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一 至 第二七〇

261**時間: 地點:
    (再說程公,見賈李魁招了賭博,已知哄誘書愚,並使譚紹聞誤了考試,耽擱功
    (名。)
    (怒上加怒。)
    (賈李魁在夾棍眼內,疼痛難忍,只得把地藏庵范姑子怎的送信,王紫泥、張繩
    (祖得信怎的要酒,紹聞怎的吃醉,黃昏怎的哄賭,臨明怎的寫票畫押,供了個
    (和盤托出。)
    (程公見扯出尼姑來,怕扯的頭緒多了,難以就事結案,便道)
便 道:再要胡說,定要再枷。放他起來。
    (遂叫傳呼張繩祖、王紫泥到案。)
    (程公方要拔簽差人,賈李魁道)
賈李魁:王紫泥、張繩祖他兩個,現在二門外看審官司哩。老爺只叫這二人到案,便一清
    二白。
    (程公即著門役叫二人上堂。)
AAA:(那張、王二人在二門以外伸頭正望,猛然兩個差人,走到面前道)二位紳衿,
    老爺有請。
    (這一驚,真是滿月小兒聽霹靂,骨頭兒也會碎的。)
    (少不得隨著衙役,像軟腳鴨子一般,上堂跪下。)
程公道:二位既係紳士,無故在衙署前探頭伸腦,看些什麼?
王紫泥:原是會課回來,見父母坐堂,略站一站兒,看看王法。不敢犯父母的堂規。
程公道:料二位無事也不來。既為紳衿,緣何開場誘賭,知法犯法?這來衙門走動,不是
    希圖夤緣,就想把持官長。若不重懲一番,本縣就要吃你兩個撮弄。暫且押在班
    房,準備細審。待詳革以後,便於施訊加刑。
    (程公說罷起座,雲板響亮,堂鼓鼕鼕幾聲,退堂回後宅而去。)
    (有詩為證:
    (  峨冠博帶附斯文,璧水藻萍泮水芹)
    (末職貪婪聯契好,惟愁指斷脊梁筋。)
    (第四十七回 程縣尊法堂訓誨 孔慧娘病榻叮嚀)
    
    
262**時間: 地點:
    (卻說程公原是個嚴中寓慈,法外有恩的心腸。)
    (若是這宗誘賭之案,盡法究治起來,范姑子就該追去度牒,飭令還俗;張繩祖
    (、王紫泥就該褫革巾帶;王學箕、雙裙兒就都該到案加刑;譚紹聞也該追比賭
    (債懸贓--清官以之充公用,貪吏以之入私囊。)
    (爭乃程公慈祥為懷,口中雖說了「詳革」「開場誘賭」,傳稿轉申,卻留下空
    (兒,叫張繩祖、王紫泥,自行生法求免。)
    (這兩個果然遍央城內縉紳,懇恩免詳,情願受罰。)
    (遞了改過自新甘結,程公批了「姑准從寬,仍前不悛,定行倍懲」字樣。)
    (次日早堂,把賈李魁責了三十大板,白興吾二十大板,取具與譚姓永無葛藤的
    (遵依,發落去訖。)
    (單留下譚紹聞、王中二人,跪在堂前。)
譚紹聞:(程公教訓道)譚紹聞呀,你豎耳細聽。本縣取你,原為當場文字英發超雋,復
    試時見你品格軒昂俊秀,看你是遠到偉器,遂定了你為首卷。況府試時,仍是首
    卷。本縣自喜相士無差,這兩隻眼睛也自信得過。學台案臨,本縣南陽公出,只
    料你必蒙進取,為掘井簣山之伊始。誰料你自外栽培,被這一干不肖無賴之徒誘
    賭,輸下賭欠,且又私自遠揚。以致被白興吾、賈李魁屠沽廝役毆辱踐踏。且又
    轟至公堂,鳳鸞鴟鴞咬做一團。本縣若執『物腐蟲生』之理究治起來,不說你這
    嫩皮肉受不得這桁楊摧殘,追比賭贓不怕你少了分文。只你終身體面,再也不得
    齒於人數。本縣素聞你是個舊家,祖上曾做過官,你父也舉過孝廉,若打了板子
    ,是本縣連你的祖、父都打了。本縣何忍?並不是為你考試,像你這樣人,還作
    養你做什麼?嗣後若痛改前非,立志奮讀,圖個上進,方可遮蓋這場羞辱。若再
    毫末干犯,本縣不知則已,若是或被匪案牽扯,或是密的訪聞,本縣治你便與平
    民無異,還要加倍重懲,以為本縣瞽目之戒。
    (這一場話,把一個王中,說的也忘了程公是官,也忘了自己跪的是堂口;竟是
    (眼中噙淚,肚裡磕頭。)
    (紹聞觸動良心,雙淚俱傾。)
    (程公看見這個光景,亦覺惻然,吩咐主僕回家,好好唸書。)
    (主僕下堂而去。)
    (程公又料理詞訟,不必贅說。)
    
    
263**時間: 地點:
    (單說紹聞與王中轉回家中。)
    (雙慶兒在街中探聽,早把上風官司的話,報於王氏。)
    (紹聞進堂樓上坐下,氣色兀自不定。)
王 氏:(王氏道)那一遭兒姓茅的騙咱,被官府打頓板子。這一遭賈家又騙咱,又叫官
    府打頓板子。管情咱主戶人家子弟,再沒人敢騙了。若不是官府厲害,這些人還
    有叫人過的日子麼。
    (紹聞無言可答。)
    (王中回房,整整睡了二日,其氣惱可不言而喻。)
    
    
264**時間: 地點:
    (且說孔慧娘,那一次與茅家官司,已氣得天癸不調,遲了一年多,月信已斷。
    ()
    (此番又生了暗氣,漸漸咳嗽潮熱,成了癆瘵之症。)
    (王氏素愛其賢,催紹聞用藥調治。)
    (請姚杏庵診了脈,這月水不調四字,一猜就著,自然是加減四物湯、歸脾逍遙
    (散之類,互換著吃起來。)
    (病情有增無減。)
    (又聽說知府衙中,有請的江南名醫,叫沈曉舫。)
    (譚紹聞與外父孔耘軒商量,費了許多委轉,請至家中。)
    (沈曉舫診了脈,到了碧草軒,告於孔耘軒道)
孔耘軒:令愛之症,固是氣血兩虛,但左關的脈,現了危變。大抵是婦人喜怒,鬱結成了
    一個大症。從來心病難醫,只因其病在神,草根樹皮,終不濟事。弟聊寫一方,
    只雲塞責。若要痊可,還須另尋高明。
    (孔耘軒點頭稱善。)
    (開了一方,即要告辭。)
    (譚紹聞再三懇留,沈曉舫決意要去。)
    (這才是名醫國手,不肯以性命為僥倖的意思。)
    (慧娘吃了沈曉舫藥方,標症略除。)
    (再欲懇時,一來知府衙門,侯門深似海;二來即令再請,沈曉舫診視已明,也
    (就不肯再為勞而無益之舉。)
    (紹聞又請了本城新出時醫張再景來看,極口把以前的醫生痛加詆毀,把從前立
    (的方子重為批駁。)
    (究之張再景的本領,也不過是聽說心虛少寐,只須茯神、遠志;聽說口乾塊疼
    (,只須是五味、三稜而已。)
    (見病勢日漸沉重,自辭而去。)
    (忽一日,王氏正在樓下,只見後衚衕鄭大嫂進的樓來。)
    (這鄭大嫂,就是譚孝移自丹徒回來,打端福兒時,來望的鄭翁娶的後婚老婆。
    ()
王 氏:(王氏讓坐道)你等閒不來,想是今日閒了。
AAA:(鄭大嫂道)我沒事也討不得閒。聽說大相公娘子身上不快,我來望望。
王 氏:(王氏道)大嫂費心。
AAA:(鄭大嫂道)如今城西南槐樹莊捨藥哩,大奶奶何不去走走,拜付藥呢?
王 氏:(王氏道)我沒聽說這話。
AAA:(鄭大嫂道)是上年天旱,槐樹莊擂了一個馬子,說是猴爺,祈了一壇清風細雨
    。如今施金神藥,普救萬人。有命的是紅藥、黃藥,沒命的多是黑藥,或是不發
    藥。才是靈的。昨日我的姪女病的命也不保,我去拜了一付紅藥,就吃好了。我
    所以今日來對大奶奶說。
王 氏:(王氏道)那馬子跳起來我怕的慌。
AAA:(鄭大嫂道)如今沒馬子,只用燒上香,放下一盅水,有藥即下在盅內。
王 氏:(王氏道)離城多少路呢?
AAA:(鄭大嫂道)不遠,在惠家莊南邊有半里路。
    (王氏忽然想起滑氏,也要看看他,遂說道)
王 氏:今日去的麼?
AAA:(鄭大嫂道)天天有人在那裡,如何去不的。
王 氏:(王氏道)你引我去何如?
AAA:(鄭大嫂道)我就去。
    (王氏便叫德喜兒催蔡湘套車。)
    (蔡湘把車套好,撈在衚衕口。)
    (王氏帶了買香紙的錢,同著鄭大嫂,攜著樊爨婦,坐到車上。)
    (德喜緊跟著。)
    (蔡湘鞭子一場,轉彎抹角,出了南門而去。)
    
    
265**時間: 地點:
    (卻說王氏臨行,鎖了堂樓門。)
    (冰梅引著興官兒在東樓伺候慧娘。)
    (只見趙大兒進來,慌慌張張說道)
趙大兒:有一個女人,背個包袱,說是會治病。聽說嬸子有病,情願調治,不要謝禮。現
    在廚房等著哩。
AAA:(慧娘聽說,忙道)只怕是卦姑子罷。堂樓門鎖著不曾?
趙大兒:鎖著哩。
慧娘道:你快出去跟定他,寸步莫離。冰姐,你把這樓門上了,把興官放在牀上,交與我
    。你上樓把花門開了,伸出頭望下看著,小心東西。
    (冰梅剛剛頂上東樓門,卦姑子早已敲著門屈戌兒,叫起門來。)
    (慧娘直如不曾聽見一般。)
    (叫了一會兒,將窗紙濕破,一個眼朝紙孔兒看慧娘,說道)
一 個:好一位小娘子,生的菩薩一般,如何病懨懨的?我在街東頭治蘇家女人病,如今
    好了。聽說小奶奶身上不好。我來看看。不圖咱什麼東西,不過是我婆婆在神前
    許下口願,治好一百個婦人病,就把口願滿了。如今治好七七四十九個,添上小
    娘子,就是五十個整數,還了一半子。往西再到河南府、南陽府治病去。小娘子
    開門罷。
    (這孔慧娘直是一個不答。)
又說道:(卦姑子又說道)抱的好一個小相公兒,我今日治一個就好活兩個。若是不治,
    只怕這小相公想娘,也是難指望的。
    (慧娘依舊不答。)
又 道:(卦姑子又道)我這藥不用火煎,也不是丸藥,只是一撮紅面兒。一口水就吞下
    去,才是靈驗哩。不忌生冷,也不忌腥葷。遇著我,是小娘子前世緣法。
    (慧娘仍自不答。)
    (這興官想吃乳,慧娘無法可哄,哭將起來。)
范姑子:(卦姑子道)不吃我的藥,只怕有的哭哩。
    (冰梅聽的哭聲,下的樓來,將近內房門,慧娘擺擺手,又叫上樓。)
    (這卦姑子一發惱了,大拍窗櫺而去。)
    (又到廚房,叫趙大兒燒茶吃。)
    (趙大兒方欲應允,提了一把廣錫壺兒下茶葉,卦姑子道)
趙大兒:我有茶葉。
    (接錫壺在手,揚長出門而去。)
    (趙大兒出門追趕,其行如飛。)
    (趙大兒只得放開,舍了錫壺,緊閉後門。)
    (回來告於慧娘,慧娘道)
回 來:小事。
    (冰梅抱起興官,問慧娘如何一句話不答,慧娘道)
慧娘道:奶奶不在家,理當如此。
趙大兒:(趙大兒道)奶奶在家,必上卦姑子當。
    (這話不必再述。)
    (單講王氏車上對德喜道,要在惠家莊下車。)
    (及到惠養民門首,德喜道)
德 喜:這就是惠師父大門,停車罷。
    (王氏與鄭、樊二婦人,一齊進了門,滑氏正在院中洗衣,看見了笑道)
王 氏:哎喲,好親家母呀,啥風兒刮上來?
    (讓屋內坐下,開口便道)
坐 下:如今分開了,也不像人家了,親家母休要笑話。
王 氏:(王氏道)從你走後,俺家何嘗像人家哩。
    (吃了茶,說起為慧娘拜藥的話,滑氏極願同去,王氏喜之不勝。)
    (大家不坐車,走了半里路,到槐樹莊。)
    (只見一株老槐樹下,放了一張桌兒,上面一尊齊天大聖的猴像兒,一隻手拿著
    (金箍棒,一隻手在額上搭涼棚兒。)
    (臉前放著一口鐵鑄磬兒,一個老嫗在那裡伺候。)
    (有兩三家子拜藥的。)
    (樊爨婦叫德喜兒買了樹下一老叟的香紙,遞與王氏,四人一齊跪下,把盅兒安
    (置在桌面上。)
    (老嫗敲磬,王氏卻祝贊不來,滑氏道)
王 氏:譚門王氏,因兒媳患病,來拜神藥。望大聖爺爺早發靈丹妙藥打救,明日施銀…
    (滑氏便住了口看王氏,王氏道)
王 氏:十兩。
AAA:(滑氏接口道)創修廟宇,請銅匠鑄金箍棒。
    (老嫗敲磬三椎,眾人磕了頭起來。)
    (遲了一會,揭開盅上紅紙,只見盅底竟有米粒大四五顆紅紅的藥。)
    (一齊都向王氏祝喜,王氏吩咐與敲磬老嫗一百錢,命德喜兒雙手捧定盅兒。)
    (到了惠家莊,滑氏又與了一個大碗,將盅兒放在裡面,囑了德喜小心。)
    (滑氏留飯,王氏道)
王 氏:還要打發吃神藥。
    (滑氏也不敢留,王氏與二婦人,依舊上車進城。)
    (到了衚衕口,進家。)
    (德喜後到,把藥遞與王氏。)
    (王氏送到東樓,向慧娘說了原因。)
    (慧娘不欲吃,心中感激婆婆仁慈,不勝自怨,因婆婆親身拜禱,只得將神藥服
    (訖。)
笑 道:這藥倒不苦不鹹。
    (王氏指望指日可痊,誰知漸漸臥牀不起。)
    (王氏也因久病惹厭,樓上埋怨道)
王 氏:人家說百日牀前無孝子,著實羅索人。
    (譚紹聞連日被盛希僑請去看串新戲,也不在家。)
    (惟有冰梅日夜不離,慇懃伏侍。)
    (那一日夜間,慧娘昏昏沉沉睡去。)
    (睜開眼時,只見冰梅在燈下流淚。)
    (叫了一聲冰梅,冰梅急把眼淚拭乾,笑嘻嘻道)
叫了一:是要茶麼?
    (捧過茶來,慧娘吃了兩三口。)
慧娘道:興官哩?
冰梅道:在牀東頭睡了。
慧娘道:你先哭什麼?
AAA:(冰梅笑嘻嘻道)我沒哭。
慧娘道:我已看的明白了。
笑 道:(冰梅笑道)我是灰迷了眼,眼酸,揉的流出淚來。
慧娘道:你沒哭也罷。你聽我對你說,我這病多不過兩三天光景,不能成了。
冰梅道:全不妨事,且寬心。
慧娘道:我想和你說會話兒,我死後,你頭一件,照管奶奶茶飯。奶奶漸漸年紀大了,靠
    不得別人。第二件,你大叔是個沒主意的人,被人引誘壞了。我死之後,你趁他
    喜時勸他,只休教他惱了,男人家性情,若是惱了,不惟改不成。還說你激著他
    ,他一發要做哩。你的身份微,我也替你想過,就不勸他也罷。第三件,你一定
    留心興官讀書。十分到那沒吃穿的時候,也只得罷休;少有一碗飯吃,萬萬休耽
    擱了讀書。還有一宗話,若是他爹再娶上來,你要看他的性情,性情兒好,要你
    讓他;性情兒不好,也要你讓他,未必不如咱兩個這樣好。
    (只這句話,直把冰梅說的淚如簷下溜水,沒有點兒滴的,再不能抬起頭來。)
又 道:(慧娘又道)我死後,你也休要想我。我到咱家,不能發送爺爺入土,不能伺候
    奶奶,倒叫奶奶伺候我。且閃了自己爹娘。這個不孝,就是陰曹地府下,也自心
    不安。
    (話未畢,興官轉身醒了,慧娘道)
慧娘道:你抱他起來,我再看一遍兒。
AAA:(冰梅叫興官兒)娘叫你哩。
    (興官揉著眼起來,便爬到牀西頭。)
慧娘道:好孩子,只是將來長大了,記不清我。
冰梅道:興官,與娘作揖兒。
慧娘道:休叫如此,一發叫我心如刀攪一般。我說的話多了,喘的慌,你還放下我睡罷。
    (冰梅扶慧娘躺下,又把興官抱著睡到牀東頭。)
    (到了次日早晨,慧娘已是氣息奄奄,十分不好。)
    (冰梅告於王氏。)
    (王氏慌了,著德喜兒往盛宅叫譚紹聞,著雙慶兒請孔耘軒。)
    (譚紹聞在盛宅清晨起來,正與昆班教師及新學戲的生旦角兒在東書房調平仄,
    (正土音,分別清平濁平清上濁上的聲韻。)
    (德喜兒急切不得見面。)
    (及見面時,日已三竿。)
    (譚紹聞聞信急歸,孔耘軒夫婦已到多時。)
    (孔耘軒一向不喜女婿所為,不曾多到譚宅,今日女兒將死,只得前來訣別。)
    (慧娘猛睜開眼,看見父親在牀邊坐了一個杌子,把那瘦如麻稈的胳膊強伸出來
    (,撈住父親的手,只叫得一聲)
只 叫:爹呀!
    (後氣跟不上,再不能多說一句話兒,眼中也流不出淚來,只見面上有慟紋而已
    (。)
    (孔耘軒低頭流淚。)
    (孔夫人再欲問時,慧娘星眸圓睜,少遲一個時辰,竟辭世而去。)
    (紹聞也不料慧娘今日即死。)
    (到家時,外父外母圍著病榻,自己也覺無趣。)
    (慧娘絕氣,合家大哭。)
    (紹聞夫婦之情,也不免大慟起來。)
    (大家哭罷時,孔耘軒向王氏與譚紹聞道)
大 家:親家母,姑爺,小女自到府上,不曾與府上做一點兒事,今日反坑累人,想是府
    上少欠這個福薄丫頭。棺木裝殮,一切俱聽府上尊便,不必從厚,只遮住身體,
    便算便宜了他。
王 氏:(王氏哭道)我可也是不肯呀,這娃兒才是孝順哩,我如何忘得他?
    (說罷又大哭起來。)
耘 軒:(孔耘軒揮淚道)我回去罷。叫拙內在此看著收殮,也是他母女之情。
譚紹聞:(譚紹聞道)外父少留片刻何如?
孔耘軒:我在此難以悶坐,卻又不便宜看入殮。我坐車回去罷。黃昏時,叫掌燈來接你外
    母。
    (出了後門,孔耘軒流淚滿面,又回頭看看門兒,一面上車,一面低著頭大慟。
    ()
    (譚紹聞也自揣平日行徑,不合此老意思,只得悵然進家。)
    (又見冰梅抱著興官,向隅而泣,哭了個少魂無魄。)
    (此下抬棺木、殮衣衾的話,不必細述。)
    (黃昏時孔纘經到來,大哭一場。)
    (等的裝殮後,命家人打燈籠,將孔夫人接回。)
    (譚紹聞覺得王中不在家,諸事都沒個頭緒。)
    (次日一早,急差人往南鄉叫王中。)
    (原來王中在南鄉辦理賣產還債的事體,與經紀已有成說,賣地三頃,宅院一處
    (,買主名喚吳自知。)
    (忽聞少主母病故,頓時成了一個啞子。)
歎 道:(跌腳歎道)敗的由頭來了!
    (少不得與房地行經紀,同了買主吳自知,另訂進城交價日期。)
    (遂並來人一齊到家。)
    (王中進門,見少主母棺木,停在廳院東廂房。)
    (向前磕了一個頭,不敢落下淚來。)
    (忍不住回到自己房內,大慟一陣子。)
歎 道:好一個賢慧的少主母,為何死得太早!
    (急揩乾眼淚,出來料理喪事。)
    (主事的是王隆吉,辦雜事的是王中。)
    (鄰舍街坊,與一班同盟兄弟,都來弔唁。)
    (五日涂殯,遂把一個聰明賢淑的女子,完了一生。)
    (正是:
    (  縹緲微魂漸赴冥,喃喃細囑那堪聽)
    (合家號哭尋常事,萬古傷心一小星。)
    (第四十八回 譚紹聞還債留尾欠 夏逢若說媒許親相)
    
    
266**時間: 地點:
    (話說譚紹聞將孔慧娘涂殯廂房,已過了三日。)
寶 劍:(只見盛宅寶劍來說道)俺家大爺說了,譚爺近來遭際不幸,在家必是不舒坦,
    邀往俺宅裡散心。請的還有陪客,今日要演新串的戲。小的隨帶有車來,就請坐
    上同去。
譚紹聞:(譚紹聞道)既是你大爺費心,我身上有新服不便,待我換個衣帽何如。
王 中:(王中忽到跟前道)南鄉里那個買主吳自知,同經紀來交價。還有吳自知兒子。
    我已讓到軒上。須得大相公與他面言。
譚紹聞:(譚紹聞即向寶劍兒道)你只回去。我現有一宗極不得已的事,扯撈住不能脫身
    。只管開戲,不必候我。
寶 劍:(寶劍道)這事王中哥盡可照應,何必譚爺親理。前日俺家賣了一處當鋪宅院,
    共是七千多銀子,不惟俺大爺不曾與買主見面,就是這幾斗銀子,俺大爺也不曾
    見面哩。
王 中:(王中道)俺家如何比得府上,割絕血產,是一定要親身哩。況大相公有新喪在
    身,也不便驟近堂戲場兒。大相公吩咐一句,叫他回去罷,省得他等著。
    (譚紹聞果然吩咐寶劍兒回去,自上碧草軒來會吳自知。)
    (到了軒中,吳自知一伙起身為禮,便讓譚紹聞上座。)
譚紹聞:(譚紹聞道)我是主人,那有僭客座之理。
    (吳自知仍自推讓。)
AAA:(經紀道)坐下罷,咱是客哩。
    (吳自知方才坐下。)
    (王中進來,吳自知又連忙起來讓道)
王 中:王哥坐。
王 中:(王中彎彎腰兒道)客請坐。
    (紹聞見吳自知是個村愚,無可與言。)
    (心中又想著盛宅,便出來叫王中,低聲道)
心 中:這是那裡一個鄉瓜子,起來欠去的,厭惡人。並不像個財主腔兒,難說他會有銀
    子麼?
王 中:(王中道)大相公不知,是咱只賣三千兩,所以他只買三頃地、一處宅院。若是
    要一萬兩萬,他也不費周章哩。南鄉有名大財主吳自知,咱城中許多客商家,行
    常問他出息揭債哩。
譚紹聞:(譚紹聞道)這宗交易,你與他成了罷,我實實不能見那個腔兒。我心裡悶,回
    家去睡睡兒。叫雙慶、德喜您三個過銀子,事完時,只把賣地文契拿到家中,我
    畫個押兒就是。
    (王中欲再挽留,譚紹聞已自回家中。)
    (王中也自恃心中無他,遂與吳自知成了交易。)
    (這些敲天平、立文券之事,不必細述。)
    (王中到家,仍自請譚紹聞到了軒上,驗了包封,押了文券。)
    (吳自知作別,到了門口旁邊,取了他的糞筐、糞叉,其子背著盛銀子口袋。)
王 中:(王中道)吳大哥太不像了。
AAA:(吳自知道)聖人爺書上說過,萬石君拾糞。
    (一拱而別。)
    (經紀另訂日期清邊界、正基址,這也不必再說。)
    (王中回到軒上,與德喜、雙慶、鄧祥包了三氈包銀,到樓上交王氏收了。)
    (王中便說請客還債之事,王氏道)
王 中:賣了地土,銀子也叫在家暖暖兒,何必恁急。
王 中:(王中道)事不宜遲。銀子在家一天,包內不能長一分一釐,人家賬上會長,管
    著許多利錢哩。
譚紹聞:(譚紹聞道)你說的是,目下就寫帖兒。
    (王中隨著譚紹聞到了軒上,開了書櫃,取出帖兒,譚紹聞寫了,王中即刻抱定
    (護書匣兒,各處投遞。)
    
    
267**時間: 地點:
    (晚間自然預備席面。)
    (到了次日,雙慶、德喜軒上灑掃,揩抹桌椅。)
    (傍午時,來的是隆泰號孟嵩齡,吉昌號鄧吉士、景卿雲,當鋪宋紹祁,綢緞店
    (丁丹叢,海味鋪陸肅瞻,煤炭廠郭懷玉等。)
    (此中也有欠揭債的,也有欠借債的,也有欠貨債的,也有請來陪光的。)
    (一齊都到了碧草軒。)
    (譚紹聞謝了前日光弔,眾客謝了目下叨擾,為禮坐下。)
喬齡道:(孟嵩齡道)今日譚爺有召,叫小弟輩卻了不恭,領擾自愧。
譚紹聞:(譚紹聞道)杯酒閒談,聊以敘闊。
道士道:(鄧吉士道)當年老太爺在日,就是這樣多情。總之,咱們住在府上馬腳下,竟
    是常常的托庇洪福。
    (閒話間,泰和號大債主王經千到了。)
    (讓座寒溫已畢,譚紹聞便講還債的話。)
王經千:些須何足掛齒。
譚紹聞:(譚紹聞道)一千五百兩行息銀子,也就不為些須,怕日久還不到時,日累月多
    ,便未免積重難擎。
王經千:譚爺若不講起,小弟也不好啟齒。委實敝財東前日有一封字兒,要兩千兩行李,
    往北直順德府插一份生意。小弟也盤算到府上這宗銀子,只是一向好相交,不便
    啟齒,叫譚爺笑我情簿,說這幾兩銀子,值得上門問一聲?
向紹聞:王二爺好說。弟為這一宗銀子,時常籌畫奉還。昨日棄了一宗薄產,得了千把賣
    價,今日通請列位,索性兒楚結一番。
AAA:(當鋪宋紹祁道)少爺今日,只管把王二爺這宗息銀清楚。俺們都是少爺房戶,
    遲速惟命。
滑玉道:(煤炭廠郭懷玉道)少爺說還債,也是一番好事,爽利把賬目算的一算結了局。
    一來少爺心淨,二來也不枉少爺今日賜飯。若是礙情阻面,久後累的多了,倒叫
    少爺吃虧哩。少爺不欠我分毫,我還欠房租八兩,所以我便宜說話。今日爺們來
    赴席,斷不料有還債的話,賬目必不曾帶來,何妨各著盛價回鋪取去?
AAA:(綢緞店丁丹叢,海味鋪陸肅瞻俱道)你說的是什麼話,少爺既要清楚時,只改
    日算明數目送過條子來,除了房租,下欠若干,叫少爺隨心酌奪。不完時,再算
    房租。若像你說的,豈不是顯咱生意人單單只曉得銀錢中用?咱們只把王二爺這
    宗息銀,替算一算,楚結為妙。
笑 道:(景卿雲笑道)丁爺陸爺所見極高,就是如此罷。
王經千:(因向王經千道)王二爺賬底,想不曾帶來。就差貴價到寶號裡,問伙計們,把
    譚爺這宗賬抄的來,或把原約捎來。爽快還完時抽了這張揭票,也是快事。
王經千:原約我就帶著哩。
喬齡道:(孟嵩齡道)一發更妙。
    (王經千在腰間紙袋內,掏出來一張揭約,王中早把算盤放在桌上。)
    (鄧吉士伸指撥算,算完時說道)
說 道:原銀一千五百兩,累年陸續找過息銀九百兩。本銀不動,目下連本帶息,共該二
    千九百五十兩。王二爺,且說錯也不錯?
王經千:一絲兒也不錯的,來時敝伙計也是這樣算的。
喬齡道:(孟嵩齡道)少爺命取行李來,當面把天平過了。王二爺這宗賬是得過息的,今
    日既是一剪鉸齊,王二爺想是還有個盛情。
王經千:既是爺台們說,難說我該怎的?我讓十兩。
滑玉道:(郭懷玉道)非是俺的主人家,俺們便這樣向他,十兩未免太少。
王經千:叫譚爺說,幾番找息銀,成色、秤頭並沒有足的。敝伙計不依,譚爺曾說過,完
    賬時並不求讓。這是譚爺親口吩咐過的。總是叫弟回店去時,見的伙計們才好。
    這十兩也就不算少。雖說見了八九百利息,究實時候也太長了,且零零星星,委
    實誤了敝店裡幾宗大事情。弟受了伙計們埋怨,弟也是說不出來的,只為譚爺一
    向交好,也暗地裡吃了許多苦。既然眾爺台說,今日一把兒完結,只求譚爺把行
    李請出來,看後大家再商量。
    (原來膏粱子弟欠債,是從來不上心的。)
    (俗云日月如箭,只到了行息揭票上,這箭還比不得這個快法,轉瞬便隔了年頭
    (。)
    (今譚紹聞得了三千地價,實指望還了王經千,餘剩的並把眾房客的揭借,以及
    (貨物賒價,俱各一齊楚結。)
    (王中不識字,也不知少主人欠債究有多少,比不得老主人在日,閻相公賬房,
    (是一清二白的。)
    (今日忽聽鄧吉士算明唱出數目,方曉得所售吳自知地價,僅僅只可完王經千一
    (宗。)
    (主僕俱各悵然。)
    (紹聞出的碧草軒,叫聲王中,王中跟將出來。)
    (到了樓院,紹聞道)
向紹聞:我只說三千銀子,完得各宗賬目還有餘剩,誰知泰和號一宗,除舊日找過息,今
    日尚有將及三千之數。這卻怎麼處?
王 中:(王中道)我所以說賣產還債,就是這個意思。這利息債銀,轉眼就是幾倍。如
    今不如把這一大宗銀子索性兒全還了,王相公或讓或不讓,俱是小事,只求一筆
    勾消。餘下借欠、貨賬,畢竟有房租可以抵消,日後再作區處。這是一定主意。
向紹聞:不然。今是通請眾客,原說還債,若叫泰和號一包兒提去,當下臉面不中看。不
    如各人都叫有些,日後再作區處。也不是什麼難事。
王 中:(王中道)欠了人家債,休說臉面不好看的話。惟有結了大宗,是正經道理。
向紹聞:你如今同雙慶、德喜,先拿一千五百兩到軒上,把本銀完訖,本到利止,豈不是
    好?剩下一千五百兩,看光景酌奪。
王 中:(王中道)一定該完了一宗大債。
向紹聞:不然。
    (早叫雙慶德喜跟定到樓下,紹聞將銀封數了一半,包在氈包內,令拿到軒上。
    ()
    (又吩咐鄧祥去賬房,取了舊日閻相公用的天平架兒,也送到軒上。)
    (紹聞展開氈包,孟嵩齡啟了整封)
紹 聞:王爺請看。
    (王經千搖搖頭兒,說道)
說 道:成色不足的很。
道士道:(鄧吉士道)當日原銀,弟們也不曾見過,但既是得過息的,也不得太為執一。
    就照這樣敲了罷。豈有棄產價銀,倒還不上息債之理。
    (遂敲了一千五百兩。)
    (還剩幾兩秤餘。)
王經千:這若是算息,還多五十兩,若是算本,並求一總賜完。
向紹聞:息是不能完的。俗話說,本到利止。餘下息銀,改日再為湊辦,一次楚結。
王 中:(王中便插口道)息銀也是現成的,目下即去搬來,宋爺們一搭兒敲敲罷。
紹 聞:(紹聞瞅了一眼說)那的現成?你不用多言。
    (王經千是生意歷練之人,那肯把這個主顧,一刀割斷,便道)
這 個:餘下一千四百五十兩,既不現成,這樣一個厚交,弟豈肯過為逼勒,情願將原約
    撤回,另立一紙借券,只求改日如數見賜。
    (譚紹聞聽說改揭為借,心中早有八分喜歡)
譚紹聞:承情之甚。
    (早已自己取了一張紙兒,便寫起借約來。)
    (王中吃先時吆喝,一句不敢攙言。)
    (譚紹聞寫到中間,王經千攔住筆說道)
譚紹聞:也須寫個過後還期,弟好到店中見敝伙計們。
向紹聞:五個月。
AAA:(王經千急口道)一個月。一個月過期,依舊三分行息。
    (兩個拿住一管筆,彼此不放。)
    (眾人見事不落場,評了三個月為限,過期不還,二分半行息。)
    (王經千兀自不依。)
    (眾人語意已有幾分重濁,王經千才放開手。)
    (紹聞即如眾人所言寫訖。)
    (畫了押,撤了原約,交與借約。)
    (王中心中悶悶。)
    (饌已久熟,碟盞上來。)
    (譚紹聞盡了主人之禮,眾客遜謝讓座。)
    (酣飽閒話,已成入更時候。)
    (各鋪裡俱打燈籠來接。)
    (還債的話,也不能更說了。)
    (王經千自著來人,將銀兩運去。)
    (譚紹聞收了秤餘,吩咐收拾傢伙。)
    (主僕事完,各自安寢。)
    (正是:
    (  斬草除根不盡,萌芽依舊潛藏)
    (莫笑今日養癰,早已剜肉做瘡。)
    
    
268**時間: 地點:
    (且說譚紹聞賣地得銀,還債不肯盡用,還留下一千五百兩,圖手頭便宜。)
    (不知怎的早到夏鼎耳朵裡,偏聽的件件切實,如宗宗見了一般。)
    
    
269**時間: 地點:
    (一日搖搖擺擺,走上碧草軒來。)
    (恰紹聞在案上展開詩韻本兒,要查一個冷字的平仄,好對昆班教師講說。)
    (夏鼎躬腰一揖,紹聞拋書還禮不迭。)
夏 鼎:(夏鼎笑道)恭喜,恭喜。
向紹聞:喜從何來?
夏 鼎:(夏鼎道)我與你查對了一門好親事,豈非一喜?還不知你怎的承謝我哩。
紹 聞:(紹聞笑道)未必就好。
夏 鼎:(夏鼎道)你先說明白謝儀,我方對你說。那一頭已承許下瓶口順袋兒,你且說
    你的罷。
向紹聞:事成自有重謝。你先說是誰家?
夏 鼎:(夏鼎道)說成了咱還是親戚哩,我還少不了送飯行餪敬禮兒。原是我的乾妹子
    ,姓姜,婆子家姓魯。
向紹聞:那就不用說了,我不娶再醮。對家母先難張口。
夏 鼎:(夏鼎道)雖說過了一層門限兒,看著也算是再醮,其實不是再醮。緣魯家這男
    人,害的童子癆症,看看垂危,氣息奄奄,他家說要喜事衝衝。娶到家未足三日
    ,男人就死了,把這個上得畫的女娃兒,閃的上不上,下不下。他家也覺良心難
    昧,只等一個讀書人家子弟,等年同輩,情願把舊妝奩陪送。每日曾托家母,家
    母叫我留心。今日恰好遇著賢弟這個宗兒。我前日奉弔,想說這話,見人客轟轟
    ,不便開口。今日特來說媒,恰好相遇,想是一定該成的。閒話少提,你如欲見
    ,就跟我去相看相看,現在東瘟神廟看戲哩。隻眼中見見那個樣范,也算你今生
    一番奇遇。只怕你一見面,我要不盡心給你說成,你必把我恨死,咱還朋友不成
    哩。
向紹聞:我不信我一定該娶寡婦麼?我不去。
夏 鼎:(夏鼎道)娶不娶由的你。你去看一看,誰就強撮合麼?你全作看戲散散悶兒。
向紹聞:若說看戲散悶,咱就去走走。
夏 鼎:(夏鼎道)你帶上幾兩銀子,我有話說。
紹 聞:(紹聞指著腰間瓶口道)現成的。這是昨日秤餘。誰知賣產業的秤頭,比生意天
    平大些,一千多銀子,就多出七八兩。
夏 鼎:(夏鼎笑道)那是我經過的。
    (出的軒來,一路同行。)
    (夏鼎再三埋怨,不該往張繩祖家去,紹聞道)
向紹聞:我不聽你的話,幾乎吃了老賈的大虧。
夏 鼎:(夏鼎道)程老爺那三十板子,幾乎把這狗肏的打死了。該!該!
    (閒敘中間,已到瘟神廟門口。)
    (進的廟院,戲台上正演《張珙游寺》一出。)
    (看戲的人,擠擠挨挨,好不熱鬧。)
譚紹聞:(夏逢若附耳向譚紹聞道)那卷棚東邊,那老者是家母,你是認得的。家母東邊
    ,拴白頭繩的就是此人。
    (譚紹聞留神一看,果然柳眉杏眼,櫻口桃腮,手中拿著一條汗巾兒,包著瓜子
    (,口中吐瓜子皮兒,眼裡看戲。)
    (譚紹聞捏捏夏逢若的手,悄聲說道)
譚紹聞:好!
AAA:(夏逢若臉望著戲台,笑著道)何如罷,你說?
    (又少聽了幾句唱,夏逢若扯定譚紹聞手)
譚紹聞:你跟我來。
    (一直上卷棚來。)
    (將登階級時節,夏逢若故意高聲道)
一聲道:譚賢弟,你看看這廟中兩牆上,畫的瘟神老爺戰姜子牙的顯功。
    (這個譚字,是平日有話,叫姜氏聽的意思。)
    (二人進廟觀壁上圖畫,廟祝就讓卷棚旁邊吃茶。)
譚紹聞:(譚紹聞辭道)大會事忙,各自照理,不敢起動。
夏逢若:渴的要緊,正要吃盅茶兒。
    (廟祝命小徒弟掇了一盤茶,譚紹聞接茶時,恰值戲台上惠明出來,一聲號頭響
    (,譚紹聞只顧看惠明舞跳身法,錯把熱茶傾了半盞在身上。)
AAA:(口中連說)失儀,失儀。可惜忘了帶手巾來。
    (夏逢若早走向女人一邊,叫了一聲)
叫了一:娘,帶個手巾不曾?譚紹聞賢弟熱茶燒手,把衣服濕了。
    (那姜氏早已看到眼裡,把汗巾遞與夏鼎的母親,說道)
說 道:乾娘,這不是汗巾兒,轉過去。
    (夏鼎母親接在手裡,又轉遞兩個女娃兒手,夏逢若方才接著,交與譚紹聞,抹
    (去衣上水痕。)
    (譚紹聞好不心醉,說道)
說 道:這汗巾我污了,改日換一條新的罷。
夏逢若:你也休把這看做是舊的。
    (二人正說打趣的話兒,只聽階砌下石碑邊,一人高聲道)
一聲道:好賊狗肏的,看戲徒躁脾,休要太惹人厭了。再遲一會,兩個忘八肏的,也不知
    該誰肉疼哩。
    (譚紹聞吃了一驚,向夏逢若道)
譚紹聞:不成戲,咱走罷。
夏逢若:也罷。這底下也不過是白馬將軍解圍,也沒啥看頭。咱就走。
    (那石碑邊發話的人,口中兀自不休歇。)
    (譚、夏二人,只裝不曾聽見,一拉一扯,走出廟去。)
    (有詩單講婦女看戲,招侮惹羞,個個都是自取。)
    (詩曰:
    (  掠鬢勻腮逞豔姿,驪山逐隊賽諸姨)
    (若教嫫母群相偶,那得有人怒偃師。)
    (又有詩警少年幼學,不可物色少艾,品評嬌娃,恐開浮薄之漸,惹出禍來。)
    (詩曰:
    (  邂逅相逢本越秦,為何流盼口津津?)
    (洛神有賦終傳笑,唯許三閭說美人。)
    (第四十九回 巫翠姐廟中被物色 王春宇樓下說姻緣)
    (原來戲台會場,士大夫子弟,本為人所矚目,何況紹聞是潘安美貌;閨閣中嬌
    (妍,本為人所流盼,況且魯姜氏是文君新寡。)
    (所以有家教的少年學生,只叫他靜守學規;閨中婦女,只叫他不出中門。)
    (若說是眾人皆到之地,何苦太為迂執?其實幼學、少婦趕會看場,弄出的事體
    (,其丑聲臭聞,還有不可盡言的。)
    (這紹聞聽了夏鼎之言,在姜氏面前露出輕薄,遭旁觀人當面斥罵,本是自取。
    ()
    
    
270**時間: 地點:
    (且說二人出了廟門,夏逢若道)
夏逢若:一宗好事,偏偏撞見這個晦氣。這東西姓趙,名子叫碰兒,外號叫打路鬼,專一
    吃醉了毆街罵巷。不必惹他。咱且到蔡鬍子油果鋪裡,商量個事兒。
    (二人進了鋪內,蔡鬍子不在鋪中,有一個小孩子看守門戶。)
便問道:(一見便問道)夏大叔是稱果子吃呢?
夏逢若:是哩。
公子道:(那小孩子道)你欠俺二三年陳賬不給俺,又來賒東西哩。
夏逢若:你爹見了我,也不敢說這話。你這小孩子,這樣說話不開眼。譚賢弟,你把銀子
    捏出一大塊,我到街上換了錢,一五一十清白了它,咱好稱他寧果。再叫他烹上
    壺好茶,吃著商量事兒。這孩子全不勝他爹。
    (譚紹聞解開瓶口,把包兒展開,捏了兩塊。)
夏逢若:通是碎的。我爽快多拿幾塊兒,換了錢來,借我開發果子錢。我還有話說。
    (一面揀大的拿了七八塊,說道)
一 面:你且少坐,我去了就來。小丁丑兒,你去取茶去。
    (夏逢若去不多時,提了兩串多錢進的門來,說道)
說 道:丁丑兒,你拿過賬目來。
AAA:(夏逢若算了一算,連今再稱二斤,前後共該錢七百三十文,如數交與丁丑兒)
    夏大叔就少下你的了?小小年紀做生意,全不會說話。我對你爹說,回來打你的
    嘴!
    (只以勾賬為主,丁丑得了錢,也沒啥說的。)
只說道:果子是下茶用,還是要包封捎回去呢?
夏逢若:揀好的用盤擺一斤,我與客下茶。那一斤包封了,我捎走。
    (丁丑擺了兩盤上好油酥果品,揩抹了兩個茶碗,傾了新泡的茶。)
    (二人一邊吃著,便商量姜氏事體來。)
夏逢若:賢弟呀,人生做事,不可留下後悔。俗語說:莊稼不照只一季,娶妻不照就是一
    世。你前邊娶的孔宅姑娘,我是知道的。久後再娶不能勝似從前,就是一生的懊
    惱。你先看這個人何如?
向紹聞:好,我竟有幾分願意。
夏逢若:你的門第高,又年輕,難免別無說親的。若再有人提媒,你休腳踩兩家船,這可
    不是耍的事。
    (紹聞未及回言,只見德喜兒牽著一頭騾子,進的鋪門。)
說 道:大叔,快回去罷,東街王舅爺從亳州回來,瞧大叔。我聽說大叔在瘟神廟看戲,
    到了廟門,有人說上果子鋪來了。我這騎的就是舅爺的騾子,舅爺叫騎了回去。
    舅爺到了他家,下了行李,臉也沒洗,茶也沒吃,就到了咱家。如今立等著你哩
    。
夏逢若:德喜吃個果子。你回去,就說不曾見你大叔,遍地尋不著。
德 喜:(德喜道)我不吃果子。這話我也不敢說。
譚紹聞:(譚紹聞道)當真這話使不的。我往亳州去,你想也是知道的。
夏逢若:我還能不知道麼?你要早聽我的話,再不上老張家去,怎的弄出這場笑話兒。
譚紹聞:(譚紹聞站起來道)家母舅在家等我,我不回去是萬萬使不的。
夏逢若:拿人家汗巾,這事不見落點的話,你說使的使不的?你若執意等不的話完,你須
    撇下個質當兒,我才放你走。--你把那銀包兒全遞與我。
譚紹聞:(譚紹聞道)你就拿去。
    (夏逢若接包在手,說道)
說 道:你就回去也罷,我後日去見話罷。
譚紹聞:(譚紹聞道)也罷,我等著你就是。
    (當下出的寧果鋪,騎上騾子作別而去。)
    (走了十數步。)
    (譚紹聞又勒回牲口,到了鋪門。)
    (夏逢若正在那裡包果子,提錢裝銀子。)
向紹聞:你把汗巾還捎回去。
夏 鼎:(夏鼎道)俗語說,寸絲為定。我沒這個大膽,拆散人家姻緣;我也沒有這樣厚
    臉,送回人家紅定。你的汗巾,你交與誰?
    (紹聞只得驅回牲口,向家而來。)
    (到了衚衕口,下了牲口,交與德喜拴住,提著鞭子由後門到樓下。)
    (只見母親哭著,正與親兄弟說話。)
    (上前作了揖,王春宇道)
王春宇:只回來了就罷。我從蘇州打了染房昧綢子官司,到了亳州行裡,周小川說,你去
    亳州尋我,把銀子被人割去,他與你二百錢盤纏,送你回家。我細問了面貌,年
    紀,衣服,果然是你。又不曉得你上亳州尋我做什麼,又怕你回來路上遭著啥事
    。你爹只撇下你一條根兒,把我的魂都嚇掉了。次日即起身回來。適才我到家,
    揭了褡褳,就來看有你沒你。罷了,罷了。如今只有了你,便罷。你娘已打發我
    吃了飯,我要回去,我還沒見你隆哥哩。
    (譚紹聞本無言可答,王春宇接過鞭子要走,母子送至後門。)
譚紹聞:(王春宇只說)回來就罷,回來就罷。
    (德喜牽過騾子,春宇騎上,自回曲米街而去。)
    (到晚上歇宿時,譚紹聞便把一條汗巾兒,玩弄不置。)
    (卻又嫌是再醮,獨自唧唧噥噥。)
冰梅道:這是那裡這條汗巾兒?
譚紹聞:(譚紹聞笑道)我拾哩。
    (冰梅也不在心。)
    (譚紹聞睡下,依然想著這宗事兒。)
    (到了次日,王氏向紹聞道)
王 氏:你舅千里迢迢,專一回來瞧你,你也該請過來,吃杯接風酒才是。
向紹聞:今日備席,就叫王中投帖。
    (恰好王中在樓院過,紹聞道)
向紹聞:王中,你如今往東街投帖請舅爺。
王 中:(王中道)舅爺回來,大相公一定該親上東街瞧一回,順便說請酒的話。也不用
    先投帖子,請舅爺自己揀個閒的日子,咱這裡補帖才是。
    (王氏大喜,說道)
說 道:王中這一遭說的很是。你明日就急緊親去。
    (譚紹聞心中有夏鼎那話,想明日面許訂約,卻又見天色過午,倉猝難以遽辦。
    ()
    (口中唯唯諾諾,漫應道)
應 道:明日就去。
    (及至次日,王中早命鄧祥收拾車)
王 中:大叔吃了早飯,就去看王舅爺。
    (飯後便催起身,紹聞少不得上了車,王中坐在車前。)
    (出衚衕口,正遇夏鼎來討回話,猛然見王中坐在車前,心中有幾分怯意,只得
    (躲在紗燈鋪內,讓車過去。)
    (無奈怏怏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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