇云
    云。
AAA:(心中倒覺跳了一跳,香畹何故作札來,莫非玉儂有什麼緣故麼?遂即一字字的
    (細看,看完了又看,至兩三遍,臉上便自然發出笑來,便對雲兒道)你去叫來
    人候一候,我即寫回信。
    (雲兒出去了,子玉又看了一遍,便覺心花大開,病已去了九分,遂即忙研墨伸
    (紙。)
    (前半寫的是感激的話,後半寫的是必到的話,准於明日辰刻赴約。)
    (寫完了,又看了一回,也將信封了口,再寫簽,忽又想道)
又 想:怎樣寫呢?
    (略一躊躇,便悟道:自然也寫徐老爺了。)
    (寫完用上圖章,命雲兒交與來人,說明日必來。)
    (來人得了回信即回,呈與素蘭看了,見他寫得勤勤懇懇,感激不盡,便也喜歡
    (,就拿了信,高高興興走到琴言處來。)
    (才進二門,就聽得一片嚷鬧之聲。)
    (素蘭吃了一驚,便輕了腳步,走到東邊一間客房,從窗縫裡望去:只見有兩個
    (人,一個坐著,一個站在中間捶台拍桌子的罵人。)
    (素蘭看了,著實害怕。)
    (只見那坐著的穿一件青綢衫子,有三十來歲,黑油油一臉的橫肉,手裡拿著兩
    (個鐵球,冷言冷語,半鬧半勸;那一個也有三十餘歲,生得短項挺胸,粗腰闊
    (膀,頭上盤起一條大辮,身上穿著一件青綢短衫,腿上穿著青綢套褲,拖著青
    (緞扣花的撒鞋,掄起了膀子,口中罵道)
罵 道:什麼東西,小旦罷了,那一個不是你的老鬥。有錢便叫你,偏你這小雞巴羔的,
    裝妖作怪,裝病不見人。比你紅的相公,老爺們也常叫,好呢賞幾吊錢,不好滾
    你媽的蛋。小忘八蛋,你不滾出來,三太爺就毀你這小雜種的狗窩,還要揍你那
    老忘八蛋師傅呢。
說 道:(那一個坐著的說道)老三,且別生氣,你候著。我瞧他,今兒咱們來了,他不
    敢不出來。
    (琴言家裡的幾個人,盡著招陪軟央,說道)
說 道:琴官實在有病,好不好都拿不定。這幾天如果好了,總叫他師傅領著到兩位太爺
    府上磕頭。今兒求你能高高手,實在他病勢沉得很,你就罵他,他也斷不能出來
    。他師傅又進城去了,總求你能施點恩。過了今天,明日再說,我們替你能陪個
    禮,消消氣罷。
    (便請了一安,拍著那人的背請他坐下。)
    (那人只是氣哄哄的不肯坐,那穿青衫的又說道)
又說道:老三,你聽這個說話不錯,咱們饒了他這一次,到明後日再來,如再不出來,咱
    們就拿鞭子抽他,他敢怎麼樣呢?
AAA:(那琴官的人,即向那穿青衫的道)求你能勸勸這位爺,索性候他病好了再來,
    明日瞧著是不能好的,你能總得寬幾天限。明日先叫他師傅到府上陪罪,候琴官
    好了,再同過來說罷。
    (又作了一揖,又送上兩鍾茶,將他的水煙袋裝好了煙,送給他。)
    (那人也只好收篷,便道)
便 道:不是我性子不好,實在情理不堪,就是六十二斤半,我也見過,倒沒有見過這樣
    大相公。你們打聽打聽,春林、鳳林這麼紅的人,你三太爺點一點頭,馬上就跟
    了來,從沒有上門不見人,叫人擋住,又撒謊說病著呢。猴兒崽子,躲著作什麼
    ,又不是少隻眼睛,短條腿兒,見不得人。
說 道:(那青衣的站起來說道)老三算了,咱們也要吃飯去了。
那人道:到那裡去吃飯?就叫他們預備飯,咱們吃了再說。
    (兩人仍又坐下了。)
    (琴言的人看這光景,似有訛詐之意,便想了一想,既碰著了瘟神,不燒紙是退
    (不去的。)
    (只得進內問了琴言,提出兩吊錢來,陪著笑道)
笑 道:本要留太爺們吃頓飯,今日廚子又不在家,恐作得不好,反輕慢了太爺們。琴官
    預備個小東,請你能各人上館去吃罷。
    (便雙手將錢送上來。)
    (那青衫子的倒要接了,那短衫子的一看,只有兩吊錢,便又罵道)
罵 道:他媽的巴子,兩吊錢叫太爺們吃什麼?告訴你,太爺們是不上白肉館、扁食樓的
    ,一頓飯那一回不花十弔八弔,就這兩吊錢?
    (說著凸出了眼珠看著。)
    (琴言的人,倒也心靈,便又陪笑道)
笑 道:不要忙,這原是孝敬一位太爺的,還有兩弔,再送出來。
    (即轉身又拿出兩吊錢,作了一個揖,再三求他們收了。)
    (那短衫子的尚作出怒容,那穿青衫子的便提了錢,搭上肩頭,一手拉了那人出
    (來。)
    (素蘭正在窗縫裡偷瞧,已驚呆了,不提防他們出來,急走時,已被那短衫子的
    (看見了,便道)
素 蘭:你這個小雜種,又是誰,往那裡跑,快過來,你爺爺正要找你呢。
    (素蘭急得沒有命的跑了出來,那人也趕出大門,幸虧素蘭跑的快已回去了。)
    (這條衚衕卻是短的,兩家斜對門,都在衚衕口邊。)
    (那個人當是跑出衚衕,也不來追趕,便問琴言的人道)
便 問:方才這個小兔子,在那個班子裡,在什麼地方?他見三太爺就跑,三太爺偏要找
    他。
那人道:(琴言的人道)這是登春班的,名字我倒想不起來,他住得遠,在石頭衚衕呢。
    (兩人還是胡言亂道,一路歪歪斜斜的去了。)
    (裡邊琴言聽得罵他,已經氣得發昏。)
    (你猜著這兩人是誰?無緣無故來鬧?原來一個是華府中的車夫,那個青衫子是
    (跟官廚的三小子,魏聘才花了八吊錢買出來的。)
    (這邊陸素蘭跑了回去,嚇得心頭亂跳,兩額飛紅,幾乎哭出來了。)
    (急到房中坐了,定了定神。)
    (好一回心上又惦記著琴官,受了這一場辱罵,不知氣得怎麼樣子。)
    (欲要過去看他,恐又遇見那兩個,躊躇了半響,到底放心不下,只得叫人先去
    (看了,沒有人,方才三步兩步忙忙的過去。)
    (到琴言房裡,只見垂著藍紗帳,一片嗚咽之聲。)
    (素蘭挑起了帳子,一手拍著琴言道)
素 蘭:起來罷!好事來了,如今且不要氣,有一封信在這裡,給你看看。
    (琴言回轉身來,見了素蘭,更覺傷心,便歎了一口氣,說道)
說 道:橫豎我也要死了,活著這麼受罪,不如死了倒乾淨。蘭哥你是我的大恩人,既和
    我相好一場,索性作個全始全終的人。我死了,求你轉求度香,把我這屍骨,葬
    在怡園梅崦的梅樹下,我就作了鬼,也是快活的。再不然把我燒了灰,到那山高
    水深的地方,順風吹散了,省得留一個苦命的良跡在世間,叫人家想著,恨的恨
    ,疼的疼。蘭哥、蘭哥!你是疼我的,你倒任我死罷,不用勸我。橫豎我才十六
    歲,已經活得不耐煩了,自小兒生在苦人家,又作了唱戲的,受盡了羞辱。我正
    不知天要叫我怎樣,要我的命,就快一點兒。又何必這麼蹧蹋人呢?
    (說罷,就大哭起來,說得素蘭也自哭了,意欲勸他,聽他這些話,方才又見了
    (這兩個人,越想越替他難受,便也同哭個不住。)
    (二人正正對哭了半個時辰。)
    (琴言見素蘭為他如此傷心,心中十分感激,便拉了素蘭的手,重新又哭,素蘭
    (見琴言拉著他哭,知道是感激他的意思,便又想道)
素 蘭:琴言如此才貌,偏有如此磨折,是天地竟妒這些有才貌的人了。我素蘭也是花中
    數一數二的,若天地也要妒忌起來,也把這些磨折來磨我,便與玉儂一樣,那時
    節恐怕還沒有個知心解勸的人呢?
又 想:(又想道)方才那兩個人趕罵出來,也是生平第一回,從此也惹些禍患出來,也
    未可知。
    (便也九轉迴腸,索性對著琴言大哭,哭得家裡人人驚駭,都走進來站著,怔怔
    (的,勸又不敢來勸,知道是為日間所鬧的事了。)
    (有兩個人只得進來解勸,勸得各人略住了,然後出去拿了兩盆臉水,泡了兩碗
    (茶,各自退出。)
    (這邊兩人雖止了哭,卻講不出話來,仍是嗚嗚咽咽的,含著眼淚。)
    (又停了好一回,陸素蘭開口道)
素 蘭:日間的事,是我目睹的,我也替你傷心死了。那個人像是個土包,只不知怎樣鬧
    起來的?可曉得他是那裡人?
AAA:(琴言停了一停,尚是帶著哭道)這兩人也沒有認識他的,據他們講是極兇惡的
    樣子,不知是那裡來的?
      無緣無故的就鬧起來。這就是我苦命人,命中注定有這些兇神惡煞。
    (素蘭畢竟心靈,沉思了一回道)
素 蘭:我看這兩人,像是大門子裡趕車的,或是三爺,不要就是那個姓魏的指使來的也
    未可知。
琴言道:不知是不是,但則魏聘才何仇於我,要使人來吵呢?
    (既又一想,恍然大悟道)
想了一:不錯,不錯!定是魏聘才使來的。不然,斷無一進門來,無緣無故就罵的道理。
      但是這魏狗才,於我有何仇恨,定要蹧蹋我,逼我死呢?
素 蘭:(素蘭道)前日我原對你講過,叫你留點神,不要得罪他,果然他已先下手了。
又 想:(又想道)究竟也是我們胡猜,也作不得准的。
    (琴言不語,呆呆的,又道)
又 道:橫豎我也就死了,再有事,我也不怕。
素 蘭:(素蘭道)你竟說傻話,死活是命中注定的,難道你自己去尋死不成?況且你當
    真死了,也連累了一個人,也要死了。
琴言道:我是沒有父母,又沒兄弟姊妹,連累了什麼人?乾淨的就是我一個。
素 蘭:(素蘭道)別人也連累不著,疼你的雖多,也不至於為你死的。你怎麼今日就想
    不起庾香來,難道他不要為你死嗎?你且看看這是誰寫的?
AAA:(便把子玉的回信遞與琴言,琴言當下接過信來一看,便即放下道)這是人家與
    徐老爺的信,你給我看作什麼?
素 蘭:(素蘭笑道)你且不要性急,這是信面,你且看裡頭寫的是什麼?
    (琴言只得抽出信來,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又從起頭再看,一句句的念了,又看
    (一遍,即微微的笑道)
笑 道:這不是庾香回你的信麼,明日去逛運河,看信上是必定出來的。
素 蘭:(素蘭道)你願意他來,還是不願意他來?
    (琴言又微笑,應道)
應 道:這是你去請他來,就不曉得明日天氣好不好。五月間晴雨不定,不要明日一早就
    下起雨來,就不能來了。
素 蘭:(素蘭笑道)天從人願,咱們今日出了這許多眼淚。也可當得一天雨,明日準是
    晴天。今夜你好好睡一宵,明日早些起來,到我那邊同走,你對師傅只說到怡園
    去就是了。你身子不好,天氣是陰晴不定的,衣服多帶兩件,恐怕船上的風大。
    (當下說說談談,他二人漸有喜色,素蘭就同琴言吃了晚飯,又說了一回,二更
    (多天,方才回去,琴言也就安歇了。)
    (一夜病已退了八分,但添了一樣毛病,越要睡,越睡不著。)
    (聽著打了四更,忽呼呼起了幾陣大風,就是傾盆大雨,雷電交加,琴言坐起來
    (,長歎了幾聲。)
    (下過了一陣大雨,猶是蕭蕭索索的一陣細雨,雷聲轟轟,只是不住,直到天明
    (時,才止住了。)
    (琴言也倦極了,伏枕而臥,倒又熟睡起來。)
    (夢見素蘭與子玉先在船中,自己剛剛要上船來,忽見岸上跑出兩人:一個穿青
    (的,光著脊梁,盤著辮子,趕上來一把揪了過去,罵道)
罵 道:你這小雜種,日間裝病不見人,怎麼如今又跑到這裡來了?
    (琴言哭喊救命,把身子用力一掙,卻自己仍在牀上,驚得一身冷汗,已是紅日
    (滿窗。)
    (聽得窗外鸚鵡說起話來,道)
罵 道:昨日的人又來了。
    (又把琴言唬了一大跳,只道又是他兩個人來找他。)
    (原來素蘭候了一回,不見琴言過來,只得著人來請,對他師傅說是同到怡園去
    (的。)
    (長慶應允,就催琴言起來。)
    (淨了臉,吃了一碗冰燕,命跟班的撿出幾件衣裳包了,帶上車,辭了長慶,即
    (到素蘭處來。)
    (見了素蘭,問道)
問 道:你昨日可約定庾香到這裡來沒有?
素 蘭:(素蘭道)我是約他一直上船的,我猶恐他找不著,又著人假充怡園的人領他去
    了,此時一定先在船裡。我要等他們將酒席什物等類齊備了,省得臨時短少,也
    就要去了。
    (看那素蘭為人,又精細,又聰明,差不多趕上蕙芳,不過尚少蕙芳賺潘三的辣
    (手,較之他人,也就算足智多謀了。)
    
    
107**時間: 地點:
    (卻說子玉從二更躺下,也就巴不到天明,聽了這一場雨,便短歎長吁的怨命,
    (唯恐明日早上也是這樣大雨,只怕萱堂就不叫他出門。)
    (起來開了窗子看天,恰又值南風大作,把雨直打進來。)
    (仰面看時,黑雲如墨,電光開處,閃爍金蛇。)
    
    
108**時間: 地點:
    (忽然一個霹靂,震得屋角都動,連忙閉上了窗,挑燈獨坐,幸到天明時就住了
    (,尚有那斷斷續續的簷溜滴了好一回。)
    
    
109**時間: 地點:
    (此時已不及再睡,即叫醒了雲兒,天已大明,紅日將出。)
    (淨了臉,吃了茶,又用了些點心,走到上房,顏夫人尚未起來。)
    (子玉在外間叫丫鬟梳了發,又復出來,各處尚是靜悄悄的。)
    (再到書房來,心上想道)
想 道:素蘭如此多情,況已屢次擾他,他雖然不在這上頭講究,我卻過意不去。若給他
    銀錢又恐被他著惱,當是輕看了他,只好送他些個東西罷。
    (便即開了箱子,把向來親戚朋友們送他的零碎東西,撿了幾樣出來,又撿了兩
    (匹江綢,兩匹湖綢,帶了十幾兩碎銀子。)
AAA:(自己收拾好了,再欲到上房告稟,只見李元茂披著件短衫,赤了腳,慌慌張張
    (進來道)我今日特意早起,想不到你已經早起來了。
子玉道:我今日出門有事,所以略早了些。
元茂道:我有句話商量。
AAA:(子玉正要問時,只見雲兒進來道)徐老爺打發人來請,說客業已到齊了,就請
    少爺過去。
    (子玉也不及再問元茂,連忙便進上房,見顏夫人尚在梳頭,子玉把出門的事告
    (稟。)
顏夫人:你這幾日身子好些,出去散散也好,只要早些回來,不要貪涼,坐在風口裡。多
    叫幾個人跟去,衣服也多包兩件。
AAA:(子玉稟道)衣服包好了,也用不著多人,雲兒一個就夠了。
顏夫人:隨你罷,須要早早回來,飲食也要小心。
AAA:(子玉答應了)是!
    (出來穿了衣服,把所帶的東西衣包等件,先放上車。)
AAA:(正要出來,李元茂忽又前來攔住道)你且慢走,我有一件要緊的事,必要商量
    。
AAA:(子玉著急道)有什麼事,快說罷!
    (元茂擦擦眼睛,打了一個呵欠,吞吞吐吐的說不出來。)
子玉道:怎樣?有話剪絕快說。有人在門口候我,你快說罷。
元茂道:誰候著你?這麼忙,今日還早得很呢。你聽那個賣甜漿粥的還沒有喊過來,你就
    如此著忙,作什麼!
    (子玉心上真有些厭煩,便道)
便 道:你說有話商量,問你你又不說,倒把些閒話講個不斷,到底有什麼話呢?
元茂道:我這幾日真窮極了,問你借幾吊錢用用,就是這句話。
子玉道:這件事也值得這麼要緊,你對賬房去說罷,總是一樣的。
AAA:(說著就走,元茂一把拉住道)好人,好人,你著雲兒去講一聲才好。我已向帳
    房借過,不好意思再去說,恐怕碰釘子。
    (子玉沒奈何,又叫雲兒進來,到帳房去說了。)
    (那邊答應了,元藏才放子玉出來。)
    (這一纏繞,看表上已到巳初一刻,子玉即忙上車,往大東門來。)
    (路又遠,出得城時,已是午初,素蘭早已先到了,一面又叫人在路口探望。)
    (少頃,望見子玉乘車而來,下了車,素蘭衣冠楚楚的迎上岸來,請安問好。)
    (同上了船,便與子玉除了冠,脫了外面的衣服,素蘭也換了便服。)
素 蘭:(子玉謝道)多感雅意,十分周匝,使我負薪頓釋,得暢衿懷。領受盛情,何以
    圖報?
素 蘭:(素蘭笑道)效力不週,偏偏玉儂今日病勢加重,不能出來。又因昨日有兩個無
    賴,把玉儂痛罵一頓,因此氣壞了。我昨日既約你出來,今日又不好來辭,只好
    我們二人權坐一坐,再散罷。我因玉儂病重,也覺心緒不佳。總之好事多磨,是
    一點不錯的。
    (幾句話說得子玉如冰水淋身,默然無語,怔怔的看著素蘭好一回,歎了一口氣
    (道)
素 蘭:不料今日之事果然如此,不出我之所料。香畹,只可惜你白費了一番心,叫我無
    福之人不能消受。不曉我昨夜因這一場雨,就是千愁萬慮的,原知道今日是斷不
    能會著玉儂的。今日之勉強而來者,一來為你這番美情,不可辜負;二來或者天
    竟有不測的風雲,竟叫人想不到,也未可知。那知人間得意的事,是萬萬想不到
    。而失意的事,是一想就著的。玉儂之不能來,我早已想到,特不知玉儂此刻,
    還是猜我出來的,還是猜我不出來的?若猜我不出來的,倒也罷了;若猜我是出
    來的,只怕他此刻的愁悶,還要比我勝幾分呢。
    (說著便已紅了眼睛,搖著頭道)
點點頭:這也奇了,這也實在奇了。
    (素蘭見了忍不住要笑出來,便對子玉道)
素 蘭:我們如今同去找玉儂罷,去看看他的病何如?
    (子玉想了一想,道)
子玉道:也可不必了,既然此地還見不著,就到那裡必要生出別故來,也是見不著的。
素 蘭:他現病在牀,怎麼會見不著呢?
子玉道:前日你我同去那一回,玉儂不病在牀嗎?後來我又去過兩次,皆沒有見著。今日
    再去,也是斷斷見不著的。
    (說至此,不覺淚下,又道)
又 道:玉儂!玉儂!我與你大約就是那一面之緣了。
素 蘭:(又向素蘭道)我本看得破,想得透,你只要勸他也看破,也想透才好,省卻了
    許多愁慮。
素 蘭:(素蘭笑道)你如今是悟透了,倘是玉儂為你今日竟自帶病出來見你,你還是看
    得破,看不破呢。若真是看破了,自然與他講明,以後兩下裡不用牽掛的了。若
    看不破,自然彼此仍舊要想念。你此刻是沒有見面,便想得明白,只怕見面,又
    想不明白了。
    (子玉竟默默無言可答,素蘭又笑道)
素 蘭:玉儂因不能來到,找了一個替身來會會你,不知你與他會不會?
子玉道:是何等樣人,認得我麼?
素 蘭:(素蘭道)也是我們同班的,相貌與玉儂彷彿。玉儂之意不過是叫你望梅止渴的
    意思,不知你意下如何,可要他出來?
    (子玉沉思了一回,道)
子玉道:如不像玉儂,倒可以會會,如像玉儂,則當日怡園已經唐突過了,何必再叫婢學
    夫人呢!不但不願見那人,而且于玉儂實有所不忍。香畹,你是個明白人,想能
    見到,非我故作矯情。
素 蘭:(素蘭道)你的話也是,你是不肯見他,我偏叫他出來。
    (子玉尚要攔阻,已見素蘭從後艙喚出一個如花似玉的人來。)
    (子玉乍見倒有些模糊,一來於琴言只敘過一次,二來這幾月琴言容貌又消瘦了
    (好些。)
    (從前是國色天香,清腴華豔。)
    
    
110**時間: 地點:
    (如今卻像落花無言,人淡如菊了。)
    (及到看得明白時,那琴言已是掩面嬌啼,冰綃淹漬,側身坐了,只是哭泣。)
子玉道:奇了,這不就是玉儂,香畹何故造這些話來哄我?
素 蘭:(素蘭道)不要認錯了,到底是不是?
子玉道:怎麼不是?就只清減了些。這藐姑仙子,豈常人學得來的?
便 道:玉儂,你可以不必傷心了,你的心我都知道的。
    (話未說完,便見琴言止了哭,說道)
說 道:你的病好了麼?我知道你來過幾次,但我是沒有看過你,所以不好來。我昨日看
    了你與香畹的信,才徹底明白,倒是我害了你了。
    (說罷,又哭起來了。)
子玉道:我是沒有什麼大病,不過身上稍有不快。況且我自知保養,只要你也看破些兒,
    也就容易好了。
    (便也淌下淚來。)
琴言道:若非香畹昨日過來,我也死了,你今日也見不著我了。
    (便又哭了。)
    (子玉不解所云,見琴言如梨花帶雨,嬌柔欲墜的樣兒。)
    (又見他說一句,哭一聲,不覺一股心酸,直透出來,也就忍不住哭了。)
    (到鬧得素蘭沒有主意,見兩人淒淒楚楚,倒像死別生離的光景,不知不覺也哭
    (起來。)
    (三人哭作一團,到底還是素蘭先住,便勸道)
素 蘭:今日請你們來,原為樂一天,何必哭哭啼啼。且已經半天過了,不到晚就要趕城
    ,能有幾個時辰歡樂,不如大家笑笑罷。
應 道:(子玉勉強答應道)香畹之言極是,玉儂也不必傷心了。
琴言道:有什麼歡笑呢?我們在怡園一敘,直到如今,是五個月。再候第二次歡敘,只怕
    也要一年了。這一年內,知道我能候得到候不到呢。大約這一場也就完結了。
AAA:(說罷又哭,子玉勸道)不妨,只要你身子好了,天天可以見得的,何必要一年
    呢。
AAA:(琴言又哭道)我就要好,只怕這魏聘才也不容我好,他是要我死了才甘心的。
AAA:(子玉聽了吃驚道)你倒不要錯怪這魏聘才,他背地裡到極口說你好的。
AAA:(琴言頓足道)你還不知道呢,他若說我好,也不造你的謠言了,也不叫人鬧上
    門了。
    (子玉不知緣故,便又問道)
又 問:這些話我全不懂得,聘才怎樣造謠言?又怎樣來鬧呢?
琴言道:你問他就知道了。
    (於是素蘭就把聘才那日所講的話,細細述了一遍,驚得子玉神色慘淡,氣得說
    (不出話來。)
回 道:(停了一回道)奇了!奇了!他在我家住了半年,我並沒得罪他,他何必要蹧蹋
    我到如此光景呢?何以進了華公府就變壞了,正是夢想不到,以後我就斷絕他便
    了。
      但使人來鬧,又是怎樣呢?
    (素蘭、琴言聽得聘才進了華公府,才曉得鬧春陽館的就是他,則昨日的事,亦
    (不必疑心了。)
    (素蘭又把昨日那兩人罵話,並趕他的光景,也述了一遍。)
    (子玉聽了又罵,又恨,忍不住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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