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一 至 第五五〇

541**時間: 地點:
    (單說到邯鄲縣,恰遇京上下來欽差上鍾祥去,將關廂店口占了一半。)
    (這盛希瑗五輛車,自南而北,因看店的人到的早,已經講明牲口草料、主僕飲
    (食,店主與家人門前等候。)
    (及車到時,占了上房五間,陪房六間,馬棚四間,一座店幾無空閒之處。)
    (剩餘之房,到日夕時,有兩個挑擔行客困無店可住,情願多出店錢。)
    (店小二見無甚出息,不肯容留,那人只得走開。)
    (及日將落,有個少年孤客,騎了一頭騾子,行李甚重。)
    (店小二拉住牲口嚼環硬往內拉。)
AAA:(那少爺還要往北尋店,店小二道)北頭住了欽差,那有閒房。
    (說著拉著,已到院子中間。)
    (少年只得下了牲口。)
    (先問店錢,店小二道)
只 得:一州無二例,上房爺們怎的,你也怎的就是了,難說多要一個錢不成。
    (一面說著,一面送臉水,提茶壺。)
    (那少年洗手漱口已完,少歇一會,便喂牲口,問料麩草價,店小二道)
一 面:一個牲口盡喂管飽,總是一百大錢,水錢兩個越外。
    (。)
    (傍晚時,店小二提一壺水,到少年住房,笑道)
笑 道:爺請客罷?
    (』少年道)
AAA:我這裡沒朋友,請什麼客。
AAA:(店小二道)請堂客。
AAA:(少年道)家兄在柏鄉縣開京貨鋪,怕他知道了,我不要。
AAA:(店小二道)管保中意就是。
AAA:(少年道)院裡人多,不要如此。
    (上房譚、盛、婁三人聽的明白,都說可謂少年老成。)
    (閉了上房門,品評起牆上的旅吟來。)
    (說這一首蒼老奇古,筆力不弱。)
    
    
542**時間: 地點:
    (又說這首閨秀詩,婉麗姿態,淡雅辭彩,自是一首好詩,惜題於店壁,令人有
    (芳卿之呼,是自取沒趣。)
    (又照燭看牆角一首,令人捧腹,乃是和女郎詩,強押韻腳,百方趕趁,猶不自
    (知其丑。)
AAA:(正談論間,彷彿聽的城內定更)咱睡罷。火盆休斷了火,明早五更太冷。
    (果然街上鳴鑼,店中敲梆。)
AAA:(睡到將近五更,忽聽院內一片嚷聲,只聽店小二說)八兩銀算那一樣兒罷,江
    瑤柱,沙魚翅,好官燕碟子,夠那一樣兒錢?狀元紅一百壺,我們該替你賠銀子
    打酒麼?單說送梳籠匣子,我們怕驚動客長,就替你賞了兩弔大錢。
一 個:(又聽的一個人要打媳婦子)這半個月,通不夠房錢。
    (又聽女人哭聲,越吵越厲害。)
    (通聽不的那少年卿一聲氣兒。)
    (嚷鬧中間,聽的車夫添草聲,馬索草聲,車夫張凍口,唱《壓壓油》:
    (  鄉里老頭兒,壓壓油,出門遇見山羊,嚇了一跤。)
    (兩根骨頭朝上長,四隻蹄子,一根尾巴,望著我咩咩叫。)
    (瞧,下嘴唇底下,滴流著一撮毛。)
    (唱完,打了個呵欠,喊道)
喊 道:老爺們起來罷。
    (這院內七嘴八舌還嚷的不定交。)
    (盛希瑗早已起來,心中有老大哩不耐。)
    (開了上房門,叫當槽的。)
    (店小二飛也似上來,說道)
說 道:要添炭呀。
盛希瑗:添炭,拿開水來。
    (店小二急忙回去。)
起 來:(到院中又吵起來)江瑤柱、燕窩碟子,就得十兩!
希瑗道:添炭呀!
AAA:(店小二道)就到。
希瑗道:人家小孩子,給十兩銀子,也就罷了,胡吵的聒人,是怎的。
笑 道:(店小二笑道)委實不夠碟子錢。
希瑗道:胡說!江瑤柱,燕窩,是飣碟子東西麼?這江瑤柱,慢說您店家飣碟子,就您邯
    鄲老張,還不曾見過哩。
AAA:(店小二道)老爺只管起身高升,事不乾己,棒不打腿,多管閒事做什麼哩?
    (這盛希瑗也是公子性兒,罵道)
罵 道:好賊忘八蛋子!
AAA:(那店小二道)那小屋住的,真真是忘八蛋子。
    (這盛宅家人,早已劈臉一耳刮子,又一個一掌打倒。)
喊 道:(店小二喊道)打死人了!
    (忽聽的街上喝道之聲,自南而北。)
    (原是欽差四更起身,張公送欽差回來進城。)
    (忽見這兩三個車上燈籠,兩個國子監,一個濟南府,照著三個主人。)
    (七八個家人,攔住轎子稟道)
家 人:貴治在御路開店,店主包攬土娼,訛詐客商。
    (邯鄲縣是吏員出身,深明下情,明白廉乾,一聲叫當槽過來,按的跪下。)
    (轎中只說一個打字,衙役按倒在地,扒了褲子,乒乒乓乓二十大板。)
AAA:(轎上說)本該查拿土娼,根究店主,但黑夜之間,恐怕有失尊客的行李,誤了
    上京公幹。班上差頭留下兩個。押住當槽的,與老爺叩頭,速送老爺們起身。限
    今晨早堂,連土娼、店主一齊帶到衙門嚴處。
    (轎夫喝了一聲,前大後小,一簇長道子,喝著進城去了。)
    (這店中開錢起身,那少年到上房磕了頭。)
婁樸道:你也跟的走罷。
向紹聞:天明了你各自開交。
    (於是一同出店北行。)
    (那兩個差頭,白白的又發了一注子大財,只以「查無實據」)
    (稟報縣公完事。)
    (這店小二全不後悔,只笑道)
笑 道:點兒低,說什麼呢?
    (按下這店中常事,不必饒舌。)
    
    
543**時間: 地點:
    (單說婁、譚、盛三人各上了車,八個家人也各上了車。)
    (走到「黃粱夢」,家人各看行李,三位上盧生廟看做夢處。)
    (進門處,照壁嵌四塊石板,上寫「蓬萊仙境」四字。)
    (中殿是漢鍾離像,頭挽雙髻,長鬚,袒腹,塑的模樣,果有些仙風道骨。)
    (再進一層殿,乃是石雕盧生睡像,鼾然入夢,想是正當加官封爵之候,爭乃萬
    (古不會醒的。)
    (兩旁堊白牆頭,題句縱橫。)
    (三位正在吟哦,廟祝來請吃茶,三人進了道舍。)
    (廟祝奉過香茗,三人吃畢。)
    (婁樸見案上筆硯精良,詩興勃發,廟祝送過滑潤彩箋,淋淋漓漓寫將起來:
    (  路出叢台曉氣新,道逢莫笑滿征塵。)
    (驅車直造神仙府,題壁應多聞達人。)
    (爭向仕途覓捷徑,誰從宦海識迷津?灶頭忽見炊煙歇,驚問行裝可是真?)
    (婁樸寫完,笑道)
笑 道:旅次推敲未穩,懇二位老弟斧正。
向紹聞:七步八叉,渾如夙構。
盛希瑗:一劑清涼,可稱敏妙。
AAA:(廟祝道)聲律素所不諳,只這字寫的龍飛鳳舞,待墨跡稍乾,即當敬懸蓬室,
    俟知音來賞。
婁樸道:不堪疥壁,俟收貯伏醬,糊罐口罷。
譚紹聞:(譚紹聞道)還有一句話商量,各坐各車,未免徵途岑寂,就以今日為始,三人
    同車,路上便宜說話。
盛希瑗:正好,咱就坐婁兄車,把貴紀挪移在咱兩個車上。他們也有他們的話,叫他們也
    說著,大家省的瞌睡。
婁樸道:二位賢弟坐我的車,我該坐轅以供執鞭。
    (譚、盛二人齊聲道)
譚紹聞:我二人年紀少幼,理宜前驅。
    (三人大笑。)
    (辭了廟祝,到了車邊。)
    (吩咐明自。)
    (各家人換移鋪墊,三人坐了一車,以後便有朋友講習之樂。)
紹 聞:(紹聞笑道)世兄詩云『路出叢台曉氣新』,唐人詩句亦云『有客新從趙地回,
    自言曾上古叢台』。此叢台驛,定然是邯鄲之叢台。此台是古蹟,畢竟還會有遺
    址,昨日不知道,不曾游得一遊。明日我們回去,我有一句好詩:『有客新從趙
    地回,自言未上古叢台』。誰敢說我蹈常習故?
笑 道:(婁樸笑道)我會試回數多了,該云:『有客頻從趙地回,自言疊上古叢台』。
    誰不說我襲字不襲意呢?
    (大家齊笑起來。)
盛希瑗:畢竟叢台在那裡?
婁樸道:在邯鄲城東北角上,上邊還有雲台,馬武與光武議事的遺蹟,用磚砌個小檯子。
盛希瑗:昨晚住在南關,該去看看。
婁樸道:今日五更出北關時,卻有個遺蹟,天黑不曾看見。
譚紹聞:(譚紹聞道)什麼古蹟?
婁樸道:學步橋。
盛希瑗:是『邯鄲學步,失其故步』麼。
婁樸道:正是哩。我怕下的車來,到橋上走上幾步,把咱這獨步青雲那一步萬一失了,豈
    不可惜?
    (三人又大笑起來。)
譚紹聞:(譚紹聞道)方才過的『黃粱夢』,果有其事?
婁樸道:小說家言,原有此一說。但盧是范陽之盧,這夢在長安地方。俗下扯在這裡,加
    上些漢鍾離、呂洞賓話頭。要之也不論真與不真,廟修在大路邊上,正可為巧宦
    以求速仕者,下一劑清涼散也好。
盛希瑗:難說道旁古蹟,盡是假的麼?
婁樸道:士人俗見多。即如咱前日過黃河到封丘,封丘古蟲牢,人不說韓憑之妻『妾是庶
    人,不樂宋王』的詩,卻說崑腔戲上黃陵集周愈旅店認子,是封丘縣的一個大典
    故。且不說戲。
      咱前日過衛輝汲縣,那正是魏安釐王墓中掘出『涿塚竹書』的地方。這是埋
    在地下成千年的,那書上卻有太申殺伊尹的事,此亦不可解者。且如汲縣北比乾
    墓,有武王《銅盤銘》云『左林右泉,後岡前道,萬世之靈,於焉是寶。』這是
    偃師邙山下何比乾墓中銘,乃漢時大廷尉何比乾,卻說是殷比乾。此等事存而不
    論可也。總之,過彰德只說韓魏公的《安陽集》不必說聲伯之洹水瓊瑰;過湯陰
    只說岳武穆之精忠報國,不必說朱亥之椎晉鄙於湯陰。考往探徂,貴於觀其大,
    得其正,若求瑣屑之軼事,是徒資談柄學問,不足尚的。更如前日之涉漳河,只
    說西門豹之沉巫,史起之穿渠,不必更向東北,必望曹孟德之銅雀、冰井,向西
    北,定求認得高歡天子之大墳。
    (譚、盛二人,無不後悔這數日不曾同車,把一個高挹群言的老哥先生,白白耽
    (擱了聆教。)
婁樸道:我如何當得起!只如過宜溝驛,誰曾謁過端木祠?過麥洺水河,卻不曾到演易台
    。這是我之大錯處,何尚聆教之有?自此以後,每日同車,萬萬不可錯過就是。
    (午後,到臨洺關,同謁冉伯牛祠,還說有伯牛墓。)
譚紹聞:(譚紹聞道)『伯牛有疾』,見於《魯論》。伯牛魯人也,為何遠葬於此?
婁樸道:唐宋間農民賽牛神,例畫百牛於壁,名百牛廟,後來訛起來,便成冉伯牛廟。這
    也是沒要緊的話。總之,過臨洺關,只說李文靖公沆;再往前行過沙河,只說宋
    廣平璟;至於羅士信大戰於狗山--今名婁山,都是無關至要的閒帳。
    (又一日早晨,到趙州橋,坐在飯鋪過早。)
    (對門一座畫鋪,畫的是張果老騎驢過橋,魯班怕壓塌了橋,在橋下一手撐住。
    ()
    (人買此畫者,貼在家裡,可以禦火災。)
    (三人用了早膳,來看張果老驢蹄跡、魯班手掌印兒。)
婁樸道:此皆三家村小兒語。橋乃隋朝匠人李椿所造,那的魯班--公輸子呢?要之此處
    卻有個緊要蹤跡,人卻不留心:那橋兩邊小孔,是防秋潦以殺水勢的,內中多有
    宋之使臣,北使於金,題名於此;也有乘閒遊覽於此,題詩記名於小孔者。咱們
    看一看,不妨叫人解筆硯來,抄錄以入行篋。可補正史所未備,亦可以廣異聞。
    所謂壯游海內則文章益進者,此也。
    (當即三人各抄錄一紙。)
婁樸道:到京邸時合在一處,各寫一部,叫裝洪潢氏裱成冊頁,名曰《趙州洨河橋石刻集
    覽》。這便不用買蹄跡、掌印畫兒,合上用印的『天官賜福』條子送人,說是我
    從京城來,一份大人情也。
    (三人一發大笑起來。)
    (這譚紹聞詩興勃發,笑道)
譚紹聞:我有一首詩,只怕貽笑兩兄,口占,念念罷:萬柳城南路,巨橋共說仙。地猶稱
    趙邑,碑已剝隋年。虹影橫長玦,蟾光吐半鉉。題名多宋使,細認慨前賢。
婁樸道:好!
譚紹聞:(譚紹聞道)咱們至誠相交,無庸面諛。
笑 道:(盛希瑗笑道)也將就得去,何如。
譚紹聞:(譚紹聞道)強填硬砌,如何去得呢。
    (三人回到飯鋪,將抄錄大觀、政和北使的題詠夾入行篋,又復同坐一車而行。
    ()
    (後來過欒城說穎濱;過定州說東坡;過慶都說犯了堯母聖諱,但非書生所敢議
    (,將來必有聖天子御賜嘉名,以尊十四月誕毓如天聖人之皇母者。)
    (我們生於嘉靖年間,不敢預度在何代耳。)
    (曉行夜住,將近京都。)
    (到了涿州,謁桓侯廟。)
    (只見廟上懸六個字的匾『唐留姓宋留名』。)
盛希瑗:這是怎的講哩?
婁樸道:乃唐之張睢陽,宋之岳武穆耳。
譚紹聞:(譚紹聞道)此齊東也,豈不怕後人捧腹?
盛希瑗:那後邊落款,不是賜進士出身麼?
婁樸道:誰說他不是進士哩。總之,張桓侯風雅儒將,叫唱梆子戲的,唱作黑臉白眉,直
    是一個粗蠢愚魯的漢子。桓侯《刁鬥銘》,真漢人風味,《閫外春秋》稱其不獨
    以武功顯,文墨亦自佳。總因打戲的窠臼,要一個三髯,一個紅臉,一個黑臉,
    好配腳色。唐則秦叔寶、程知節,一個紅臉,一個黑臉。宋則宋太祖紅臉,而鄭
    子明是黑臉。士大夫若是目不識史,眼裡看了戲,心中也就『或者』『或者』起
    來。
    (離了涿州將近良鄉,車夫喊道)
喊 道:老爺們看見昊天塔了麼?這是楊六郎盜他大楊繼業骨殖地方。
盛希瑗:聽後邊車夫也是這般說,這是怎的?
婁樸道:是胡說哩。當日楊業對敵,王侁、潘美料定楊無敵必勝,不曾接援,以致楊業獨
    力難支,陷於陳家谷。怎的骨殖到這良鄉塔上。
    (本日五輛車飛奔人京。)
    (到了蘆溝橋報稅,彰儀門驗票。)
    (那個刁難逗留,訛詐侮慢,越是個官兒,一發更受難為。)
    (勝之不武,不勝為笑,況且必不能勝。)
    (稅役們只有五個字,說「這個辦不了」,任憑什麼官,再不會有法了。)
    (何況舉人、貢士,一發不濟事。)
    (挨到天晚,再無可爭,乃得進城。)
    (急趕入正陽門內城河南會館。)
    (緣江米巷有李鄧州文達居第,乃天順所賜者,文達去後,遂成中州會館,合併
    (著明。)
    (至於投咨考到,收錄成均肄業,下回再為詳敘。)
    (第一百零二回書經房冤鬼拾卷國子監胞兄送金)
    
    
544**時間: 地點:
    (卻說譚紹聞、盛希瑗及婁樸同至中州會館。)
    
    
545**時間: 地點:
    (此時臨近會試之期,本省舉人,已將占滿,恰好剩有三間閒房,三人住下,行
    (李暫且存住。)
    (家人另尋國子監皂隸閒房住下。)
    (因場期已近,這譚紹聞、盛希瑗俱要幫辦婁樸進場事體,凡一切應拜之客,應
    (投遞之書啟,俱不肯動,只等場完之後,再辦國子監投咨考到的事。)
    (這婁樸場具,俱係譚、盛二人率家人酌度辦理。)
    (婁樸固然是平日工夫醇熟,至於表、判、策、論,也須得展開行篋,檢點一番
    (。)
    (因三人共轅,每日閒談一路古蹟,真正是人之所樂無如友,友之所樂無如談,
    (談之所樂無如觸著有端,接著無緒,正諧相錯,經諺互參。)
    (這個情趣,雖一向殫功咿唔呫啤者,不能以彼移此也。)
    (到了場期日迫,只得把功令所有條件略為照顧,以求風簷寸晷,有駕輕就熟之
    (樂。)
    (譚、盛二人料理婁公進場,直如父兄之待弟姪,百般想到;奴僕之事家主,樣
    (樣咸周。)
    (那婁樸專心研磨,一日之功,可抵窗下十日;夢中發個囈語,無非經傳子史。
    ()
    (直到點名之日,這個家人手提籃籠,那個小廝肩背氈包,到了貢院轅門。)
    (覓個空閒地面,把氈條鋪下,這三人將籃子內物件,一一齊擺出來仔細瞧看,
    (或者寸紙,或者隻字,鑒影度形,一概俱無,又仍一件一件裝入籃內。)
    (忽聽一個風言,說場中搜出夾帶來了,東轅門說枷在西轅門,西轅門說枷在東
    (轅門,又一說押往順天府府尹衙門去了,又一說御史叫押在場內空房裡,俟點
    (完審辦哩。)
    (人多口雜,以謊傳真。)
    (這舉子一點疑心,只像進場籃兒是個經書麓筒,不知有多少筆札在內,沾泥帶
    (水不曾洗刷於淨。)
    (幸而點名到轅門以內,獨自又行展氈細搜,此時功名得失之念,又置之九霄雲
    (外,但求不犯場規免枷號褫革之辱,這就算中了狀元一般。)
    (所以說窮措大中了狀元,滿肚皮喜歡,那眼裡淚珠兒,由不的自己只管滾出來
    (。)
    (這也是觸著說起。)
AAA:(正經該說婁樸點過名,又到了外監試點名處,高唱道)搜檢無弊!
    (到散卷處按名給卷。)
    (過了龍門,認了號房,徑分東西,照號而入,伺候老軍釘簾掛籃。)
    (見了同號諸友,說明江浙山陝籍貫,問明子午卯酉科目,有前輩,有同年,有
    (後進。)
    (或敘祖上年誼,或敘父輩寅好,好不親熱,好不款洽。)
    (日落鋪氈坐臥,雙眸三寸燭,斗室七尺軀,養精蓄銳,單等次日文戰。)
    (內中也有快談至三更尚未就寢的。)
    (五更題紙下來,只聽老軍喊道)
喊 道:眾位老爺看題!
    (這號門就如蜂擁一般,哄哄攘攘。)
    (已知者搔鬢吟哦而旋,未知者張口吁喘而來。)
    (日色東升,注硯吮毫,各抒妙思,徑達名理。)
    (老學究掀髯講題,確乎有見;美少年搖膝搦管,旁若無人。)
    (到了日入時辰,有就寢而鼾聲如雷者,有索茗而裊韻如歌者,各隨其天性之所
    (近,互展其向日之所長。)
    (有污卷而輒輟者,謂三年不過轉瞬。)
    (有換卷而另繕者,歎一刻應值千金。)
    (到次日納卷,認經而投,執簽而出。)
    (東西兩轅門,僕從來接,如羊羔認母;旅舍各投,如歸鳥還林。)
    (這譚、盛二人.望見婁樸,如將軍臨陣而回,士卒滿面俱帶安慰之意。)
    (婁樸見譚、盛二人,如故人暌隔日久,道左忽逢,不勝欣喜之情。)
    (到了寓處,盥面盆、潤喉碗一齊俱到。)
    (擺上飯來,還說某道題省的,某道題一時恍惚;某一篇一揮而就,某一篇艱澀
    (而成。)
    (譚、盛二人說)
譚紹聞:一定恭喜。
婁樸道:萬分無望,
    (到第二場,場規如前。)
    (這婁樸論、表、判語,措辭典麗,屬對工穩。)
    (及三場,場規依舊,卻已不甚嚴赫。)
    (這土子們詳答互問,有後勁加於前茅者,也就有強弩之末聊以完局者。)
    (三場已完,這三人辭了場門小下處,仍回中州會館。)
    (士子責畢,場內任重。)
    (彌封官糊名,送於謄錄所,嚴督不許一字潦草。)
    (謄錄官送於對讀所,謹飭不許一字差訛。)
    (對讀一畢,由至公堂轉於至明堂,分房閱卷。)
    (批「薦」,批「取」、批「中」的,那是入選高中的;不薦而黜,屢薦而駁者
    (,那是孫山以外的。)
    
    
546**時間: 地點:
    (卻說婁樸貢字五號卷子,分到書經二房翰林院編修邵思齊字肩齊房裡,這邵肩
    (齊是江南微州府歇縣一個名士,嘉靖二年進土,散館告假修墳,假滿來京,授
    (職編修。)
    (這人有長者之風,意度雍和,學問淹貫,辦事謹密。)
    (閱這貢字五號卷子,甚為欣賞,搭上一個條子,批了「薦」字。)
    (到了三場第五道策上,說包孝肅賢處,有一句「豈非關節必到之區哉』,再三
    (看去,講不下來。)
    (但三場俱佳,只此一句費解,且又有「關節」字樣,心內嫌疑,只得面稟總裁
    (說)
只 得:通場俱佳,只此一句可疑,不敢驟薦,面稟大人商酌。
    (總裁略觀大意,說道)
說 道:此卷的確可中,爭乃此句萬不可解。皇上前日經筵說:『宋臣合肥包拯,獨得以
    孝為諡,是古來嚴正之臣,未有不孝於親而能骨硬者。』聖意隱隱,蓋謂哭闕之
    臣,不以孝侍君上,而徒博敢諫之名以沽直的意思。這是策問的所以然。舉人卷
    子中有窺及此者,文字少可將就,即便取中,以便進呈。何此卷便扯到關節必到
    上去呢?況皇上此時,正草青詞以祈永年,此卷內還有『閻羅』二字,萬一觸忌
    。嚴旨下來,考官何以當得起?這卷只得奉屈了,以待三年再為發硎罷。
    (這邵肩齊只得袖回本房來,卻甚覺屈心。)
    (放在桌上,偶爾袍袖一拂,落在地下,也就懶於拾他。)
    (又閱別卷。)
    (及三更以後,又得佳卷,不勝欣喜。)
    (批了「薦」字,單等明日上呈。)
    (一時精神勃勃,再抽一卷,卻仍是貢字五號卷子,心中好生厭煩。)
    (只疑家僕拾起誤擱在上,爽快拋在地下。)
    (只覺喉渴,叫一聲)
叫了一:茶!
    (這家人已睡倒摔根地下。)
一聲道:(肩齊又一聲道)斟茶!
    (那廚房茶丁,是不敢睡的,提上壺來。)
    (進的門來,忽一聲喊道)
叫了一:哎呀!哎呀!老爺右邊站著一個少年女,女--。他--拾卷子哩,他--磕頭
    哩,他--沒了。
    (提的茶壺早落在地上。)
    (肩齊一怔,由不的環顧左右,毫無形影。)
    (只右手處筆筒燭影,倒映地上,直拖到牆跟。)
    (少一遲意,說道)
說 道:這是何等所在,不可胡言亂語。斟茶。
    (那牆跟睡著的家人,也驚醒了,斟上茶。)
    (肩齊呷了一口,依舊溺管儒墨閱起卷子來。)
    (那筆筒倒影依舊隨燭火抖動。)
    (次日,各房考官俱有薦的卷子。)
    (邵肩齊手持三卷,把昨夜之事,一一說明。)
AAA:(總裁道)老先生所言,終屬莫須有。我再看看文藝。
    (邵肩齊呈上,兩總裁互相遞觀,不覺稱賞不已。)
AAA:(副總裁道)們豈非關節必到之區哉,即驗之原卷,也是如此。不過遺漏一『不
    』字耳。鬼神杳冥之談,鄉、會場外可言,場中不可言及。不過中的一百幾十名
    就是了。
    (搦管批個「取」字。)
    (正總裁批個「中」字。)
    (留在至明堂上,算一本中的卷子。)
    (及放榜時,中了一百九十二名。)
    (後殿試,引見,選入兵部職方司主事。)
    (嗣婁樸謁見房師,邵肩齊說及前事,婁樸茫然不解。)
    (或言這是濟南郡守婁公,在前青州府任內,雪釋冤獄,所積陰騭。)
AAA:(後婁樸訊及乃翁,潛齋忖而不答,只道)我職任民社,十五年於今,只覺民無
    辜,心難欺,何嘗念及爾輩子孫。燭影而已。
    
    
547**時間: 地點:
    (卻說盛譚二人,於禮部放榜之先,自辦投咨、考到,國子監錄人彝倫堂肄業。
    ()
    (到婁樸殿試、傳臚、分部,他二人愛莫能助,自不能耘人之田,自然是耘己之
    (田。)
    (婁樸既入兵部,時常入監瞧看。)
    (婁樸成了過來人,就把祭酒所批之文,詳加商榷。)
    (譚盛工夫純篤,這文藝自然精進。)
    (少暇,即與滿天下英才談論。)
    (初與黔蜀之士,說起藍、鄢兩賊肇事根苗。)
    (嗣又與浙閩之士,說起日本國為漢奸所誘,恃勇跳樑,沿海郡邑多被蹂躪。)
道士道:(那浙士道)唯有火攻,或可破之,惜中國未有用之者。
譚紹聞:(譚紹聞道)中國虹霓大炮,豈非火攻?
    (這浙東寧波人士,是留心韜鈐好言兵事者,答道)
答 道:虹霓炮如何制得他。他的海船乘風迅速,這大炮重數百斤,挪移人眾時久,迨照
    住來船點放火門時,那船已自過去。我在島上守禦,島是死的。他的船是活的,
    得勢則攻島,不得勢則直過,奔至沿海郡邑村莊,任意剪屠。我們今日在監肄業
    ,心中卻縈記家,時刻難忘。
向紹聞:請問吾兄,這火攻之法,畢竟該怎樣的?
道士道:(浙士道)我們中國元宵煙火架,那宗火箭甚好,比之金簇箭更厲害。天下雖有
    萬夫不當之勇,斷未有見蛇而不驚,遇火而不避者。倭寇袒胸赤膊,一遇火箭即
    可灼其身,入艙即可燒其船,著蓬即可焚其桅。頃刻可連發數百千笴。
      虹霓炮可以碎其船,而不能焚其船。
    (譚紹聞想起元宵節在家鄉鐵塔寺看煙火架,那火箭到人稠處,不過一支,萬人
    (辟易;射到人衣裳上,便引燒而難滅。)
    (當日金兀術在黃天蕩,用火箭射焚韓蔽王戰船,因得逃遁而去,想來就是這個
    (用法。)
    (閒談過去,依舊回齋課誦。)
    
    
548**時間: 地點:
    (一日之勞,片刻之澤,敬業樂群,好不快心。)
    
    
549**時間: 地點:
    (一日譚盛二人在率性堂齋室正進午膳,忽進來一人)
進 來:外城離這裡,足有十五里!
AAA:(抬頭一看,乃是盛希僑,二人驚喜不置,急讓道)吃飯不曾?再辦飯吃。
    (盛希僑一看,道)
答 道:不成飯!不成飯!難為你們受苦。
    (坐定,盛希瑗道)
盛希瑗:娘好?
盛希僑:近來著實好,一發不拄拐杖。心裡有些想你;我說他在京中很知用功,娘很喜歡
    。第二的呀,全在你,休叫我哄娘。
向紹聞:我家裡何如?有家書麼。
盛希僑:我來時,曾到蕭牆街,家裡都很好。
盛希瑗:咱家都平安?
盛希僑:咱家平安,我還不來哩。
起 來:(盛希瑗站起來問道)是怎麼的?
盛希僑:你嫂子在我跟前撒潑哩!
盛希瑗:聲放低些。
盛希僑:不省事人,家家都有,怕什麼哩?爽利我對你說了。我的大舅子錢二哥,春天從
    華州來,來看他妹子。我看隔省遠親戚,著實沒要緊,扣了一頭腳驢,跟了個老
    家人,來回兩千多里,有啥事哩。況且我外父中了個進士,做一任官,並沒一個
    大錢。大舅子跟譚賢弟一樣,中了個副榜,將來有個佐雜官兒做做。如今來河南
    走一遭是做啥哩?過了三日,那日晚上吃夜酒,錢二哥道:『我這一回,不是無
    事而來,我來與姑爺、二賢弟送一宗東西。』解開衣褡,取出沉甸甸一包東西,
    黑首帕裹著,紅繩紮著。解開一看,乃是六笏黃金,四對金鐲。我說:『這是做
    什麼的?』他說:『這是府上一宗東西,舍妹寄放我家。今年我將出仕,不交付
    明白,恐怕失迷。只可惜二賢弟不在家,不能眼同交付。』我說:『並不知有這
    宗項。』他說:『姑爺既不知曉,爽快姑爺收存。並不必叫舍妹知曉,省卻葛藤
    。』他說的懇,我只好收下。過了一日要走,我與他扣馬車一輛,盤費銀三十兩
    、送的回華州去。我想這一定在咱娘那十笏金子中數。那鐲子我也不知道是那裡
    的。咱娘卻不知他的金子少了六笏,這話也斷不肯叫咱娘知道,只叫老人家喜歡
    。我想,俗話說,『天下老哩,只向小的。』你是咱娘的小兒子,全當咱娘與你
    抬著哩。
AAA:(盛希暖道)哥說的是啥話些。
盛希僑:咦!像我這大兒子不成人,幾乎把家業董了一半子,休說咱娘不愛見我,我就自
    己先不愛見我。你肯讀書,娘也該偏心你。如今你吃的不成飯,我是曲體母親的
    心,與你送來使用,只要好好用功。婁賢弟已中了進土,俺兩個日昨見過面了。
    他說濟南府還沒人來,大約數日內必到,這兩日手頭乏困。我就帶一錠出外城,
    換了一百六七十兩銀,與了他一百兩,叫他當下支手。他濟南銀子到了,或還咱
    ,就算借與他;或不還,就算賀他;他不足用,再送他一百兩。總之,不叫咱的
    人在京受難為。至於譚賢弟,我送你一對鐲子。--當下就套在手上--我看,
    我再到首飾樓上換五十串錢與您二人送來。休要細嚼爛咽,餓的瘦了。我回家對
    咱娘說,你吃的大胖,對譚伯母說,譚賢弟也吃的大胖,到京裡一見全不認的。
    叫老人家喜歡,不縈記就是。讀書卻在你們拿主意。譚賢弟早寫好家書,我在京
    裡,住一兩個月不定,三五日內走也不定。我住的店在豬市口河陰石榴店東邊,
    叫鼎興客寓。對你們說,你們好瞧我。
      我回去哩。
盛希瑗:我跟哥去。
盛希僑:不怕先生麼?
向紹聞:這與外州縣的書院一般,學正、學錄與書院的山長一般,不過應故事具虛文而已
    。要出去住五七天,稀鬆的事。
盛希僑:既是如此,咱如今就走。爽快今夜不用回來,咱好說說話兒。門戶呢?
盛希瑗:交與管門門役,不妨事。
盛希僑:叫小廝他們也都坐上車,到外城走走。這方家衚衕也鬆的很,沒啥瞧頭。他們那
    個要回去,我問他,隨意就跟我回去,這裡人多也沒用。這金子一發也帶出去,
    放在店裡好些。
    (說一聲叫四輛車,恰恰有三個蘇州貢生拜客回來,有車在門,講了價錢,一言
    (而成。)
    (連來車一輛,主?」各坐停當,徑從海岱門出城,向鼎興客寓而來。)
    (晚景掀過。)
    (若說次日,還有下回。)
    (第一百零三回王象藎赴京望少主譚紹衣召見授兵權)
    
    
550**時間: 地點:
    (不說紹聞、希瑗在鼎興客寓與希僑闊敘一晚,次早回國子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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