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一 至 第二九〇

281**時間: 地點:
    (卻說譚紹聞與巴庚、錢可仰、竇又桂,正低著頭擲色,全不知那裡來這毒打痛
    (罵。)
    (竇又桂一見是他父親,把三魂七魄都嚇的出奔到東洋海外。)
    (原來竇又桂之父竇叢,是北直南宮縣人,在河南省城販棉花,開白布店。)
    (為人性情剛烈,志氣激昂。)
    (本日乃正月十七日,要回家探望。)
    (出了省城,才只走了十里,遇見本街一個交好的客商)
一 個:今日不能過河。皇上欽差大人,往湖廣承天府鍾祥縣去,把船都拿了,伺候皇差
    。咱同回去罷,另擇良辰起身。
    (竇叢只得回來。)
    (進了本店,只有一個廚役,一個新吃勞金的小伙計照門。)
    (問自己兒子時,都說出門閒遊去了。)
    (竇叢心下生疑,走上街頭找尋。)
    (就有人見往巴庚酒館去。)
    (這巴家酒館,是圝賭博的剝皮廳,竇叢已知之有素。)
    (兼且今日早晨自己走前再三吩咐兒子,有許多謹慎的話頭。)
    (適才出門,遽然就入賭場。)
    (那剛烈性子,直如萬丈高火燄,燎了千百斤重的火藥包,一怒撞入巴家酒館。
    ()
    (恰好院內驢棚下,有一根攪料棍,拿在手中。)
    (看見兒子正低著頭擲的火熱,且耳朵內又有一百三十兩的話兒,果然怒從心上
    (起,惡向膽邊生,不由分說,望著兒子劈頭就是一棍。)
    (色盆俱已打碎。)
    (那條棍又飛起來,東西亂打。)
    (巴庚、錢可仰頭上帶了棍傷,譚紹聞臉上添了杖痕,且被罵詈不堪。)
    (譚紹聞慌忙之中,正無所措,忽見王中到了,扯住說道)
譚紹聞:大相公還不快走!在此有甚好處!
    (譚紹聞跟定王中走至巫家門首,王中道)
譚紹聞:上車!
    (譚紹聞上了車。)
    (鄧祥牽過牲口,套上。)
王 中:(王中道)快走!
    (鄧祥催開車走了。)
只聽得:(只聽得巫鳳山喊道)姐夫回來。就是家中來接,晚上回去不妨。
譚紹聞:(譚紹聞對王中說)你對他說,回去罷。
    (原來巫鳳山見譚宅家人來接,正與巴氏計議,再留一日,明日仍著轎送回。)
    (全不知巴家酒館中遭了這個大窘辱,那裡還留得住。)
    
    
282**時間: 地點:
    (再說竇又桂被父親打了一悶棍,幸沒打中致命之處,得個空兒,一溜煙跑了。
    ()
    (竇叢提著棍趕回店中,又是一頓好打。)
    (街坊鄰舍講情,竇叢執意不允。)
    (對門布店裴集祉,同鄉交好,拉的散氣而去,方才住手。)
    (臨走還說,晚上剝了衣服吊打,不要這種不肖兒子。)
    (這竇又桂一來知道父親性情難解,心中害怕;二來想及自己出外作商,未免羞
    (愧難當;三來一百三十兩輸賬,難杜將來討索。)
    (躺在房中,左右盤算。)
    
    
283**時間: 地點:
    (忽然起了一個蠢念,將大帶係在樑上,把頭伸進去,把手垂下來,竟赴枉死城
    (中去了。)
    (正是:
    (  忠臣節婦多這般,殉節直將一死捐)
    (賭棍下稍亦如此,可憐香臭不相干。)
    
    
284**時間: 地點:
    (且說白布店廚役做飯時,向房中取米麵,猛然見小掌櫃投繯自縊,嚇了一跤,
    (又解卸不下。)
說 道:(飛風跑到裴家布店說道)小相公弔死了!
    (那裴集祉和竇叢急走過來,同廚役作速卸下。)
    (叫了半晌,竟是毫無氣息。)
    (這竇叢猶盛怒未已,說道)
說 道:叫他做甚!這樣東西,只可扯在城壕裡,叫狗撕的吃了!
    (裴集祉也無言可勸。)
    (遲了一會,竇叢想起離家千里,攜子作商,今日被人誘賭,遂至喪命,將來何
    (以告妻室,見兒媳?這骨肉之情,淒然有感。)
    (摸了一摸竇又桂的鼻口,竟是難得一絲氣兒。)
    (不由己抱到懷中,放起大聲哭將起來。)
    (這裴集祉,鄚州人,一向與竇叢同鄉交好。)
    (兼且對門直戶,看見這個光景,心下好不氣忿。)
說 道:咱出門的人,就這樣難!竇哥不必恓惶,只告下他們誘賭逼命,好當官出這場氣
    。
    (扯住竇叢,徑上祥符縣罷,便要撾堂鼓。)
    (看堂的人攔住吆喝,竇叢說了人命重情,宅門家人聽了原由,回稟縣主。)
    (這縣主,正是董主簿超升的。)
    (緣程公已升任昌平州而去,撫憲將董主簿提署。)
    (雖部復未下,但這一番掌印,比不得前一番攝篆,僅僅奉行文移。)
    (此番氣象便分外光昌起來。)
    (董公坐了二堂,叫竇叢回話。)
    (竇從訴了巴庚、錢可仰,並一個不知姓名男子,將伊子竇又桂誘入酒館盤賭,
    (輸欠一百三十兩,畏其逼索,懸樑自盡。)
董公道:這還了得!
    (刻下起身,往屍場相驗。)
    (竇叢叩頭謝了青天作主,出衙回店。)
    (早已慌壞了本街保正、團長。)
    (董公傳出赴曲米街相驗,刑房仵作專等伺候。)
    
    
285**時間: 地點:
    (須臾董公出堂,一路傳喝之聲,徑上東街。)
    (到了白布店門首,竇叢放聲大哭,磕著頭來接。)
董公道:本縣自然要與你伸冤。
    (下轎到了前店坐下,保正、團長一齊磕頭。)
董公道:你們如此怠慢,全不清查地方,以致賭棍盤賭。逼的幼商殞命。回衙每人三十大
    板,先打你們這個疏頑之罪。
    (保正、團長早已把真魂走了,只得磕頭起來。)
    (仵作到了廂房,看了屋內情形,稟請董公進屋復查。)
    (吩咐將屍移放當院地上,飭將屍衣脫淨。)
AAA:(仵作細驗了一遍,用尺量了屍身,跪在案前高聲喝報導)驗得已死幼商竇又桂
    ,問年十九歲。仰面身長四尺七寸,膀闊七寸。長面色黃無須。兩眼泡微開,口
    微張,舌出齒三分。咽喉下綿帶痕一道,寬三分,深不及分,紫赤色,由兩耳後
    斜入髮際。兩胳膊伸,兩手微握,十指肚有血暈。肚腹下墜,兩腿伸,兩腳面直
    垂合面,十趾肚有血暈。脊膂兩臀青紅杖痕交加。項後髮際八字不交,委係受杖
    後自縊身死。
    (董公用硃筆注了屍格,刑房寫勘單,又繪了情形圖。)
    (董公離座細看,左右噀酒燒香。)
    (竇叢看見自己兒子,當初也是嬌生慣養,上學念過書的人,今日只為好賭,遂
    (致喪命,且是把身上衣服剝盡,羞丑不遮,翻來掇去的驗看,心下好不傷情。
    ()
AAA:(跪下哭訴道)懇老爺天恩,不驗罷!這傷痕都是商民打的。商民在南宮縣,也
    是個有門戶人家,今日攜數千金在外經營。自己兒子不肖,也不肯誣賴他人。只
    求老爺把這誘賭的人--一個巴庚、一個錢可仰,都是商民素日認識的,還有一
    個年輕的極白面皮,滿身上都是綢緞衣服,素不識面--一同拿到衙門,按律治
    罪,商民就再沒別的說了。棺木,殯埋,一切與這些匪棍無涉。
董公道:你這話說的著實明白。但只是本縣把這一起匪類,不加倍重處,豈不便宜了他。
    (屍已驗完,董公吩咐保正、團長,協同皂捕,將誘賭匪棍巴庚、錢可仰,並問
    (那個同場白面皮、穿色衣的,底係何人,一同鎖拿進署。)
    (如有疏放,立斃杖下。)
    (皂捕、保正,奉命拿人去訖。)
    (董公又要吩咐竇叢話說,只見一個衙役跪下,滿口發喘,稟道)
稟 道:皇差大人已到延津。撫院大人令箭出來,催老爺速辦公館牀帳、席面,張燈懸彩
    ,各色安置。
董公道:如今就上公館。拿到賭犯,暫且押在捕班,等皇差過去審問。
    (坐轎急赴公館照理去了。)
    
    
286**時間: 地點:
    (且說公差協同保正、團長,到了巴庚酒館門首,又是牢拴緊扣。)
    (眾人翻過牆去,恰好巴庚、錢可仰,與前日那兩個偷賭的學生,正在那裡大賭
    (,不防差人進去,脖項上都套上鐵繩,錢也搶個罄盡。)
    (看官至此必疑。)
    (說是巴庚、錢可仰適才被竇叢打了,竇又桂自盡身死,縣公驗屍,這個哄鬧,
    (如何一字不知,本日竟又賭起來?)
    (原來這個緣故,不講明固屬可疑,說透了卻極為可笑。)
    (大凡賭博場中,老子打兒子,妻子罵丈夫,都是要氣死的事。)
    (開場的人,卻是經的多了,只以走開後,便算結局完賬,依舊又收拾賭將起來
    (。)
    (若還不信,有詩為證:
    (  父打子兮妻罵夫,賭場見慣渾如無。)
    (有人開缺有人補,仍舊擺開八陣圖。)
    (那巴庚與錢可仰,被竇叢打兒子,也誤撞了兩棍。)
    (竇叢父子趕打而歸,譚紹聞主僕閃空而去,撇下兩個罵道)
譚紹聞:晦氣!晦氣!小竇兒才吞上鉤兒,偏偏他大這老雜毛來了,把色盆打爛,一付好
    色子也打哩不知滾到那裡去了。
    (這個說那個臉上有傷痕,那個說這個臉上有血跡。)
笑 道:(各自摸了又笑道)譚姐夫臉上也帶了彩,新女婿不好看像。
    (正在納悶之際,只聽得有人唧唧噥噥說話而來,卻是柴守箴、閻慎兩個學生。
    ()
    (因父兄擇吉十八日入學,趁這十七日一天閒空,指同學家取討借書為名,三步
    (兩步走到醉仙館中,要盡興賭這一天。)
    (這巴庚、錢可仰見了二人,如蒼蠅聞腥之喜,蜣螂得穢之樂,又尋了一付好色
    (盆,賭將起來。)
    (把門拴了又拴,扣了又扣,真正風絲不透,所以外邊竇又桂弔死,董公驗屍,
    (一些全不知曉。)
    (況且街上傳呼之聲,省會又是聽慣的。)
    (故此公差翻過牆來,如捂了一窩老鼠,半個也不曾走脫。)
    (只可惜柴守箴、閻慎,次日上學的學生,只因走到犯法地方,做下犯法事體,
    (脖子套上鐵鎖,自是無言可說。)
    (卻不知是替譚紹聞頂缸。)
    (漫說這兩個學生不知,就是巴庚、錢可仰,也只說官府拿賭,全然不知是人命
    (重情。)
    (公差與保正、團長,開了酒館門,牽著四個賭犯,徑上衙門回話。)
    (到了宅門,管門的長隨常二,走到刑名幕賓江荷塘房內說了。)
    (汪荷塘吩咐明白,這宅門常二又到轉筒邊說道)
說 道:汪師爺說了,老爺辦理公館畢,還到河口催督船隻。天色已晚,此乃人命重情,
    可把這一干人犯,送與捕廳史老爺,按名收監。
    (這巴庚、錢可仰原不足惜。)
    (可惜者,柴守箴、閻慎兩個青年學生,一步走錯,無端成了人命干連,收入狴
    (犴之中,不說終身體面難贖,只這一場驚慌,豈不把家人親友嚇殺。)
    (到了監中,獄卒見是兩塊好羊肉,這百般凌逼,自是不堪的。)
    (柴、閻二家父兄,用錢打點,二家內眷,終夜悲泣,又是不用說的。)
    (總因小學生稚氣童心,不憚絮叨,提耳伸說一番。)
    (俚言四句云:
    (  幼學軟嫩氣質,半步萬不許苟)
    (如何犯法之地,你敢胡亂行走!)
    
    
287**時間: 地點:
    (再說譚紹聞在巴家酒館內,被竇叢把臉上弄出了一道杖痕,王中扯令上車。)
    (到了家中,掩著腮進的東樓,用被蒙了頭,睡了個上燈時候。)
    (王氏問了幾回,只推腹中微痛。)
    (王氏命冰梅伺候湯茶,擎上燭來。)
向紹聞:眼害暴發,澀而且磨,不敢見明。
    (冰梅吹息了燭,暗中吃了些東西,打發紹聞睡訖。)
    (被窩中左右盤算,因走新親,偏弄出這樣把戲,又恰被王中知其所以,心內好
    (不懊悔。)
    (若明日這杖痕不消,如何見人?怎的生個法兒,將王中調遣開了才好。)
    (翻來復去,沒個法子。)
    (黎明時候,急緊起來,自己敲火將燭點上,掀開新人鏡奩兒一照,只見顴骨上
    (一條青紅,連眼角也腫的合了個偏縫,心中更加煩悶。)
    (聽的堂樓門響,一口吹了燈,脫了衣服,依舊睡下。)
    (直到日上三竿,不好起來見人。)
    (忽聽窗下有人叫大叔,譚紹聞問)
譚紹聞:是哪個?
AAA:(窗外道)是雙慶兒。南鄉有人送信,說倉房走了火。看倉房的老王說,是元宵
    放炮,紙灰兒落到馬棚上,人不知道,火起時風又極大,多虧人救得緊,燒了三
    間空倉房。裡面多少有些雜糧。要大叔著人往鄉里料理安頓。
    (看官須知:
    (  春初逢正節,弄火只等閒)
    (往往大凶變,盡出兒戲間。)
    (譚紹聞得了此信,心中大喜,正好可調遣王中。)
說 道:(遂說道)我身上不爽快,不能起去。叫王中來,我對他說話。
只聽得:(只聽得母親王氏說道)王中,你還不去鄉里瞧瞧,倉房燒了。
王 中:(王中道)我才知道了。問大相公該怎麼酌奪。
譚紹聞:(譚紹聞在窗內說道)你速去就是,還酌奪什麼。
王 中:(王中道)如今就去。
    (遲了片時,譚紹聞道)
譚紹聞:王中去了不曾?
德 喜:(德喜道)走已多時。
    (話才落音,只聽得譚紹聞「哎喲」一聲,說道)
說 道:不好了!
    (王氏聽的,急到東樓來問,門卻拴著。)
王 氏:(忙道)是怎的?
紹 聞:(紹聞說道)衣架頭兒把臉磕了。
王 氏:(王氏道)你開門我看。
    (譚紹聞用袖子掩著臉,哼哼著,開了門。)
    (王氏進去要瞧,譚紹聞道)
王 氏:我昨夜就害眼疼。怕見亮兒。適才雙慶來說,我急問南鄉失火的話,合著眼出來
    開門,不防,撞在衣架頭上。這新衣架,是方頭兒,有稜子。
王 氏:(王氏看了道)果然磕了一道兒,一發隨時即腫的這樣兒。你肚裡還疼不疼?
譚紹聞:(譚紹聞道)肚裡卻不疼了。
王 氏:(王氏道)你跟我來吃飯罷。飯熟多時,你不開門,也就沒人敢叫你。
    (王氏扯著上了堂樓,王氏、譚紹聞、冰梅、興官兒一桌兒,把飯吃了。)
    (只見德喜兒走來,說道)
說 道:衚衕後門口,有一個客,說是曲米街內親,名子叫焦丹,有要緊的話,要見大叔
    。
王 氏:(王氏道)焦丹是誰?
譚紹聞:(譚紹聞道)是東街俺丈母的乾兒。
王 氏:(王氏道)既是這樣內親,請到樓下坐。
    (譚紹聞不好出去,王氏就著德喜兒去請。)
    (冰梅躲過。)
    (焦丹隨著進的樓來。)
    (與王氏見了禮,讓的坐下。)
王 氏:(王氏問道)你乾娘可好?
AAA:(焦丹道)好。
    (焦丹見譚紹聞臉上青紅,問道)
問 道:姐夫臉上是怎的?
王 氏:(王氏道)他害眼哩,衣架頭兒撞的了。
AAA:(焦丹道)姐夫,我有一句要緊話與你說,可尋一個僻靜地方。
    (譚紹聞因面上傷痕,不想走動,便道)
便 道:這是家母,有何避忌?
AAA:(焦丹道)我豈不知,只怕嚇著這老人家。
    (譚紹聞便覺吃驚,王氏便跟問原由,焦丹道)
王 氏:姐夫前日在巴大哥家那場賭,如今弄成人命大事。姓竇的弔死了,他大告在縣衙
    ,巴大哥、錢賢弟,都拿去下了監。
    (因向袖中摸出個紙條兒,遞與譚紹聞。)
    (譚紹聞接在手中,展開一看,見是一張封條兒,上面印著「祥符縣督捕廳年月
    (日封」,空處是硃筆判的「廿」字。)
    (紹聞顏色頓變,問道)
問 道:這封條是做什麼的?
AAA:(焦丹道)話頭盡在背面上寫著。
    (譚紹聞翻過紙背,只見寫著三四行小字兒。)
    (寫的是:
    (  譚姐夫見字。)
    (我三人與竇又桂賭博,他如今弔死了,把我二人拿在監中。)
    (姐夫速用銀子打點,我二人便護住姐夫不說。)
    (姐夫若不在意,明日當堂審問,只得把姐夫供出,同為竇家償命,就不能顧親
    (戚之情。)
    (巴庚、錢可仰同具。)
    (譚紹聞且看且顫,王氏忙道)
王 氏:那寫的是啥,你念與我聽聽。
AAA:(焦丹道)事已至此,也不瞞你老人家。原是俺姐夫前日到巴大哥家,不過閒解
    心焦,擲色子玩耍,不料同場的那個竇孩子弔死,如今弄成賭博人命,把巴大哥
    ,錢賢弟都下到監內,還沒審哩。這是他兩個在監內寫在舊封條上,送出來的信
    兒。叫譚姐夫打點,他兩個受苦,譚姐夫使錢。若惜錢不照應他兩個,便當堂供
    出姐夫,只該有苦同受,少不得都去充軍擺徒。
王 氏:(王氏罵道)這竇家小短命羔兒,輸不起錢,就休要賭,為什麼弔死了,圖賴人
    !
AAA:(焦丹道)這話如今也講不著。只講當下怎的生法,不叫譚姐夫出官就好。
譚紹聞:(譚紹聞道)焦--焦大哥,你要救我!
    (早不覺身子已跪下去。)
    (王氏也不覺慌的跪下,說道)
王 氏:要親戚做啥哩,我就是這一個孩子,千萬休叫他受累。
AAA:(焦丹急忙也跪下道)我不過送個信兒,我是一個山西人,開個小舖子,沒財沒
    勢,會做什麼?大家起來再商量。
    (一齊起來坐下,焦丹說道)
起 來:這賭博場裡弄出事來,但凡正經人就不管,何況又是人命?若要辦這事,除非是
    那一等下流人,極有想頭,極有口才,極有膽量,卻沒廉恥,才肯做這事;東西
    說合,內外鑽營,圖個餘頭兒。府上累代書香人家,這樣人平素怎敢傍個門兒?
    只怕府上斷沒此等人。
譚紹聞:(譚紹聞極口道)有!有!有!我有一個盟友夏逢若,這個人辦這事很得竅。
王 氏:(王氏道)你又黏惹他做什麼?王中斷不肯依。
向紹聞:事到如今,也講說不起。況他平日,也不曾虧欠咱。
雙慶道:(因叫雙慶道)你作速到瘟神廟街,尋你夏大叔去,說我有要緊事相等,至緊!
    至緊!你就大跑著去。
    (話要湊巧,雙慶跑到丁字街口,恰好遇著夏鼎,便一把手拉住說道)
夏 鼎:俺大叔請你說句緊話哩。
    (夏逢若早知是曲米街竇又桂弔死的事發了。)
    (總是因賭自縊,也是常有的事,只因內中干連一個門第人家子弟,早已一傳十
    (,十傳百,頃刻滿城中盡知譚宅公子因走新親,在巴家酒館賭博,逼死一個小
    (客商,同場人已拿住兩個,指日堂審,這譚公子也是難漏網的。)
    (況夏逢若更是此道中人,豈有蒼蠅不聞腥的道理。)
    (正想廁入其中,尋混水吃一口兒,適然遇著雙慶來請,心肝葉、腳底板兩處,
    (都是癢的,竟一直上碧草軒來。)
    (雙慶回家報知,王氏因人命情重,救兒心急,便說道)
王 氏:他夏哥也不是外人,你就請到樓下商量。
    (譚紹聞也正為面腫難出,正合板眼,遂道)
譚紹聞:娘說的是。
    
    
288**時間: 地點:
    (少時,只見雙慶引夏逢若進的樓來,見了王氏,說新年不曾拜節,行了子姪之
    (禮。)
    (與焦丹也作了揖,彼此通了姓字。)
譚紹聞:(譚紹聞道)我運氣太低,到東街走新親戚,閒解悶兒,如今竟弄出一場禍事。
夏逢若:你若是行了俺街裡姜家那事,怎得有這呢?
譚紹聞:(譚紹聞指著焦丹道)這是巫家內親。
夏逢若:偶然說起,我也原不介意。
    (譚紹聞遂將巴家賭博,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夏逢若:你不用說,我知道的比你做的還清白哩。
王 氏:(王氏道)你與福兒有一炷香,你看這事該怎的打救呢?
AAA:(夏逢若搖首道)唉呀,難,難,難。
王 氏:(王氏慌道)他夏哥呀,你要不生個法兒,我就跪下了。
夏逢若:老伯母使不得,看折了姪子草料。
    (只見夏逢若指尖兒搔著鬢角,遲一會,忽然說道)
說 道:有了!
    (譚紹聞問其所以,夏逢若道)
譚紹聞:咱縣新任董公,褲帶拴銀櫃--原是錢上取齊的官。如今坐升正堂,我聽說合城
    紳衿,要做圍屏奉賀。想這做圍屏的頭兒,必是一向好結交官長,出入衙門的人
    。凡是這一號鄉紳,一定是諂上驕下、剝下奉上的,或圖自己干犯法事有個仗恃
    ,或圖包攬民間詞訟分肥。您且坐,我去街上打聽打聽,看這做圍屏的首事是誰
    。我速去即來,老伯母放心,管保不妨事就是。
譚紹聞:(譚紹聞道)張繩祖、王紫泥與董公相好,央央他兩個何如?
夏 鼎:(夏鼎道)破落鄉紳,平常秀才,到小衙門還不出奇,何況堂上?我去探明回來
    ,再拿主意。
    (當下起身搖擺去了。)
AAA:(焦丹道)我也走罷。我到底不中用,不過管送個信兒罷。
王 氏:(王氏向焦丹道)您焦大哥,咱這號親戚,你勤走著些。
    (焦丹應諾,也起身去了。)
    
    
289**時間: 地點:
    (少時,夏逢若回來。)
    (到了後門,只說得一聲)
叫了一:看狗!
    (雙慶兒早引到樓下。)
哈哈笑:恭喜!恭喜!不妨!不妨!這一番做屏,首事的紳衿,鄉里不必說他。咱城內又
    添了一個新的,是鄧老爺諱三變,新從江南吳江縣乎望驛驛丞任中告休回來;一
    個是本城貢生靳仰高;一個是官禮生祝愉;一個果然就是南街沒星秤老張。單說
    這位鄧老爺,我是切知的,這老頭兒,是走衙門的妙手。況才做官回來,宦囊殷
    富,一發更有體面,管情弄的一點針腳兒也不露。神不知,鬼不覺,這一夜就弄
    成了,管保咱的官司不吃虧。老伯母只安排打平安醮罷。
譚紹聞:(譚紹聞道)你認的他麼?
夏逢若:他與先父是莫逆。你寫個晚生帖兒帶著,不用跟隨人,同我今晚到他家計議,只
    要承許他些就妥。
譚紹聞:(譚紹聞道)我這臉叫衣架頭兒磕腫,怎好街上行走?
夏逢若:人命大事,只講顧頭,就顧不得臉了。
    (紹聞不敢怠慢,刻下寫帖。)
    (待天近黃昏,提一個小燈籠,來尋鄧三變。)
    (過了幾個巷口,轉了幾條街道,約有二里,到了鄧宅門首。)
    (恰好遇著鄧三變的公子鄧汝和,跟了一個小廝,提著一個吳江縣小燈籠,要往
    (鄰家學彈琵琶。)
夏逢若:鄧少爺那裡去?
問 道:(鄧汝和站住問道)是誰?
夏逢若:瘟神廟邪街,賤姓夏。我只問少爺,老爺在家麼?
AAA:(鄧汝和道)家父適才上去了,我才出來。
夏逢若:有客來拜。
    (鄧汝和舉燈籠一看,說道)
說 道:不認哩。請到舍下坐。
    (一同進了客廳,夏逢若遞了帖,鄧汝和燭下看了。)
夏逢若:是蕭牆街孝移譚先生的公子,特來晉謁老爺。
AAA:(鄧汝和道)不敢當。
    (即令人拿帖內稟。)
    (少刻,只見一個燈籠從屏後引鄧三變便衣而出。)
    (譚紹聞往上行禮,鄧三變謙遜不受。)
    (禮畢,坐下待茶。)
夏逢若:此位是蕭牆街譚先生公子,素慕老爺德行,特來奉謁,望老爺莫怪燈下殘步。
鄧三變:豈敢。弟一向待罪吳江,桑梓久疏。今蒙各台憲放閒裡田,自揣冗廢,不期譚世
    兄尚背垂青,感愧之甚。但尊謙萬不敢當。明晨答拜,全帖敬璧。
譚紹聞:(譚紹聞道)晚生垂髫時,久已渴仰山鬥,因老先生宦游江南,無緣識荊。今日
    榮旋,情切瞻依,特托夏兄先容,膽敢率爾造謁,千祈原宥。
鄧三變:世兄枉顧寒廬,自是錯愛所致,或者別有教益,萬望指示。
夏逢若:是為董老爺堂上一宗事體,特來拜懇。
鄧三變:董公榮升大尹,真是愷悌君子,合邑稱慶,特製錦屏,躋堂稱觴。眾紳士謬以弟
    為首事,委弟以問其先世科第、爵秩、誥封、褒典。既是譚世兄共光此舉,只請
    留下台銜。
譚紹聞:(譚紹聞道)登堂晉賀,晚生實欲附驥。但只是…
    (便住口不說了。)
夏逢若:後書房有人麼?
鄧三變:只有老朽寒榻一具,每夜即在此處宿歇。
夏逢若:既然如此,請老爺內轉,小姪還有秘稟。
    (鄧三變起身,向譚紹聞道)
譚紹聞:有罪少陪。
    (夏逢若跟進後邊去了。)
    (鄧汝和陪著譚紹聞,不過說些僱車覓船,官場官銜手本,年家眷弟晚生的閒話
    (。)
    (遲了一大會,二人依舊出來,一拱復坐。)
鄧三變:譚世兄新親相邀,原非有意於賭。但瓜田李下,嫌疑難辨,萬一已拘者畏法混供
    ,也甚怕堂訊之下,玉石不分。二公遠慮,誠屬不錯。怎的令董公知世兄原係士
    夫舊族,素不為匪,這方萬無可慮。
夏 鼎:(夏鼎道)今日拜懇,就為鄧老爺平日極肯吃緊為人。若蒙鼎力周旋,恩有重報
    。
    (一面說,一面早扯著譚紹聞,一同跪下。)
一 面:(鄧三變急拉住道)請起來商量。凡弟之所能者,無不效命。
夏逢若:既是鄧老爺開恩,咱就起去。
    (譚紹聞兀自不起,說道)
說 道:老先生端的垂慈,晚生才敢尊命起來。
鄧三變:恃在董公愛下,老朽竟斗膽承許這句話就是。
    (譚紹聞方才起來。)
    (大家又作了半揖,坐下。)
夏逢若:鄧老爺妙策,竟是當面指示。
笑 道:(鄧三變笑道)老朽既已勉允,不妨徑直說明,好請二位放心。從來官場中尚質
    不尚文,先要一份重禮相敬,若有要事相懇,還要駕而上之些,才得作準。適才
    夏世兄說,要麼讓譚世兄拜在董公門下,做個門生。以老朽看來,董公未必遽植
    此桃李。若是有厚貺相貽,董公自然神怡,樂為栽培。況董公見譚世兄這樣丰標
    ,將來自是遠到大器,豈有不加意作養之理?這就是內消妙劑,何至更有腫潰。
    董公現正辦皇差,捧旨大人今日過去,內監大人明日方到,還有這一兩日閒空。
    不如奉屈二公就在寒舍住下,明日差小價置辦贄見禮物。後日董公回署,弟進去
    講這屏文款式、祖上科第閥閱實跡,順便就把譚世兄誠意預透,叫董公把名子先
    記下。此時嫌疑之際,且不必遽然晉謁,只待彼此心照即妙。至二月初間,再成
    此師生厚誼。老朽拙見,二公以為何如?
笑 道:(夏逢若笑道)妙策!妙策!譚賢弟,你須遵命今晚住下,明日就辦禮物。
譚紹聞:(譚紹聞點頭道)是。
    (小廝捧上酒酌,鄧三變告便而回。)
    (鄧汝和陪吃數杯,又把新學的琵琶彈了兩套,遂安排在東廂房歇了。)
    (第五十二回 譚紹聞入夢遭嚴譴 董縣主受賄徇私情)
    
    
290**時間: 地點:
    (單說鄧汝和陪譚紹聞、夏鼎吃晚酌,鄧三變自回後宅。)
    (三人吃酒本不甚浹洽,兼紹聞心中有事,強吃了三杯,強聽了兩套琵琶,胸中
    (畢竟小鹿兒直撞,做不得主。)
    (鄧汝和看出客人這個不安光景,遂安置東廂房歇息。)
    (兩人一個被筒兒睡訖。)
    (夏逢若心下無事,兩眼無神,把頭放在枕上,早已呼呼的的直上南柯。)
    (紹聞翻來復去,又怕驚動夏逢若,直是再合不住眼皮兒。)
    (桌上殘燈未熄,孤燄閃閃,譙樓更鼓頻擊,遙聽鼕鼕,已交三更。)
    (方覺睡魔來襲,只聽得有人拍門,譚紹聞被衣開拴,進來二人,一個不認的,
    (一個卻是王中。)
王 中:(王中道)家中好生焦躁,急尋大相公,原來在此。快跟我回去。
    (譚紹聞只得相隨同歸。)
    (黑夜路上,高一步,低一步,就如駕雲一般。)
    (到了大門,見有幾個人在門首站立,譚紹聞也無暇問其所以。)
    (進了二門,望見廳上燭火輝煌,中間坐著一位六品冠服長官,紗帽圓領,甚是
    (威嚴。)
    (紹聞只得近前跪下,叩了頭。)
    (向上一看,卻是自己父親。)
    (駭得心驚膽顫。)
    (只見父親雙目圓睜,怒須如戟,開口便道)
便 道:好畜牲!我當初怎的囑咐你,叫你用心讀書,親近正人。畜牲,你還記得這八個
    字麼?
譚紹聞:(譚紹聞戰戰兢兢答道)記得。
AAA:(父親道)你既然記得,怎的我這幾年因赴南斗星位,不在家中,你便吃酒賭博
    ,宿娼狎尼,無事不做,將祖宗門第玷辱呢?況你頗有聰明,實指望掇青拾紫,
    我問你,至今功名何如?你今日一發又撞出人命案。那縊死之人,冤氣上騰,將
    你輩俱告在冥府,我受命勘此一段公案,可憐畜牲性命不久了。
AAA:(因回顧道)判注官何在?
    (只見東側閃出一個藍面赤發鬼,手執冊簿,躬身候命。)
問 道:(父親問道)子背父命,孫廢祖業,依律當得何罪?
    (判注官張開血盆般大嘴,口角直到耳門邊,朗聲答道)
答 道:律有三千,不孝為大,案律應該腰斬。
    (廳下早已跳出四個惡鬼,眼中齊冒火燄,口內直吐藍煙,猙獰可畏。)
    (不由分說,把譚紹聞一腳踢翻,用繩捆起。)
    (腰中取出門扇大明晃晃的鋼刀,單候上官法旨。)
    (紹聞伏在地下,已嚇得動彈不得。)
只聽得:(又聽得父親道)我與這個畜牲原係父子,不比尋常罪犯,你們可抬將起來,我
    親問他一句話,再叫他死未遲。
    (四鬼領命,將譚紹聞忽的抓起,舉在公案前邊。)
譚紹聞:(譚紹聞哭懇道)爹呀,念父子之情,格外施仁罷!
    (只見父親離了公座,走近身來,說道)
說 道:好畜牲,你恨煞我也!
    (張開口,向譚紹聞肩背上猛力一咬,咬得譚紹聞疼痛鑽心,叫得一聲)
譚紹聞:爹呀!
    (抱住夏逢若的腿亂顫起來。)
    (夏逢若睡正濃時,被譚紹聞顫的醒了,慌問)
譚紹聞:你是怎的了?
    (譚紹聞尚不能認真是做夢,只叫道)
只 叫:爹,饒了畜牲罷!
    (夏逢若已知是夢裡吃驚,急緊披衣坐起,搖著說道)
說 道:譚賢弟,醒醒兒,醒醒兒。
    (譚紹聞方才明白,應道)
應 道:我醒了,我醒了。
    (譚紹聞翻身起來,將渾身衣服俱要穿上。)
譚紹聞:(夏逢若攔住道)天還早哩,冷的慌,再睡睡罷。
    (譚紹聞那裡聽他,一直起來,剔了燈內燈草,撥開爐中宿火,坐在一條凳上,
    (尋思夢中情景,低頭垂淚。)
哈哈笑:(夏逢若哈哈笑道)你看你那腔兒,做夢哩,有了屌事!
    (譚紹聞只是低頭不語,依舊淚如泉湧。)
    (夏逢若也少不得起來,坐到爐邊,問道)
問 道:做的啥夢?
    (譚紹聞將夢中情景、言事,-一述了一遍。)
    (夏逢若雙手打拱,哈哈大笑道)
笑 道:恭喜!恭喜!俗話說,夢凶是吉。又說,夢見自己是別人。況老伯說南斗星君,
    這就是吉星高照的意思了。這個吉星,分明就應在鄧老爺身上。管許你這場官司
    ,有吉無凶。你若不信,事後才服我的高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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