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一 至 第二一〇
201**時間: 地點:
(卻說紹聞到了堂樓,母親才起身兒。)
向紹聞:娘起來了。
王 氏:(王氏道)樊家說,你們一夜沒睡,臨明時兩窗還有明兒。
紹 聞:(紹聞坐在牀沿說道)那是興官兒臨明哭了,他們起來哄他哩。
王 氏:(王氏道)你要說什麼?
紹 聞:(紹聞笑道)娘,還把王中叫進來罷。
王 氏:(王氏道)才趕出去,又叫進來,回寒倒冷的事情。就是叫他進來,再遲兩天兒
,煞煞他兩口子性兒。
202**時間: 地點:
(正說間,慧娘、冰梅也到了。)
笑 道:(慧娘笑道)娘起來了?
冰梅道:奶奶吃茶不吃?有熱茶。
王 氏:(王氏道)昨夜吃了半盅酒,口也覺乾些,你就斟茶我吃。
慧娘道:你與娘說啥哩。
向紹聞:我想還把王中叫進來,娘說再遲兩天兒,煞煞他兩口性子。
笑 道:(慧娘笑道)再遲兩天又怕住的生分了,一般是叫他進來,就叫他進來也罷。
王 氏:(王氏道)您看該怎的就怎的,也沒啥大意思。只是『是大不服小』,叫他陪情
了,再叫他進來,好看些。
向紹聞:王中本沒不是,何用叫他陪情?我如今就去叫他去。
(一面說著,一面開了後門,便向胡同中路南那所舊日放戲箱住皮匠的院子,來
(叫王中。)
(這正是:
( 人心本自具天良,片語轉移內助強)
(端的妻賢夫少禍,人間難覓此紅妝。)
(紹聞直向門首來喚王中。)
(王中認得少主人聲音,急忙披衣靸鞋開了門。)
紹 聞:(紹聞見了便道)從前的話兒休提,都是我一向年輕,乾的不是事。你如今還回
咱家,我已改志了。把昨日我趕你兩口子出門的話,大家都忘了罷。
王 中:(王中道)相公改志,才不負大爺的苦心。我如何肯不回去。
(紹聞又愧又喜,轉身而歸。)
紹 聞:(又回首道)今早就在家吃飯,不用遲疑。
王 中:(王中道)相公吩咐的是。
(王中回房,將話學與趙大兒,督促大兒起身。)
趙大兒:(趙大兒道)你回去我不回去。人有臉樹有皮,前日趕出來,磕頭亂央不肯收下
,今日得不的一聲兒,又回去了。不說在別人臉上不好看,叫人在廚房裡也難見
老樊們。
王 中:(王中道)你說的也是人情。但大相公既能改志,且親自來叫,不回去是萬使不
的哩。
趙大兒:(趙大兒道)這小妮子與興官相公耍慣了,昨日去後門上尋興官相公去,門限子
高,過不去,急的怪叫喊。奶奶見了,一聲兒沒言語,我抱回來了。你看不見,
奶奶的意思,也嫌你性子太直,不會委曲奉承人。萬一進去再不各起來,再趕出
來,一發不好看。
(話猶未完,紹聞又至院中,道)
大兒道:你大嬸子就知道大兒不肯驟然回去,又催我來叫你兩口子來。再不回去,你大嬸
子與冰梅就齊來了。
(趙大兒本是愛敬慧娘的,一聽此言,便道)
便 道:誰說不回去?俺如今正收拾哩。
紹 聞:(紹聞向王中道)你先跟我回去,叫他慢慢收拾。
(王中跟著紹聞,進了後門,過樓院,一直到前廳,進了東套房。)
向紹聞:話不用重說。我如今同著大爺的靈柩只說改志,永不被這伙人再牽扯。
王 中:(王中道)相公改志還不算遲。但如今該怎的呢。
向紹聞:大爺歸天時節,說了八個字,『用心讀書,親近正人』。我如今只遵著這話就是
了。
王 中:(王中道)其實我這幾天替咱家前後打算,想了四個要緊的字,只是『割產還債
』,再無別法。相公細想。
向紹聞:割產二字如何行得?你大爺去世不久,我就棄產業,臉上委實不好看。
王 中:(王中道)相公要妝大爺門面,只在讀書不讀書,不在棄產不棄產。況且行息之
債是擎不住的,看著三分行息沒啥關係,其實長的最快。往往人家被這因循不肯
還債,其先說棄產不好看,後來想著棄產時,卻又不夠了。如今咱有近兩千兩行
息銀子,咱的來路抵不住利錢,將來如何結局?休看那客伙們每日爺長爺短,相
處的極厚,他們俱是錢上取齊的,動了算盤時,一絲一毫不肯讓人。只是咱家現
有肥產厚業,所以他們還講個相與,其實山、陝、江、浙,他們拋父母、撇妻子
,只來河南相與人麼?他山、陝、江、浙,難說沒有個姑表弟兄、姐夫、妹丈,
難說沒有個南村北院東鄰西舍,一定要揀咱河南人,且一定要尋咱祥符縣的人,
才相與如意麼?不過是在財神爺銀錁兒上取齊。如今咱該把煤炭廠房子或當鋪房
子,相公寫出兩張文券,我慢慢尋個售主,成了交,還這宗利息銀子。連當鋪宋
爺那宗尾欠,也清白了他。相公請個先生用心唸書,咱這日子兒還不吃大虧。久
後也像婁宅的少爺榜上有名,也不枉大爺歸天時一片的縈記。
向紹聞:你說的是。但當店那宗銀子,我已還過了。
王 中:(王中道)是那一宗銀子還他。
向紹聞:我在張宅贏了一百多兩,前日與宋紹祁餞行時,天平兑與他了,只欠五兩來往。
王 中:(王中道)天呀!張宅裡那有相公贏的錢!當日他家老太爺做了兩任官,傳到這
少爺手裡,沒幾年便輸個差不多了。所以滿街都叫他沒星秤。當日人哄他,今日
他哄人。休說相公不該賭,休說相公不該在他家賭,只贏這錢大出奇了。或者有
強似相公的好家兒,把相公放鬆了一步。若不然定是與相公一個甜頭兒,一本萬
利的出著,後來陸續的還他。
(紹聞見王中說的話,中了昨日的窾竅,想了一想)
紹 聞:你說的很是。我也不管他甜頭不甜頭,我只是永不去他家,便了事一宗。
王 中:(王中道)相公不但他家不可去,總是連夏鼎這一干人,都丟開手才是。只以請
先生讀書為主,養正邪自退。
向紹聞:如今已到後半年,怎的請先生?二自今以後,打算一個正經有德行的先生,明春
請下。
王 中:(王中道)眼下呢?
向紹聞:收拾碧草軒,我每日看書。
王 中:(王中道)不用收拾後書房。不如把大門鎖了,相公就在閻相公賬房裡看書,叫
德喜兒、雙慶兒伺候。相公是改志的人,每日在大爺靈前來往幾遭,一發心頭有
個警教。待來春請下先生,再收拾後園上學。
向紹聞:也是。
(這一場話,主僕商量的果然如銅幫鐵底相似。)
(德喜兒請用早飯,大家回後宅去了。)
(趙大兒已收拾好,抱著小女兒回到家裡。)
(正是:
( 忠僕用心本苦哉,縱然百折並無回。)
(漫嫌小說沒關係,寫出純臣樣子來。)
(吃飯之後,王中安排德喜、雙慶打掃客廳東套房,並閻相公舊日賬房。)
(紹聞整理書帙,坐下讀書。)
(一連半月不曾出門。)
(慧娘心中暗喜。)
王 氏:(王氏亦對冰梅誇道)王中果然有個道理。
(王中又討了賣市房文券二紙,自尋主兒,以圖楚結息債。)
(但急切不得有兑主兒。)
203**時間: 地點:
(且說紹聞一日在案上抄寫經書,只見雙慶兒拿了一個白筒丹簽,內邊一個雙紅
(單帖。)
(抽出一看,上面寫著:「翌日煮茗候敘」,下邊寫的「張繩祖拜訂」,旁一行
(八個小字:「巳刻早降,恕不再速」。)
紹 聞:(紹聞暗笑道)果然!
(因向書架上取了一個紅束,拈筆在手,寫了辭帖。)
(吩咐雙慶幾句話,叫拿帖隨來人上張宅去辭。)
(雙慶兒跟來人到了張宅,張繩祖與王紫泥二人,桌上放著兩個小醬菜碟兒,一
(壺燒刀子,在那裡小酌。)
(雙慶將帖兒放在桌上,說道)
說 道:俺家大相公多拜張大爺,本該討擾,爭乃家有個緊事,萬不能來。多拜張大爺休
要見怪。
笑 道:(王紫泥笑道)何如?
張繩祖:讓管家南屋裡吃茶。
大兒道:(雙慶兒道)我不吃茶。
(一溜煙兒跑了。)
王紫泥:嘻,你請的客呢?依我說,管老九那個孩子,少調失教,橫跳黃河豎跳井,是任
意的。譚學生是個有來歷的人家,況且滿臉書氣,他還有些父執正人,不如那一
時就宰了,他來也罷,不來也罷。至於管家、鮑家兩個贏了也來,輸了也來。你
偏不吃現成飯,卻把一百銀子送與譚家。到如今背著篙趕船,人說你是沒星秤,
你近來連秤桿子也沒了。
張繩祖:呸!你不說罷。你那時怕考四等,連一夜賭也像牽驢上橋一般。不是我牽的緊,
你只怕連管老九那幾兩銀子,還沒福貝青哩。昨日考了個三等前截兒五十一名,
你就上落起我老張來。咱兩個擊個掌兒,看譚家這宗銀子走了麼?說起你的賭,
還沒我斷賭遭數多哩。
(立起身來,走向門前叫了假李逵來說道)
說 道:你去瘟神廟邪街,作速把兔兒絲叫來。他若不來,就說我要薅他那秧子哩。
(假李逵去不多時,夏逢若已跟的來了。)
(進門來,看見張繩祖、王紫泥便哈哈笑道)
哈哈笑:妙呀!你兩個有什麼廝咬的事兒,請我逢老與您潑水解圍呢。
王紫泥:豆地裡有片兔兒絲,叫你割了,俺好放鷹,拿個老黃腳哩。
張繩祖:坐下說正經話罷。
(夏鼎坐下。)
張繩祖:長話短說,你與譚學生是同盟兄弟,他贏了俺一百多銀子,原來是俺要贏管老九
,放鬆與他贏的。我明日請他來賭一賭兒,這不是他的辭帖,竟是不來了。你與
他是同盟兄弟,便宜邀他。你但能邀的他來,不論俺或輸或贏,只見他一面,就
與你十兩銀子。
夏 鼎:(夏鼎道)論起俺香火之情,本不該幹這事。只是他近來待我不值,我少不得借
花獻佛。但只是這十兩頭,不許撒賴。
張繩祖:撒賴就是個狗弟子孩兒。你如今就去。
夏 鼎:(夏鼎道)我如今去就是。
笑 道:(王紫泥笑道)一對兒糊塗混帳鬼。他辭了明日席,帖子已是送來了,就是他想
來,也還得幾天,沒有辭明日席,今日卻來的理。真真是我前日的場中文章落腳
,『豈不戛戛乎難之哉』。
夏逢若:我要是宗師,定要考你個四等。他辭的是明日席,難說就不許今日親來面辭麼?
我見了他,掉我這三寸不爛之舌,管保順手牽羊,叫你們甕中捉鱉。只是那十兩
頭不許撒賴。
張繩祖:哄人只哄一遭,譚家那山厚著哩,難說我只請他一遭麼?你放心,俺在這等著哩
。
夏 鼎:(夏鼎起身道)你不送我,我如今就去弄的他來。
張繩祖:豈有不送之理。
夏 鼎:(夏鼎道)不用送。
張繩祖:用軍之地。
笑 道:(王紫泥笑道)得了頭功,重重的有賞。
笑 道:(夏逢若也回頭笑道)軍中無戲言。
(果然搖搖擺擺上蕭牆街來生發譚紹聞來了。)
(正是:
( 從來比匪定招殃,直如手探沸釜湯。)
(強盜心肝娼婦嘴,專尋面軟少年郎。)
(第三十七回 盛希僑驕態疏盟友 譚紹聞正言拒匪人)
204**時間: 地點:
(卻說夏逢若在張繩祖、王紫泥面前誇下海口,要招致譚紹聞,此非是顯自己能
(乾,全是十兩銀子的鼓動。)
(一直向蕭牆街來。)
(到了後門衚衕口,方走得一步,只見王中拿著一條棍兒,恨恨說道)
譚紹聞:好賊狗肏的,往那的去!
(這夏鼎賊心膽虛,猛可的嚇了一跳,不覺的立住了腳。)
(及見了南牆根一隻小黃狗兒,負痛夾尾汪汪的叫著往東跑去,方曉得王中是打
(狗的。)
(其實王中本來無心,也不曾看見夏鼎。)
(這夏鼎心頭小鹿就亂撞起來。)
(慢慢的走進譚宅後園,只見碧草軒槅子鎖著,欲尋鄧祥問問,也不見影兒。)
(只得潛步回來,又到前街。)
(見前門也閉著,少不得坐在姚杏庵藥鋪櫃檯外邊,說道)
說 道:我取味藥兒。
(姚杏庵送了一杯茶,說道)
說 道:取出方兒好攢。
夏 鼎:(夏鼎道)只要金銀花五錢。
姚杏庵:就不要些群藥兒。
夏 鼎:(夏鼎道)賤內胳膊上腫了一個無名腫毒,取些金銀花兒煎煎吃,好消那腫。
姚杏庵:既是無名腫毒,這一昧怕不濟。外科上有現成官方兒,攢一劑吃,不拘已成形,
未成形,管保無事。
夏 鼎:(夏鼎道)賤內舊日每患此病時,只這一昧就好,如今還是這一味罷。
(姚杏庵只得解開金銀花包子,撮了一大把,說道)
只 得:這五錢還多些。
(用紙包了,遞與夏鼎。)
(夏鼎接了,哈哈笑道)
夏 鼎:這也不成一個主顧兒,竟是不曾帶的錢來,上了賬,改日送來罷。
姚杏庵:一兩個錢的東西,小鋪也還送得起,上什麼賬。只要嫂夫人貴恙痊可。
夏 鼎:(夏鼎起身拱手笑道)先謝吉言。
坐 下:(又坐下道)茶再討一杯吃。
(姚杏庵又送過一杯。)
(夏鼎一手接茶,一手指著譚宅大門說道)
夏 鼎:譚相公在家麼?
姚杏庵:他也別的沒處去,自然是在家的。
夏 鼎:(夏鼎道)既然在家,怎麼把大門閉著。
姚杏庵:這門閉著好幾日了,通沒見開。
夏 鼎:(夏鼎道)我有一句緊要的話兒與他說,借重貴鋪使個人兒叫他一聲。
姚杏庵:俺雖是對門,卻不甚來往。只因他先君有病,分明是董橘泉誤投補劑,我後來用
大承氣湯還下不過來,不知那個狗雜種風言風語,說是我治死了。你想我若治死
人,我良心怎過得去,如何能對門開舖子?各人無虧心處,任他風浪起,只一個
不聽,便清白了。這幾年各人乾各人的事,年節間彼此連個拜帖也不投。尊駕既
有要緊的事,尊駕自去叫去。況且尊駕在譚宅來往是極熟的,我豈沒見麼?不妨
自己叫一聲兒。
(原來夏鼎被王中打狗一句把膽輸了,不敢叫門,只得說道)
只 得:只是一句淡話,改日說罷。
(起身就走。)
AAA:(拱手道)改日送錢來。
姚杏庵:何足介意。我不送你罷。
(夏鼎一別而去,心中好不悵然。)
(轉街過巷,見人家牆上有個孔穴,抬起手來,將金銀花包兒,塞在牆孔裡面。
()
(一徑來到張宅。)
(這張繩祖與王紫泥兩個,下象棋等著。)
(夏鼎進的門來,把手一張,說道)
說 道:偏不湊巧,我到了蕭牆街,只見譚宅後門套著一輛車,恰好譚賢弟要上車出門,
見了我,邀我到後書房少坐,我說:『你忙著哩,我走罷。』他再三不肯,說:
『夏哥到此,必有事故。』我問他出門做什麼,他說他老師婁進士指日上山東武
城縣上任,他去送行。我說:『你既然忙著,你就去罷,這也是極正經事。』他
仍叫卸車,說不去了。我再三不肯,訂下有話改日再說。
王紫泥:呸!一派胡說!我昨日在文昌巷董舍親家赴席,婁進士去拜孔副榜。滿席上都說
,婁進士是館陶知縣,難說他令徒說成了武城麼?
夏 鼎:(夏鼎急口道)是館陶,是館陶,我一時記錯了。
張繩祖:婁進士既然拜客,也該與我個帖兒,我們舊家子弟,安知門生故舊沒有個照應?
王紫泥:前日董舍親也是這樣說哩,席上人也就有許多的談駁。說婁進土只拜了幾家兒,
真正良己中了進士,兒子中了鄉試,也成了門戶人家,也就該闊大起來,誰知道
改不盡莊農氣味,還是拘拘攣攣的。
張繩祖:憑是怎麼說,到底我們舊家少不了一個帖兒。現今先祖蔚縣門生耿世升,在東昌
府做知府哩。總是小家兒人家初發,還不知這官場中椒料兒,全憑著聲氣相通,
扯撈的官場中都有線索,才是做官的規矩。閒話也不說他。只是譚相公下文張本
是怎麼的?老夏,你休丟了這十兩銀。況且不止十兩。
夏 鼎:(夏鼎道)不難,不難,我高低叫他上鉤就是,只是遲早不定。現今日已過午,
吃了飯我再慢圖。
張繩祖:無功之人,那有飯吃。依我說,大家開了交罷。
夏 鼎:(夏鼎道)難說連老泥也不給一頓飯吃麼?
王紫泥:他擺下席,我也不擾他。咱們每日在一搭兒,若無事就吃,也不是個常法。果然
有了賭時,三天五天,殺雞買魚割肉打酒,那就全不論了。咱一同去罷。
(夏鼎只得隨著王紫泥走訖。)
(正是:
( 小人同利便為朋,鎮日逐羶又附腥)
(若是一時無進奉,何妨刻下水遭萍。)
205**時間: 地點:
(卻說夏鼎不曾招致得譚紹聞來,張繩祖連飯也不給吃,心中好生不快。)
(但見紹聞一面,便可得銀十兩,如何肯輕易放下這個主顧。)
206**時間: 地點:
(自此以後,連日又上蕭牆街幾回。)
(不知紹聞但在前院看書,後門不出。)
(前門緊閉,若走的遭數多了,也覺姚杏庵眼中不好看像。)
207**時間: 地點:
(一日,在後門上撞見雙慶兒,問道)
門 上:你家大相公好兒時不曾出門,每日在家做啥哩?你對說我在此,等說句要緊話。
大兒道:(雙慶兒道)今早上文昌巷孔爺家去,回來時我對說就是。
(夏鼎得了此信,徑上文昌巷來。)
(卻又不敢上孔耘軒家去,只得在巷口一個酒鋪內,吃了一瓶酒,又買了些下酒
(的小東西兒,當做午飯。)
(單等譚紹聞回來,為要路之計。)
(不多一時,只見孔耘軒兄弟二人送女婿出來,耘軒候乘,紹聞辭不敢當。)
(上的車來,垂了紗月布簾。)
(夏鼎急急開發了酒資,方出館門,只見王中在車旁跟著,少不得退回。)
(竟是邪不勝正,不覺餒縮了。)
(夏鼎悶悶而歸。)
夏 鼎:(夜間仔細打算)我不如另尋一個門路,邀他一話,再訂後會。
(猛然想起盛希僑,道)
問 道:我何不慫慂盛公子請我們同盟一會,座間面言,必然不好阻我。
(次日極早起來,吃了早飯,便一直來尋盛公子。)
(到了盛宅門上,把門家人見是主人盟弟,前日因他受刑,還請來吃壓驚酒,今
(日怎敢不敬。)
(讓在東門房坐定,面前放下一杯茶,說道)
說 道:夏爺少坐,小的到後邊說一聲。
夏 鼎:(夏鼎道)放速著些,話兒要緊。
門 上:(門上道)小的曉得。
(夏鼎覺得有些意思。)
(又豈知這傻公子性情,喜怒無常,一時上心起來,連那極疏極下之人,奉之上
(座,親如水乳;一時厭煩起來,即至親好友,也不願見面的。)
208**時間: 地點:
(此時,盛公子把結拜一事,久已忘在九霄雲外了。)
(就是譚紹聞此時來訪,未必就肯款洽,何況夏鼎。)
209**時間: 地點:
(且說門上到了大廳,見了本日當值管家問道)
門 上:少爺哩。
AAA:(當值的道)在東小軒多會了。
(門上到了東院,輕輕掀開門簾,只見公子在一張華櫟木羅漢牀上挺著,似睡不
(睡光景。)
(寶劍兒在旁邊站著搖手哩。)
(盛公子聽得簾板兒響,睜開朦朧眼兒問道)
只聽得:誰?
門 上:(門上細聲答道)瘟神廟夏爺請少爺說一句話哩。
罵 道:(盛公子罵道)好賊王八肏的!別人瞌睡了,說侹侹兒,偏你這狗肏的會鬼混!
(嚇的門上倒身而回,輕輕掀開門簾去了。)
夏 鼎:(走到東門房向夏鼎說道)姓夏的,請回罷。
(自向西門房中去,口中卿卿噥噥,也不知罵的是什麼。)
(取過三弦,各人彈「工工四上合四上」去了。)
(夏鼎滿面羞慚,只得起身而去。)
(走到娘娘廟街口,只見一個起課先生在那裡賣卜。)
(那先生看見夏鼎腳步兒一高一下,頭兒擺著,口內自言自語從面前過去,便搖
(著卦盒兒說道)
夏 鼎:謁貴求財,有疑便卜,據理直斷,毫末不錯。--相公有甚心事,請坐下一商。
(這夏鼎走投無路,正好尋個歇腳,便拱一拱手,坐在東邊凳兒上。)
問 道:(先生問道)貴姓?
夏 鼎:(夏鼎道)賤姓夏--夏鼎。請問先生貴姓。
指 著:(先生回頭指著布幌兒說道)一念便知。
(夏鼎上下一念,上面寫道)
夏 鼎:吳雲鶴周易神卜,兼相陰陽兩宅,並選擇婚葬日期。
夏 鼎:(夏鼎道)吳先生,久仰大名。
AAA:(吳雲鶴道)弟有個草號兒,叫做吳半仙,合城中誰不知道。相公有甚心事,不
用說透,只用寫個字兒,或指個字兒,我就明白了。斷的差了不用起課。若是斷
的著了,然後起課,課禮只用十文,保管趨避無差。
夏 鼎:(夏鼎道)領教就是。
(因用手指布幌上一個「兩」字,吳雲鶴道)
一 個:這個兩字,上邊是個一字,下邊內字,又有一個人字,是一人在內不得出頭之象
。尊駕問的是也不是。
夏 鼎:(夏鼎道)正是。我要問謁貴求財哩。
AAA:(吳雲鶴道)既然是了,排卦好斷吉凶。
AAA:(於是雙手舉起卦盒,向天祝道)伏羲、文王老先生,弟子求教伸至誠,三文開
元排成卦,勝似蓍草五十莖。
(搖了三搖。)
(向桌上一抖。)
AAA:(共搖了六遍,排成天火同人之卦,批了世應,又批了卯丑亥午申戌,又批上父
(子官兄才子六親,斷道)怕今申月,今日是丁卯日,占謁貴求財,官星持室而
空,出空亥日,才得見貴人,財利稱心。此卦是現今不能,應在亥字出空之日。
(夏鼎聽得現今不能,心中已覺添悶,又問的於何日。)
(吳雲鶴掐指尋紋,口中「長生、沐浴、冠帶、臨官,子、丑、寅、卯」念個不
(休,夏鼎心中急了,向腰中摸出八個錢放在桌上道)
夏 鼎:改日領教。
AAA:(吳雲鶴道)卦不饒人,休要性急。
夏 鼎:(夏鼎道)委的事忙,不能相陪。
(一拱而去。)
(走了四五步,聽得桌上錢兒響,口中卿噥道)
只聽得:還差錢兩個。
(夏鼎亦不答應。)
(出的街口,好生不快。)
210**時間: 地點:
(忽然想起王隆吉來,遂拿定主意,一直向王隆吉舖子來。)
(到了鋪門,恰好王隆吉在櫃檯內坐著,隔櫃檯作了一個揖)
隆 吉:賢弟發財。
(王隆吉躬身還禮,答道)
答 道:托福,托福。
(為禮已畢,隆吉邀到後邊,夏鼎跳進櫃檯,同王隆吉到後廳內坐下。)
(火房廚子捧上茶來,夏鼎接茶喝了一口,便道)
夏 鼎:弟兄們,久已不曾會一會兒。
王隆吉:我是忙人,家父把生意直交給我,門兒也不得出。你近日也往盛大哥那邊走動不
曾。
夏 鼎:(夏鼎道)雖是同盟弟兄,但盛大哥是大主戶人家,像令表弟還搭配上。咱兩個
就欠些兒,我所以幾個月不曾上他家去。今日討個空兒來望望賢弟,近來久不見
面,竟是著實想的慌。
王隆吉:彼此同心,只是我連這半日空兒也沒有。
夏 鼎:(夏鼎道)譚賢弟時常到這裡麼?
王隆吉:他近來立志讀書,再不出門。那也是董的不妥,有上千銀子賬在頭上。我日前去
看家姑娘,他也沒在家,往他岳翁孔宅去了,我也沒見他。他這幾日是必要來的
。
(夏鼎聽說「這幾日必要來」六個字,心中就有了八分意思,因問道)
因 問:你怎麼就定他必來。
隆 吉:(王隆吉笑道)斷乎無不來之理。
(夏鼎是一伶百俐的人,便猜著是生辰慶壽之事,遂歎口髓)
夏 鼎:咱們既結成弟兄,竟是累年連老人家一個生辰好日子,大家並沒個來往,成什麼
弟兄呢!我聽說老伯貴降就在這幾日,我一定來磕個頭兒。
(王隆吉只是笑而不言。)
(夏鼎覺著猜的是了,遂正色道)
夏 鼎:你我弟兄們,何故把父母生辰昧住不說。如家母是臘月初八日,我是央賢弟賜光
的。如今老伯就是這幾日千秋,賢弟縱然不說,我出門到街裡,一陣兒就打聽出
來了,顯得賢弟不但目中無朋友…
(王隆吉也成了生意中精人,恐怕說出下韻,急接口笑道)
隆 吉:家父生日原是這十五日,恐怕驚動親友。
夏 鼎:(夏鼎道)要咱這換帖朋友們做啥哩?就是官場中,也要父母生日來往的好看。
王隆吉:休要叫盛大哥知道。
夏 鼎:(夏鼎道)我自然不肯約他。他二個客就帶了幾個家人,把咱滿座子客架住了,
咱們小排場,如何擱得下他。
王隆吉:正是如此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