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一 至 第三六〇
351**時間: 地點:
(一日,叫他上木匠局裡喚木匠辦理棺槨,果然叫的木匠馬師班到了。)
譚紹聞:(譚紹聞道)你是城中有名木匠。我如今要做槨一付,束身棺材三具,俱要柏木
。你手下可有這宗物料麼?
長班道:(馬師班道)有。現在木廠中,山西客人販來一宗柏木方子,油水盡好。
譚紹聞:(譚紹聞道)這四宗可得多少價值?
長班道:(馬師班道)要到廠中親看,看中了木料,才講價錢。我不過就中評論,叫兩家
都不吃虧就是。但今日木客還願賽神,我還要與他進賀禮。明早或相公親看,或
是叫府上管事的去看,我早在鋪內恭候。
(馬師班說明要去,訂下明晨看貨。)
(王象藎送出。)
(但不知要這三付棺木何用,回來問道)
回 來:槨板是所必要。又另講了三付束身棺木何用?
向紹聞:王中你有所不知。我為近來咱家事體多不稱心,昨日請了一個風水先生,到墳內
一看,說是當日葬的向法錯了。葬你大爺該另改向法。上邊老太爺的墓也發了,
也要另改向哩。連前邊奶奶的,通共得三付棺木預備。若發開墓,當年棺木不曾
朽壞,就原封不動,只挪移在新穴,不過相離三尺之遠。若是舊棺已漚損了,須
用新棺啟遷--就是時常人家說的乾骨匣兒。只是咱做的,要頂好髹漆的,極妥
當才是。
(王象藎一聞此言,心中有幾分難為,轉念想道)
心 中:我才進宅來,開張便說主人做的不是,未免有些唐突,又犯舊病。
只 得:(只得點頭道)明日先看槨板。若是啟遷時舊棺未壞,無需三付新棺。若果舊的
已壞,城內木匠鋪內,也有頂好棺木,臨時也不至有誤,何必預備?若用不著時
,這三付棺木置之何處?
譚紹聞:(譚紹聞喜道)王中你果然見事不錯,就如此去辦。
(殊不知王象藎乃是欲其中止的意思。)
(若三付棺木做成,其事便難挽回,故以此言婉勸,使主人專營槨板,把三具新
(棺之說暫且擱住,以圖另為生法,阻止啟遷。)
352**時間: 地點:
(單說到了次月早晨,譚紹聞引著王象藎到木廠看了槨板,果然其堅如石,其油
(如浸。)
(講明價錢,就著馬師班師徒破木做將起來。)
(交與鄧祥照料。)
(王象藎心中籌畫,這阻止啟遷的事,非老主人舊交不可,因向譚紹聞道)
心 中:葬時行禮賓相,當請何人?
譚紹聞:(譚紹聞道)近來城中新進生員,許多與咱交好,擇近處央請幾位便是。
王象藎:不如請大爺在日舊交。
譚紹聞:(譚紹聞道)年尊不便相煩。
王象藎:大爺今日入土,若非當年契交相送,大爺陰靈也不喜歡。況程爺們也非是泛常相
交,豈有憚勞之理。
譚紹聞:(譚紹聞道)你說的也是,就請這幾位老人家。我寫成帖柬,你就逐門送去。
(這句話正合了王象藎的板眼,因說道)
因說道:事不宜遲,我去帖柬鋪中取上好的素帖,相公今日就寫,我明日早送何如?
譚紹聞:(譚紹聞點頭道)是。
(果然取上帖來,譚紹聞一晌兒寫就。)
(請的是:副榜孔耘軒點主,新歲貢程嵩淑祀土,張類村、蘇霖臣、惠人也俱是
(高年老成,書神主的是婁樸。)
(禮相乃是本街上少年英傑、新進的生員袁勤學、韓好問、畢守正、常自謙。)
(啟帖寫明,交與王象藎,次日逐門送去。)
(王象藎送啟到了孔耘軒家,恰遇程嵩淑在座。)
(王象藎磕頭稟安訖,將啟帖展在案上。)
耘 軒:(孔耘軒看道)你家大爺涂殯已久,怎的素日不言殯埋,今日忽的舉此大事,豈
不倉猝?
王象藎:小的一向在城南住,昨日把小的叫進宅裡伺候。小的到家,俺家大叔就說因葬事
重大,人少辦不過來,所以叫小的辦理。其實忽然舉此大事,還要啟遷老太爺骨
殖移穴調向,小的並不知所以。
程嵩淑:你說什麼?再細述我聽。
王象藎:是殯埋俺家大爺,大嬸子靈柩隨著也葬。還聽說請了一個陰陽胡先生,講老太爺
的墳頭向法錯了,還要發開舊墓,另行移穴調向。祀土大賓,還要叩懇程爺。因
不曾到程爺家裡,小的不敢在這裡將帖呈上。
程嵩淑:你就把請我帖子遞與我看。是我問你要的,不算你不曾送我家。
(王象藎遵命,將禮匣內啟帖取出,奉與程嵩淑。)
(程嵩淑接看,也放到桌上,說道)
說 道:耘老,你看令婿自己把家業鬧的虧損了,卻去九泉之下生法起祖宗的骨殖來。可
恨!可惱!咱們不得束手旁觀,睜著眼叫他陷於不義。
孔耘軒:我與他係翁婿,叫我也屬沒法。況且亡女也隨葬,請我點主,我也心裡難過。
程嵩淑:主是點不成的,耘老不用作難。他既請咱,耘老一定赴席,不是說令婿譚紹聞,
乃是為亡友譚孝移哩。如今說啟遷,是要啟遷譚孝移的尊大人哩。咱們若要順水
推舟,做世俗上好人,也不難,只是把譚孝移生前相交,置之於何地?於心著實
不安。
孔耘軒:此番埋的有小女,卻請我。我心裡不想去,叫舍弟替我去罷。
程嵩淑:這請的就不錯。他若是胡請起來,難說一個省城,譚宅請不出一個點主、祀土官
麼?這還算心裡有主意。耘老也不必責人無已。
(王象藎跪下磕了一個頭,說道)
說 道:實不敢相瞞二位爺,這原是小的攛掇的,就為這一宗啟遷的事。
程嵩淑:何如?但他既不棄咱這老朽,把咱請到他家,咱就要調停他。所以免他生前之不
孝,正所以成孝移兄死後之孝也。耘老你想,他若不請咱做大賓,難說咱既聽的
這個話說,就聽其所為不成?只是尋上他們去匡救他,便不如他請咱到他家勸阻
他有些來由。象藎,你請的別個是誰?
(王象藎逐一述明。)
程嵩淑:你自去送別處帖兒,我管保他啟遷不成。那點主還費商量哩。
王象藎:俺大爺陰靈也是感念二位老爺。
孔耘軒:看來你此番進來,可不再出去罷?
王象藎:小的再往那裡去!只是大相公年輕,是個心中無主意的人,小的就是作難些,千
萬隻為俺大爺歸天時,囑咐了小的一場。小的再無二心。
程嵩淑:耘老,你看象藎真有合於純臣事君之道者。一個平常人就挑起托孤的擔子,他這
『象藎』二字,送的不錯罷!
王象藎:爺們抬舉小的,小的擔不住。總是老大爺歸天時,囑咐了兩句話,把小的囑咐死
了。到今小的再放不下,只是盡這一點心罷。
(說畢,王象藎又向別處投帖而去。)
(程嵩淑又說了一場話兒,二人洗盞小酌,日夕歸去。)
353**時間: 地點:
(卻說到了譚宅請日,眾嘉賓陸續集於碧草軒上,五位老先生,耆宿典型;五位
(美少年,磊磊英俊,好不羨人。)
(譚紹聞以葬親巨典,廳堂糞除潔淨,盤盞揩抹鮮明,烹佳茗,爇好香,極其恪
(恭。)
(相見禮畢,五位少年恂恂然各盡後進之禮,五位長者,誇美之中帶些勸勉話頭
(。)
(這才是高會雅集,下視那庸夫俗子相遇,老者以圓和模稜為精於世道,少者以
(放肆媟褻為不拘小節,相去奚啻萬萬也。)
(午饌不必細述。)
(席罷更酌,眾人問了折柬見召的本意,譚紹聞說了叩懇襄禮的原情。)
(眾人又問歸窆的定期,譚紹聞道)
譚紹聞:選擇吉日,在於下月二十九日,申時下葬。
程嵩淑:聽說你還要啟遷令祖父母,改穴調向。有這話麼?
(譚紹聞一向盤算停當,拿定主意,卻被正經前輩一句問的不知該怎的好,口中
(再含糊答應不來,勉強道)
譚紹聞:他們都說先人埋葬向法錯了,如今只得重新改正。移的不過兩步遠,便是正穴。
程嵩淑:你說他們是誰們?畢竟確有其人。
譚紹聞:(譚紹聞道)是一個胡先生。
AAA:(程嵩淑正色道)你今日置酒相邀,想是為這事關係重大,不敢孟浪。既請我們
來,我們與令先君老先生托在素好,此事不可不大家斟酌一番。我看你既不是那
目不識丁的鄉曲間農夫,又不是那不見經書的三家村白肚子學生,你舊年在學院
面前背誦過《五經》,我就以《五經》問你,你必不能說你不記得。你如今這意
思,不過趨吉避凶。言吉凶的莫詳於《周易》,其間言吉的大約都在恐懼、敬謹
一邊,言凶的多在亢傲、傾邪一邊;共經了四個聖人的手,可有調向吉、不調向
凶的話麼?《書經》上說:『惠迪吉,從逆凶。』你向來是『惠迪』呢,是『從
逆』呢?《咸有一德》上說:『德惟一,動罔不吉。德二三,動罔不兇。』你今
日把令尊所葬之令祖又啟遷起來,這是『一』,這是『二三』呢?風水家動說穴
暈是個太極圈子,周夫子《太極圖》上說:『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修是
修德,不是修墳;悖是悖了理,不是悖了向。太公《丹書》上說:『敬勝怠者吉
,怠勝敬者滅;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凶。』這個吉凶全在你心坎中分金,不是
在墳頭上調向。一部《禮記》,言喪者居半,瑣碎零星,事事無所不備。怎的把
請風水先生看墳這宗大事,沒有記在上邊?就是《檀弓》上有了闕文,《喪大記
》上也不該闕;就是《曾子問》上有闕文,這《問喪》《禮運》《間傳》《三年
間》四五篇,喪服還有兩篇,凡居喪之事,絲毫不遺,怎的偏偏把分金調向闕了
呢?《周禮》春官之職,有塚人、墓大夫,也只說辨其昭穆之左右,分其爵秩之
貴賤,怎的不講龍沙,虎沙,神山,鬼山,牛角,蟬翼,蝦鬚,蟹眼?想是老周
公多才多藝,會卜洛定王畿,單單就是不會看墳,留著這個出奇武藝兒,讓能於
袁天綱、李淳風、郭景純、賴布衣們麼?
AAA:(惠養民看見徒弟閉口無言,攙了一句道)我在學裡與徒弟背誦《孝經》,見上
面有一句『卜其宅兆而安厝之』。像是這宗學問也是不可少的。
程嵩淑:人老,你胡說哩!這是度後日不為道路,不為城郭,不為溝池,不為強暴所侵,
不為耕犁所及的意思。不是看見一個山尖兒,便是文筆插天,該出舉人、進士;
看見一個土圪塔,便是連倉帶庫,該出大肚子財主。就請問人老,令徒如今要啟
遷他令祖,這是安厝乎?是不安之厝乎?且不必說經書。即如一個人死了,埋在
地下,血肉是必化的,骨是輕易不化的。啟遷時,只能拾其骨,那血肉之融化於
土中者,勢必不能收拾起來。取骨遺肉,是明明使祖、父之在九泉者,無故而成
骨肉分離之象,於心可忍?若果係遠喪合葬,不得已而為之,猶之可也。若毫無
他故,只因兒孫欲圖富貴,卻不肯自己讀書,自己節儉,祖宗在泉下,不能再來
世上搜尋子孫,兒孫在世上,卻要去地下搜尋祖宗,這還不是一個豈有此理之甚
麼?且如祖、父在世之日,心中打算能為子孫籌畫安全,口中訓教能為子孫指示
門路,手中持杖執梃能向子孫督責嚴禁,偏偏子孫不能富,不能貴。及至到了死
後,魂升於天,形歸於土時候,把棺材往東調上半寸,這便合著來龍水口,子孫
此時該發富發貴;往西調上半寸,這便是不合來龍水口了,祖宗陰靈回家,撥亂
的旺長門不旺二門,把小孩子捏死上兩個,叫本家傷小口,暗中調唆叫子孫賭博
,宿娼,賣田產,丟體面,請問天下有此理否?
(說道此處,不但幾位老先生忍不住笑了,就是那幾位後生,極守晚輩規矩,也
(忍不住笑了。)
(譚紹聞忍不住也笑了。)
一聲道:(程嵩淑點頭大聲道)不笑,不足以為道。我且問譚學生:你適才說選擇下葬『
吉日』在於下月二十九。選擇家於下葬之日安上一個『吉』字,若是娶親之日更
當安上一個什麼字樣呢?每見陰陽官遇見人家有喪,寫個喪式,各行之下俱有『
大吉利』三字,豈不是天地間絕世奇文!且即以選擇言之,古人嫁娶之期盡在二
月。《夏小正》曰:『二月,冠子,嫁女。』《周禮》地官媒氏之職曰:『中春
之月,令會男女。』《詩經》上嫁娶之期,考之,皆在二月。蓋仲春陰陽和順,
順天時也。其有喪者,得以不用二月;若無故而不用仲春者,還要加之以罪。難
說三代以前嫁娶的吉日,皆在二月麼?至如修造一事,古人多用十月,取其為農
隙之時。所以天上北方玄武七宿,內中有個室星--為此星昏中,可以修造房屋
,因此名為營室星。《詩經》所謂『定之方中』。是也。難說古人修造動土豎柱
上樑好日子,都在十月麼?至於古人葬期,天子七月,諸侯五月,大夫三月,士
踰月。想是古人將死時,先請下一個好陰陽先生,揀定了下葬吉日,然後商量好
這易簀之期,好去病故麼?若不然死的不合板眼,定怕子孫貧賤時,埋怨祖宗死
的不成化命。凡我所說,俱本聖人之經訓,遵時王之令典,敢非聖者無法,為下
者不倍?但不知孔子從的,後人如何卻從不的?況且時王之制,所頒的有要萬民
使用的皇書,內中嫁娶安葬,以及為士者入學,為農者栽種,為工者修造,為商
者開市等項,俱有現成好日子。陰陽家卻別有講究。總而言之,這些亂道,直是
敢悖聖訓,不遵王法而已。譚學生,你各人看該怎的,隨你便了。
蘇霖臣:總是人為禍福所惑,所以此等術土,得行其說。
程嵩淑:求福免禍,原是人情之常,人斷沒有趨禍而遠福者。但禍福之源,古人說的明白
,福是自求多的,禍是自己作的。再遲十萬年,也是這個印板樣兒。如耕田的糞
多力勤,那收成就不會薄了。如以火置於乾柴亂草之中,那火必不能自己滅了。
所以聖人說個『自』字,『永言配命,自求多福』、『自作孽,不可活』;不曾
說,『永言看地,自求多福』,也沒說『不調向,不可活』罷?
張類村:風水之說,全憑陰騭。總是積下陰德,子孫必然發旺;損了陰騭,子孫必然不好
;縱然葬在牛眠吉地,也斷不能昌熾。總是人在世上,千萬保守住天理良心,再
也不得錯了。
孔耘軒:先我想說一宗舊事兒,我怕對著小婿不敢說。昔日有個前輩,原是單寒之家。後
來中了進士,做到湖廣布政司。臨終時,子孫環列病榻求遺囑。這老先生囑道:
『汝曹葬我時,只要淺埋。』子孫不解其故,問道:『大人云云何也?』這老先
生道:『吾以寒士,致位方面,全憑著少年功苦,居官勤謹。今汝曹承我這個薄
蔭,必然不肯讀書,生出驕奢淫佚。久之,必致落魄。那一時無可歸咎,定說墳
地不佳,另行改葬。我所以教汝曹淺厝者,怕後來土工們費力耳。』
(說到這裡,孔耘軒住了口。)
耘 軒:(程嵩淑接道)譚學生,你今日要啟遷令祖,卻是令尊逆料不到的,當日必是深
埋,今日土工豈不費力麼?
(譚紹聞面上似有不悅之色。)
(程嵩淑看見了,說道)
說 道:譚紹聞呀譚紹聞!你那意思像有不喜我輩所說之話。我爽利對你說罷,你若敢妄
行啟遷,我就要呈你個邈視父訓,播弄祖骨。我程嵩淑,實為與你父道義至交,
不能在你面前順情說好話。你要知道!
(說著,早已向眾賓一拱,離座而去。)
(眾人挽留不住,昂然出園門,向衚衕口走訖。)
張類村:程嵩老亢爽性子,沒吃酒也是這樣。總之,不過是不想叫譚世兄啟遷,輕舉妄動
的意思。譚世兄,你何苦定為調向之說所拘?《陰騭文》上說的好:『欲廣福田
,當憑心地。』我也奉勸念修,把那啟遷的話止住罷。
譚紹聞:(譚紹聞道)小姪也未嘗執一,定要啟遷。既是眾位老伯這樣指示,想是行不的
,小姪就恪遵成命。
蘇霖臣:這才是哩。
AAA:(婁樸及四五位新進後生都說)列位老先生卓見高論,不可有違。
(遂把啟遷一事止住了。)
(王象藎心內暗喜,自是不用說的。)
譚紹聞:(譚紹聞道)至於葬期,是難改的。
婁樸道:葬期已定,何必更改。
惠養民:事之無客於義者,從俗可也。
(惟有孔耘軒怕嬌客起嗔,早已默默然,「游夏不敢贊一詞」。)
(嗚呼!冰清而玉不潤,做丈人的好難也!)
(日色已夕,眾賓辭歸,譚紹聞送至衚衕口,拱立送別而去。)
(次日,譚紹聞又寫了帖柬,另著雙慶送去,請的是盛希僑、夏逢若、王隆吉三
(位盟友。)
(盛希僑見了請帖,即刻騎馬而至。)
(進了碧草軒,見了譚紹聞道)
譚紹聞:我見你下的全幅素帖,想是要葬老伯麼?
譚紹聞:(譚紹聞道)是。
盛希僑:一來請的日子我不能來,二來咱是弟兄們,有事就該先到。我先問你,是什麼事
還沒停當哩?對我說。
譚紹聞:(譚紹聞道)我這事做的有些倉猝,諸事匆匆,並想不起來少的什麼;我在這裡
才想起刻行狀、鎸墓志的事。
盛希僑:這話你就休對我說,你說我也不聽。依我說,我該幫你幾兩銀子。爭乃第二的近
來長大了,硬說我花消了家業。我近來手頭也窘些,我只助你一百兩罷。就送的
來。至於行大事時節,桌、椅、春凳、圍裙、坐褥、銀杯、象箸、茶壺、酒注、
碗、碟、盤、匙,你要幾百件就是幾百件,要幾十件就是幾十件。只發給老滿一
個條子,叫他如數押人送的來。至於搭棚擺設,棚布、柱腳、撐竿、圍屏,得幾
百件,憑在賢弟吩咐,就叫老滿來搭。如敢弄的不合款式,我來弔紙時看見了,
我吆喝他。人不足用,叫寶劍兒領來幾個你支使。臨時,只看你要行幾天事,或
十日半月,或八天九天,就把咱的戲,叫他們門前伺候--如今戲整本、散出,
也打的夠唱十幾天了。飯也不用你掛心,也不用你賞他們錢。咱的大事,咱的戲
,不叫他唱要他做啥哩?我回去就差人上陳留叫他們去。
譚紹聞:(譚紹聞皺眉道)戲怕難唱。有幾位迂執老先生,怕他們說長道短的。
盛希僑:胡謅的話!你家埋人,也不是他家埋人;我來送戲,也不是送與他家唱。那年在
你這書房裡,撞著一起古董老頭子,咬文嚼字的厭人。我後悔沒有頂觸他。這一
遭若再胡談駁人,我就萬萬不依他。
譚紹聞:(譚紹聞道)畢竟使不的。
希僑道:俺家中過進士,做過布政,他們左右不過是幾個毛秀才貢生頭兒,捏什麼訣哩。
我走了,諸事一言而定。到那日有人坐席,不必等我,我不能來。我回去,即打
算上陳留的人。寶劍兒,解牲口。
(譚紹聞再欲開言,盛希僑早已出了園門。)
(寶劍兒牽馬遞過鞭子,回頭一拱,忽的上馬而去。)
(紹聞回到軒上,心中打算行狀、墓志的事。)
(既是外父不點主了,就以此兩宗稿兒奉懇。)
(時日已迫,速辦石板、木板。)
(及到請客之日,王隆吉及夏鼎先後到了。)
(擎杯拜懇,王隆吉是內親,任了管內邊銀錢、廚中買辦雜事;夏逢若係盟友,
(任了管外邊賓客席面酒酌雜事。)
(不在話下。)
354**時間: 地點:
(自此以後,開壙,券墓,有泥水匠;破木造槨,有木匠;冥器樓庫,有紮彩匠
(;孝幔,衣巾,有針工;碑碣,莫志,有石匠;雕刻梨木,有刻字匠;酒有酒
(館;面有磨房;髹治棺槨,有漆匠。)
(一切置買什物,指畫款式,好不匆忙。)
(將近啟柩之日,忽的雙慶兒說道)
說 道:門外有個標營兵丁,說他叫虎鎮邦,有一句要緊話,要見大叔。
(譚紹聞吃了一驚。)
(覺的是前日那宗賭債,竟等不得殯事完,可上門來了,好不發急。)
(雖心中有幾分怯意,又不能不見,又不敢不見。)
(遂安排下營葬事忙,迨大事過後再為酌處的話頭,應付這虎鎮邦。)
(只得請到軒上。)
(虎鎮邦進的軒中,也作了一個揖,只說道)
只說道:好譚相公,通是把我忘了!
(這譚紹聞早把臉上顏色大變。)
(正是:人生萬事總消閒,浩氣充盈塞兩間。)
(偏是臉前逢債主,風聲鶴唳八公山。)
(第六十三回 譚明經靈柩入土 婁老翁良言匡人)
355**時間: 地點:
(話說譚紹聞聽了虎鎮邦開言說是把他忘了,好不吃驚,及至徐聆下音,卻是送
(戲的話頭,才把心放在腔子裡。)
虎鎮邦:府上要行殯事,我一向在高郵,昨日回來,才知道了。咱是同城,又在一道街上
,況且一向相好,怎的沒我一個職事兒?
譚紹聞:(譚紹聞道)因虎將爺不曾在家,所以未曾乾動。
虎鎮邦:長話短說。我昨日回來,本街上有一道朝南頂武當山的鑼鼓社。他們如今生、旦
、淨、丑、副末腳,都學會出場兒。聽說娘娘廟街盛宅有送的戲,難說咱一向相
好,就不湊個趣兒,豈不叫別人笑話?他們情願唱幾天鬧喪的戲。諸事不用你管
。若說戲錢,便是把他們當梨園相待,他們就惱了。都托我來說,料譚相公也不
好推阻。
譚紹聞:(譚紹聞道)他們這宗美意,又托將爺來說,豈有不受的?但只是不敢當些。
(原來譚紹聞此時,一來是應允了盛希僑的戲,難以推諉第二家;二來欠虎鎮邦
(的賭債,也就不敢抗違,所以含糊答應允訖。)
(虎不久話已說明,起身辭去。)
(譚紹聞送至衚衕口,轉回家中,恰好尼姑法圓與母親講助經的話。)
(看見譚紹聞進來,法圓忙打了合手說道)
譚紹聞:阿彌陀佛!恰好山主你來了,我正與老菩薩講助經的話,超度老山主往升仙界,
仗觀音慈悲,好過那金橋銀橋。
譚紹聞:(譚紹聞道)事體倉猝,失備的極多,怕臨時照應不到。
法圓道:山主好說哩。小徒叫我向你說,一向承山主多情,無可補報,一定要與老山主念
兩天受生經,靈前送幾道疏兒。別的沒敢多請,俺是師徒兩個,南後街白衣閣妙
智、妙通他弟兄兩個。
王 氏:(王氏道)那兩個男人,怎好要他?
笑 道:(法圓笑道)哎喲!老菩薩糊塗了,兩個也是女僧。
王 氏:(王氏道)你說的是弟兄兩個麼。
笑 道:(法圓笑道)他是師兄師弟。俺是曹洞,他是賈菩薩派下,原與俺不一門頭,但
只是一個十九歲,一個二十歲,長的好模樣兒。俺的經棚,就搭在客廳前簷下,
白日裡有客,俺在後邊替你老人家幫忙。晚上人腳兒定了,內眷燒黃昏紙兒,俺
才去唸經,替你老人家超薦亡靈。還有普度庵裡智老師傅,他是臨濟派,也要來
。准提閣惠師傅,也要來,他是一堆灰兒家。共六個人。
王 氏:(王氏道)只是太乾動些。
法圓道:我聽說,城隍廟王道官與鐵羅漢寺雪和尚,都動帖子請他們道友,說是與譚宅唸
經哩。
譚紹聞:(譚紹聞道)這我卻一字不知,怎好勞動他們。
法圓道:他兩下的,原是與魚市口錢有光家唸經鬥出氣來,說下要賭氣對經,情願來助經
,僧道兩家賭武藝兒。若是像俺這女僧,雖然是四家祖師,卻合的很好,全沒有
一點言岔語刺。只是虔心唸經,叫老山主免受十帝閻君的苦;保人家兒女興旺,
錢財足用。就如打平安醮一般,俱是小響器兒,全不聒人。
(話猶未完,雙慶兒來說道)
說 道:紮彩匠王三麻子說,前日說的顯道神太高了,怕城門過不去。
譚紹聞:(譚紹聞道)憑他減了幾尺也罷。
雙慶道:他還說少兩個美女身上衣服,要添兩匹綠綾子,四條縐紗汗巾兒。
(譚紹聞未及回答,蔡湘來說)
譚紹聞:孔爺使人送墓志稿兒,還有一封書。
(紹聞接來一看,乃是講填諱的話。)
紹 聞:(吩咐道)叫王中留來人吃飯。
蔡 湘:(蔡湘道)王中害眼,疼的當不的。
王 氏:(王氏道)偏偏忙時會害眼!
(又只見一個老婆子進來,向王氏磕頭,道)
雙慶道:譚奶奶好。
王 氏:(王氏道)不認的。你是那家來的?
(老婆子不暇回答,笑道)
笑 道:看好,姑夫也在家哩。
王 氏:(因向王氏道)我是巫奶奶差來的,叫問譚奶奶好。還有一句話商量:這裡事忙
,本不該說請俺姑娘回家,只是今晚關帝廟唱戲,說夜間要耍火獅子,才是出奇
哩。今晚回去看看,明日就送回來。不知譚奶奶叫去不叫去?
(巫翠姐聞聲,早上堂樓來,問道)
問 道:老謝,誰叫你來了?
公子道:(老婆子道)俺奶奶叫我來接姑娘。前日孟玉樓與你丟下四朵大翠百鳥朝鳳花兒
,一對珊瑚配綠玉鯉魚臥蓮花兒。奶奶說,等姑娘看中了,要他;看不中時,再
遭還叫他拿的去。
譚紹聞:(譚紹聞道)俺家這樣忙,你家還叫你看戲哩。
巫翠姐:看戲倒不打緊。我前日對老孟說,叫他比著南院蘇大姐珊瑚花捎一對,不知他捎
來的如何,我心裡卻想去看看去。明日就回來。
法圓道:您都是前世修來的享福的人,憑家下怎的忙,這小菩薩是不用動手的。況且今日
去明日就來,也耽擱不了什麼事體。
王 氏:(王氏道)叫他在家也是閒著。
(巫翠姐見母親許了,便道)
便 道:娘,我住三天罷。
(王氏未及回答,雙慶又來說)
王 氏:南馬道張爺,引的舊年刻《陰騭文》的刻字匠,說要加人,連利刻字哩。
(紹聞須得到軒上,與張類村說話。)
(翠姐略勻晚妝,王氏叫鄧祥套車,老謝與翠姐坐上,法圓也要趁車兒坐,一同
(去訖。)
(到了次日,貂鼠皮一班兒講竹馬兒送殯,譚紹聞因一向同賭之情,不便推卻,
(聊且應允。)
(一聲謠出,一連數日之內,也有說跑馬賣解送殯的,也有說紮高抬送殯的,也
(有說拉旱船送殯的--下文再詳注姓名。)
(紹聞都胡亂答應了。)
(到啟柩前五日,夏鼎早來,以護喪大總管自居。)
(滿相公搭棚掛燈,辦理桌椅傢伙等件。)
(王隆吉係內親,管理內務,職掌銀錢。)
(又過兩日,巫家內弟來送姐姐,王氏留下管理答孝帛。)
(家人雙慶、鄧祥等各有職事。)
(可憐王象藎,此時正要竭盡心力,發送老主人入土,偏偏的病目作楚。)
(心裡發急,點了賣當的眼藥,欲求速愈,反弄成雙眼腫的沒縫,疼痛的只要尋
(死。)
(坐在舊日放戲箱屋裡,一寸微明也不敢見,將門關了,窗兒遮了,兀自疼痛不
(休。)
(又加上心上慘戚,惟有嗚嗚的暗自痛哭。)
(愈哭愈腫,愈腫愈疼,不得已竟是不與其事了。)
(所可幸者,王象藎病目大甚,諸事不見。)
(若在靈前,見那唱戲、跑馬等胡亂熱鬧光景,又不知要與少主人有多少抵牾哩
(。)
(到了開弔之日,行啟柩大禮。)
(論起紹聞本非匪人,只因心無主張,面情太軟,遂漸漸到了下流地位。)
(今日柩前行禮,觸動本心,一場好慟也。)
(行禮已畢,坐苫塊間,拄杖受弔。)
(只聽得一個人哭將進來。)
(從人將祭品擺在桌上,那人拈香奠酒行禮,放聲大哭,極其悲哀。)
(紹聞也哭個不住。)
(眾人都來驚視,你道是誰?卻是舊日管賬相公閻楷。)
(原來閻相公回家,發送了嚴慈入土,領了本村一家財東資本,在山西及鄭州大
(發財源。)
(今日進省發貨,要來舊東人家探望。)
(恰好遇見老東人歸窆之期,遂辦了一桌厚品,封了八兩賻儀;到了靈前,想起
(老東人作養教誨之情,好不傷感,所以號咷大慟。)
(收淚已畢,夏逢若便讓客進棚。)
閻楷道:我在此處,不敢作客,情願任個職事,效個微勞,盡我一點心兒。臨時執紼臨壙
送了大爺入土,我好再去辦己事。
(譚紹聞稱謝不已。)
夏逢若:現今職事,各有掌管,惟有弔喪之客,祭品,賻儀,恐筆下疏漏。閻哥你任了這
事罷。
閻楷道:清理賬目,本是我舊日勾當,我就情願辦這個事體。
(自己遂坐了東簷下一張桌兒上,單候弔客,清寫祭品賻儀之事。)
356**時間: 地點:
(少時,果然賓客填門。)
(席面款待,答孝帛,拓散行狀,都不必細述。)
(一連幾日,俱是如此。)
(雖說轟轟烈烈,原不寂寞,但只是把一個累代家有藏書、門無雜賓之家,弄成
(魑魅魍魎,塞門填戶,牛溲馬勃,兼收並蓄了。)
(閻楷於眾役之中,留心物色,只單單少王象藎一人。)
(暗問雙慶,方知王象藎病目欲瞽,在後院一個小房避明哩。)
(到了晚上,閻楷登賬之几案,便是法圓唸經之善地。)
(街上兩棚梨園,鑼鼓喧天,兩棚僧道,笙歌匝地,各人都擇其所好,自去娛耳
(悅目。)
(閻楷令雙慶兒提個小燈籠兒,向後小房來探望王象藎。)
(這王象藎聽得腳步響,問道)
問 道:是誰?
(閻楷道了己名。)
(王象藎摸住閻楷衣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哭得不止。)
(閻楷也忍不住淚珠闌干,說道)
說 道:慢慢的細說。
(王象藎徐徐說了幾句話兒。)
便 叫:(閻楷便叫雙慶兒)尋一張小牀兒,我今晚也在這裡歇。
王象藎:你的行李哩?
閻楷道:在祥興行裡。
(閻楷白日照職理事,到晚就與王象藎祥訴衷腸。)
(即遣跟的伴當,送信到祥興行裡,說過了幾天,才回去。)
(到了歸窆之日,王象藎一心念主人情重,勉強跟定閻楷,雙慶攙著,從衚衕口
(轉至大門,到了廳中。)
(譚紹聞見了王象藎雙目腫的無縫,恰如瞽者一般,遂說)
譚紹聞:你眼這樣兒,在後邊罷了,來此做甚?
AAA:(王象藎大慟,只說一句道)我來送送大爺。
357**時間: 地點:
(此時孝幔已撤,惟有一具棺材,麻索遍捆,單候那九泉路上。)
(王象藎強睜病目,看見這個光景,痛如刀割,放聲大哭。)
(後邊孝眷聽的起靈,一擁兒哭上前廳來。)
(雙慶扯住王象藎,令其躲開。)
358**時間: 地點:
(少時一班兒抬重的土工,個個束腰拴鞋而來,好不嚇煞人也。)
(兩個家人,攙定一個麻冠斬衣的孝子,直如拉麵筋一般,拖出街心,朝門跪著
(,仰天拍地的痛哭。)
(德喜兒也抱定興官兒,斬衰小杖,哭著候嫡母孔慧娘出靈。)
(果然個個都帶慌意,人人俱動悲情。)
(猛然間,只聽得)
(槓夫一聲喊,黑黝黝棺木離地。)
(孝眷兩隊分,亂攘攘哀號動天。)
(打路鬼眉目猙獰,機發處手舞足蹈。)
(顯道神頭腦顢頇,車行時衣動帶飄。)
(跑竹馬的,四掛鸞鈴響,扮就了王昭君出塞和親。)
(耍獅子的,一個繡球滾,裝成那回回國朝天進寶。)
(走旱船的,走的是陳妙常趕船、於叔夜追舟,不緊不慢,恍如飄江湖水上。)
(綁高抬的,綁的是戟尖站貂嬋、扇頭立鶯鶯,不驚不閃,一似行碧落雲邊。)
(崑腔戲,演的是《滿牀笏》,一個個繡衣象簡。)
(隴州腔,唱的是《瓦崗寨》,一對對板斧鐵鞭。)
(一百個僧,披袈裟,拍動那鐃銅鈸,聲震天地。)
(五十雙道,穿羽衣,吹起來葦管竹笙,響遏雲霄。)
(級糊的八洞仙,這個背寶劍,那個敲漁鼓,竟有些仙風道骨。)
(帛捏的小美人,這個執茶注,那個捧酒盞,的確是桃面柳眉。)
(馬上衙役,執寶刀、挎雕弓,乍見時,並不知鑲嵌是紙。)
(槓上頭夫,抬金箱、抬銀櫃,細審後,方曉得髭髯非真。)
(五十對彩傘,滿綴著閨閣奇巧。)
(十二付輓聯,盡寫著縉紳哀言。)
(兩張書案,琴棋書畫擺就了長卷短軸。)
(一攢陰宅,樓閣廳房畫定的四戶八窗。)
(鹿馬羊鶴,色色都像。)
(車馬肩輿,件件俱新。)
(香案食桌,陳設俱遵《家禮》,方弼方相,戈盾皆准《周官》。)
(三簷銀頂傘,罩定了神主宗祏。)
(十丈大布幃,遮盡那送葬內人。)
(沿街上路祭彩棚,阻道供桌,擁擁擠擠,好不熱鬧。)
(靈輀過去,有幾個老頭兒歎道)
歎 道:譚鄉紳好一個正經讀書人,心地平和,行事端方。如今他的公子,就萬萬不勝了
。
(也有門樓中、牆頭上婦女,看見孔慧娘靈車,說道)
說 道:譚家小娘子,極其賢慧。可惜好人不長壽,也是那譚相公福薄。
359**時間: 地點:
(不說那街談巷議,各施品評。)
360**時間: 地點:
(單說靈輀出了西門,到了墳上。)
(胡其所分金調向,滿面流汗,四肢俱忙。)
(各禮相贊成了程嵩淑祀土、婁樸點主的大禮。)
(焚冥器,下志石,封土圓墓,直到城門夕封之時,剛剛草率辦完,眾人方才一
(擁兒回城。)
(到了次日,閻楷要起身,辦理自己生意,將祭品賻禮清簿交明。)
(紹聞挽留不住,只得任其去訖。)
(閻楷又到後房裡與王象藎說了幾句話,王象藎不肯叫走。)
(閻楷又少留一會兒,自回祥興號照料行李。)
(過了三天,事已各完。)
(譚紹聞將弔簿逐一細看,只見上面寫著:
( 閻楷祭品一桌,賻儀八兩。)
(盛宅豬一,羊一,祭品滿案,賻儀五十兩,喪戲一台。)
(夏逢若雞一隻,賻儀三錢。)
(泰隆號孟嵩齡、吉昌號鄧吉士景卿雲、當鋪宋紹祁、綢緞鋪丁丹叢、海味鋪陸
(肅瞻、煤炭廠郭懷玉共綾幛一樹,豬羊祭品,賻儀二十兩,路祭阻道彩棚七座
(。)
(王經千折儀二兩。)
(張繩祖、王紫泥各折儀三錢。)
(王舅爺豬羊祭品,賻儀十兩。)
(滿相公禮二錢。)
(巫大爺豬一,羊一,油蜜樓一座,油蜜牌坊一架,海菜二十四色,果品二十四
(色,熟品二十四色,素錦帳一樹,挽言一聯,賻儀二十四兩。)
(巴庚、錢可仰、焦丹各折儀三錢。)
(地藏庵范師傅疏二道,紙禮二分。)
(胡其所師徒共禮錢二錢。)
(姚杏庵禮二錢。)
(孔爺豬一,羊一,祭品一案,素帳一樹,挽言一聯,東廂房靈前羊一,祭品全
(案,賻儀六兩。)
(程爺嵩淑、張爺類村、蘇爺霖臣共羊一,祭品一案,賻儀六兩,祭文一紙,挽
(言各一聯。)
(虎鎮邦禮三錢,喪戲一台。)
(保正王少湖禮一錢。)
(上號吏錢萬里禮二錢。)
(林騰雲禮五錢。)
(賈李魁紙禮一分,送高抬故事四架。)
(鮑旭禮一兩。)
(管九宅折儀三兩。)
(劉守齋折儀一兩。)
(刁卓、白鴿嘴、細皮鰱各分貲五十文,送跑馬賣解、軟索繩伎共男女十二人。
()
(雪和尚疏二道,紙禮二分,經棚三日。)
(姚門役禮二錢,送旱船二隻。)
(城隍廟王道官疏二道,紙禮二分,經棚三日。)
(賁浩波禮五錢。)
(王二胖子、楊三瞎子、閻四黑子、孫五禿子共禮錢四百文,送竹馬八人。)
(薛媒婆紙禮一分。)
(槅子眼豬首一付,禮錢二百文,祭孔姑娘雞一隻。)
(婁宅豬羊祭品,輓詩綾款二幅,賻儀十二兩。)
(周宅小舅爺賻儀六兩,祭品一案,墳上週太太墓前祭品一案。)
(惠先生禮二錢,挽言紙聯一付。)
(鄧汝和禮三錢。)
(馮三朋、魏屠子、張金山、白興吾共分貲二百文,送獅子回回十六人。)
(談皂役禮三百文,孝帛自備。)
(劉豆腐禮五錢。)
(袁勤學、韓好問、畢守正、常自謙共禮錢四兩。)
(其餘凡街坊鄰舍祭品奠儀,筆筆無遺。)
(譚紹聞逐一查明,內有該設席酬愛的,有該銀錢開發的,有該踵門叩拜的,按
(項周密酬謝。)
(請席俱是夏逢若伴東。)
(因末一日,請的有刁卓,夏逢若自覺見面不雅,推故躲去。)
(酬客已畢,尚有點主、祀土大賓未謝。)
(從新另置幣帛表禮,踵門叩謝。)
(到了程嵩淑家,收了茶葉一封,餘俱璧回。)
(又詣北門婁宅往謝,婁宅也收扇子一柄,餘俱璧回。)
(即午款留,譚紹聞再三以服色不便為辭,婁樸道)
譚紹聞:本係通家世好,無事過拘。且留世兄之意,原是家伯吩咐的。即請家伯出來,少
敘片刻何如?
向紹聞:久疏老伯尊顏,理合瞻依,就遵命請見。候師伯內轉,弟仍要急歸,料理冗雜餘
務。
(道言未已,早聞屏後嗽聲,婁樸急趨後往迎,說道)
說 道:家伯來了。
(譚紹聞恭立相候。)
(只見婁樸同婁樗攙出一個龍鍾老叟,譚紹聞便欲行禮,婁翁道)
一 個:不消,不消,老頭子家不能答禮。
(譚紹聞只得遵命。)
(婁翁喘喘的在西邊坐下。)
譚紹聞:(譚紹聞道)師伯身上康健,小姪少來請安。
AAA:(婁翁道)譚學生長成了,果然與你爺爺漢仗相仿。好!好!好!我聽說學生今
日要來,我對樸娃說,叫留下,與你說句話。我老了,話兒或是中用的。
譚紹聞:(譚紹聞道)師伯教訓,小姪敬聽就是。
AAA:(婁翁道)我聽說你近來乾的事不大好,我心裡很不喜歡。不說你跟第二的讀過
書,是俺家徒弟,但我是領了你爺爺的教,才弄的有點墨兒。我今兒聽說你很不
成人,我若不告誦學生幾句正經話,我就是沒良心的人。您是有根基的人家,比
不得俺這莊農人家。你若是有志向上,比人家上去的快;若還下了路,比人家聲
名分外不中聽。我說的休惹學生厭煩。
(譚紹聞滿面發紅,應道)
應 道:師伯見愛,諄切教訓,焉敢厭聽。
AAA:(婁翁道)我是個村莊農人,說不上來什麼巧話兒,我就把你爺教訓我的話,我
常記著哩,今日學與你聽。我當初在您那蕭牆街,開了個小鋪兒,年輕時好穿兩
件子時樣衣裳,並不曾吃酒賭博。你爺爺看見,就說我一心務外,必不能留心家
計。又說:休把過日子當成小事,弄的窮了,便無事做不出來,尋飯吃還是高品
哩。學生,你休把你那肥產厚業,當成銅牆鐵壁,萬古不破的。今日損些,明日
損些,到一日唰的一聲倒了,就叫你沒頭兒撈摸。我是七八十歲將死的人,經的
多了,人的話是口裡話,我的話是眼裡話。世上那些下流人,究起他的祖上也都
是像一個人家的。若早已不像人家,誰家還拿著閨女與他做老婆?便早已斷了種
,何至還有人丟丑呢?
(婁樸見伯父出言太重,說道)
說 道:伯回去罷。
(恰好婁翁一陣咳嗽起來,也不能再說,起身回去。)
(依舊弟兄兩個攙著,還哼哼的不住自己說)
起 來:好話,好話,值金子的好話。
(漸漸的咳回後宅去了。)
回 來:(婁樸回來道)家伯年老,未免語言重些,世兄只領略家伯的意思罷。
譚紹聞:(譚紹聞道)咳!我若常有這位老人家說重話,我未必不與世兄並驅,何至到這
上不上下不下地位。只因先君見背太早,耳少正訓,遂至今日與世兄相判雲泥。
婁樸道:世兄果不嫌家伯語重,何難回頭是岸,萬不可面從腹誹。
譚紹聞:(譚紹聞道)世兄視我為何人?我豈土木形骸,不辨個是非麼?我今日還要吃世
兄的飯,世兄再賜良箴,方徵世誼盛情。
婁樸道:先生在館陶捎來家書,沒一次沒有叫弟勸世兄一段話說。我取出書來你看。弟見
世兄浪滾風飄,又怕徒惹絮聒。今既彩及葑菲,敢不敬獻芻堯。
(婁樗出來,飯已就熟,三人同案吃訖。)
(婁樸婉言巽語,直說到日色下舂。)
向紹聞:可惜居住隔遠,若卜居相近,未必無蓬賴麻直之幸。
(日已西墜,紹聞告辭,口口說的是改過自新話兒。)
(婁氏昆仲,送出大門外,紹聞自行回家。)
(有詩單言婁氏父子伯姪,俱以紹聞為關心的好處:
( 世誼鄉情一片真,弟兄父子各肫肫)
(此生能遂遷居願,何惜萬金結德鄰。)
(第六十四回 開賭場打鑽獲厚利 奸爨婦逼命赴絞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