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一 至 第二八〇
271**時間: 地點:
(且說紹聞到舅家,王隆吉接住,同到後院。)
紹 聞:(紹聞開口便問)舅父哩?
王隆吉:本街巫家請的去了。
(譚紹聞與王隆吉中表弟兄,與妗母說些家常,耳朵內只聽得鑼鼓喧天,譚紹聞
(道)
只聽得:那裡唱哩?
王隆吉:山陝廟,是油房曹相公還願哩。
向紹聞:誰家的戲?
王隆吉:蘇州新來的班子,都說唱的好,其實我不曾見。
(譚紹聞聽說蘇州新班,正觸著盛宅老教師教的腔內,有幾個冷字,經手查過平
(仄,一心要去看戲。)
(王隆吉不肯,說道)
說 道:一來你舅才回來,還不曾說話,況前櫃上無人照料生意。二來曹相公還願,到那
裡撞著,便要有些周旋。
(譚紹聞執意一定要去,王隆吉也難過為阻興,只得陪往看戲。)
(出的鋪門,王中看見問道)
王 中:舅爺沒在家麼?二位相公往那裡去?
譚紹聞:(譚紹聞道)到東學看看華先生。
(王中聽說少主人要往人家學堂去看先生,心中也覺喜歡。)
(轉過一個街彎,王隆吉笑道)
一 個:你近來新學會說瞎話了。你就說咱上山陝廟看戲,王中敢攔阻不成?
譚紹聞:(譚紹聞道)你不知道,王中單管著扭人的竅兒。若要說上山陝廟去,他固然不
敢攔阻,但只是他臉上那個不喜歡的樣兒,叫人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不如瞞
他,省的他掃人的高興。這個人,我早晚要開發他。
王隆吉:姑夫使的舊人,不可驟然開發。
譚紹聞:(譚紹聞道)他正是仗著這哩。
(一面說著,早已到了廟門。)
(譚紹聞聽的鼓板吹彈,便說道)
譚紹聞:這牌子是《集賢賓》。
王隆吉:我一些兒也不明白。
(進的廟院,更比瘟神廟演戲熱鬧,院落也寬敞,戲台也高聳。)
272**時間: 地點:
(不說男人看戲的多,只甬路東邊女人,也敵住瘟神廟一院子人了。)
(譚紹聞因前日跟著夏鼎趕那一次會,也新學會物色嬌娃,一邊看戲,一邊早看
(見甬路東邊,一個女子生的異常標緻。)
(心中想問是誰家宅眷,卻因曾吃趙家打路鬼一場罵,不敢再露輕薄。)
(欲待不問,心下又有些急悶。)
(陡生一計,扯住王隆吉的手說)
隆 吉:你引我廟外解了手再來。
王隆吉:你自去罷。
向紹聞:回來怕擠的望不見。
(王隆吉只得陪他出來。)
(到了無人之處,譚紹聞笑道)
譚紹聞:我問你一句話兒,那甬路東邊,第二棵柏樹下,坐的那個女子是誰家的?
王隆吉:你問他做什麼?
AAA:那是巫家翠姑娘。
譚紹聞:(譚紹聞道)你怎的連名兒都知道?
王隆吉:我七八歲時,你舅引我來看戲,那柏樹下就是他久占下了。只這廟唱戲,勿論白
日夜間,總來看的。那兩邊站的,都是他家丫頭養娘。是俺曲米街新發的一個大
財主,近日一發方便的了不成。今日你舅,就是他家請的接風去了。
向紹聞:誰家訂下不曾?
王隆吉:我全不知道有婆子家,沒婆子家。咱回去再看一兩出,好回家去。
(原來王春宇舊日提巫家媒,譚孝移不曾應允的話,譚紹聞也曾聽母親王氏說過
(。)
(今日恰好撞見,心中未免感動。)
(二人復進廟去,譚紹聞細加睇視,端的相貌不亞孔慧娘。)
(較之瘟神廟所見姜氏,更覺柔嫩。)
(目中正為品評,偏值戲本奏闋。)
(滿院人都轟亂走動。)
(譚紹聞尚不肯出廟,說道)
說 道:且等一等,待人鬆散些再走。
王隆吉:若是曹相公看見,我又不曾與他賀神封禮,臉上不好看像。
譚紹聞:(扯住譚紹聞笑道)你也陪我解手罷。
(二人遂雜在眾人叢中,擁出山陝廟而回。)
(正是:
( 阿嬌只會深閨藏,看戲如何說大方)
(試問梨園未演日,古來悶死幾嬌娘?)
273**時間: 地點:
(且說譚、王二中表出了壯繆廟回家,午飯已熟,妗母酌令食訖。)
(譚紹聞仍欲看戲,王隆吉不肯,說些家常閒話。)
(王春宇巫家赴席回來,譚紹聞申了探望渭陽之情。)
(王春宇又想起亳州一事,說道)
說 道:紹聞,紹聞,你前日亳州一行,我是你一個母舅,聽的周小川一言,嚇的我把魂
都沒了。也不知你娘心裡是何光景?若是你爹在日,更不知又是如何?我是生意
人,江湖上久走,真正經的風波,說起來把人駭死;遇的淒楚,說起來令人痛熬
。無非為衣食奔走,圖掙幾文錢,那酸甜苦辣也就講說不起。你守著祖、父的肥
產厚業,幾刮不透,雨灑不著,正該安守芸窗,用心讀書,圖個前程才是。現今
你爹未埋,實指望你上進一兩步,把你爹志願償了,好發送入土。你竟是弄出偷
跑事來,叫你爹陰靈何安?
(王春宇說到傷心之處,一來親戚之情,二來存亡之感,未免眼中濕濕的。)
(譚紹聞閉口無言,只說道)
譚紹聞:舅說的是。
曹氏道:(妗母曹氏道)你不說罷,孩子家,他知道了就是。
王春宇:今日是這樣說他哩。我初回亳州一聽說他是怎的去的如何回的那時節,我只求回
家得見他一面就罷,只怕路上有性命關係哩。姐夫在日,在他身上把心都操碎了
。可惜我是個不讀書的人,說不來譚姐夫心坎中事。他也還該記得。
(話未完時,王中已吃完飯催行。)
向紹聞:俺娘說,明日請舅到西街坐坐,妗子得閒也去說說話兒。
王春宇:我正要與你娘商量一句話哩。你妗子他忙著哩,他不去罷。
(譚紹聞起身而去。)
(隆吉送著,說道)
隆 吉:你前日亳州這一回,並沒人想的起這一條路,幾乎急死了人。
向紹聞:永莫再提這話。
(出了鋪門,依舊主僕乘車而去。)
(及到次日,王春宇吃了早飯,騎上騾子,搭了一個小衣褡,徑上譚宅而來。)
(雙慶接了騾子。)
(到了樓下,王氏早已命人收拾一張桌兒,放在中間。)
(春宇坐下。)
(紹聞捧茶獻過,春宇道)
紹 聞:前日我心裡忙迫,也不曾細問家常,外甥媳婦是幾時不在的?
王 氏:(王氏道)已過了五七。
王春宇:好一個賢慧娃兒,可惜了。
王 氏:(王氏道)真正的好。他妗子前日來弔紙,也痛的了不成。我心裡一發丟不下。
罷了麼,已是死了,叫人該怎的。
王春宇:昨日巫家請我,一來軟腳洗塵,二來托我說一宗親事。就是我舊年說的那個閨女
,姐夫說先與孔宅有話。如今巫鳳山還情願與咱紹聞結這門親。聽說我從亳州回
來,就請我說這宗話。姐姐拿個主意。
王 氏:(王氏道)這就極好。你姐夫早肯聽我的話,如何弄出這半路閃人的事。
春宇道:死生有命,不算姐夫失眼。孔宅門頭、家教,畢竟都好。只是如今病故,少不的
再打算後來的事體。若論這巫家,不過與我一樣,是生意上發一份家業,如何勝
的孔宅?我所以提這宗親,只為這女娃生得好模樣兒。我自幼常見的,放心得過
。我說媒我不敢強,姐姐自拿主意。
王 氏:(王氏道)我上年正月十六日到東街,他妗子指著對我說,我也親眼見過。就行
這宗事。
(此話正合紹聞的心坎,只是在舅父面前難直吐心跡,乃故問道)
紹 聞:巫家這姑娘,如何過了二十,還不曾受聘於人?
王春宇:不過高門不來,低門不就,所以耽擱了。你如今心中有啥不願意,也不妨面言。
(紹聞未及回言,興官戴著孝帽來與舅爺唱喏。)
王 氏:(王氏道)還不與舅爺磕頭?
說 道:(王春宇扯到懷裡說道)好學生,好學生。眉目之間極像他爺爺。
(因取過小衣褡兒,提出一包笑道)
笑 道:這是舅爺在江南與你帶的四件小人事兒。那一頭是你奶奶與你媽娘的人事,你都
拿的去。回來與舅爺作揖。
(果然興官手中拿著兩包,交與奶奶,回來作揖磕頭,喜得王春宇沒法,說道)
說 道:可惜你爺爺沒得見。
王 氏:(王氏道)若他爺在世,先不得有他,怎的說得見不得見。啥事不吃他爺那固執
虧了。
(王春宇也竟也無言可答。)
(少頃,排筵上來。)
(吃畢,王春宇要走,又與姐姐叮嚀一言為定的話。)
譚紹聞:(復向譚紹聞道)如今說媒的事,往往成而不成,臨時忽有走滾,以致說媒的無
臉見人。外甥今日也大了,比不得小時說親,你若別有所願,也不妨當面說明。
譚紹聞:(譚紹聞道)舅的主張就極好。只俺娘願意,別的再沒話說。
王春宇:既如此說,我今晚就與巫家回話。
譚紹聞:(譚紹聞道)舅只管回他話,再無更改就是。
(雙慶牽過頭口,母子送出後門,春宇自回東街去了。)
(第五十回 碧草軒公子解紛 醉仙館新郎召辱)
274**時間: 地點:
(話說譚紹聞承許下巫家親事,畢竟心中還牽掛著瘟神廟邪街姜氏。)
(偏值夏逢若早晨即至碧草軒,令人請譚紹聞說話。)
(二人相見坐下,夏逢若便道)
坐 下:那事我已前後說明,女家情願,婆子家也情願。彩禮是五十兩。我特來與賢弟送
信。
譚紹聞:(譚紹聞道)且慢商量。
夏逢若:已是兩情兩願,還有什麼商量?
譚紹聞:(譚紹聞道)我本意願行。日昨我舅與母親一權主定,承許了曲米街巫家的事。
一個是舅,一個是娘,叫我也沒法。
問 道:(夏逢若把頭探著問道)你說啥呀?你如今承許下巫家親事了?你爽快拿刀來把
我這頭抹下來,叫那赤心為朋友的人,看個榜樣。
譚紹聞:(譚紹聞道)由不的我,也是沒法。
夏逢若:由的你,由不的你,我都不管。你已是把人家汗巾子收了。我已是把那銀子買了
兩匹綢、八色大事件、八色小事件兒,下了紅定。只說瘟神廟一道街,誰不知道
?你如今打了退堂鼓,到明日把女人激羞的死了,我又該與你打人命官司,不如
我先鳴之於官,憑官所斷。我不過不在這城裡住,搬的走開,就把這一輩子事完
了。我是為朋友的人,也講說不起。
向紹聞:知道是你的好意。只是母舅說的一句話,母親應允下了,我該怎的。
夏逢若:俗話說:『先嫁由爹娘,後嫁由自身。』何況是一個男人?明明是你圖巫家是個
財主,有個貼頭罷了。
(紹聞也無可辯白。)
AAA:(只聽的院裡有三四個人走的響,一片聲說)作速拿茶來,渴壞了。
(進的軒來,卻是盛希僑。)
哈哈笑:(見了哈哈笑道)你兩個說什麼哩?叫盛價作速潑一大碗茶來。
AAA:(譚紹道)現成,就到。
(德喜兒重斟上茶來,希僑連吃了三四杯,才略解住渴。)
夏逢若:大哥從哪裡來?
盛希僑:就在這衚衕口土地廟北趙寡婦家纏攪了半日,方落了點。渴壞了。我且問你,你
許久不去看我。是怎麼說?
夏逢若:去了幾回,門上難傳。
盛希僑:你只說是那個狗攮的管門,我回去就革了他。
夏逢若:那也不必說。如今俺兩個這宗話,正要大哥批排。
盛希僑:料你兩個也沒什麼關緊話,我也不耐煩聽。先把我的關緊話說說罷。你兩個猜,
我是做啥來了呢?只因趙寡婦兒子小鐵馬兒,當日招募在班裡,先與了四兩身價
,如今派成正旦腳兒。這孩子極聰明,念腳本會的快,上腔也格外順和,把兩個
老師傅喜的沒法兒說。我也另眼看他。前日說他娘有病,想他哩,我叫他師傅給
他兩天假。過了四五天,再不見回去。著人叫他幾次,他娘硬說不叫去學戲了。
我氣的慌,一發今日親來叫他。他娘越發有一張好嘴,說他也是有門有戶人家,
學戲丟臉。又說只守著鐵馬一個兒子,流落了,終身無依靠。那張嘴真比蘇秦還
會說,扯不斷的話頭。我急的慌,說唱一年五十兩身錢,方才依了。我昨夜吃了
酒,纏絞了這半天,口渴的要緊。況離賢弟一步之近,所以我順步來望望。不料
夏賢弟也在這裡。您兩個爽利坐上車,跟我去罷。
夏逢若:俺兩個的話,通是費商量著哩。
盛希僑:有啥費商量?到我家看著排戲,慢慢的商量。
夏逢若:譚賢弟幹這事,到明日要逼死孀婦哩。
盛希僑:淡事,沒啥話說。
夏逢若:大哥少坐一坐,容我三言兩語說完,我就跟大哥走。難說大哥見愛,我肯不去麼
?
盛希僑:也罷。你就捷說,我批評批評。
(夏逢若就把瘟神廟看戲,怎的姜氏遞汗巾,怎與姜氏家說明,下了綢子等件紅
(定,如今背了前言,定了巫家閨女,說了一遍。)
盛希僑:你不說罷了,我明白了。這全是譚賢弟心上沒竅,恰又遇了你。你當我看不出形
狀麼?久矣,我就想要討伐你,時未得便。今你既碰到我嘴上,正好說了叫你知
道。當日老人家大也罷小也罷,總算做過官,你也算個宦裔,怎就甘心學那些下
流行徑,一味逞刁賣俏,不做一點有骨力、顧體面的事。我先說明,速改便罷,
若仍蹈前轍,小四呀,我的性情,咱可就朋友不成哩。我早已訪確,你在譚賢弟
身上,就有許多事做的全不是東西。即如你方才所說,意間必是說寸絲為定。我
問你,這世上可有女人家拿著寸絲定男人家麼?不過是個女人無恥罷了。我豈不
知綢子紅定你也不曾買、不曾送,銀子是你誆使了。你硬說送過,我問你,送時
你講個啥牌名兒?就是你送過去,也只算遮羞錢。左右不叫譚賢弟問你要銀子就
罷了。那姜氏一定要嫁譚賢弟,他若情願做第三房,我就情願助聘金。倘是你借
端想再訛詐幾兩,你便真沒一點人氣哩。你再不用提這一嘴話。這些話只好哄譚
賢弟那憨瓜,能哄得過我麼?像你這材料,只中跟我去,替我招架戲,我一月送
你八兩銀,夠你哩身分了。咱三個同上車走罷。
譚紹聞:(譚紹聞道)我還有一點小事兒未辦完。
希僑笑:(盛希僑笑道)你是只好坐老滿的車,老滿如今又上杭州去辦戲衣去了,等他回
來好請你。
(譚紹聞把臉紅了,說道)
說 道:我去就是。
275**時間: 地點:
(正說同走時,雙慶兒道)
大兒道:王舅爺在樓下,等著大叔說話哩。
希僑笑:(盛希僑笑道)這便是巫家那事消息動了,夏賢弟不用再想膺媒人罷。大凡少年
喪偶,只有母舅來說親,再沒有不成之理。老太太先依了。賢弟你就照應舅老爺
去。我也不瞧這位老叔了,管保巫家事必成。到明日親迎過來,咱的戲也排成了
,我是要送戲來賀哩,不許推阻。
(譚紹聞含糊答應。)
(送出衚衕口,盛公子與夏逢若上車往盛宅去了。)
(正是:
( 排難解紛說仲連,如今排解只須錢)
(孔方不到空饒舌,縱是蘇張也枉然。)
276**時間: 地點:
(且說譚紹聞回到樓下,見了母舅,果是來回復巫家已允親的話。)
(王氏喜之不勝,也恰中紹聞本懷。)
(此後,啟冰人,過聘禮,安牀,親迎,合巹,送餪之事,若逐一鋪述,未免太
(費筆墨。)
(總不過是巫家新發跡財主,乍結了士夫之家姻親,妝奩陪送自必加意奉承。)
(譚紹聞現有一千五百銀產價,手頭活便,臉上下不來事體自然會多,也自然會
(辦。)
(那個華麗豐厚,兩下的俱可意揣。)
(倘再講譚紹聞與巫翠姐燕爾昵情,又落了小說家窠臼,所以概從省文。)
(內中卻有最難為情的。)
(冰梅睹新念舊,回想起孔慧娘一向帡幪之恩,每抱著興官到無人處,便偷下許
(多眼淚,對興官歎道)
歎 道:你也是個福薄蟲。
(這新夫婦,為往曲米街巫家,就不得不上文昌巷孔宅。)
(孔耘軒夫婦見了新續的女兒,也少不了一番周旋溫存。)
(及送的回來才背過臉時,這一場悲痛,更比女兒新死時又加十倍。)
(這兩宗。)
(皆人情所必至,須得我說明白。)
277**時間: 地點:
(且說譚紹聞親迎,是臘月初二日,一月就是元旦。)
(夫婦兩個時常鬥骨牌,搶快,打天九,擲色子,抹混江湖玩耍。)
(巫翠姐只嫌冰梅、趙大兒一毫不通,配不成香閨賭場。)
(也曾將牌上配搭,色子的點數,教導了幾番,爭乃一時難以省悟。)
趙大兒:(翠姐每發恨道)真正都這樣的蠢笨,眼見極易學的竟全弄不上來。
(倒是爨婦老樊,自幼兒僱覓與本城舊宦之家,閨閣中鬧賭,老樊伺候過場,抽
(過頭兒,牌兒色子還懂哩些。)
278**時間: 地點:
(一日紹聞與翠姐在樓窗下鬥葉子,老樊捧的飯來,夫婦正在輸贏之間,顧不的
(吃。)
說 道:(老樊站在巫翠姐背後看了會說道)大嬸子,把九萬貫改成混江,九錢兒搭上一
索一萬,不成了『沒皮虎』麼?
笑 道:(巫翠姐扭過粉項笑道)你這老婆子倒還在行。
老樊道:自到了咱家這幾年,誰再得見這東西,如今也忘了。
(夫婦二人把這一牌鬥完,將飯排開,急緊吃完,就叫老樊配場兒。)
(但只是一個又丑又老的爨婦,兼且手中沒錢,也就毫無趣味。)
(譚紹聞又想出個法子,叫冰梅、趙大兒、老樊算成一股兒,冰梅掌牌,老樊指
(點色樣,趙大兒伺候茶水,興官抽頭兒。)
(玩的好不熱鬧。)
(及至近午時節,王中、雙慶這一干僕人來過午,廚下竟忘了做飯。)
(王氏本因溺愛而不明白,又由不明白而愈溺愛,到東樓一看,笑了一笑,自向
(廚下料理。)
(原來年節間,酒飯多是現成的,因命雙慶、德喜切些冷肉,撥些涼菜,發落的
(吃訖。)
(譚家累世家規,雖說叫譚紹聞損了些,其實內政仍舊。)
(自從娶了巫翠姐,開了賭風,把一個內政,竟成了魚爛曰餒。)
(忽一日,雙慶兒拿了一付請帖,送到東樓。)
(上面寫的巫岐名子,乃是巫鳳山差人,請新婿夫婦,同過上元佳節的華柬。)
(到了十四日,巫鳳山早著人抬了兩頂轎子來接。)
(夫婦二人盛服倩妝,王氏看著好不喜歡。)
(家間人送至後門,二人坐轎而去。)
(到了巫家門前,只見有五六個人,鮮衣新帽迎接。)
(一個乃巫鳳山的內姪,叫做巴庚;一個外甥,叫做錢可仰;一個乾兒,叫做焦
(丹。)
(都是送餪日封過禮的。)
(巫岐因兒子巫守敬年方十二,不能陪客,故請一班內親陪伴東牀。)
(譚紹聞下的轎來,眾人一拱讓進。)
(巫翠姐自從後門下轎進家。)
(譚紹聞到了前廳,先與岳翁見禮,然後拜見姻親。)
(禮畢獻了茶,只聽閃屏後有人說道)
說 道:前邊顯冷,請姐夫後樓下坐罷。
便 道:(巫鳳山便道)這屋子太大,姐夫就到後邊坐,暖和些。
(眾人相陪起身,過中廳,進了堂樓。)
(丈母巴氏笑面相迎,譚紹聞躬身施禮。)
巴氏道:姐夫坐下罷,前日已見過禮了。我為前廳房太冷,怕姐夫衣服薄,自己孩子,就
請後邊坐。這俱是內親,爽利就不用再向前頭去。
(譚紹聞也無言可答。)
又 道:(巴氏又道)姐夫近爐些。
(遂叫把爐中又添上些炭。)
(又叫丫頭先拿酒擋寒氣。)
(巴氏見譚紹聞緘默少言,因向巫鳳山道)
又 叫:你竟是躲一躲兒。你在這裡,未免拘束姐夫們。
(這巫鳳山原是「四畏堂」上占交椅的人,一聽此言,就立起來笑道)
起 來:今日鋪內實就有個事兒,我有罪姐夫,暫且少陪。
(巫鳳山去了。)
(巴庚、錢可仰、焦丹,由不的少鹽沒醋的話,各說上幾句,究之與譚紹聞全不
(對路,微笑強答而已。)
(原來巴庚,是個開酒館的。)
(借賣酒為名,專一窩娼,圖這宗肥房租;開賭,圖這宗肥頭錢。)
(錢可仰開了一個過客店,安寓仕商;又是過載行,包寫各省車輛。)
(焦丹是山西一個小商,父親在省城開京貨鋪,幼年記姓在巫鳳山膝下,拜為乾
(子。)
(這三位客,因譚紹聞是個舊家門第公子,怕惹出笑話未免不敢多言。)
(巴氏見女婿毫無情緒,心下有些著急,因吩咐丫頭道)
譚紹聞:把席放速些,吃了飯,好街上走動。元宵佳節,也看個故事,看個戲兒。
279**時間: 地點:
(少時,碟盞上來,席就設在堂樓東間。)
譚紹聞:(譚紹聞道)著人請外父。
巴氏道:他忙著哩,不叫他也罷。
(眾人即讓譚紹聞首座,錢可仰、巴庚、焦丹打橫相陪,敬兒坐了主位。)
280**時間: 地點:
(須臾,席面上來,山肴海味都有,美酒肥羊俱全。)
大兒道:(巴氏不住的讓敬兒道)你不會陪客,你該把那一樣兒讓姐夫吃,揀好的送過去
。
(總因愛婿心切,只怕嬌客作假,受了饑餒。)
(十分忍不住了,走到桌前,拿箸將碗中揀了一碟,送在紹聞面前)
紹 聞:姐夫只管吃,休忍了饑,還要住兩三天哩。若像這樣餓瘦了,您娘就再不敢叫姐
夫走親戚了。
譚紹聞:(譚紹聞慌道)外母請尊便。
(譚紹聞一向在孔宅作女婿,不曾經過這個光景。)
(今日乍見這個岳母,口中不住的他姐夫長,他姐夫短,初時也覺可厭,漸漸的
(轉覺親熱。)
(竟是八母之中,不曾添上丈母,未免還是古人疏漏。)
(午飯已畢,巴氏正要勸女婿街上遊玩,偏偏的蒼雲漸布,黃風徐起,栗烈觱發
(,竟有釀雪的意思。)
巴氏道:請姐夫過元宵,正好白日看戲,晚上觀燈,偏偏天就變了,該怎麼處?
(巴庚平日知譚紹聞是個賭家,因說道)
因說道:妹夫過我那院裡走走何如?只是茅簷草舍,不成光景,恐惹妹夫笑話。
譚紹聞:(譚紹聞道)通是至親,豈有笑話之理。但未曾進贄奉拜,怎好輕造?
笑 道:(焦丹笑道)如今大家同去,就算姐夫拜他。
AAA:(錢可仰道)焦賢弟說哩極是。
巴氏道:你們就陪姐夫去。我少時從後門去,也要看看你二嬸子。
(四人就出了大門,直上椿樹街口巴家來。)
(到了門首,只見門外挑了一個「醉仙館」酒帘兒。)
(門向內拴扣,巴庚也叫不開。)
(少不得由鄰家轉入開了大門。)
(原來裡面有三個人擲色子哩。)
(兩個是本街少年學生,一個叫柴守箴,一個叫閻慎,一個是布店小相公,名叫
(竇又桂,都是背著父兄來尋賭。)
(三人素日同過場兒,今日趁元宵佳節,藉街上看戲為名,撞在巴庚酒館裡,賭
(將起來。)
(巴庚的酒匠倒趁有人看門,自上廣生祠看百子轎去了。)
(三個正賭到熱鬧處,譚紹聞進來,那兩個年幼學生,臉發紅暈,立將起來。)
譚紹聞:(巴庚即讓譚紹聞道)請姐夫東廂房坐。
(紹聞新走小家親戚,沒可說話的人,半日悶悶。)
(猛的撞見賭場,未免見獵心喜,早已溜下場去)
紹 聞:借一吊錢,我也賭賭。
(巴庚開了櫃鬥,取出一千大錢,放在紹聞面前,就擲將起來。)
(擲到晚上,兩個學生起了場兒,自回家去。)
AAA:(竇又桂不想就走,巴庚道)你也須得回去,若叫竇叔知道,你倒不得再來,不
如明日早來。
AAA:(竇又桂道)也罷。等家父十七日起身回家,爽快放大膽來賭上幾天。
(恰好巴氏在後邊也催女婿回去。)
(遂一齊起身,竇又桂自回店中,焦丹已回鋪內,譚紹聞、巴庚、錢可仰重到巫
(家。)
(吃了晚飯,天上飄下雪來。)
(巴氏就叫腰房燃起炭爐,點上蠟燭,又賭了半夜。)
(巴氏叫送了元宵、扁食、麵條、雞蛋荷包兒,好幾遍點心。)
(巫翠姐與巴庚、錢可仰都是中表姊妹,也就到前邊看了幾回,方才歇息。)
(到了十五、十六日,依舊在巴庚酒館內,同竇又桂賭了兩日。)
(到了十七日,譚紹聞要作別回家,巫鳳山夫婦只是不放。)
譚紹聞:(巴庚道)今日天晴。我昨日已備下幾碗寒菜,請譚姐夫到我家,我少申一點敬
意。
向紹聞:連日打擾,還不夠麼?
AAA:(巴庚道)畢竟不曾吃我的。我就請錢賢弟相陪。若嫌我窮,也就不敢強邀了。
向紹聞:好說。奉擾就是。
(於是一同起身,又向巴庚酒館而來。)
說 道:(巴庚路上說道)姐夫你賭的好。那小竇子是一注子好錢,他白布店有三四千銀
子本錢。他爹今日起身回家,他今日是正大光明放心賭哩。咱三人勾通一氣,贏
他幾百兩,咱均分。
(紹聞心已應允,點點頭兒。)
(進了酒館,小竇子見了笑道)
笑 道:我一早打發家父起了身,咱可大膽來罷。
(不用分說,連巴庚、錢可仰都下場擲將起來。)
(不多一時,竇又桂輸了一百三十兩。)
(正賭到熱鬧中間,都低著頭看注馬,喊叉快,只聽得忽的一聲,色盆子早已打
(爛,錢也都打亂了,人人都挨了棍頭。)
罵 道:(又聽聲聲罵道)您這一起兒忘八羔子,乾的好事!
(這正是:
( 入齊憑軾運良籌,忽遇田單馭火牛)
(不識天兵何處降,須尋地縫好藏頭。)
(第五十一回 入匪場幼商殞命 央鄉宦賭棍畫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