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一 至 第一一〇

101**時間: 地點:
    (單說范姑子引三人穿過佛殿,到了客室坐下。)
    (范姑子捧上茶來,盛公子不接茶杯。)
說 道:我有帶的茶葉,師傅只把壺洗淨,另送一壺開水來。
叫了一:(一聲叫)寶劍兒!
    (這寶劍兒正與雙慶兒及王隆吉跟的進財兒,也商量結拜的話。)
    (希僑一聲叫喚,寶劍慌了。)
    (希僑罵了兩句,叫廚下照料潑茶去。)
    (這范姑子方曉得起初進門,盛希僑把茶嚐一嚐便放下的緣故。)
    (少頃,寶劍拿茶上來,茶杯也是家人皮套帶來的。)
    (眾人喝茶時,也不知是普洱,君山,武彝、陽羨,只覺得異香別昧,果然出奇
    (。)
    (吃完茶,范姑子擺上席來。)
    (端的山珍海錯,大家舉箸齊吃。)
    (希僑略吃了幾昧兒,說道)
說 道:把這席留下三兩味,別的賞與跟隨人吃罷。舍下送來的粗饌拿來。
    (范姑子那裡敢強,只說道)
只說道:這東西委實孝敬不得山主。
    (只得收了,又把盛宅送的東西擺上來。)
    (果然,除了光鴨、固鵝,別的就沒有河南的東西。)
    (飲的盛宅的酒,香美自不待言。)
王隆吉:范師傅,你也來坐坐。
范姑子:廚下離了我一發上不來。
希僑道:你來往亂跑也不好。
范姑子:我顧不哩。沒有教小徒陪陪罷。
叫 道:(因向閣邊叫道)慧照兒,你放下針線,照照客。
    (只見閣上下來一個尼姑,不過十八九歲,眉清目秀。)
    (到客室與小山主們行了尼禮,就坐在旁邊。)
    (也不吃什麼,只舉著讓客。)
    (把頭低了,吃了一杯茶。)
    (席完了,范姑子也來坐在一張牀上。)
說 道:有慢山主們。
希僑道:你這令徒,怎的不言語?
范姑子:小家子樣,見不哩人。每日只在樓上做針線,也就沒見過客。
希僑道:出家人,做什麼針線?
范姑子:庵中日子窮,全指望著他縫些順帶兒,鑰匙袋兒,賣幾個錢,糴幾升米吃哩。
希僑道:俺們上閣上看看針線何如,捎兩件,回家做樣子。
慧 照:(慧照笑道)看不的。
AAA:(范師傅道)看看何妨?若是看中了,這些山主們帶回一件,強如你賣十件哩。
AAA:(希僑邀道)二位賢弟,同上去看看何如?
    (范姑子引著三人上閣,慧照只得跟著到閣上。)
    (都看縫的東西,說道)
說 道:果然花兒繡得好!
    (范姑子下閣取茶去。)
    (希僑自己揀了兩件,強與了譚紹聞一個順帶兒,與了隆吉一個荷包兒。)
    (吃了茶,下的閣來。)
    (到了客室,希僑道)
希僑道:庵裡日子清淡麼中?
范姑子:行常斷了頓兒。
希僑道:不打緊。明日我送十兩燈油錢,一石米來。二位賢弟也休空了。
范姑子:阿彌陀佛!
希僑道:針線很好,可惜緞子不好。明日請到我家,與我繡幾幅枕頭面兒待客,可叫去麼
    ?我也不敢空勞。
范姑子:乃他再領府上奶奶們些教兒,怎的不叫去。
    (二人把話說完,隆吉見譚紹聞終日不甚說話,問道)
隆 吉:賢弟今日怎的不歡?
向紹聞:我怎的不歡?
希僑道:庵裡有什麼玩意兒麼?
范姑子:阿彌陀佛!庵裡得有什麼?
王隆吉:藥鋪老梁相公丟下那盤象棋呢?
范姑子:他丟在這裡,又沒人會下,只怕少了子兒。
王隆吉:少兩個,寫上塊瓦片兒。
希僑道:賢弟奇想!棋子少了,瓦片兒就算了不成?
王隆吉:算得了。
    (范姑子尋了一會,拿來。)
希僑笑:(盛希僑笑道)看來卻不少。只是些木頭片子,如何下他。也罷,誰下哩。
王隆吉:大哥與表弟下。
向紹聞:我下不來。
王隆吉:咱同學時,先生不在家,咱沒在鄧祥廚房下過麼?
    (大家笑了。)
    (范姑子叫慧照擺在桌上。)
希僑道:不如咱喝酒罷。
    (隆吉恐怕希僑太露輕薄,只是慫慂下棋。)
    (紹聞也說不吃酒,耍回去。)
    (希僑只得與紹聞下起棋來。)
    (范姑子出去,隆吉也跟出來,問道)
隆 吉:你今日席面很好,是怎麼做的?
范姑子:我是二兩銀子,定的蓬壺館上色海味席。誰知道盛公子還嫌不中吃,我就沒敢說
    是館裡定來的。
王隆吉:他的東西真個好,我吃了兩遭,也沒見重複什麼,不認的很多。
    
    
102**時間: 地點:
    (又說了一會閒話,又看了一會象棋,日色已晚,各家來接。)
    (盛宅一對牛腰粗的燈籠,上寫著「布政司」三個大字,三四個家人,牽著一匹
    (馬。)
    (譚宅王中、德喜兒,打著一個「碧草軒」)
    (三字燈籠,宋祿趕著一輛車。)
    (隆吉是前櫃伙計親自來了,打著一個「春盛號」鐵絲燈籠。)
    
    
103**時間: 地點:
    (此時卻被一個夏鼎字逢若的看見。)
    (原來這夏逢若,正在人家會賭回來。)
    (見了地藏庵門前燈籠亂明,車馬僕從鬧轟轟的。)
    (站在黑影裡一看,見「布政司」燈籠,只疑藩司衙門有人在庵,有什麼公幹。
    ()
    (看了一會,卻認得是盛公子,那兩個卻不認得,「碧草軒」也不知是誰家。)
    (難說「春盛號」一個小舖子,敢與盛公子來往卜心中疑惑。)
只聽得:(只聽得眾人一聲說道)范師傅,擾了!
范姑子:簡慢。
只聽得:(又聽得盛公子道)二位賢弟,我就要奉請哩。
    
    
104**時間: 地點:
又說道:范師傅,我明日就來接哩,休要不叫去。
范姑子:豈有不叫去之理。
    (眾人一轟而散。)
AAA:(這夏逢若心下躊躇)這一干人我若搭上,吃喝盡有,連使的錢也有了。我且慢
    慢打聽,對磨他。
    (隨時也自去干他的營生去了。)
    (且不說盛、王商人回家。)
    
    
105**時間: 地點:
    (單說譚紹聞,今日有些不安。)
    (只見天色黑了,來接的又有王中,心裡一發不妥當的很。)
    (坐在車上,一聲兒也不言語。)
    (到家,各自安歇。)
    (過了兩日,王中拿一個全帖,上面寫著「翌午,一芹候敘」,下邊寫「愚兄盛
    (希僑拜」,遞與少主人看。)
向紹聞:是盛宅請帖。打發來人歇歇。
王 中:(王中道)來人去了。
AAA:(又低聲說)爺不在了,大相公還該讀書務正,這些事,只像是該推脫的。
向紹聞:你說的是。我明日到他家走走,改日也請他一請。還了席,慢慢丟開就罷。
王 中:(王中道)這盛公子,我常聽人說,是個敗家子,綽號兒叫做公孫衍。我前口若
    知道一墨兒時,再不叫大相公與他結拜。昨晚我才聽奶奶說這事,所以我急緊去
    接。不如如今送他一個辭帖,只說家中有要緊事,不得去,也不得罪他,便慢慢
    的開交。換帖結拜的弟兄,本來是不親,縱然起初有一點子親厚,沒有後來不弄
    淡了的事。且還有翻臉的,廝罵的。
向紹聞:我昨日也就後侮。但目下辭他,甚不好意思,胡亂走這一遭罷。
王 中:(王中道)相公將來要吃這不好意思的虧。
向紹聞:這辭帖是斷然不可送的。
    (王中也不敢再攔阻。)
    (等到次日,王中安排要跟的去。)
    (飯後時,紹聞已引著雙慶兒,步行往盛宅去。)
    (到了門上,寶劍兒已引進去。)
    (坐在大廳,日已近巳,寶劍兒說道)
寶 劍:少爺還沒起來哩,我去對說去。
    
    
106**時間: 地點:
    (少時,只見盛希僑跑將出來,靸著鞋兒,衣服袒著,連聲說道)
說 道:東書房坐,東書房坐。
    (紹聞起身,作為禮之狀,希僑道)
希僑道:不消。
一 面:(一面便吩咐道)曲米街請王大爺去。
AAA:(扯住紹聞的手道)咱去東書房坐。
    (兩個同行,寶劍兒引著。)
    (希僑一面走,一面說道)
一 面:昨晚酒大了,清早爬不起來。
    (寶劍兒引到一個書房,掛著「內省齋」匾兒。)
    (進去坐下。)
只聽得:(只聽得是一個丫頭聲音叫道)寶劍,少爺的洗臉水,拿的去。
    (寶劍兒掀簾子,棒進水來。)
叫了一:(希僑一聲罵道)狗攮的,客還沒有茶,你們只記得我熟。
向紹聞:洗洗也罷。
希僑道:我一發有罪賢弟,我去連衣服也換了來。
    (希僑回去後,遲了一回,換了一套衣服出來。)
    (恰好王隆吉也到了。)
笑 道:(希僑迎著笑道)譚賢弟來時,我還沒起來哩。我適才洗了臉,換了衣服。賢弟
    來遲,就該罰你。
王隆吉:客到了還睡著,不該罰大哥麼?
    (大家一笑。)
    (吃完茶,隆吉道)
王隆吉:今日該拜見伯母,休說來意不恭。
希僑道:請坐下。我實對您說,家母昨日從山東家母舅家才回來,馱轎上坐了一千多里,
    如今在樓上睡了。好幾天還歇不過來哩。你我弟兄們,原該有這一禮,求改日何
    如?
王隆吉:豈有不磕個頭之理!
    (希僑再三攔阻,紹聞道)
向紹聞:也罷,就遵命。
    (希僑坐了一會,道)
希僑道:我竟是閒坐不來,咱生法玩玩罷。
向紹聞:閒坐說話罷。
希僑道:叫我閒坐,時刻我就磕睡了。一定玩。譚賢弟,你只說你會啥罷。
向紹聞:我一些也不會。先君在世嚴謹,莫說玩意兒不會,也並不曾見過。
王隆吉:這是實話。家姑夫性情固執,這表弟四門也沒出過。
希僑道:怎麼會下象棋?
向紹聞:間是舍下一個廚役有一盤棋,偷弄弄是有的,所以前日下時,一連兩盤都輸了。
希僑道:棋我是不耐煩下的,骨牌也不好玩。再坐一會,我就悶死,這卻該怎麼?不然者
    ,咱擲六色罷?
    (紹聞把臉紅了,說道)
說 道:我不會,不用弄這東西。
希僑道:王賢弟,你會不會?
王隆吉:我年節下賭過核桃,不過與骨牌一樣。只是擲的不精。
笑 道:(希僑拍手大笑道)在行,在行。這就好了,可惜滿相公不在。
王隆吉:滿相公那裡去了?
希僑道:我叫他往南鄉買狗去。說這南鄉蘇宅玩的一條狗,如今要賣哩。我與他八兩銀子
    ,他不賣,他要換一匹馬。我叫滿相公看看這狗,果然跑的好了,就與他一匹馬
    。那一家可算上誰?有了!後邊叫慧照來,算上一家。
王隆吉:慧照在那裡?
希僑笑:在後邊住過兩天了。
王隆吉:他師傅叫他來麼?
希僑道:你不在行,他師傅豈有不叫來之理。寶劍兒,你去後邊叫慧照來。
    (寶劍去了一會,回來道)
回 來:他說前邊有客,他不來。
希僑道:我去。
    (少頃,只見希僑引的慧照來。)
慧 照:(希僑吩咐道)把角門鎖了。
    (一同坐下。)
    (隆吉與紹聞謝了庵中打擾,慧照掩著口道)
慧 照:有慢。
希僑道:閒話說他做甚,拿色子盆來。
    (寶劍鋪上桌氈,放下色盆,讓眾人各照門頭坐。)
    (紹聞那裡肯坐。)
希僑道:你不認的,叫寶劍兒替你看。這個小狗攮的,兩隻眼好眼色,色子亂滾時,他就
    認的是叉、快。你輸了不算,贏了你拿的走。
又 叫:老慧,你在那邊坐。
慧 照:(慧照笑道)我不坐。又不認的,坐在那邊怎樣。
希僑道:你要不配個場兒,昨日黃昏裡我輸的五百錢,我就不與你了。
慧 照:(慧照紅了紅臉)我輸不起。
希僑道:輸了是我的,贏了是你的。
王隆吉:(又向隆吉道)你可不用讓罷。
    (叫寶劍兒樓上取四千錢來。)
寶 劍:(希僑喝道)快把牙籌拿過一邊子去,休叫厭人。真個弟兄們誰贏誰哩,不過解
    悶而已。
    (寶劍兒拿過賭籌,放在條幾上,各人門前放下一千錢。)
    (希僑先擲,擲一個平頭十四點,沒人下錢。)
    (輪著隆吉擲,希僑把紹聞門前的錢,開了一百擺成柱碼,隆吉擲了一個叉,賠
    (了三個。)
    (輪著紹聞擲,紹聞再不伸手。)
    (慧照已擺成柱碼。)
    (希僑再三催督,紹聞無奈,把色子抓起,面紅手顫,擲將起來。)
寶 劍:(寶劍喝道)梅稍月!梅稍月!
    (慧照把錢送過來。)
    (該擲希僑的。)
向紹聞:我委實的不會擲,心裡只是跳。
    (希僑再三隻是讓,紹聞道)
向紹聞:心裡跳個不住,怎麼行得?
希僑道:也罷麼。譚賢弟你與老慧伙著,叫他替你擲。寶劍兒,你把你的錢拿來,配上一
    家兒。順便把廚下瑤琴叫來,替你伺候客。
    (寶劍果然叫的瑤琴來,自己拿了兩串錢配場。)
    (紹聞桌邊坐著,看沒多時,慧照擲了一個「臨老人花叢」的大快,把五六串錢
    (,都贏的七零八落。)
    (這紹聞書氣未退,總覺心下不安。)
    (少頃,收拾賭具,排上席來。)
希僑道:自己兄弟們,我就不為禮罷。
    (隆吉、紹聞齊道)
紹 聞:不敢。
    (慧照起身要走,希僑扯住道)
慧 照:那裡走,就在此陪客。你紮的枕頭,我就當與你澆手哩。
    (四人相讓坐下,舉箸動匙,都吃不多兒,早已放下箸。)
    (希僑要安排大飲一場,就叫收了碟碗,另排酒局。)
    (只見寶劍兒,從後邊斟了一盤茶來。)
說 道:譚大爺那邊,有家裡人來接。角門鎖了,不得進來。
罵 道:(希僑罵道)偏你多言。天才過午,就來接麼?就是有人,安排前院吃酒。你再
    胡說時,把你娘的牙都打掉!
    (譚紹聞明知是王中,心中不安,就要回去。)
說 道:想是家中有事,故小價來接。我去罷。
    (若是希僑肯放的去了,這盛公子的性情,還不算恁樣無道理;譚紹聞一入匪黨
    (,還不至儒染太深。)
    (這正是:
    (  賭場原是陷人坑。)
    (誰肯蠆盆自戕生?)
    (總為羅剎推挽猛,學泅先赴滾油鐺。)
    (第十七回 盛希僑酒鬧童年友 譚紹聞醉哄孀婦娘)
    
    
107**時間: 地點:
    (話說譚紹聞要去,希僑那裡肯放。)
因 問:(因問隆吉道)王賢弟,令姑老伯母,性情厲害麼?
王隆吉:家姑娘性情仁慈,舍表弟輕易不受半句氣兒。
希僑道:譚賢弟,你一定要回去,想是怕盛價?難說一個主人怕他們不成?
紹 聞:(紹聞笑道)豈有怕小價之理。
希僑道:正是哩。像如舍下,有七八家子小子,內邊丫頭爨婦也有十來口。我如在外一更
    二更不回來,再沒一個人敢睡。即如家中有客,就是飯酒到了天明,家中就沒一
    個敢睡的。若是叫那個不到的,後頭人是頓皮鞭,前頭人是一頓木板子,準備下
    半截是掉的。
王隆吉:大哥還是衙門裡傳下規矩。
慧 照:我昨晚見丫頭桂萼兒睡了,你叫他起來,他白不起來,你還笑了一陣子,怎麼不
    厲害哩?
希僑笑:你不胡說罷。只是如今要吃兩盅酒,偏偏人不湊手。
    (只聽有人叫角門,希僑認得聲音,說道)
說 道:老滿回來了。寶劍兒,去開門。
    (滿相公進的門來,與眾人拱了一拱,又問)
又 問:此位是譚相公麼?
希僑道:是。
    (二人又行了禮。)
希僑道:狗何如?
滿相公:(滿相公道)不成。狗大粗腿,還不勝咱娜條黑狗。不要他。
希僑道:寶劍兒,南廳裡搜六稜桌兒坐,好喝酒。省的胡讓。
    (果然寶劍、瑤琴搬的六稜桌來,一面坐一人。)
    (只是五個人,還少一個人。)
又 叫:(希僑又叫寶劍兒道)想起來了,你去水巷衚衕接晴霞來。把挑轎抬去,他不用
    打扮就來。
    (寶劍去了。)
    (這五人說了一陣閒話,晴霞到了。)
    (見有客,磕下頭去。)
    (紹聞是從沒經見的,勿論說話,連氣兒也出不上來。)
    (隆吉做過幾年生意,還說幾句市井的話。)
叫 道:(希僑叫道)速燙酒來!
    (寶劍擺開圍碟,讓六人各照一面坐了。)
    (就叫晴霞坐在紹聞、隆吉中間。)
    (斟酒兩巡,希僑道)
希僑道:昨日浙江朋友,送了我一幅西湖圖酒令,只用一個色子,各人占點,有秀士、美
    人、緇衣、羽土、俠客、漁翁六樣兒。如今現有六個人,不用占點,譚賢弟就是
    秀士,晴霞就是美人,老慧就是緇衣,老滿就是羽士,王賢弟就是俠客,我一發
    就是個打魚的漁翁。瑤琴兒,你把西湖圖展開,放在桌上,把碟子去了幾個,好
    玩。
    (眾人看那圖時,猶如兒童擲的圍棋一般,螺道盤中,一層一層兒進去。)
    (開首是湧金門,中間是一個湖心亭。)
一 個:(眾人道)不懂的。
滿相公:(滿相公又講了一會)有現成令譜。
希僑道:我就先擲。
    (恰恰擲了一個么,就是湧金門。)
    (展開令譜兒看,上面寫了六行字,一行雲)
寫 了:漁翁貨魚沽酒。飲巨杯,唱曲。
    (寶劍斟了一杯酒,放在主人面前。)
滿相公:(滿相公道)還要唱個崑曲兒。
希僑笑:坑死我!我實不能唱,你替我罷。
AAA:(晴霞道)不准替。
希僑道:我就唱,難為不死人。我唱那《敬德釣魚》罷。
    (只唱了一句《新水令》,忍不住自己笑了。)
AAA:(說)算了罷,算了罷。
    (沒人再好意思催他,只得罷了。)
    (叫寶劍把一個銅漁翁放在湧金門上,記了馬兒。)
    (輪著滿相公擲,擲了一個四點,數在三生石上。)
滿相公:(令譜上寫)到此滿座皆飲,擲者說笑話。
    (寶劍兒滿座斟了大杯。)
    (該滿相公說笑話,滿相公道)
滿相公:我的笑話,卻不許你們笑。
    (眾人都笑了。)
希僑道:說笑話,正要人笑,怎麼不叫人笑?你快說罷。
滿相公:(滿相公道)我說完了。
希僑道:你沒說哩。
滿相公:(滿相公道)我說不許你笑,你們現今笑了,那就是我的笑話兒。
    (希僑把滿相公頭上打了一下兒,笑道)
笑 道:單管胡賴,也罷。該王賢弟擲。
    (寶劍兒把一個萊石仙家放在三生石上,記了。)
    (王隆吉擲了一個六點,數在岳墳上。)
    (揭開令譜,上邊寫著)
上面寫:俠士到此,痛飲三巨杯。一杯哭,二杯笑,三杯離座大舞。
    (寶劍拿過三個大杯,先斟了一杯,放在隆吉面前。)
    (隆吉吃完了,希僑道)
希僑道:該哭哩。
王隆吉:這太難為人。
    (希僑不依,晴霞也不依。)
希僑道:你昨日沒說,酒令大似軍令麼,如何不哭?
    (隆吉端的不肯。)
希僑道:寶劍兒跪了,王大爺一天不哭,你再不許起來。
    (寶劍跪下。)
又 道:(希僑又道)你把酒杯兒頂在頭上。瑤琴,與他斟上一杯熱酒。叫他央王爺哭了
    ,再奉這第二杯。
    (瑤琴、寶劍只得遵命而行。)
    (隆吉急了,說道)
說 道:我哭就是!
    (於是將袖子遮住臉,哼了一聲。)
希僑道:不算。
向紹聞:算了罷。
    (寶劍起來,奉上第二杯,隆吉吃完,希僑道)
希僑道:該笑哩。
王隆吉:竟是叫我哭不的,笑不的。
    (眾人笑了,隆吉也笑了。)
希僑道:賢弟這就算笑了罷?
AAA:(晴霞道)就算了罷。
    (寶劍又奉上第三杯。)
    (隆吉吃完了,希僑道)
希僑道:該離座起舞。
    (隆吉不肯。)
希僑道:違令譜者,罰一大碗酒。
    (隆吉少不得離座,站在一旁,把手伸了一伸)
隆 吉:算了罷。
希僑道:一定該打個拳套兒。
慧 照:(慧照道)單單的你要難為人,算了罷。
希僑道:我留著難為你罷。就算了,算了。
    (寶劍兒把一個蜜蠟金老虎,放在岳墳上。)
    (該晴霞擲,晴霞拿起色子說道)
說 道:能好擲個不耍百戲的罷。吃酒還不難。
    (擲了一個五點,數在蘇公堤上,令譜云)
一 個:桃柳交加,美人、秀士同飲三小杯。
    (寶劍兒斟了三小杯。)
希僑道:你兩個該一遞一口兒把這三盅酒吃了。
    (看來譚紹聞此時,一定該推托不肯。)
古人云:(但古人云)不見可欲,使心不亂。
    (紹聞與晴霞並坐時,已自暗通關節,恰好這個令又如此聯屬,二人果然依令而
    (行。)
    (紹聞此時竟有了「此間樂,不思蜀」的意思了。)
    (寶劍兒把一個玉琢的靠石坐的美人,放在蘇公堤上記住。)
叫了一:(希僑唱了一聲)玉人兒啊!
    (晴霞瞅了一眼,道)
希僑道:該你唱,你不唱;不該你唱,你卻要胡唱。
希僑笑:我只會這一句,再唱第二句,我就不能了。
    (該紹聞擲。)
    (紹聞竟是也不臉紅,也不手顫,拿起色子擲了一個兩點,心中還想數著一個有
    (情趣的地方,不料數了一個冷泉亭。)
紹 聞:(令譜雲)凡到此者,飲涼水一小盞。
向紹聞:斟一杯茶,算了罷。
希僑道:你猜行也不行。
    (寶劍兒把茶鐺邊冷水舀了一盞兒,放在紹聞面前。)
向紹聞:這還不苦人。
AAA:(方伸手取冷水盞兒,晴霞拿過來潑在地下)就算了罷,真個喝恁些做啥哩。
希僑道:眾位看麼,我就不敢再強了。
    (寶劍兒取過一個盤螭未刻的水晶圖書,放在冷泉亭上。)
    (該慧照擲。)
    (慧照擲了一個三點,數在放生池上。)
慧 照:(令譜雲)緇衣放生,合手念阿彌陀佛。
慧 照:(慧照道)罷,罷,不吃酒就好。
    (站起來,合手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希僑道:打到你那熱窯窩裡了。太便宜你。
    (寶劍兒又取了一個象牙雕的彌勒佛,記在放生池上。)
    (又輪著希僑擲。)
    (也不暇細為鋪述。)
    (大約擲了四五週,才到中間湖心亭上。)
    (隆吉早偏了三巨觥,後來又吃了兩大杯,五小盅兒。)
    (別人也吃了,都沒有隆吉吃的多。)
    (完了這個令,又抽一會狀元籌,又揭了一陣子酒牌。)
    (希僑酒興高,更要猜起拳來。)
    (舉手與晴霞猜,輸贏未定。)
    (只見隆吉把臉白了,說了一聲)
隆 吉:不好!
    (緊著向外邊跑,早已未出而哇之。)
    (寶劍兒扶在椅子上,頭也歪了,也坐不住。)
    (希僑也醉了,罵寶劍道)
寶 劍:狗攮的,還不扶在牀上哩。
    (寶劍與瑤琴忙扶在牀上,只聽咽喉間一聲壅的響,又吐了一牀,連錦被緞褥都
    (污了。)
    (紹聞也醉了,還略明白些,說道)
說 道:可惜壞了東西。
希僑道:那個值什麼,我只心疼老慧紮的枕頭面兒。
又 叫:(又叫寶劍)將王大爺吐的,即速收拾了。我們移在西亭上坐罷。
    (眾人一齊走到西亭子上,上面橫著「慎思亭」三字匾。)
    (桌椅燭台火爐,自是不移而具的。)
    (這譚紹聞酒量不大,一轉動時,酒也上來了,天旋地磨,也就發起昏來。)
    
    
108**時間: 地點:
    (且說王中,自午時來接主人,隔著幾層院子,那裡得見。)
    (且又把角門鎖了,聲息也不相通。)
    (盛宅家人,只是邀著飲酒,王中那裡下得去。)
家 人:(盛宅家人道)王哥,你不知道,俺少爺留客,一定要昏黑的,半夜一夜,也還
    不定哩。不如咱們弄個賭兒耍耍罷。
王 中:(王中道)不會。
家 人:(盛宅家人道)不信!不信!
王 中:(王中道)委的不會。若不信,你只問這小伙計雙慶兒。
家 人:(盛宅家人道)俺們是要賭的。你是客,豈不慢待了王哥?
王 中:(王中道)不妨。
    (那些家人正趁著角門鎖了,外邊又叫了兩個房戶,竟是大賭起來。)
    (王中只得旁邊呆著,等著內邊消息。)
    (等到日夕,只得央道)
只 得:哥們到後邊說一聲,我委的等急了。
一 個:(內中一個道)沒人敢去說。少爺性情,只怕罵的了不成。
    (王中等至上燈時,宋祿、鄧祥套車來接。)
    (王中正著急時,只見寶劍兒打著燈籠出來,問道)
問 道:譚爺來人還在這裡麼?
王 中:(王中急應道)在這裡。
寶 劍:(寶劍兒道)少爺叫抬轎哩。譚爺醉了,叫用轎送回去哩。
王 中:(王中忙道)有車,有車。我跟你進去瞧瞧去,好一同兒走。
    (王中與雙慶兒跟的進去,見少主人醉的動不得。)
    (盛公子也醉了,與那晴霞、慧照正媟褻哩。)
    (吃了一驚,心中暗道)
心 中:咳,壞了!壞了!
    (慧照見有生人來,一溜煙走了。)
滿相公:(滿相公卻不醉)你兩個是蕭牆街來人麼。
王 中:(王中道)是。
滿相公:(滿相公道)你兩個扶譚爺回去罷。醉了,坐轎穩當些。
王 中:(王中道)有現成的車。
一聲道:(盛希僑瞪著眼大聲道)不得走!住下還要吃酒哩。你回去罷。
王 中:(王中道)家中奶奶掛牽,來了兩替人。
滿相公:(滿相公向公子道)譚爺家中無人,老太太掛心,叫他回去罷。
    (原來滿相公見醉了兩個,恐怕夜間難以伏侍,其先開角門叫轎夫,也是滿相公
    (偷吩咐寶劍的話。)
盛公子:譚賢弟醒醒,盛價來接你。怕他,你就回去。
    (紹聞睜開眼,問道)
紹 聞:誰來了。
王 中:(王中向前低聲說道)天晚了,回去罷。
向紹聞:你,你是誰?
王 中:(王中道)王中。
紹 聞:(紹聞口中糊糊塗涂罵道)賊狗攮的!我到家要打你三十鞭子。你去拿茶來我喝
    。
    (晴霞緊著要了一杯茶,捧與紹聞)
紹 聞:譚爺,喝茶罷。
    (紹聞把眼往上一翻,說道)
說 道:好,好,我明日請你。你,你可一定要去。
    (王中在一旁扶著,急的這頭上露水珠兒,如綠豆大亂滾,卻不是惱主人罵他。
    ()
    (紹聞喝了半盅子茶起來,踉踉蹌蹌,說道)
紹 聞:我要走哩。
    (王中急忙攙住紹聞。)
    (紹聞把袖子一擺,幾乎把王中打倒。)
罵 道:賊狗攮的,我不醉。晴霞,你送我。
滿相公:(滿相公道)老晴,你就去送。
笑 道:(盛公子哈哈大笑道)我通看不上譚賢弟樣子。
向紹聞:胡說。
    (盛公子也是有酒的人,說道)
說 道:這是啥話些?
向紹聞:啥話?就是這話。
滿相公:(滿相公忙道)客在咱家醉了。
盛公子:是!是!是!我送客。
    (晴霞攙著紹聞,瑤琴打著燈籠頭裡照路,盛公子、滿相公跟著送。)
    (王中、雙慶兒幫著主人。)
    (到了大門,紹聞口中呢呢叨叨,也不知說的什麼。)
一聲道:(晴霞低聲道)譚爺上車罷。
向紹聞:你也上車。
AAA:(晴霞道)我明早就去瞧去。
滿相公:(滿相公攙住說道)大街上,叫他們回去罷。我打發譚爺上車。
    (王中幫著扶上車去。)
寶 劍:(寶劍兒道)少爺,這是譚爺贏的兩串錢,慧師傅分了一半。把錢放在車上罷。
盛公子:也罷。省的你明日去送。
    (這王中聽說「贏的錢」三個字,真個是耳旁邊起了二個霹雷,心中暗叫了一聲
    ()
心 中:哎呀!
    (盛公子見紹聞上車,高聲道)
紹 聞:有慢賢弟!
    (這車上已答應不出話來。)
    (宋祿將車使開,雙慶打著燈籠,鄧祥、王中跟著。)
    (走了兩步,車上像是坐不住,倒了光景。)
    (王中疾忙上車,將少主人抱在懷裡,叫宋祿放慢些走著。)
    (這盛公子回去,將寶劍兒安插在內省齋守著王隆吉。)
    (滿相公賬房去睡。)
    (晴霞與公子就在西亭子歇了。)
    
    
109**時間: 地點:
    (單說王隆吉到雞叫時,酒醒了,吃了半碗冷茶。)
    (想著走時,又怕狗咬。)
    (少不得叫醒寶劍兒,看住狗。)
    (去到大門時,大腰掛有兩三道,一尺長的鎖鎖著。)
    (叫人開時,都是賭了一夜才睡的人,叫不醒一個兒。)
    (只得回來。)
    (日已出了,看見昨日吐壞的牀褥枕頭,一發心中不安的要緊,少不得又要走。
    ()
    (寶劍兒在管門的牀席下摸著鑰匙,開了門。)
隆 吉:(隆吉只說)丟醜!丟醜!
    (疾忙走了。)
    (真個是:
    (  門中走出脫籠烏,街上行來落水雞。)
    (此是次日隆吉的光景。)
    
    
110**時間: 地點:
    (再說昨晚王中,車上抱著少主人,走到衚衕口,宋祿還往前走。)
王 中:(王中道)後門有兩盞燈兒,你沒見麼?還往那裡走!
AAA:(宋祿道)衚衕內窄,轉不過來車。
王 中:(王中道)不許倒退出來麼?
趙大兒:(只聽趙大兒連聲說道)來了!來了!
王 氏:(王氏跑著說道)咳,回來了罷。
    (宋祿把車使到後門住了。)
王 中:(王中道)相公醒醒,到家了。
    (王氏慌了,問道)
問 道:俺福兒有了病麼?
大兒道:(雙慶兒道)是醉了。
    (王中與德喜、雙慶,在車上順拖下來。)
王 氏:(王氏道)咳,這是怎的說?你們去了一干人,就叫俺孩子喝的這樣光景。
王 中:(王中道)那個得見哩。
    (王氏、趙大兒接住,攙到了樓下內房,放在牀上。)
    (舉燈看時,面無人色,眼往上翻,順口流涎。)
王 氏:(王氏慌的哭著說道)我的兒呀!你休不得活了,可該怎的!
趙大兒:(趙大兒道)這全不妨事。是奶奶從不曾見過醉人。俺家我大,每逢到集上。是
    個大醉,日夕回來時,挺在牀上,就像死人一般。到後半夜就醒了,要涼水喝。
    我見慣了,這沒啥大意思,奶奶休怕。
冰梅道:只與相公預備茶罷。
王 中:(王中也到樓門問道)大相公這會兒酒醒了不曾?
趙大兒:(趙大兒道)還沒醒哩。
    (王中長吁了兩口氣,往前邊去了。)
    (過了二更天,紹聞把手伸了一伸。)
王 氏:(王氏慌問道)呀,你醒了?
    (紹聞把頭滾了兩滾,把手一撈,撈住王氏,問道)
問 道:這是誰。
王 氏:(王氏道)兒呀,是我。我是娘哩。
紹 聞:(紹聞呢呢喃喃說道)我喝水。
王 氏:(王氏道)冰梅,快拿那桌上溫茶來。
    (王氏扶起來,說道)
王 氏:福兒,這不是水,你喝。
    (紹聞喝了一陣。)
    (王氏扶著坐了一坐,這酒就有幾分醒了。)
    (睜開眼,只顧四下亂看。)
王 氏:(王氏道)你看什麼哩?這是咱家。你把我嚇死了。
    (紹聞也不答應。)
    (遲了一會,說道)
說 道:咳,喝的太多了。
王 氏:(王氏道)沒本事吃,你少吃一盅兒該怎的?
向紹聞:他們只是胡鬧哩。
    (王中又到樓門,聽見少主人說話,到窗下問道)
王 中:大相公醒了?
王 氏:(王氏道)過來了。
又 叫:(又叫趙大兒)你們都睡去罷。天只怕將明,大家歇了罷。
    (趙大兒去了。)
    (冰梅拴上樓門,進的內房。)
向紹聞:娘,你是我的老人家哩,你伏侍我,我心裡不安。往後只叫冰梅打發我罷了。我
    也不在這大牀上睡,我要另睡一張牀,各人方便些。
王 氏:(王氏道)如今你睡罷,到明日我替你安置就是。
向紹聞:如今抬一張小藤牀兒也不難。
王 氏:(王氏道)安置停當了,天明了。我明日依著你說就是。咱都睡了罷。
向紹聞:冰梅,你與我一杯茶來。
    (冰梅斟了一杯茶,遞與紹聞。)
王 氏:(王氏道)吃了茶睡罷。
向紹聞:今晚罷了,總是明日晚上,我不在大牀上睡。
王 氏:(王氏道)我依你說就是。咱睡罷。
    (紹聞酒已醒卻八九分,不得已,只得仍舊睡訖。)
    (這是譚紹聞一被隆吉所誘,結拜兄弟,竟把平日眼中不曾見過的,見了;平日
    (不曾弄過的,弄了;平日心中不曾想到的,也會想了。)
    (所以古人閱歷之談,說的著實怕人。)
    (說的什麼話?)
    (聽我依口學舌述來:
    (  子弟寧可不讀書,不可一日近匪人。)
    (不是古人多迂闊,總緣事兒見的真。)
    (第十八回 王隆吉細籌悅富友 夏逢若猛上側新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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