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七〇

61**時間: 地點:
    (此時都已醒了酒。)
    (潘其觀覺得褲擋冰冷,用手一摸,卻全是濕的,穿不住,脫了,問打雜的借了
    (一條單褲,一雙鞋穿上。)
潘其觀:(張仲雨對著潘其觀道)奇怪!
潘其觀:怪奇!
    (二人前前後後的一想,便拍手大笑了一會。)
    
    
62**時間: 地點:
    (此時已經天明,太陽也出來了。)
    (潘其觀便問蕙芳藏在那裡,原來蕙芳交代了一番說話,方才出門。)
便 問:(打雜的道)昨夜你們兩位老爺睡了,不料華公子住在城外,打發人來把蕙芳叫
    去。這位老爺誰敢違拗他,只怕今日帶進了城,要住好幾天才回來。
仲雨道:(張仲雨道)這倒難怪他,華公子是惹不得的。
    (潘其觀無可奈何,只可惜了二百吊錢,倒買張仲雨吐了他一臉,打了他一個嘴
    (巴,只好慢慢的日後商量,再作道理,同了張仲雨鬱鬱而去。)
    (這邊蕙芳與春航早上起來,洗洗臉,吃了點心。)
    (蕙芳見壁上掛了張琴。)
即 問:(即問春航道)你會彈琴麼?
春航道:略知一二。
蕙 芳:(蕙芳道)何不彈一曲聽聽?
    (未知春航彈與不彈,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古誦七言琴聲復奏 字搜四子酒令新翻)
    
    
63**時間: 地點:
    (話說蕙芳要春航撫琴,春航道)
蕙 芳:少坐一坐。
    (便目不轉睛的看著蕙芳,蕙芳笑道)
蕙 芳:難道你還認不仔細,只管發呆作什麼?
春航笑:(春航笑道)我看卿旁研側媚,變態百出,如花光露氣,晚日迎風,眼光捉不住
    ,倒越看越不能仔細。
    (蕙芳啐了一口,立起來把春航的鈕子解開,替他脫下衣裳。)
春航道:待我自己來,你那裡慣,不要勞動了。
    (蕙芳即將衣包解開,取出一件小毛衣裳與他穿了,恰還合身。)
    (又叫他換了新靴新帽。)
    (蕙芳笑嘻嘻的拿了鏡子,倚著春航一照,映出兩個玉人。)
    (春航看鏡中的蕙芳,正如蓮花解語,秋水無塵,便略略點一點頭,回轉臉來,
    (卻好碰著蕙芳的臉,蕙芳把臉一側,起了半邊紅暈。)
    (春航便覺心上一蕩,禁不得一陣異香,直透入鼻孔與心孔裡來。)
    (此心已不能自主,忽急急的轉念道:他是我患難中知已,豈可稍涉邪念,便斂
    (了斂神。)
    (蕙芳一笑走開了。)
    (春航換了新衣,依然丰姿奕奕,神采飛揚,與從前一樣。)
    (蕙芳坐了,在書案上翻了一翻書,翻著一本詩稿,半真半行的字,有數十頁,
    (面上題著《燕台旅稿》。)
    (蕙芳隨手一揭,見是一首七言古詩,題是《惱公》詩,便低低的念起來道:簾
    (鉤戛玉聲玲瓏,櫻桃花映銀絲櫳。)
    (綠雲欹側燕釵墮,年年錦字春機紅。)
蕙 芳:(蕙芳道)好詩!這派詩是學溫、李的三十六體,纖▉之極。
春航道:偶一為之,亦只能貌似耳。
    (蕙芳又念下去道:遠山寸碧雙眉翠,鮫綃半染胭脂淚。)
    (玳瑁梁間燕子飛,鴛鴦瓦上狸奴睡。)
蕙 芳:(蕙芳道)好工致,韻亦轉得脆,狸奴句勝似燕子.再搭上鴛鴦瓦,更新。
    (再念道:
    (  飄煙抱月一尺腰)
    (星眸欲妒春雲嬌。)
蕙 芳:(蕙芳叫一聲)好!
又 道:『近行前來百媚生,兀得不引了人魂靈,臨去秋波』,猶未足喻其妙也。
春航道:光景倒像你。
蕙 芳:(蕙芳道)我也配?
    (又念下去是:玉螭細細盤條脫,金雀雙雙飛步搖。)
    (多情郎似桐花風,日近雲鬟身不動。)
    (軟愛香羅霧觳輕,嬌嫌錦帳銀鉤重。)
蕙 芳:(蕙芳道)好濃豔工穩。我見猶憐,你是為誰而作?既『日近雲鬟身不動』了,
    又何必天天上戲園呢?
    (春航便走過來,輕輕的靠在蕙芳椅背上道)
蕙 芳:此人難道算不得戲園中人?從前思近芳澤而不能,如今倒也如願而償了。
蕙 芳:(蕙芳道)是誰?是我們班裡的麼?
AAA:(春航點頭說)是。
蕙 芳:(蕙芳道)等我想一想像誰?上二句纖腰抱月,星眸妒雲,非袁瑤卿不足當此二
    語。下兩句軟愛羅輕,嬌嫌帳重,非金瘦香卻也不稱。是他二人麼?
    (春航搖搖頭。)
蕙 芳:(蕙芳道)然則是誰呢?
春航道:還有一人能兼二人之妙,你倒猜不著他。
蕙 芳:(蕙芳道)我真猜不著,你老實說了罷。
春航笑:(春航笑道)我老實說,是個寓言空空的,如果有人像他,就算那人罷了。
    (蕙芳也不追求,又念道:
    (  畫欄珠箔懸蜻蜒,碧桃一樹開娉婷。)
    (朝朝花下許郎看,只格一扇玻璃屏。)
蕙 芳:(蕙芳便掩卷想了一想道)好美人,花容月貌。好才子,繡口錦心。懸蜻蜒三字
    說什麼的,想有典故。
春航道:李義山詩『曉簾串斷蜻蜒翼,羅屏但有空青色。』
蕙 芳:(蕙芳道)這首我見過偶然忘了,看你底下怎樣轉接呢。
    (又念道:
    (  郎彩桃花比儂面,桃花易見依難見。)
    (妾貌常如月二分,郎心莫學文三變。)
蕙 芳:(蕙芳道)須得如此一開,底下便生出一番話來。文三變,可是說你變了心麼?
春航道:是用《藝文序》上:『唐文章無慮三變』的一句。
蕙 芳:(蕙芳看著春航道)這麼想來,你也算不得有良心的人。
春航道:何出此言?
蕙 芳:(蕙芳道)他的貌呢也不能常如月二分,你的心自必至文三變了。
春航笑:(春航笑道)論詩那可以如此認真?便是十成死句了。
    (蕙芳一笑,又念道:
    (  羅幃寂寞真珠房,麝臍龍髓憐餘香。)
    (錦鱗三十六難寄,碧簫吹斷雲天長。)
蕙 芳:(蕙芳點頭歎道)人生世上,離合悲歡,是一定有的。
    (又念下去道:
    (  綠繡笙囊掛東壁,無花無言春寂寂。)
    (怨女思彈桑婦箏,宮人愁倚楊紀笛。)
蕙 芳:(蕙芳道)好巧對。這桑婦箏、楊妃笛實在借對得工巧。上句自然是用的《羅敷
    陌上桑》了。這楊紀笛,我記得張祜詩『小窗靜院無人見,閒把寧王玉笛吹』;
    又曾看過《貴妃外傳》:
      明皇與兄弟同處,妃子竊寧王玉笛吹之,因此忤旨。可是用這個典故麼?
春航道:也可算得,但搭不上『宮人愁倚』四字。我是用《集異記》上,帝至蜀,月夜登
    樓,故貴紀侍者紅桃,歌妃所制《涼州曲》,上御貴紀玉笛倚之,吹罷相視掩泣
    的事。
    (蕙芳點頭,又念道:
    (  海棠醉墮蝴蝶飛,柳綿無力情依依。)
    (井底水如妾心意,路旁塵惹君身衣。)
    (蕙芳便覺淒然,作色道)
蕙 芳:一往情深,纏綿排惻,好個有情人。底下便是結語了。
念 道:翠毛麼風拖紅尾,
蕙 芳:(蕙芳道)此句劈空而來,筆勢奇崛,又推開了。鳳有紅尾的麼?
春航道:溫飛卿詩有『秦王女騎紅尾風。』
蕙 芳:(蕙芳又念道)跨風隨郎三萬里。一日香心思百回,閒時又逐爐煙起。
AAA:(方才念完,只見高品進來道)好詩!有如此嬌音,方配念這香豔的佳章。但詩
    中有一句,要改三個字,更覺貼切。
    (蕙芳走上一步,見了道)
蕙 芳:昨夜要來請安,你已睡了。
高品笑:(高品笑道)這麼說,你們已是睡過一夜的了。
蕙 芳:(蕙芳碎了一口道)我們昨夜直談到此刻。
高品道:臉上氣色不像。
春航道:你說那一句詩要改?
高品道:『井底水如妾心意』的對句。
蕙 芳:(蕙芳便又看著下句念道)『路旁塵惹君身衣』沒有什麼不好。
高品道:好原好,太空些,不如改做『車前泥染君身衣』,便真切有味。
    (蕙芳嫣然一笑。)
春航道:到你開口,就沒有一句好話。
AAA:(高品又將春航身上,細細打量了一會道)我昨日卜了一卦,是:『天風垢,變
    山風蠱,互水天需。』其爻辭難解得很。
念 道:(即念道)『田獲一兔,往遇雨,需於泥。見金夫,遇主於廟,▉有衣衤如,貞
    吉。』詳不出來。
    (蕙芳卻呆呆的聽著,春航笑道)
蕙 芳:你自會卜,倒不會詳。
    (高品也笑了。)
    (蕙芳要問高品時,見窗外腳步響,有個人影來影去。)
蕙 芳:(春航問)是誰?
    (聽得咳嗽一聲,應道)
叫了一:是我,尋高老爺有句話說。
便 道:(高品聽口聲便道)妙兮,妙兮。
    (出來一望,果然是廟裡的唐和尚,問道)
問 道:你有什麼話說?
    (唐和尚便笑嘻嘻的鑽將進來,與春航見了,看見了蕙芳,便合著掌道)
蕙 芳:阿彌陀佛,原來菩薩降臨,小僧有失迎接,罪過,罪過。怪不得昨晚一夜的祥雲
    瑞雨,今早佛殿上觀世音旁邊,一尊龍女香菩薩不見了,原來在這裡。
    (蕙芳也認得這個唐和尚,聽了掩口而笑。)
    (去年春航初到京時,也曾眠香訪翠,唐和尚為其拉過皮條,所以也常到裡邊來
    (走走。)
    (後來厭他惡俗,不大與他往來了。)
    (高品是與他常頑笑的,便把他的帽子揪下,在他頂上摩了一摩,對著蕙芳說道
    ()
蕙 芳:媚香,我出副對,給你對對。
說 道:(即說道)若錐處囊中,穎脫而出。
    (蕙芳笑了一笑,唐和尚便奪了帽子戴上,便道)
蕙 芳:高老爺,你、你、你。
    (又不說了,嘻著嘴笑。)
蕙 芳:(蕙芳道)我已對了,
念 道:(即念道)如飄浮水面,頂圓而光。
    (春航、高品都笑說道)
說 道:對得好,敏捷且好。
笑 道:(唐和尚笑道)多謝、多謝,小僧有幸得逢菩薩贊揚,倒沒有說我的像雞巴。
    (便拉了高品出去,在院子裡講了幾句話,便自去了。)
    (高品復又進來,三人同吃了飯。)
    (蕙芳要聽春航彈琴,便把琴取了,解了琴囊,放在桌上道)
蕙 芳:彈罷!可要焚香?
春航道:焚香倒是俗套。
高品道:有了媚香,已經香得簇腦門的了,自然不要焚香。
    (蕙芳便把高品推過,自己坐在琴桌邊,細細看著春航和弦。)
高品道:我是不懂,倒像彈棉匠彈棉花一樣,有甚好聽?
蕙 芳:(蕙芳道)你不懂,今日便是對牛彈琴。
    (恰好遇著高品屬牛,高品一笑道)
笑 道:請你就把這對牛彈琴對出來。
    (蕙芳也不去想他,隨口說道)
蕙 芳:沒有對。
高品道:見免放箭。
蕙 芳:(蕙芳略停一停道)你們那個李玉林倒屬兔,今年十六歲,你去叫了玉免兒來吧
    ,
    (春航也要高品去叫玉林,高品也高興,即打發人叫玉林去了。)
    (又吩附備了幾樣菜。)
    (春航和了一會琴,一三兩弦低些收不緊,只得和了個慢商,把一弦三弦各慢徽
    (,再將二四五六七諸弦,仍用五音調法調好。)
    (散挑五,名指按十勾三。)
    (散挑三,中指按十勾一。)
    (彈了幾個《陳摶得道仙翁》。)
    (又點了些泛音,彈起《結客少年場》這套琴來。)
    (從四弦九徽上泛起,勾二挑六,勾四挑五,琮琮,彈了二十二聲,仍到九徽上
    (泛止,彈的曲文是:有田磽角,有馬齧蹄,磽角之田菀其特,齧蹄之馬隔花嘶
    (。)
    (四句後,便散挑七弦、六弦,勾四弦,挑六弦,勾二弦。)
    (以下便是實音。)
    (見他左手大指,在二弦九徽上,揉了兩揉,以下彈了五聲,作一個掐起又三聲
    (,中食兩指撮動四六兩弦,左手大指在六弦九徽上吟著。)
    (又彈了五聲,撮動七五兩弦。)
    (又彈五演,撮動五三兩弦。)
    (又彈五聲,撮動七五兩弦。)
    (又彈五演,撮動五三兩弦。)
    (共聽得有三十四聲。)
    (曲文是:隔花驕馬善識人,骯髒少年意氣真。)
    (軟細飛雲履,光明一字巾。)
    (綈袍季子劍,風雨馮異薪。)
    (是第一段,卻是抑揚頓挫,餘韻悠然。)
    (便接彈第二段,是剔七弦托七弦,起頭吟操綽注,便多了來往牽帶,指法入細
    (,有激昂慷慨之態出來。)
    (彈到第十聲一撮,十五聲又一撮,到二十三聲卻聽得叮噹的兩聲,作了一個背
    (鎖。)
    (甚是好聽。)
    (以下又彈了六聲。)
    (這段曲文是:大哥輕死,浩氣貫虹日。)
    (二哥輕錢財,恐鬼笑什一。)
    (小弟輕權勢,王侯不屈膝。)
    (略頓-頓,再彈第三段,是勾一弦,左手中指,注下十三徽起。)
    (以下便在十三徽上勾二,勾三,勾四。)
    (便覺聲音洪大,商中有宮。)
    (又彈了幾聲,忽聽得啞啞啞的三聲,在七六五三弦上,彈出一個索鈴來,是最
    (好聽的。)
    (以後又聽到第十三聲後,忽七弦上啷鈴鈴的四五聲。)
    (作一個短鎖,又將五七兩弦,四六兩弦,撮了四聲,又慢慢的彈了九聲住了。
    ()
    (曲文是:千秋今事業,意氣在少年。)
    (二十歲以下,當頭大哥前。)
    (三八多-齡,二哥我比肩。)
    (白日指天青,酹酒無丁寧。)
    (春航要站起來,蕙芳把手按住春航的手道)
蕙 芳:正好聽,快彈下去。
春航道:彈完了。
蕙 芳:(蕙芳道)怎麼這麼快?
春航道:這套琴就只三段。
蕙 芳:(蕙芳道)太短,再彈長的。
高品笑:(高品笑道)湘帆,媚香嫌你快,又嫌你短。你總得貼張千嬌百美膏才好。
春航道:胡說!
    (蕙芳要去撕高品的嘴,高品便深深作揖道)
蕙 芳:寬恕小生這一次罷。
    (惹得蕙芳倒笑了。)
    (蕙芳要春航彈《胡笳十八拍》,又要彈《洞天春曉》,說道)
說 道:這兩套我聽蕭靜宜彈得最好,他並有琴蕭合譜。他曾教過我吹簫。
春航道:《洞天春曉》這套琴卻好,但太長。《胡筋十八拍》沒有什麼意思,於本意不大
    很合,不如彈一套《水仙操》罷。
    (又停了一會,再和好了弦,清清冷冷的彈起來。)
    (這套琴共十二段,指法最細,吟揉綽注,正是一分錯亂不得。)
    (彈到第四五段,恍如見湘靈鼓瑟,馮夷擊鼓:第六七段,恍如見湘娥啼竹,列
    (子御風,鳴嗚咽咽,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真是拔劍斲地,搔首問天,清風瑟瑟,從窗隙中來。)
    (蕙芳與高品,都正襟危坐,靜氣斂容的聽著。)
    
    
64**時間: 地點:
    (忽然七弦六徽二分上低了,五弦六徽上高了,四弦九徽上也差了幾分。)
春航道:奇了,宮商為何忽亂起來?
    (高品、蕙芳卻聽不出。)
    (春航又把弦和了一和,和不准,即住手問高品)
蕙 芳:廟裡有彈琴的人麼?
高品道:胡琴或者和尚會拉,琴是沒有人會彈的。
春航道:必有會彈琴的人在外聽著,所以琴聲變了。
    (春航說完,忽聽院子內狂笑起來。)
    (倒把高品等嚇了一跳。)
    (高品急出來看時,不是別人,恰是史南湘左手挽著王蘭保,右手攜了李玉林,
    (面上已有了幾分酒意。)
    (又見玉林手內拈了一枝杏花,後面又跟著三四個人。)
    (高品見自己的跟班也在院子裡,高品問道)
問 道:你從何處來?
南湘道:你叫相公瞞著我,倒問我從何處來?我今日同了靜芳到怡園,他們都在家,留我
    吃了飯。佩仙也在座,還有瑤卿、瘦香兩個。吃完了飯,佩仙家內有人來叫他,
    度香問起來,方知道是你叫的,我就辭了度香同來。
菊花道:(即指玉林手內的花道)今日就在那裡賞杏花。
又 問:(又問高品道)你又幾時會彈琴,你要學琴,須我教你。方才這《水仙操》倒也
    彈得好。
高品道:我何嘗會彈?彈琴的就是田湘帆。
    (南湘已聽見仲清講過田湘帆的才學,便道)
便 道:既是田湘帆,何不出來會我史竹君?
高品道:我為介紹。
    (說到此,蕙芳已出來見了,即便拉了南湘進去。)
南湘道:咦,你也在這裡,不料今日高卓然的齋堂倒成廠石季倫的金谷。
    (那邊春航亦迎出來,彼此相見,未免道了些仰慕的話。)
    (玉林、蘭保也與春航見了,與蕙芳坐在一處。)
高品道:(南湘對著高品道)卓然既叫相公,自然有酒,不要裝呆,快拿出來罷。
高品道:酒是有,只沒有仙桃益壽丸。
南湘道:我縱醉了,也不至樓上滾下樓來。
    (便都笑了。)
    (高品的跟班同廚子把酒看肴上來。)
    (大家在圓桌上坐了。)
    (南湘與春航又談了些琴譜文藝,彼此均各敬服。)
高品道:當今史竹君,是梨園的狄梁公;田湘帆,是戲班的李藥師。
南湘道:你又胡言亂道了。
春航道:怎麼說?我倒不明白。
高品道:竹君序那《燕台花選》,這些小旦,便為公門桃李,兔絲、馬勃盡是藥籠中物,
    這不是狄梁公麼?湘帆弄到精光,昨夜有個夤夜私奔的紅拂來,這不是李藥師麼
    ?
    (大家都笑,唯蕙芳紅了臉道)
大 家:前日既然樓上跌下來,倒不變成了鱉,或是跌折了腿也好。
高品笑:(高品笑道)樓上跌下來,總還平常,只怕在戲園門口跌在車轍裡,被騾子踏殺
    了,那倒可怕。
    (南湘問起來,高品就一五一十的說了,羞得春航無地可容。)
笑 道:(南湘也大笑道)湘帆真是韻人,絕代佳人以一跌感之,倒是從來未有之事。古
    聞孫壽墮妝,梁冀下馬。
      今見蘇郎唱戲,田子跟車。一副好對,持贈媚香罷。
蕙 芳:(蕙芳睃著南湘道)你何苦也學著那嚼舌頭的人挖苦我。
高品道:這話是恨我已深,其實我與你無仇無怨,何心這樣惡狠狠的?
蕙 芳:(蕙芳道)你再說,我就卸你的底了。
高品道:儘管卸,我卻不怕。
蕙 芳:(蕙芳便念道)請筵享官、賞戴貂翎、會館副總裁、戲園行走、書畫廠校對、兼
    管南城街道廳、各梨園樂部、稽察各處新聞事務、到一處祭酒、汗淋學士、總管
    外務府大臣、麴部尚書、世襲一等史國公,加一急,繼樂一次高。
    (聽罷,眾人大笑。)
    (這官銜是劉文澤編成的,席中惟有南湘一人知道,春航尚是創聞。)
高品道:還有一個官銜你沒有說。
蕙 芳:(蕙芳道)好像沒有了。
高品道:還有監造兔園冊子呢。
    (南湘又笑。)
    (蕙芳不曾理會,即與蘭保、玉林在各人面前敬了幾杯酒。)
    (春航前次已見過玉林,看他豐致嫣然,雖遜蕙芳一籌,然比起從前賞識的一班
    (相公,卻高得多。)
    (見他桃腮粉膩,蓮臉香生,另有一種體態丰姿。)
    (見他對高品更覺綢纓,倒像各分出了疆界來。)
    (又看那王蘭保,卻是史南湘最得意的,春航倒有些怕他。)
    (柳眉貼翠,含嬌處亦復含嗔。)
    (鳳眼斜睃,似人情亦似有怒。)
    (徑行自遂,倜儻不羈。)
    (年紀十七歲,是個武旦,學得一手好拳腳。)
    (南湘是個放浪形骸之外的人,從前初識蘭保時,也曾大鬧過幾場,已後倒又相
    (好起來。)
    (蘭保也知南湘的性情、脾氣,倒與他十分貼切。)
    (每到南湘醉後發狂,經蘭保當前,便已自醒。)
    (今日席上唯春航不善飲酒,南湘那裡肯依,便猜拳行令的百般鬧起來。)
    (偏是春航輸得多了,以後便不肯飲。)
    (南湘命蘭保斟了一杯酒,去灌春航。)
    (蘭保即拿著酒來,走到春航面前,蕙芳知春航不能飲酒,便湊著蘭保的手飲了
    (。)
笑 道:(蘭保笑道)這干你什麼事?要你越俎而代?
蕙 芳:(蕙芳笑道)這叫做借他人之杯酒,澆自己之壘塊。
AAA:(蘭保道)既然如此,倒請多乾幾杯。
    (便斟了幾滿杯酒,要蕙芳飲。)
蕙 芳:(蕙芳道)我不愛飲了,適可而止。
AAA:(蘭保道)那由不得你,你不聞『失意睚毗間,白刃相交加』麼?
    (南湘、春航看著他們,高品對著王蘭保作嘴作臉,要他罰蕙芳的酒。)
    (李玉林則斜身單香肩,姨然而笑。)
笑 道:(蘭保也笑道)你真不喝?
    (蕙芳有些怕他,只得陪著笑道)
蕙 芳:蘭哥饒了我罷。
    (玉林也再三替他討情,蘭保終是不肯,猶罰了蕙芳一杯,方才開交。)
    (大家又飲過了一會,忽見蕙芳家內有人來叫蕙芳。)
蕙 芳:(蕙芳出去問道)什麼事?那兩個醉漢怎樣了?
AAA:(來人答道)那兩個鬧了一夜,早上都回去了。
      方才來了一個面生人,說是廣東人,姓奚,叫奚十一老爺。
      慕你的名,在家候著。
蕙 芳:(蕙芳道)什麼樣兒?不要又是潘其觀一類人。
袁夫人:(來人道)看他光景很闊,帶著四個跟班,三十來歲年紀。
蕙 芳:(蕙芳道)回他去罷,說今日不回去呢。
    (來人去了。)
    (蕙芳進來,春航問起何事?惹芳道)
蕙 芳:家內有人尋我,我回他去了。
高品道:是誰?
蕙 芳:(蕙芳道)不認得。來人說叫什麼奚十一,是廣東人。
高品道:好累贅姓,兜頭一撇,握頸三拳,中間便絲絲的攪不清,這要假充個大老官。東
    方之夷有九種,不知他是那一種。
蕙 芳:(蕙芳道)你倒好在廟門口,擺個測字攤子。
    (說得大家笑了。)
高品道:今日清飲無趣,何不拿奚十一來做個令?
南湘道:奚十一怎麼好做令?
高品道:我們三個人從《四書》上找那個奚宇,要從第一個,說到第十一個,說差了照字
    數罰酒。他們三個人,替我們分消。
春航道:《四書》上未必有這許多奚宇。
南湘道:就有也不能湊數。
高品道:不過罰幾杯酒就是了,何妨試他一試,我先說。
說 道:(即說道)奚。
春航道:那一句書的奚字,要說明白。
高品道:奚取於三家的奚。
便 道:(南湘便道)子奚……女奚。
高品道:多說了一句,罰兩杯。
南湘道:不興說兩句麼?
高品道:不興。
    (南湘就飲了。)
AAA:(春航接著道)此物奚……
贊 道:(高品贊道)說得好!
便 道:夫如是奚……
又 道:天子穆穆,奚……
南湘道:罰人罰到自己了,誰叫你說兩句。況這個奚,就是你說的第一個奚字,要倍罰十
    杯。
高品道:我是一句四字,一句五字,又不算雷同,怎麼要罰?
南湘道:你說不興說兩句的,如何亂起令來?
    (高品被他們逼住了,只得罰了五杯,慢慢的飲了。)
    (輪到南湘,南湘便頓住了口,一時倒想不出來。)
高品道:罰了五杯,我代你說。
    (南湘又想了一會沒有,只得飲了三杯,蘭保代了兩杯。)
說 道:(高品說道)是亦為政,奚……
南湘道:怎麼我就想不著。
AAA:(春航也想了一會道)虞不用百里奚……
公子道:(南湘拍著桌子道)罰得冤!有庳之人奚……
    (春航、高品都贊好,應輪到高品說第七個,春航便搶說道)
說 道:則於事我者也,奚.….
高品道:(南湘便指著高品道)如此則與禽獸奚……
    (大家都笑起來。)
高品道:都要罰。第七個奚字輪到我說,為什麼要你們搶說?
    (李玉林便斟起罰酒來,南湘、春航只圖說得爽快,倒也意不在罰。)
    (南湘飲了五杯,蘭保代了兩杯。)
    (春航飲了三杯,蕙芳代了四杯。)
    (高品催南湘說第八個奚字,南湘道)
南湘道:第七個你還沒有說,要罰。
    (因便叫蘭保斟酒。)
高品道:(商品道)豈有此理!你們都搶說了,叫我說出什麼來?還要罰我,天理良心何
    在?
    (李玉林也替高品說情,南湘只得依了,便道)
便 道:以粟易之。曰:許子奚……
春航道:第九個到少。
想了一:(便想了一想道)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與禮之重者而比之奚。
蕙 芳:(蕙芳便頓足道)你何必要說兩句?
高品道:好呵,罰九杯。
蕙 芳:(蕙芳道)這不能。
    (高品那裡肯依,先罰慧芳五杯,再罰了春航四杯。)
    (南湘忽然想著了兩句,忍不住不說,也顧不成罰酒,便一氣說道)
說 道:南面而徵北狄怨,曰:奚……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
AAA:(蘭保便跳起來道)祖宗,你就愛飲也不犯拖累人。輪不到你說,要你說這兩句
    做什麼?
    (南湘也有些懊悔,高品道)
高品道:沒得說,十八杯。
南湘道:十八杯斷乎不能,那真要服仙桃益壽丸了。
    (春航、蕙芳、玉林也替南湘討情,罰了九杯。)
    (南湘賭氣,一人獨自飲了。)
高品道:我這第七個奚字,亦想著了。
便 道:故誠信而喜之,奚……
AAA:(又接口道)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曰奚。
AAA:(春航掐指一數道)這可該罰了,要說第十個,你說了第十一個。
高品道:我說錯了。
高品道: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
    (南湘數一數,又是九個。)
    (蕙芳便立起來,執定要罰高品十九杯。)
    (高品不肯,蘭保也幫著蕙芳要罰,不肯減數。)
    (經高品苦求,只罰了十一杯,玉林代丁三杯,高品一連飲了八杯。)
    (南湘想了一會,手在桌上畫了十畫,道)
高品道:勇士不忘喪其元,孔子奚……
    (底下是春航,也想了好一會,道)
高品道:子路宿於石門,晨門曰:奚……
    (高品道:『報應得快,罰十杯。)
    (你應該說十一了。)
    (』春航一想,果然錯了。)
蕙 芳:(蕙芳便攔住道)你也看各人的酒量,不可一味的傻罰。
高品道:酒令嚴如軍令,自然要執一的。
蕙 芳:(蕙芳道)記著,明日飲罷。
高品道:你們的開發倒可明日,酒可不能明日。
玉林道:打個對折,喝五杯罷。
    (蕙芳又代了三杯,春航勉強飲了兩杯。)
    (底下是高品收令,想了一會道)
蕙 芳:昔者趙簡子使王良與嬖奚……
    (說完。)
    (大家相視而笑。)
    (已有二更多天,吃了飯,各要散。)
    (蕙芳的車已等了多時,隨即辭了眾人,先回去了。)
    (王蘭保是同了南湘出來,李玉林的車尚未來接,都搭了南湘的車回家。)
    (南湘先送了蘭保回去,又選李玉林到門口。)
    (玉林留他進去,南湘道)
南湘道:天不早了,改日再見罷。
    (便一徑回家。)
    (經王恂門口走過,南湘忽然口渴,便叫跟班的進去一問王少爺可睡了沒有?跟
    (班的走到門房說知,管門的到書房,探看王恂、顏仲清尚未安睡。)
    (門上回過,王恂等便叫請進,史南湘進來。)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老學士奉命出差 佳公子閒情訪素)
    
    
65**時間: 地點:
    (話說史南湘進內與仲清、王恂見了、喝了幾杯茶、王恂問其所從來、南湘將日
    (間的事,一一說了,又將春航、蕙芳的光景說了一會。)
    (王恂、仲清羨慕不已。)
仲 清:(仲清道)不料蘇媚香競能這樣,從此田湘帆倒可以收心改過了。
    (也將前日題畫規勸之事說了,又說春航且有徽慍。)
南湘道:改日我與你們和事如何?
    (義問起子玉來,仲清道)
仲 清:庚香日間在此,他的李先生於月初選了安徽知縣,就要動身了。
    (南湘說了幾句,也就回去不題。)
    
    
66**時間: 地點:
    (卻說子玉在王恂處談了半天回家。)
    (李先生已經解館,要張羅盤纏,魏聘才替他拉了一纖。)
    (托張仲雨問西容借了一票銀子,占了些空頭,有二百餘金,添補些衣服,也叫
    (了幾天相公。)
    (李元茂要在京寄籍,性全也只得由他。)
    (當晚子玉與聘才在書房閒話。)
    
    
67**時間: 地點:
    (那日是忌辰,日間聘才獨自一人到櫻桃巷去,找著了葉茂林,兩人談了半天。
    ()
    (聘才拉他在扁食樓上吃了飯,即同到那些小旦寓處,打了幾家茶圍。)
    (末了到琴言處,琴言倒出來與聘才談了幾句,即問起子玉來。)
    (聘才就將子玉的心事,再裝點了些,說得琴言著實感激,並與琴言約定了,明
    (日同子玉前來相會。)
    (回來與子玉說知,子玉便添了一件心事,-夜未曾睡著。)
    (是夕士燮在尚書房值宿未回。)
    (到了次日,子玉正要打算和聘才去看琴言。)
    (忽見門上梅進滿面笑容的進來,說道)
說 道:恭喜少爺,老爺放了江西學差,報喜的現在門口。
    (子玉聽了也覺喜歡,便同著梅進到裡頭報與顏夫人知道,顏夫人欣喜更不必說
    (。)
    (李性全就同元茂、聘才到上頭去道了喜。)
    (少頃,士燮回家,有些同僚親友陸續而來,一連忙了幾日。)
    (便接著李先生赴任日期,士燮又與先生餞行。)
    (到動身那一日,子玉同了元茂、聘才直送出城外三十五里,到宿店住下。)
    (性全囑咐他一番,又教訓了元茂幾句道)
聘 才:庾香年紀雖小於你,學問卻做得你的先生,你以後須虛心問他。
    (元茂連聲答應。)
聘 才:(性全又對聘才道)小兒本同吾兄出來,我看他將來是一事無成的,一切全仗照
    應。
    (聘才亦諾諾連聲。)
    (子玉是孝友性成,臨別依依,不忍分手,只得與元茂送了先生,同了聘才灑淚
    (而別。)
    (士燮也擇於三月初十日動身,今日已是初五了。)
說 道:(顏夫人與士燮說道)新年上,孫家太太為媒,與王表嫂面訂了二姑娘,將玉簪
    子為定。你如今又遠行了,也須過個禮,不是這樣就算的,別要教人怪起來。
笑 道:(士燮笑道)你不說我竟想不起,這個是必要的,明日就請孫伯敬為媒就是了。
    
    
68**時間: 地點:
AAA:(正說話間,孫亮功來拜,士燮出見,問了起程日子,便說起他的夫人的意思來
    ()新年與王家訂親,彼此是娘兒們行事,究竟也須行過禮,方才成個局面。況
    你此去也須三年才回,不應似這樣草草。
AAA:(士燮道)我們正商量到此,原打算來請吾兄。明日先過個帖,大禮俟將來再行
    罷。
    (亮功答應了。)
    (次日,顏夫人備了彩盒禮帖,請亮功來,送了過去。)
    (文輝處回禮豐盛,有顏仲清幫同亮功押了回來,士燮備酒相待。)
    (是日不請外客,就請聘才、元茂相陪。)
    (這李元茂今日福至心靈,說話竟清楚起來。)
    (性全出京時留下二百兩銀子與他,元茂買了幾件衣裳,混身光亮。)
    (亮功眼力本是平常,今見了元茂團頭大臉,書氣滿容,便許為佳士,大有餘潤
    (之意,便問起他的姻事來。)
    (仲清早已看明,便竭力贊揚。)
    (李元茂不知就裡,樂得了不得,心裡著實感激仲清。)
    (且按下這邊。)
    
    
69**時間: 地點:
    (再說子玉在家無趣,趁他們吃酒時,便帶了雲兒去找劉文澤、史南湘。)
    (先到了文澤處,不在家,去找南湘,恰好文澤的車也到南湘門口。)
子玉道:我方才找你。
文澤道:失候。我去找馮子佩,適值他進城去了。
    (說著遂一同進去,到南湘書房坐了。)
AAA:(伺候南湘的龍兒送了茶道)我們少爺,這時候還沒有起身呢!
AAA:(說罷進去了,一盞茶時候,見南湘科頭赤腳,披著件女棉襖出來道)你們來得
    好早。
    (子玉見了,便笑道)
笑 道:我吃過了飯才來的。
文澤道:好模樣,拿你們夫人的衣裳都穿出來,難道你們夫人也沒有起身麼?
南湘道:他起身多時了。我方才睡醒,聽見你們二人來,我不及穿衣,隨手拉著一件就出
    來的。
    (就有龍兒拿上臉水,還有個虎兒送出衣裳靴帽。)
AAA:(南湘洗了臉,慢慢的穿戴起來,便笑嘻嘻的向子玉作了一個揖道)恭喜,恭喜
    !你瞞著我們定的好情。
    (子玉只當說他定親,倒害躁起來。)
文澤道:定得什麼情?
南湘道:前日我在度香處,他說有個叫杜玉儂,是古往今來第一個名旦,被庚香獨佔去子
    。他們還在怡園唱了一出《定情》。
文澤道:那個叫杜玉儂?我們怎麼也沒有見過。
南湘道:好得很。據度香、靜宜品題,似乎在寶珠之上,我卻不認得。庚香今日何不同我
    們去賞鑑賞鑒?
    (子玉聽了,才知不是問他定親,然卻是初出茅廬,不比他們舞席歌場鬧慣的了
    (,卻躁得回答不出了。)
AAA:(文澤再三盤問,只得答道)這玉儂就是琴言,你們也都見過的。
文澤道:真冤枉殺人,我們不要說沒有見過,連這名字都沒有聽見過。
子玉道:怎麼冤枉你們?難道正月初六在姑蘇會館唱《驚夢》那個小旦,你們忘了不成?
AAA:(文澤想了一會道)是了,是了。這麼樣你更該罰。那一天你們四目相窺,兩心
    相照,人人都看得出來。我問你,你還抵賴說認都不認得,如此欺人。今日沒有
    別的,快同我們去,難道如今還能說不認得麼?
笑 道:(南湘大笑道)認得個相公,也不算什麼對人不住的事情。庚香真有深閨處女,
    屏角窺人之態。今日看你怎樣支吾,快去,快去!今日就在他那裡吃飯。
    (子玉被他們這一頓說笑,就想剖白也副白不來,只覺羞羞澀澀的說道)
說 道:憑你們怎樣說罷,我是沒有的,我也不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
南湘道:你又撒謊。
文澤道:若是那一個,我倒打聽了,只知道他叫琴官,是曹長慶新買的徒弟,住在櫻桃巷
    秋水堂。
南湘道:走罷!
    (即向龍兒吩咐外面套車。)
子玉道:我是不去。
南湘道:好,好!有了心上人,連朋友都不要了,你是要一人獨樂的。
    (便拉了子玉上車,一徑往櫻桃巷琴言處來。)
    (文澤的跟班進去,一問琴言不在家,聽得裡頭說道,就是劉大人帶到春喜園去
    (了。)
    (文澤一個沒趣,子玉倒覺喜歡。)
南湘道:那裡去?我還沒有吃飯,對門不是妙香堂素蘭家麼,咱們就找香畹去。
文澤道:只怕也未必在家。叫人去問一問。
    (素蘭卻好在家,裡頭有人出來,請了進去,到客廳坐下,送了茶。)
子玉道:(文澤問子玉道)香畹你見過沒有?
子玉道:沒有。
南湘道:此君丰韻,足並袁蘇,為梨園三鼎足。
    (不多一會,素蘭出來,與南湘、文澤見了,又與子玉相見。)
    (素蘭把子玉細細打量了一番,問文澤道)
素 蘭:這位可姓梅?
子玉道:(文澤向子玉道)又對出謊來了,你方才說不認識他,他怎麼又認識你呢?
    (子玉真不明白,恰難分辯,倒是素蘭道)
素 蘭:認是並不認得,被我一猜就猜著了。
AAA:(南船道)我恰不信,那裡有猜得這麼准。你若是猜得著他的名字,就算你是神
    仙。
素 蘭:(素蘭道)他名字有個玉字,號叫庾香,可是不是的?
    (南湘、文澤大笑道)
笑 道:這卻叫我們試出來了,還賴說不認識。我們當庾香是個至誠人,誰知他倒善於撒
    謊。
    (說得子玉兩頰微紅,這個委屈,無人可訴。)
    (細看素蘭的面貌,與自己覺有些相像,恐怕被南湘、文澤看出說笑,他便走開
    (,去看旁邊字畫。)
文澤道:(南湘對文澤道)你可看得出香畹像誰?
文澤道:像庾香,我第一回見庾香,我就要說他,因為他面嫩,所以沒有說出來。
    (子玉權當不聽見,由他們議論。)
素 蘭:(素蘭道)你們不要蹧蹋他,怎麼將我比他?
    (說罷拉了子玉過來,到這邊坐下。)
南湘道:我們還沒有吃飯,你快拿飯來。
    (素蘭即吩咐廚房備飯。)
    (子玉雖見過素蘭的《舞盤》,那日為了琴言,恰未留心。)
    (今見素蘭,秀若芝蘭,▉如桃李,極清中恰生出極豔來。)
    (年紀是十七歲,穿一件蓮花色縐綢綿襖,星眸低纈,香輔微開,真令人消魂蕩
    (魄。)
    (便暗暗十分贊歎,也不在琴言、寶珠之下,只不知性情脾氣怎樣。)
    (外面已送進酒肴來,三人也不推讓,隨意坐了。)
    (素蘭斟酒,謂子玉道)
素 蘭:你是頭一回來,須先敬你。
    (子玉接了。)
    (隨又與南湘、文澤斟了,文澤問道)
問 道:你今日倒不上戲園子去?
素 蘭:(素蘭道)今日沒有我的戲,可以不去。
    (子玉見了素蘭也是幽閒貞靜一派,心裡就契重他。)
    (素蘭一抬頭,見子玉只管偷看他,不覺一笑,便有一種幽情豔思搖漾出來,子
    (玉把眼一低。)
笑 道:(文澤笑道)同了庾香出來,我們有多少算不來處。
    (子玉不解。)
笑 道:(文澤笑道)有了你,譬如逛燈那一天,車中的少婦只愛你,不愛看我們了,不
    是算不來麼。
    (說得子玉脹紅了臉,道)
笑 道:我倒不曉得愛什麼。
素 蘭:(素蘭對著南湘道)我最愛你題我的畫蘭那首《木蘭花慢》詞。
南湘道:你填的詞,近來也好得多了。
    (素蘭忽然怔怔的看著子玉,如有所思,被文澤瞧破,便謂素蘭道)
素 蘭:你愛他麼?
    (素蘭又一笑。)
    (子玉便不好意思,倒坐立不安起來。)
素 蘭:(素蘭對子玉道)你今日可曾看你的相好?
    (子玉摸不著是誰。)
便 道:你說那一個?
素 蘭:(素蘭道)我只知道你這一個,不知道還有幾個?
    (子玉益發不解。)
    (南湘、文澤也猜不出來,都問道)
問 道:你說他的相好是誰?
素 蘭:(素蘭道)他的相好,倒天天到我這裡來,就住在對門,你怎麼過門不入?快去
    請了他來。
    (子玉方悟出是琴言,心裡想道)
心裡想:怎麼他們都會知道了。
文澤道:何如?連庾香的相好,他都知道,可見你們交情很深。
南湘道:我們先到對門,琴言不在家,方到這裡來。
素 蘭:(素蘭道)原來因他不在家,你們才過來。
AAA:(子玉聽了,心上恰有些過意不去,正要開口,文澤接著道)我們從那一頭來,
    先過他門口,自然要先問一聲再過來,也是由近而遠一定的道理。
素 蘭:(素蘭道)不怪你們,也不必圓轉。我告訴你們實話罷:我與庾香恰並無一面之
    識,都是玉儂告訴我的。這玉儂本來與我說得來,從正月初七日起,至今便天天
    過來與我長談,甚為莫逆。近來往往叫我的號便叫錯了,叫我庾香。
    (子玉一聽,已想著琴言的意思,便覺一陣心酸,凝神斂氣的等素蘭說下來。)
子玉道:(文澤指著子玉道)他便叫庾香,怎麼琴言叫起你庚香來?
南湘道:這還要問?這個緣故你還猜不出來?
    (文澤也不開口,再聽素蘭道)
素 蘭:我那裡曉得他叫庾香,起初也不在意,後來常聽他叫錯,便盤問他,他不肯說。
      有一日瑤卿在此,我與他說起來,瑤卿便把你們的情節,說了一個透徹。玉
    儂已後自己也說出來道:『我有些像你,見我如見你一樣。』所以時常到我這裡
    來,並不是與我真心相好,不過借我作幅畫圖小影,你道這情深不深?人家費了
    這片心,難得你今日來,我所以替他明白明白,教你知道,不教他白費了這片心
    。
    (子玉聽了,便如啞子吃黃連,說不出苦來,兩眼眶的酸眼淚,只好望肚子裡咽
    (。)
    (文澤、南湘連連點頭道)
點點頭:這真難得。
又 道:(文澤又道)玉儂於庾香的情,可為二十四分了,不知庾香與玉儂的情怎樣,你
    可知道?
素 蘭:(素蘭道)怎麼不知道?也是瑤卿說的。
    (又將徐子雲將假琴言試子玉的情節,說了一番,聽得南湘、文澤笑了又贊,贊
    (了又笑。)
    (子玉十分難受,只得說道)
只得說:些須小事,一經人道,便添出無數枝葉來了。
    (當下素蘭義遣人去問,琴言尚未回來。)
    (吃過飯,講了些閒話,子玉便要素蘭寫的字。)
素 蘭:(素蘭道)現成的卻沒有。
AAA:(說罷便往裡面去,不多一會,拿出一柄湘妃竹紙扇,雙手呈上道)這是方才寫
    的,權且奉贈,只是不好,看不得。
    (子玉看時,鐵畫銀鉤,珠圓玉潤,盎然古秀可愛,圖章亦古雅。)
    (子玉作了一揖謝了。)
    (談談講講,已是申末時候,子玉要回,南湘、文澤也就同了出來,素蘭送至大
    (門,各人上車不題。)
    
    
70**時間: 地點:
    (卻說孫亮功回去與陸夫人商量,要將大女兒許與元茂,陸夫人冷笑了幾聲,不
    (發一言,亮功不敢再說。)
    (然主意已定,明日去托王文輝為媒,文輝躊躇了半天,心裡想道:『這個白人
    (兒,怎好嫁人?』因又想道:『那李元茂,也不是個佳婿,呆頭呆腦的,那一
    (天作個揖,就將我的帽子碰歪,只好娶這樣媳婦。)
    (』便應允了。)
    (為這件事,特到士燮處來,將亮功之意達之士燮。)
    (士燮大喜,就請了聘才、元茂出來,聘才自然一口贊成,元茂十分暢滿。)
    (士燮就與元茂代寫了求允帖,交與文輝,於初六日過了禮帖。)
    (這是千里姻緣,百年前定,李元茂這個呆子巴不得明日就贅了過去,才可免指
    (頭兒告了消乏。)
    (初十日,仲清、王恂絕早過來送行,梅學士行李一切早巳收拾停妥,已於初九
    (日打發家人押了出城。)
    (是日親友擁擠不開,時候尚早,仲清、王恂先在書房,與子玉、元茂等等候。
    ()
    (仲清便對元茂道了喜,道)
元茂道:恭喜,恭喜!你今日真得了一個雪美人。你從前不是有句詩是『白人雙目近』麼
    ?如今倒成了詩讖了。
    (元茂不解,頗自得意。)
    (少頃,士燮送了客出去,便叫出子玉來,教訓了一番。)
    (又叮囑了元茂、聘才幾句。)
    (然後與夫人別了,即上車起程,顏仲清、王恂、魏聘才、李元茂一起隨後,顏
    (夫人領著子玉,並有些僕婦丫鬟一群的車,也送出城來。)
    (城外是王文輝、孫亮功等十幾個同年至好,一齊在旗亭餞別。)
    (士燮盤桓了一會,文輝等進城。)
    (天色不早,顏夫人也只得帶了僕婦丫鬟灑淚先回。)
    (子玉、仲清、聘才、元茂與些家人們,隨到店中住了一夜,明日叩別。)
    (士燮又勉勵了子玉幾句,子玉也只得同仲清等哭泣而回,且按下不題。)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