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 至 第五〇
41**時間: 地點:
(卻說張升一日討咨文投遞禮部投咨分貲,孝移只得與了。)
回 來:(投咨回來)休要誤了下月初一日過堂。
(這孝移在京,原拜了本省戚、尤二公,後來請了席。)
(那丹徒至親的一二位京官,彼此答拜、請酒的話,亦不必言。)
(到了次月初一日,禮部過堂。)
(尚書正坐,侍郎旁坐,儀制司書辦唱名。)
(方曉得各省保舉賢良方正,人文到部者,只有七省。)
(那遠省毫無舉動。)
AAA:(不覺暗道)婁潛齋家居秀才,料事如此明鑒。將來發達,必是諳練事體之員。
(出了禮部,過堂回來,整閒無事。)
(因往書肆中購些新書,又向古董鋪買了些故書舊冊,翻披檢閱。)
(又兼睹皇居之壯麗,官僚之威儀,人煙貨物之輻輳,自覺胸懷比前宏闊。)
(兼以翻閱書籍,學問也較之舊日,越發博洽。)
(又一日,只見張升來了,說道)
說 道:禮部出來一個條子,抄來看看。
(孝移接看,上面寫著:
( 禮部示諭各省保舉賢良方正人員知悉:目今人文到部只有九省,候滇、黔
(、兩粵陸續到部時,一同考試,啟奏,引見。)
(各宜邸寓靜候,不得擅自回籍,貽誤未便。)
(特示。)
(原來嘉靖之時,禮部是最忙的,先是議興獻皇帝的典禮,數年未決。)
(繼又辦章聖皇太后葬事,先營大峪山,後又祔葬純山。)
(又兼此時,皇上崇方士邵元節,繼又崇方土陶仲文,每日齋醮,草青詞,撰祈
(文,都要翰林院、禮部辦理。)
(因今保舉賢良,尚有遠省未到,不敢啟奏,又怕有守候已久,私自回籍者,所
(以出這條子。)
(孝移看完,只得旅邸守候。)
(也虧得是富家,資斧不窘,有河南順人來往帶家書,捎盤費。)
(荏荏苒苒,已到九月末旬。)
(忽一日邸鈔中夾著一張《河南鄉試題名錄》,內見第十九名「婁昭,祥符學生
(,五經」,驚喜不勝。)
一聲道:(不覺拍手失聲道)潛齋中矣,潛齋中的好!
(少一時,一喜之中又添一慮。)
(喜的是知交密友,發達伊始;慮的是托過妻、子之人,來春赴京,不能代理。
()
(孝移中夜思量,次日寫了一封遙賀潛齋的書札,一封王氏、端福的家信,一封
(閻相公的書,一封孔耘軒的書,一個王中的諭帖,又與周東宿一封候起居的書
(,內托轉付家音話說。)
(繕寫已明,包封停當,帶了鄧祥,去拜河南提塘官,央他包封於河南祥符儒學
(京報之中,順塘路發回。)
(河南路近京城,不半月,這周東宿拆開京報看時,內有一束是譚忠弼拜懇轉付
(家音的。)
說 道:正好,正好。
AAA:(即差胡門斗送至譚宅,又吩咐道)即請譚宅少相公,兼到北門請新科婁爺少相
公,俱於明日早晨到學問話。
(這是什麼緣故?原來科場已畢,新學院上任,交代之畢,即要坐考開祥。)
(這些關防詐偽,以及場規條件,剔弊革奸告示,不用瑣陳。)
(這學院乃是一個名儒,首重經術,行文各學,責令舉報「儒童中有能背通《五
(經》者,文理稍順,即准入學充附」、「中州乃理學名區,各該教官不得以本
(州縣並無能誦《五經》之儒童,混詳塞責取咎」云云。)
(這牌行到祥符學署,周東宿即請陳喬齡商議這宗事體。)
說 道:弟蒞任日淺,寅兄在此十年有餘,誰家儒童殫心《五經》,好備文申送。
喬齡道:(陳喬齡道)我以實告,這事我就全不在行。我當日做秀才時,卷皮原寫習《詩
經》,其實我只讀過三本兒,並沒讀完。從的先生又說,經文只用八十篇,遭遭
不走。我也有個抄本兒,及下場時,四道經題,俱抄寫別人稿兒。出場時,連題
也就忘了。如今做官,逢著月課,只出《四書》題,經題隨秀才們自己揀著做,
就沒有經文也罷。我如何能知曉,誰家儒童能讀《五經》哩。
東宿道:(周東宿道)這也不難知道。童生讀《五經》,必定有先生父兄教他。只拿過今
科生員花名冊一看,看誰是《五經》,便知道他家子弟,他的門徒,即旁人家子
弟讀《五經》的,他也聲氣相通。
AAA:(陳喬齡搖頭道)不作準。我看他們《五經》,多是臨場旋報的,希圖《五經》
人少,中的數目寬些。一科不中,第二科又是專經。未必作準,姑查查看。
(東宿叫書辦拿過生員點名冊一查,內中程希明、婁昭、王尊古、趙西瑛、程希
(濂五個人是《五經》。)
喬齡道:婁昭是中了,聽說他就要上京哩。不如把程希明請來,問問他看誰家子弟能背《
五經》。他就在本街南拐裡住,叫鬥請他來。
(果然門斗去不多時,程嵩淑到了。)
(見了二位老師,作揖,坐下。)
(此番卻毫無酒意,問道)
問 道:老師見召,有何見諭?
喬齡道:今科進場,你與令弟俱是《五經》麼?
嵩淑笑:(程嵩淑笑道)榜已張了兩個月,老師忽然下問及此,恐是禮部磨勘敗卷,要中
這落第的秀才麼?
笑 道:(東宿笑道)不是這樣說。這是新學台一定要背誦《五經》的童生。想這童生讀
《五經》,必定有先生父兄教他。因查這科《五經》下場的,有貴昆仲,及婁年
兄等五人,所以請來一問。
嵩淑道:門生的《五經》,還是初年讀過。舍弟的《五經》,是今年六、七月讀的。
東宿道:府上子弟有讀《五經》的麼?
嵩淑笑:小兒是晚子,今年五歲,還沒見《三字經》哩。
(東宿笑了。)
又 問:(又問道)令徒哩?
嵩淑道:門生不教學。
東宿道:那三位《五經》朋友,年兄可知道麼?
嵩淑道:兩位在鄉,門生與他不甚熟。若說這婁昭,是個真窮經,是老師的好門生。他還
說他要著一部《五經正解》哩。如今中了舉,想就顧不得著書了。
東宿道:他不是譚年兄西席麼?
喬齡道:是麼。
東宿道:他教書想必是以《五經》為先的。
嵩淑道:他教的是他令郎與譚宅相公,昨年已聽說讀完四經了,只怕如今《五經》已完。
東宿道:看來有這兩位了。別的再打聽。
嵩淑笑:譚孝移是今春上京,婁潛齋是今冬上京,兩家公子將來又以《五經》應童子試,
可謂橋梓並秀。但進賢者蒙上賞,老師將以何者為賞?
笑 道:(東宿笑道)年兄所舉,俱係城內知交;若說『辟四門』時,年兄又說鄉間全不
知道,未免覺得有遺賢良。
嵩淑道:但願老師於門生,常常欲加之罪(醉)而已,亦何患無辭。
(師弟各粲然大笑。)
(嵩淑辭去,東宿正思量此事,忽然孝移有京中書信,托以轉達。)
(即令門斗送去,並請譚、婁兩學生到學署問話。)
(這門斗去後,次日王中引著兩個學生到學署,二位學師相邀,穿過明倫堂,到
(私宅相會。)
(行禮已畢,坐下吃茶。)
(東宿看見兩個學生品貌超俗,早已喜不自勝。)
(問了兩家尊人赴京的話,兩學生應對明敏。)
東宿道:今日奉請二位世兄到學,因學台有文,要童生內背誦《五經》者,即准入學。聞
兩世兄《五經》熟誦,要備文申送,指日恭喜。
婁樸道:恐背誦不熟,有辱師爺薦舉。
喬齡道:咱先考一考,試試何如?
(東宿拿過案頭《御頒五經》,各抽幾本,隨提隨接,毫無艱澀之態。)
(兩學生俱是如此。)
AAA:(大喜道)即此便是神童。
喬齡道:有這兩位,不丟體面了。
(即叫學書取童生冊頁二紙,細問兩人,填了三代、年貌,廩保上填了蘇霈,業
(師上填了婁昭名字。)
(即刻照學院來文傳稿謄真,用印簽日,申到學院去。)
(東宿賞了湖筆二封,徽墨兩匣,京中帶的國子監祭酒寫的扇子兩柄。)
(喬齡獎賞了糖果四封。)
(著門斗同王中送回各家。)
42**時間: 地點:
(卻說學院行文各州縣,要這熟讀《五經》童生。)
(這各縣中文風盛的,便有申送;那文風次的,也難以無為有。)
(文書匯齊之日,開封一府,也有十數個。)
(學院掛牌,上寫道:
( 提督學院示:祥符等縣申送默誦《五經》童生婁樸等共十四名,俱限十二
(月初二日當堂面試,勿得臨期有誤。)
(特示。)
(到了那日,各學教官、廩保,率領各縣童生十四名,齊集轅門伺候。)
(學院閃門,正坐在玉衡堂上。)
(眾人俱各魚貫而進。)
(挨次點名一遍,復照冊點名面試《五經》。)
(這十四人中,有三個生疏者,其餘俱是提一句接一句,直如順風流水一般,學
(院大加誇獎。)
(內中惟有婁樸、譚紹聞太覺年幼,學院問了歲數,點點頭兒。)
說 道:臨場時,各學教官俱於背誦《五經》童生卷面上寫『面試《五經》』四字,用印
鈐蓋;交卷時另為一束,勿得臨時錯誤。
(說完,雲板響亮,大人退堂。)
(各童生出了衙門,各縣親友,俱在衙前擠看,只見處處作揖,聲聲恭喜。)
(及考完,各縣《五經》童生,隨縣進了七人。)
(其未入榜者,學院有撥入府學的話兒。)
43**時間: 地點:
一 面:(忽然院門前一面牌道)祥符等縣背誦《五經》童生婁樸等十四人,俱限十五日
獎賞。
(至日,各學教官、廩保帶領已進、未進十四人,仍在轅門伺候。)
(學院大堂點名,開首便叫婁樸、譚紹聞,問道)
問 道:你二人前日為何卷不完幅,只有一個破承小講呢?
(婁樸、譚紹聞跪下稟道)
譚紹聞:童生並不曾讀文字,不曉得文字是怎麼做的。先生還說,讀《五經》要講明白。
《五經》之外,還讀幾部書,才教讀文章哩。
AAA:(學院道)你的業師是誰?
(婁樸難言父名,東宿代稟道)
稟 道:是婁昭。今科中第十九名,是開祥一個名宿。
笑 道:(學院笑道)應是如此。
(又命兩學生站起來說話。)
笑 道:你二人《五經》雖熟,文不完幅,於例不合,難以進你。然要之,也不在此。你
二人年僅周紀,即令文字完篇,本院也斷不肯將你兩個進了,恐怕損了你兩個志
氣,小了你兩個器量。前日背《五經》時,本院已有成見在胸了。如今本院送你
兩個幾部書。
AAA:(遂回顧道)將書搬來。
(只見兩個門役到後堂,各抱五、六套書,放在公案上。)
AAA:(學院指道)這十二套書,是三部,一部是《理學淵源錄》,一部是本朝列聖御
制群臣賡和詩集,一部是先司農的文集。你兩個各領三部而去。你兩個休說本院
不踐前言,你父師心裡明白。
(東宿命二人磕頭謝訖。)
東宿道:(學院復向東宿道)明白本院意思否?
東宿道:卑職仰窺一二。
AAA:(學院道)這兩個童生,玉堂人物,繼此以往,將來都是閣部名臣。本院藻鑒,
是定不差的。
AAA:(各學教官,都點頭道)是,是。
(學院又叫來登榜者,說道)
又 叫:你們場完時,五人俱撥府學。
(因命職堂的各與了花紅紙筆。)
(婁、譚抱書不盡,學院命巡役代送出衙。)
(炮聲震天,鼓樂喧鳴,這十四人一齊出了學院門。)
(有詩贊這學院道:
( 爭說公門桃李林,儒臣別自具深心)
(髫齡默寄鼎台望,不在青青一子衿。)
(第八回 王經紀糊塗薦師長 侯教讀偷惰縱學徒)
44**時間: 地點:
(話說譚紹聞、婁樸出的學院,一時滿城轟傳,譚、婁兩鄉紳的兒子,都是十二
(歲就進了學,一對小秀才,好不喜人。)
(這話早傳到王春宇耳朵裡,慌忙換了新衣服,騎上騾子,來與姐姐賀喜。)
(一徑走進衚衕口,蔡湘接了牲口,直從後門進來。)
(到樓下,見王氏道)
王 氏:姐姐恭喜,外甥進學了。
王 氏:(王氏道)不說罷。那裡來了這一號學院,做啥大官哩。自己說背了孩子們書,
就送個秀才,端福兒與他背會了好幾部書,他又說年紀太小,只給了孩子幾部書
,叫與他讀。下年誰還叫孩子去哩。也不知那一家有錢的,把福兒秀才擠了,卻
沒啥說,說孩子小。
王春宇:甘羅十二為宰相,有智也不在年高。這做大官的,還如此說白話。無怪乎今日生
意難做,動不動都是些白話。
王 氏:(王氏道)他舅呀,你也識字,明日也去考去。就背不會書,你說你的年紀大,
做的秀才。
笑 道:(春宇笑道)學院若許這樣說,城裡許多七、八十歲的人,也輪不著我。
(王氏也笑了。)
又 問:(又問道)隆吉病好了?
春宇道:好些,還不壯實。
王 氏:(王氏道)他不病些,一定也要叫去的。
春宇道:他如何能哩,他比端福兒少讀好些書哩。我也不是有體面的老子。可說哩,外甥
那裡去了?這一會不見他?
王 氏:(王氏道)我怕他氣的慌,叫他外邊街上游散去了。
春宇道:姐夫甚不喜小學生街上走動,為啥叫他街上去?有人跟著沒有?
王 氏:(王氏道)你也專聽你姐夫的話。他臨走時,把孩子托於先生,先生跟的緊緊哩
。春天還好,到夏天,小福兒臉每日黃黃的,肚裡也瀉了好幾天。我叫他不去學
裡罷,後來才慢慢的壯實。那隆吉兒,我也只疑影是學裡坐的病起來了?
春宇道:隆吉是他脫衣裳冒了風,不幹學裡事。我姐夫說的是正經話,小學生到底在家裡
好。可說,婁先生中了,要上京,我姐夫不在家,明年讀書該怎的?離新年只十
一二天,姐姐有主意不曾?
王 氏:(王氏道)你姐夫不知怎的知道婁先生中了,十月間,京裡捎下一封書,叫問孔
親家那裡要來年先生。王中得不的一聲兒,就往孔親家那裡跑了兩三回。你說你
姐夫有道理沒道理?孔親家現在孝服之中,如何亂出門與你說先生?況且丈人給
沒過門的女婿請先生,好哩不好哩,人家怎好深管?王中跑了兩回,孔親家說,
程相公可以請的。程相公偏又執意不教書。孔親家說,還慢慢與他商量。這程相
公貪酒,我是知道的,就是請來,也難伺候。
王春宇:我心裡倒有一位先生。
王 氏:(王氏道)是誰?
春宇道:可是咱街頭三官廟那個侯先生,過年沒學哩。我也不知他是那縣人,他是咱對門
開面房劉旺的什麼瓜葛親戚,那人甚是和氣,時常到咱舖子裡坐坐,我有那冷字
眼上不來的賬,他行常替上一兩行,這字眼也只怕算很深的。他光兩口兒,只叫
供糧米油鹽,不用管飯。
王 氏:(王氏道)不管飯就好,省的伺候。就請下他。
春宇道:不是這樣說。俺姐夫與婁先生,他們那個講讀書的事,我一毫不在行,只像他們
有些深遠。這侯先生我認真他沒有婁先生深遠。咱姐妹們權且計議擱住,我再蹤
跡蹤跡,休要辦哩猛了,惹姐夫回來埋怨。
王 氏:(王氏道)婁先生中了舉,你不說深遠些。
春宇道:不是為他中了舉,便說深遠。只是那光景兒,我就估出來六七分。兄弟隔皮斷貨
,是最有眼色的。
王 氏:(王氏道)你姐夫不在家,凡事我就要作主哩,只是供糧飯的我請,管飯的我不
請。
(話猶未完,端福抱了三四十根火箭,提著一籃子東西進來。)
春宇道:外甥那裡去了?籃子裡什麼東西?
(端福把籃子擱下,向前作揖,說道)
說 道:是二十筒十丈菊。
春宇道:多少錢一筒?
端福道:二十五個錢一筒。
春宇道:你上當了。你隆吉哥要花,我與他四十個錢,就買三筒。
王 氏:(王氏道)閻相公開發了錢不曾?
端福道:閻相公說,等王中到了,才上賬哩。
王 氏:(王氏道)他舅呀,你不知俺的家,通是王中當著哩!
(說著便上樓取了五百錢,遞於端福道)
端福道:你自己開銷,也不用賬房裡登賬。
春宇道:王中是你家家生子,那人卻極正經。
王 氏:(王氏道)正經原正經,只是好扭別人的竅。那個拗性子最恨人。像如今新年新
節,家家放炮,孩子放筒花兒,他也未必就順順溜溜到賬房裡開發這五百錢。
(春宇說完話要回去,王氏留吃午飯,春宇道)
春宇道:年近了,行裡忙的了不成,不是聽說外甥進了學,連這一刻空兒也沒有。回去罷
。
王 氏:(王氏見留不住)請先生的話,可就是一言為定。
春宇道:要等孔宅信兒,我不過是偶然提起,其實我隔著行哩。且慢慢的,離燈節還有一
月哩。我走了罷。
(說著已出樓門,王氏同端福兒送至後門,蔡湘解開騾子。)
王 氏:(王氏道)到家就說我問候他妗子,明年才得見哩。
春宇道:我說知就是。
(騎上騾子,出衚衕口去了。)
(回到家中,曹氏問道)
問 道:你往那裡去了?南頂祖師社裡來請了你三四回,遍地尋不著你。
春宇道:咱姐問候你哩。街上都謠著外甥進了學,我緊著上西街去道喜。見了姐姐,才知
道沒這事。又說了半天來年請先生的話,才回來。
曹氏道:婁先生走了,來年請誰?隆吉去不去?
春宇道:親戚家纏攪了二三年,沒弄出話差,就算極好。我心裡不想叫再去了。
曹氏道:孩子又讀了書,又省了錢,如何不去?他姑若不是財主,不是明白人,我就極早
不叫去了。既說到來年請先生的話,沒聽說是想請誰哩?
笑 道:(春宇笑道)我閒提了一句侯先生,他姑就極願意。
曹氏道:咱姐主意就不錯。他對我說過,管飯的難支應,只請供糧飯的。這茶飯早早晚晚
,最難伺候。若請侯先生,就省事了,怪不道咱姐極願意。
春宇道:但只是咱不在那讀書的行,不敢深管。
曹氏道:你既不管,這侯先生是誰提起來?
春宇道:算我多嘴。
(原來這侯先生的女人,住的與曹氏後門不遠。)
(熱天一處兒說話,早與開銀錢鋪的儲對樓新娶的老婆雲氏,在本街南頭地藏庵
(尼姑法圓香堂觀音像前,三人拜成乾姊妹。)
(所以一說譚宅請侯先生,曹氏早已十二分滿意。)
(春宇那裡知道,他與侯先生早已是干連襟呢。)
45**時間: 地點:
(且說臘盡春來,到了正月初四日。)
AAA:(王春宇與那同社的人,燒了發腳紙錢,頭頂著日值功曹的符帖,臂繫著「朝山
(進香」的香袋,打著藍旗,敲著大鑼,喊了三聲)無量壽佛!
(黑鴉鴉二三十人,上武當山朝頂去了。)
(撇下曹氏,到初十備下席面,叫隆吉頭一日對說,請了蕭牆街姐姐,侯先生家
(師娘董氏,銀錢鋪儲家雲氏,地藏庵尼姑法圓。)
46**時間: 地點:
(那日,各堂客及早到了,隨後王氏也坐車來到。)
(席面中間呼姐姐,喚妹妹,稱山主,叫師傅,好生親熱。)
(這曹氏有意作合姐姐家請侯先生坐館,早提起他舅年前的話,董氏早黏住王氏
(,極其親熱依戀,法圓、雲氏,你攛掇,我慫慂,一會停當了。)
王 氏:(法圓便拿過新頒大統書)我爽利為菩薩看一個移徙、上學的好日子。
(恰好二十日就是「宜上官,冠帶,會親友,入學,上樑,安碓碾」的吉日,十
(九日便是「宜移徙」的好日子。)
王 氏:(王氏道)師傅也識字?
AAA:(雲氏接道)庵里門事,也頂一大家主戶,他不識字,也頂不住。
王 氏:(法圓向王氏道)菩薩,我行常在宅上走。
王 氏:(王氏道)我怎沒有見你?
法圓道:我一年兩次到宅上。五月端陽送艾虎,臘月送花門兒。老山主見了才是喜歡哩,
不等坐下,就拿出一百錢,說:『你的事忙,休誤了別家。』我也事忙,就沒有
到後邊看看菩薩。
王 氏:(王氏道)師傅再去俺家,從後衚衕進後門去,不用走前門。
法圓道:阿彌陀佛!等董菩薩遷過去,我一總兒去罷。
(席畢,大家分別,曹氏又與王氏訂了十九日趕車來接的話。)
47**時間: 地點:
(卻說王中見新正已過,小主人日日在門前耍核桃,放花炮,弄燈籠,晚上一定
(放火箭。)
(況且省城是都會之地,正月乃熱鬧之節,處處有戲,天天有扮故事的。)
(小主人東瞧西望,王中十分著急,日日向孔宅求這請先生的話。)
(孔耘軒打算,惟有程嵩淑學問博洽,經史淹貫;雖說好酒,卻是他天資超逸,
(目中無人,借此以澆塊壘,以混俗目的意思。)
(幾番商量,卻有三分吐口之意。)
耘 軒:(耘軒與王中說)程爺有幾分肯依,過一二日來討回音。
(那料王氏到了十七日,著新僱的小孩子雙慶兒,到賬房閻相公那裡,取一個請
(先生的帖,差王中送到曲米街侯先生家。)
(這王中如夢裡一般,不知來由。)
(到堂樓前一問,王氏便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方知道初十日早已說明,是供給糧飯,後門一處小閒宅子,是先生住的。)
(這王中心中有三分疑--疑這侯先生未必盡好。)
(卻也有七分喜,喜這小主人,指日便有收管約束。)
(只得遵主母之命而行。)
(東街投帖時,路過文昌巷,回復了孔耘軒。)
(單等十九日搬取家口,二十日上學。)
(這是一個隔行的經紀提起,一個抖能的婆娘舉薦,尼姑擇取的日子,師娘便當
(了家子:這侯先生也就可知。)
(原來侯先生名冠玉,字中有,也忘了他是那縣人。)
(也是一個秀才,也考過一兩次二等。)
(論起八股,甚熟於「起、承、轉、合」之律;說起《五經》,極能舉《詩》《
(書》《易》《禮》《春秋》之名。)
(因為在家下弄出什麼醜事,落了沒趣,又兼賭債催逼難支,不得已,引起董氏
(,逃走省城,投奔他的親戚,開面房的劉旺家。)
(劉旺與他說了本街三官廟一個攢湊學兒,訓蒙二年。)
(只因做生日,把一個小學生吃得酒醉了,只像醉死一般,東家婆上三官廟一鬧
(,弄的不像體統,把學散訖。)
(劉旺央同王春宇從中說合,這東家說「他縱慣學生」,那東家說「他不守學規
(」。)
(說合了兩三天,聊且一年終局,來年各尋投向。)
(所以春宇前日在王氏面前,信口提出侯先生三個字,後來又不想深管。)
(今日竟坐了碧草軒西席。)
(果然「新來和尚好撞鍾」,鎮日不出園門。)
(將譚紹聞舊日所讀之書,苦於點明句讀,都叫丟卻;自己到書店購了兩部課幼
(時文,課誦起來。)
紹 聞:(還對紹聞說道)你若舊年早讀八股;昨年場中有兩篇俗通文字,難說學院不進
你。背了《五經》,到底不曾中用,你心中也就明白,時文有益,《五經》不緊
要了。即是婁先生,聽說他經史最熟,你看他中式那文章,也是一竿清晰筆,不
惟用不著經史,也不敢貪寫經史。我前日偶見孔耘軒中副榜硃卷,倒也踏實,終
不免填砌,所以不能前列也。總之,學生讀書,只要得功名;不利於功名,不如
不讀。若說求經史,摹大家,更是誣人。你想古今以文學傳世者,有幾個童生?
不是閣部,便是詞林,他如不是大發達,即是他那文章,必不能傳。況且他們的
文字俱是白描淡寫,直與經史無乾。何苦以有用之精力,用到不利於功名之地乎
?你只把我新購這兩部時文,千遍熟讀,學套,不愁不得功名。我看你這面容,
功名總在你祖、父上,只是眉薄,未免孤身。魚尾宮微低,妻亦宜硬配。人中卻
最飽滿,將來子女還要貴顯。
又 問:(又問紹聞道)你記得你的生年、月、日、時麼?
向紹聞:我屬鼠哩,五月端午生,不知是啥時辰。
AAA:(侯中有想了一想,唧噥道)鼠是子,五月是午,子午俱是桃花煞入命,原主淫
訛,在文人亦主才華,但不知時辰不作準。你下學時,可問你母親,說明白,好
查干支。這命運是最當家的。
又 問:(又問紹聞道)你住這宅子,宮星配偶,是經先生們看過的?
向紹聞:不知。
(中有把頭微搖了一搖。)
48**時間: 地點:
又說道:陽宅是養命之源,陰宅乃定命之根。宅子還不甚關緊,你的祖塋在何處哩?
向紹聞:在城外六七里。
AAA:(中有道)待晴暖日,我去看一看。他們那些風水家,都是雲客,不通文意的人
,卜則巍《雪心賦》、劉伯溫《披肝露膽經》,他們如何能讀成句?二十四山山
向水法,誰能分的清楚!
(這端福下學時,把這話學說一遍。)
(王氏喜不自勝。)
(飯後叫王中把二門外廈房安置酒盤,叫紹聞到學中請先生看八字,到後廈坐。
()
(紹聞依言。)
(不一時,中有隨紹聞到二門外。)
(紹聞駐足,讓先生進廈。)
(中有指二門內房屋,問)
又 問:共有幾間?
(紹聞未及回答,只見趙大兒搬著漆椅,依稀欲出。)
(中有見有女人來,遂進門去,說道)
說 道:宅子如此寬綽。
(王中酌酒,紹聞把盞。)
(未及三爵,王氏自二門內出,趙大兒負椅子,放在窗外。)
(中有飲酒中間,亦覺窗外有人動止,料是主人翁內主也。)
紹 聞:酒似不暖。
AAA:(中有道)不吃了。
(問了紹聞的生年、月、日、時,中有掀開三寸寬,四寸長,小黃皮《百中經》
(披閱。)
說 道:初七日才芒種,尚屬四月生人。這便無子午相衝;衝則主破傷。我前此看你的面
相團聚,料無破損八字,今竟果然。這是天地間內外向孚之理,斷斷不易的。
(又查出日時干支,大聲道)
一聲道:好!好!這才是入格會局的大八字,這是真正飛天祿馬格!
(何為學堂,何為貴神,逐一細說一番。)
(次看運行,說道)
說 道:你是順行運,去五月節兩天,收作一歲運,一歲十一歲,十二歲運就極好。明歲
,後歲,流年更好,一定是游泮的。你十六歲,科分更好。總是這個八字,得這
運行,即不聯捷,總不出二十二歲,必中進士。後運且俱係佳境。你既從我讀書
,我豈奉承你?看來這是一二品之命,妻、財、子、祿俱旺,更喜父母俱是高壽
。
(這一席話兒,說的端福也不認的自己了,居然是左相甘羅,國初解縉。)
(這王氏心滿意足,喜的欲狂,忍不住在窗外說道)
王 氏:先生極高明。命雖是好,還要煩先生指教。
問 道:(中有便立起身問道)是誰?
向紹聞:我娘。
AAA:(中有道)老嫂在此,不知道,我還不曾見禮。
王 氏:(王氏道)不敢,不敢。學生費先生氣力。
坐 下:(中有便坐下道)令郎這命,將來老嫂夫人要享一品誥命哩。
王 氏:(王氏道)先生肯用心教訓,先生也是享名有福哩。
(便叫王中再烘酒去,自己與趙大兒往後去訖。)
(王中又與先生酌酒,中有道)
王 中:王中,你的地閣極方圓,日後大有出息。待紹聞居官發財時,可叫為你捐個小官
兒做。
(王中半聲兒也不應。)
(飲酒閒談,至將下晚學時,方回碧草軒上去。)
(王中以目送之,真咄咄怪事也!這正是:
( 去歲廟前顏色舊,今年軒上子平新。)
(侈談雲雨池中物,恐是邯鄲夢裡人。)
(這王氏自此深服侯先生,幾恨相見之晚。)
向紹聞:你爹在京有書來,與你丈人要先生。我與你舅請這侯先生,就是你爹回來時,也
是喜歡的。
49**時間: 地點:
(次後看墳宅,說陰陽,王氏病風喪心,敢於胡鬧;侯子曲意先迎,兼能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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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宗宗打入王氏心窩裡,信真這個學問,上通天文,下察地理;這樣先生,天
(上少有,地下難尋。)
(這紹聞也覺婁先生嚴明,不能少縱,不如這先生鬆活。)
(所以根本既固,外物不能搖奪,侯冠玉在碧草軒上,得終三年淹也。)
(不然為子擇師,極重大事,孝移易簀時,豈無顧命;婁孔諸人,皆是父執,豈
(甘聽紹聞之自為哉!這是後話且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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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侯冠玉起初一月光景,還日日在學。)
(後來隆吉兒因爹燒香不在家,只得在舖子裡寫賬。)
(及春宇回來時,伙計們俱誇隆吉兒精明,上賬明白,情願一年除十二兩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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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宇是生意人性情,也覺著遠水不解近渴,也就沒叫上學。)
(這福兒一絲不線,單木不林,也覺讀的慢懈。)
(侯冠玉漸漸街上走動,初在各舖子前櫃邊說閒話兒;漸漸的廟院看戲,指談某
(旦角年輕,某旦角風流;後來酒鋪內也有酒債,賭博場中也有賭欠;不與東家
(說媒,便為西家卜地。)
(軒上竟空設一座,以待先生。)
(這個緣故是怎的?原來人於書上若無心得,坐在案頭,這個「悶」字便來打攪
(;胸中若無真趣,聽見俗事,這個「樂」字早已相關。)
(也無怪侯冠玉如此。)
(只是端福落得快活,今日從先生趕會,明日從先生玩景。)
(不然,便在家中百方耍戲。)
(這王氏卻也落得心寬,省的怕兒子讀出病來。)
(惟有王中心中,暗自著急,卻也無法可生。)
(這正是:
( 一支迅船放水濱,忽然逗留滯通津)
(櫓遲縴緩因何故?換卻從前掌舵人。)
(第九回 柏永齡明君臣大義 譚孝移動父子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