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一 至 第五三〇

521**時間: 地點:
    (話說尤氏在西山別墅談起法雲寺風景之勝,邀大家同去逛逛。)
    (李紈寶釵尚在游移,探春道)
探春道:你們只配逛園子裡的假山,見了真山倒沒有興趣了。
湘 雲:(湘雲道)咱們難得出城的,既到了這裡,還不多出去散散?
寶釵道:逛逛也好,可是那麼一繞,又是半天工夫,進城就太晚了。
王夫人:(最後還是王夫人說道)這裡去很近。既是你大嫂子高興,你們就陪著玩玩去罷
    。
    (於是眾人分坐了幾輛大鞍車,從山路走去。)
    (不多遠,便望見法雲寺的山門,進門下車,換坐藤轎子,俗名叫做「爬山虎」
    (,一路抬上去。)
    (經過幾層佛殿,越上越高,一直上到塔院。)
    (那塔院四面,俱是漢白玉闌干,翠栝蒼松,周圍環繞;再看那後面及左右兩面
    (,眾山合抱、聳青疊翠,就像一座大屏風似的。)
寶釵道:我不懂得風水,只看這形勢就很好,可惜被那些老公弄得腥臭薰天,生生把好地
    方給毀了。
尤 氏:(尤氏道)從前還有許多碑呢,寫著什麼孝官、孝孫,又是什麼滴裡搭拉的孫子
    ,虧得一位都老爺給划了去,若見了那個,更要噁心呢。
湘 雲:(湘雲道)若在這裡起個山閣住住倒不錯,再不然,就是身死之後,在這裡做個
    墳墓,也是好的。
寶釵道:什麼樣子不好學?單學那老公的臭樣子!你若葬在這裡,來世一定變個老公,開
    口『奴婢』,閉口『奴婢』,還帶點結巴頦子,那才有趣呢。
探春笑:雲兒,你敢葬在這裡,我叫番役們把你刨出來,扔到大海裡喂王八去,連老公也
    做不上!
李紈道:你們說的也太寒磣了,管他老公不老公的,咱們看看山景是正經。
    (大家看了一回,又坐著爬山虎下來,至悅性山房聽泉。)
    (那山房是一座敞廳,廳後假山縫裡有泉水湧出,瀉在小池子裡,聲如琴築,探
    (春湘雲都聽住了。)
    (寶釵見天色漸晚,不暇流連,即催眾人下山,坐上車趕進城去。)
    (到了大街上,各鋪戶都點上燈了。)
    (那天到底多走些路,次日起來,尚覺著疲乏。)
    (卻因理國公孫子完婚、臨平侯老太太逝世、又是錦鄉侯七十大慶,都在這幾天
    (內辦事,王夫人不在家中,一概由李紈寶釵掂對送禮,交情近的,還得親去應
    (酬,一直沒得歇息。)
    (那天又是王子勝第二個孫子滿月,李紈推身子不爽沒去,只可由寶釵去一趟。
    ()
    (舅太太因王夫人搬到西山,甚為惦念,問了許多話,留寶釵看看雜耍,擺了晚
    (席,方肯放他回來。)
    (一路回至怡紅院,換了家常衣服,蘭香從新房帶著楨哥兒過來,寶釵逗他玩笑
    (。)
    (只見素雲拿著一封信進來,說道)
說 道:這是小蘭大爺剛才打發來喜送來的,大奶奶叫送給寶二奶奶看看。
    (寶釵看那信上只寥寥數語,附夾著一道旨意是:
    (  內閣奉上諭:禮部奏「命婦苦節教子,並著義行,請特予旌表」一折,據
    (稱軍機大臣、都察院左都御史兼襲榮國公世職賈蘭之母賈李氏,內閣學士兼禮
    (部侍郎兼襲恩澤侯世職賈蕙之母賈薛氏,俱青年守志,教子成名,奉事舅姑,
    (著稱賢孝。)
    (茲復慨捐家資,於京城內外及四郊各處,遍設施藥所,加惠貧戶,全活甚眾。
    ()
    (洵屬勇於為善,義行可風。)
    (一品命婦賈李氏、賈薛氏,均著加恩准其旌表節孝,照例建坊,並給予「樂善
    (好施」)
    (字樣,以彰嘉范而昭激勸。)
    (欽此。)
    (寶釵細看一遍,自甚感激,便將原信仍交素雲帶回。)
    (次日至議事廳,談起此事,李紈道)
李紈道:咱們該怎麼辦?還要去謝恩不要呢?
寶釵道:具折謝恩是小子們的事,他們總會辦的。咱們若盡盡心,只換上衣服,在省親別
    墅磕個頭罷了。
    (那天,賈蘭至西山別墅見賈政,也將此事回明。)
賈政笑:他們守了一場,好容易有這個日子,這也是應該的。只是承吳仲翁的盛情,咱們
    怎麼謝他呢?
賈蘭道:吳老師向來講究清操,此時要送他重禮,一定不收,倒顯得不合適,只可隨後再
    補報罷。
    (賈政在西山住著,閒時也看看《京報》,卻因距城較遠,當天不能送到,只能
    (看前一兩天的。)
    (又過了幾天,賈政從萬泉湖看荷花回來,坐在廊子上乘涼,忽然想起此事,命
    (小廝們把這幾天《京報》都撿來,要看那上頭髮抄的禮部原折。)
    (翻了兩三本,總沒有尋著,倒看見賈珍的一篇絕大文章,那文章是:
    (  欽差大臣、范陽節度使、一等定襄伯兼威烈將軍、臣賈珍跪奏:為經國大
    (計,亟宜確定方策,永資循守。)
    (瀝陳管見,仰祈聖鑒事。)
    (竊維古之賢哲,欲措國家於磐石之安者,必先洞明其得失,熟權其利害,遐察
    (歷代理亂興衰之故,近究時會輕重緩急之宜,然後決策以應機,布治以行遠,
    (而非可苟徇浮論,輕率而言制置也。)
    (夫立國之柄,寄於大君,得其道則治,失其道則亂。)
    (所謂得其道者無他,亦惟居重以御輕,舍緩以圖急而已。)
    (今天下皆言經武矣,臣以為非其重也,必有控御於經武之上者;今天下競言改
    (制矣,臣以為非所急也,必有審度於改制之先者。)
    (譬之於器,輕重倒持則覆;譬之於樂,緩急失序則乖。)
    (故夫舍重而就輕者,取敗之券也;務緩而忘急者,召亂之門也。)
    (秋毫之紊,賁育莫挽;蟻穴之決,懷襄立成。)
    (是不可不慎之又慎者也。)
    (陛下睿智天▉,削平凶丑,比復恢張百度,以飭紀植綱為主。)
    (斯誠英辟中興之會,而臣工效命之秋也。)
    (顧臣猶慮決策之未盡應機,布治之不足行遠,疚心如狂,不覺妄發,謹臚舉數
    (端以聞。)
    (所謂千慮之愚,必有一得者,惟陛下幸留聽焉。)
    (一曰安內重於靖外。)
    (說者謂「外虞環伺,失今不圖,將啟豆分之漸」。)
    (此恫言也。)
    (古之加兵者,必有其辭。)
    (而空穴來風、腐木致蠹,抑未聞有無因而致者!鑑於弱昧,而張皇簧鼓,粉飾
    (戈兵。)
    (發其端者奮於捶羝,投其隙者利於鬥鼠,其為患也,且滋逼焉!比者萃紫濛樸
    (勇之眾,規豐沛子之軍,以張師徒,宜若可恃。)
    (然不戢之焚,古人所戒;非常之慮,聖哲必兢。)
    (臣以為「大匠不斲,大廬不登」者,兵家之至言也;「持盈與天,定傾與人」
    (者,史家之通論也。)
    (肌革堅者,風邪不入;沙石去者,湟流自安。)
    (是當整備以養威,蓄芳力以祛氛邪,厚生正德以培國脈,信賞必罰以振懿綱。
    ()
    (鋒可不用,而用之必伸;令無不行,而行之必謹。)
    (斯所以為社稷自重之計也。)
    (一曰揆文重於奮武。)
    (說者謂「軍旅之事,非儒素所知,必加甲裳於纓紳之上」。)
    (此昧言也。)
    (古之命帥者,必以大夫。)
    (乃至羊祜緩帶,祭遵雅歌,並見重於前史。)
    (誠以蒞戎者,必兼諳夫天時、地利,與所以範圍人心者。)
    (嗚咽叱吒,鮮堪語此。)
    (矧崇武之敝,輒至假韓白以符竹,寄衛霍以封圻。)
    (戎績未彰,民浦滋甚,揆其初望,詎非背馳。)
    (昔之專閫,不限治域,而文武互制,用意尤深。)
    (臣以為「兵以衛民,靡用陵民,立國之恒經也」。)
    (「帥以蒞將,必能制將」,行師之定軌也。)
    (蘄諸晚近,殆未易言。)
    (無已,則惟有編制乾軍,別居要塞,候令調遣。)
    (設有戎事,則臨以文通武達之大臣,崇其威柄,寄以刑賞,如經略制置故事。
    ()
    (其防勇巡卒,以戡萑苻;地方有司,得節制之。)
    (制軍馭將,各有恒規;庶戢厲階,以規遠績。)
    (斯所以為疆圉之奠之圖也。)
    (一曰崇本重於利末。)
    (說者謂「工商之利,先於農桑,務崇飾而褒勵之」。)
    (此膚言也。)
    (古者重農,因抑末業。)
    (貿脂共賤,衣絲有禁,世或病其太過。)
    (抑知衣食之源,庶萌攸仰,畎畝所出,萬寶以成。)
    (即雲貿遷之利,巧任之能,苟物材之弗供,將市需之俱竭。)
    (故農桑為國之本,亦即工商之本。)
    (今通惠之令日繁,匠儈之名俱貴。)
    (而求其居賈成名,考工盡利者,千百中無一二焉;求其重裝比於瀛舶,上手方
    (於鯷人者,億萬中無一二焉。)
    (徒見農丁輟耒,連隴生荊;蠶婦欷覷,斲桑供爨。)
    (而異邦之求物料者,且踵集於國門。)
    (是我之所輕,而彼猶重之。)
    (臣謂補牢之計,首在恤農,以粒▉民,期於無匱。)
    (若田間物產,可資庶工者,官為董計,因地設廠。)
    (夫物力不給,則實利亦虛;天材既豐,則惰民亦奮。)
    (勵以兼功之益,授以資生之術。)
    (斯所以為康濟黎庶之謀也。)
    (一曰立教重於求術。)
    (說者謂「物巧日興,貴於博收並進」。)
    (斯固然矣!乃至並立國文化而摧棄之,此癇言也。)
    (古者淫巧有禁,而《開物》成務,已導其先。)
    (飛車雲梯,惜無傳者。)
    (然形上形下,事固殊途;大成小成,未妨兼取。)
    (向使絀於技藝,其弊止於樸塞已耳。)
    (以求進於技藝,而棄其根柢之文教,是猶病欒榱而廢廈,患□瘤而戕躬!必謂
    (風詩相悅,係駟鐵之興邦;薄俗珍今,致官山之阜國。)
    (臣期期未之敢信也。)
    (竊謂彝倫星日,百世不移,所當守之學官,定為國是。)
    (若其灑削新知,冶陶絕藝,足以利民用資眾模者,獎掖衍推、惟力是視。)
    (深維鄒嶧養指之戒,勿蹈壽陵學步之譏。)
    (斯所以為鞏固邦基之道也。)
    (一曰秉禮重於明刑。)
    (說者謂「漢唐以來,定律偏於倫紀,戾於時趨,而不可以為訓」。)
    (此梏言也。)
    (古者明刑弼教,義本相通,教之所窮,刑於是作。)
    (遐邦殊俗,其為教也固異,其措之於刑也,或亦宜然。)
    (若以施於文明俶肇之中邦,則千百年來聖明制法之精意,凌夷以盡!煌煌象魏
    (,蚩蚩聚觀。)
    (將謂陳平盜嫂,等贈芍之逾閒;曾皙杖兒,坐芸瓜而成獄。)
    (蹈禽獸而不恥,薄天親於路人。)
    (澆俗遷流,伊於胡底?臣以為積衰不振,則吹毛所及,堯舜亦疵;踔厲自強,
    (將望風而來,譯鞮恐後。)
    (義當從夫居正,事無取於苟同。)
    (斯所以為一道同風之冶也。)
    (臣一介武夫,叨竊疆寄,所以不揣拘陋,謬有塵黷者,蓋以陛下秉納言之誠,
    (懷求治之志,含宏覆載,靡有不容。)
    (誠恐有華士莠流,挾其隤說,以為嘗試。)
    (投皭火熒於日月,潢污混於江海,中興前路,為累匪鮮。)
    (惟陛下詳省所見,亟行所宜,臣不勝管窺屏營之至。)
    (謹繕折奏陳,伏乞皇上聖鑒。)
    (謹奏。)
    (「奏」字下又有「奉旨已錄」四字。)
    (賈政細看了一遍,心中想道,不料珍兒竟有如此經濟!就是文筆也很高古,頗
    (似陸宣公奏議,不知幕府中是誰替他潤色的,倒是一個好手。)
    (又看底下還有個附片「奏保將才,奉硃批:金嗣坤著仍以提督交軍機處存記」
    (。)
    (心中又是一番驚異。)
    (原來,金嗣坤的祖父金滿堂,本是一個著名匪首,多少官兵拿他不著。)
    (榮國公給他一道檄文,語語至誠,勸他歸順。)
    (金滿堂大為感動,親自到大營投到請罪。)
    (榮國公當面獎慰一番,收在標下,後來做到實缺總兵。)
    (那金嗣坤,賈政也見過的,彼時才保守備,不料也位至專閫。)
    (又往下翻了兩冊,見有禮部奏本。)
    (留神一看,卻是該准江淮節度使請將原任鹽政林如海崇祀名宦祠的。)
    (此等奏疏,全是按著老套,只中間敘林如海生平政跡。)
    (有一段四六,賈政正要細看,卻因夕照沉西,那廊上又被大芭蕉葉子遮住,看
    (不清那些小字,便放下歇歇。)
回 道:(隨後玉釧兒來回道)老爺的飯擺上了。
    (賈政就踱了進去。)
    (那林如海在江淮本有德政,一班紳士追懷遺愛,請祀名宦,自在意中。)
    (卻怪賈珍本是個紈袴,從前書上就沒聽他談過政治,何以忽有此煌煌大文?說
    (起來不外兩句俗話,一句是「福至心靈」,一句是「學問從閱歷出來的」。)
    (他自從平定匪亂、移鎮范陽,這幾年一心一意從安邦定國著想。)
    (頭一件就是整頓戎備,就那龍武中軍底子,陸續擴充,練成勁旅,又用了周姑
    (爺條陳之策,挑選邊地及各部落健兒,編練了二十來萬精兵。)
    (這幾年認真訓練、扼要駐紮,個個都是干城腹心之選。)
    (難得聖明在上,慎重用人。)
    (同時,荊襄、江淮、兩粵、閩越、黔雲、秦隴各重鎮,都是文武兼全、公忠體
    (國的大臣,歷年剪除姦宄、扶植紀綱,把封疆整頓得鐵桶似的。)
    (就是那水師,經賈珍一番改編,添造戰艦、造就將材,也不似從前專門擺樣的
    (。)
    (論起此時兵力,很可以建威奮武,在賈珍之意,只主張安內靖外、養鋒不用。
    ()
    (譬如一個人氣體充實,即使稍受外感,也不足為患。)
    (若明亂吃藥,或是恃強戕賊,那就糟了。)
    (二則,國家的根本在於養士、養民,還得養中有教。)
    (養士的重在養他的氣節,養民的重在養他的廉恥。)
    (譬如一個人家,先要子弟知道學好,合力顧家,那家必定興旺。)
    (不要學別人的虛排場,沒有本事單學排場,再學些壞習氣。)
    (看他走到人前,也像個闊人家的公子哥兒,背地裡只會偷丫頭、賣東西,外帶
    (著吃喝嫖賭,將來還不是敗家子麼?三則,要幫著朝廷修明制度。)
    (一國有一國的制度,一家有一家的規矩。)
    (就是有些行不動的,也不能不管好歹、輕重,嘁哩喀喳的都毀掉地他。)
    (譬如一所房子,那老年的黃鬆架子,三二百年不會壞的,漏了挑挑頂,破了抹
    (抹灰,還可支持幾時。)
    (實在歪了、閃了,就那木架子重新翻蓋翻蓋,便和新的一樣。)
    (你說老房子不好,要提另蓋個新的。)
    (新的還沒有影子,倒把舊的梁柱簾扇先拆了當劈柴燒,可叫一家子在那裡住呢
    (?賈珍見到這裡,一向本著這主意做去,又怕萬一他走開了,後來的人未必能
    (知道他的用心。)
    (你一個主意,我一個主意,必至枝節橫生、前功盡棄。)
    (趁著那幾天公事清簡,便自寫出大意,令總文案姓洪的做成奏稿,又和幕府中
    (一往名士仔細斟酌了,方才繕折拜發。)
    (皇上見那封奏說的全是經國良規,當下降了一道旨意,發交各該管衙門查照辦
    (理,一面由內閣發抄登報。)
    (剛好那天賈政於無意中見著,到上房和王夫人說起,還十分誇贊,只猜疑不知
    (是誰替他做的。)
王夫人:(王夫人道)我聽說璉兒帶去的王作梅,珍兒看他好,留在幕裡,也許是他的手
    筆罷。
賈政道:作梅筆下平常得很,只公事還熟,這文章那裡做得出呢?
    (言罷,尚嗟歎不置。)
    (那姓洪的本是老幕府,且得過記名道,卻不常到京,與賈府並不認識,始終不
    (知是他做的。)
    (這且按下不提。)
    
    
522**時間: 地點:
    (卻說賈璉自從調任陳州,做書的忙著說那賈府和寶黛之事,一直沒提到他,如
    (今又要從頭敘起。)
    (他那年在范陽見了賈珍,不久即挈眷起程,前赴汴省。)
    (到汴梁,先赴各大憲衙門稟到,節度使知道他來歷不小,即時接見,待遇甚優
    (,次日便懸牌飭赴新任,賈璉稟謝下來,又見過司道,即帶同平兒母子,一路
    (起旱往陳州去,好在沒幾天的旱路。)
    (到了府城,先安下公館,接印拜客忙了幾天。)
    (俟前任騰出衙署,便同眷屬進衙居住。)
    (那同知本是閒曹,卻也礙著體制關防,不能出去閒逛,只同當地紳士們偶然宴
    (會來往。)
    (賈璉一向散蕩慣了的,覺得非常悶氣。)
    (過幾時,和府衙門幾個幕友混熟了,也時常請他們至後園桐桂堂飲酒閒談。)
    (幕友中一個錢穀,一個書啟,都是會唱的,大家吹吹唱唱,借此消遣。)
    (茝哥兒此時也十來歲了,另請一位西席教他唸書。)
    (平兒在衙門裡又添了一個姐兒,起名順姐兒。)
    (在平兒月子裡,賈璉更憋悶的受不得,只可知丫頭們混鬧。)
    (好在本府仰慕賈府聲光,反而恭維賈璉,相處得十分浹洽。)
    (那地方民情敦厚,幾個有名紳士也都和賈璉要好,到省裡見著大憲,都說賈丞
    (是個方面之才,可惜置於散地,無從展布,大憲也聽在耳朵裡。)
    (那天,賈璉在簽押房看公事,小廝們拿著一封京信上來,看那封面,乃是賈蓉
    (寄來的,拆開細看,方知賈政告退,移居西山養病,以及賈蕙升任閣學,賈權
    (特賞進士等事。)
    (賈璉想起好久沒寫信給賈政請安,又沒有去信道喜,似乎說不過去,當下便寫
    (起稟帖。)
    (他寫信是很不容易的,又是寫給賈政,更不敢大意。)
    (先另紙起個草稿,改了又改,然後譽寫。)
    (剛剛寫了一半,執帖家人上來回道)
回 道:府大老爺拜會。
    (賈璉吩咐請進,一面忙換衣冠出迎。)
    (那知府名叫賀雲升,是個紹興人,刑名老夫子出身,連捐帶保,不幾年做到現
    (在地位。)
    (當下賓主見禮,讓在炕上就坐。)
AAA:(賀雲升滿面含笑,向賈璉道喜道)寅兄大喜!剛才兄弟接到省信,方伯掛牌,
    把老兄題補衛輝府。公事已經出去了,不知老兄得信了沒有?
賈璉道:教弟還沒得著信。我們同班裡有幾位在任候補府,教弟名次還在第三、四上,未
    必補得到罷?
AAA:(賀雲升道)兄弟是得著坐探家人的來信,他們向來不會錯的,這回大概是酌補
    。老兄憲眷既隆、官聲又好,這也是意中之事。
賈璉道:一向深蒙關照,這一來又要分手了,不瞞太尊說,真覺得依戀不捨。但願太尊早
    日榮遷,若得到河北道那缺,卻也不壞。
AAA:(賀雲升道)寅兄厚意可感。只是那位首台就是個擋人碑,要調首就不易呢。
賈璉道:太尊剛才說公事出去了,不知是方伯的詳文,還是節度的題本?
AAA:(賀雲升道)他們說的是方伯詳文,大概院上的公事,也不會耽擱的。若是部裡
    核准下來,只怕還要送引,寅兄先要托人,向部裡招呼才好。姪少大人不是做過
    吏部左堂麼?
賈璉道:這種小事,托堂官是不中用的,好在還認識幾個經承,一半天就經聳們寫信去。
    (賀雲升又說了許多好話,緊趕著又要和賈璉換帖。)
    (這也是官場中向來的習氣,賈璉自不便推辭,彼此敘起年庚,賈璉大了兩歲,
    (便即改稱「二哥」,又要進內見二嫂。)
    (執帖家人進去回了,平兒推病擋駕,賀雲升又坐了一會方去。)
    (賈璉等他去後,回至簽押房,又是一班家人上來叩喜。)
    (隨後方才寬了官衣,重又寫家信,並將此事添上。)
    (又提另寫了幾封金店和經承們的信,無非是切托招呼並許給他們小費。)
    (寫完了,才交給興兒寄去。)
    (那經承們頗講究交情,又有了小費,豈有不趕緊辦的?不多幾時就核准了。)
    (等到奉旨依議,經承們一面辦了回咨,一面寫私信通知賈璉,賈璉得信大喜。
    ()
    (又過了十來天,省裡行知下來,便即束裝上省,到節度使和兩司首道各處叩謝
    (。)
    (節度使正要仰攀賈府,見賈璉也是稱呼二哥,又道:起)
AAA:番衛輝出缺,方伯另擬有人,兄弟主持公道,非借重二哥不可。
    (賈璉極致感謝。)
    (節度使談鋒頗健,說了半天的話,大半是自誇政績,又悄悄的說些私話,托賈
    (璉在賈蘭處關說。)
    (賈璉只可答應,這才端茶送客。)
    (第二天,便將送部引見的咨文提前辦了送來,賈璉又上衙門謝了,隨後在省又
    (拜了兩天客,方回陳州。)
    (賀雲升)
    (和新任同知及通判知縣等輪流設餞,紳士們與賈璉向來要好,也紛紛具帖來請
    (。)
    (河南北的官場都講究廚子、酒席,賈璉又雅量好飲,有的猜枚行令,有的顧曲
    (徵歌,一直熱鬧了半個多月。)
    (那天從紳士史主事家裡赴宴回來,和平兒商量行計,平兒道)
平兒道:我久已想家去瞧瞧,咱們一起走罷。
賈璉道:你去了,又得多帶人、多帶行李,這筆盤纏就可觀了。橫豎我引了見就回來的,
    你去幹什麼呢?
平兒道:咱們就要往河北去的,繞一繞京城也沒有多少路。我去也不是閒文,奶奶存舅奶
    奶那筆錢,趁此清理清理。你若怕我去看著你,我才不管你的閒事哪。
笑 道:(賈璉笑道)那是為這個呢!你既要去,先打發一批人和粗重行李,到衛輝去等
    著咱們,只剩貼身服侍的帶去罷了。
    (當下商量定了,便結束行裝、僱賃車輛,趕著料理起程。)
    (李紈寶釵先得了信,仍舊將鳳姐從先住的那一院吩咐管事們打掃鋪設起來,給
    (他們居住。)
    (剛收拾齊了,賈璉等便已到京。)
    (那天,一群車輛進彰儀門,門上看稅的巡丁先見了「河南衛輝府正堂」的旗號
    (,以為外官來了,一定可以搾出些油水。)
    (及至拿出賈璉名片,知道是賈府的,就順順當當地放他過去。)
    (平兒回至榮府,把行李安排好了,囑咐奶子好生看著姐兒,即入園來尋寶釵。
    ()
    (寶釵正往平兒處,在半路上相遇,笑道)
笑 道:平嫂子,我正往你那裡去哪,你倒走了來啦。
平兒道:寶二奶奶還和我客氣麼?
    (於是同向怡紅院行去。)
說 道:(平兒走著說道)我去了這兩年,沒一天不想著家裡,睡夢裡還在這園子,大家
    一塊兒玩,這可到了家啦!
寶釵道:我們每次聚會,也是想著你,你倒比先胖多了,到底外衙門裡舒服。
平兒笑:你估量我們出去是享福麼?一年到頭圈在衙門裡,要找個說說話的也沒有。二爺
    還能喝喝酒、和師爺們閒湊湊,把我可悶壞了。
寶釵問:(寶釵問道)大太太見過了麼?
平兒道:我剛下車,那院裡還沒去呢。咳,就別提了,咱們到你那裡細談罷。
    (一時走進院內,寶釵讓他進屋坐下,平兒方說道)
方說道:寶二奶奶,你是知道的,同知的外號叫做『點頭大老爺』,普天下都沒好缺。我
    們二爺一節擠對五百銀子給大老爺寄來,也就很竭蹷的了。大老爺還好,那大太
    太斷不了三天五天就寫信來要錢。先前還說是大老爺沒做事,後來大老爺出來了
    ,也是這樣。來了一封信,不管;接連來了三四封,還能夠不寄錢麼?寄了不到
    十天八天,可又有信來要了。
寶釵道:大太太這麼一把的年紀,那脾氣怎麼還沒改呢?這真虧你對付。
平兒道:這還算好多了。二爺小的時候,罵起來就是大半夜,牽枝帶葉、叨叨不斷的,他
    也不嫌累。老太太實在看不過,才把二爺叫到這邊來的。
又說道:(一時又說道)寶二奶奶,你真福氣,蕙哥兒這麼大就做到這個分兒。我在遠處
    聽見,都替你喜歡。
寶釵笑:這孩子發達太早,到底不大懂得世故,還虧得這兩年在書房裡,跟著老前輩們練
    習練習,才算好點。你們茝哥兒也不小了,定親了沒有?
平兒道:也說過兩家,還沒說定,我的意思不打算給他早娶,還是唸書要緊。
又 問:(又問道)你這一向到過太虛幻境沒有?可見著我們奶奶?
寶釵道:你走後我又去過幾回,連大奶奶、史姑娘都去過。你們奶奶很好,常問起你們。
    我和他說笑話,總有一天把璉二哥找了來,叫你們團圓團圓。想不到你們真回來
    了。
平兒道:我從那回聽你說,就想去見見我們奶奶,下回你若去,千萬別忘了帶我。
寶釵道:你放心,我一准帶你去,可不定在那一天。
平兒道:總得在二爺引見頭裡才好,引見下來,只怕說走就要走了。
    (隨後又問問賈政王夫人山居的情況,談些河南近事,方去尋李紈。)
    (李紈訥於語言,只略談家務,又告訴他巧姐兒添了兩個外孫,劉姥姥年紀太大
    (了,近來久不進城。)
    (倒是老爺太太搬在西山別墅,離他們村裡很近。)
平兒道:我明天給老爺太太請安去,趁便去看看姐兒,也許帶他進城來住住。
    (因要往邢夫人處,只坐了一會便去了。)
    (那天賈璉到家,卸了裝、吩咐小廝們開發了車輛,忙至東院見賈赦。)
    (賈赦正在書房裡和一班清客閒談,人回)
人 回:二爺上來。
    (賈璉即上前磕頭。)
    (賈赦見他升了知府,引見進來,面色倒比往常和霽,略問些任上情形,又道)
又 道:你二叔住在西山別墅,你一半天就去請安,別忘了。
    (賈璉答應了,見賈赦又同門客說話,方進去見邢夫人。)
    (邢夫人平日不關痛癢,卻也要裝假面子,又因衛輝是個繁缺,將來可多望接濟
    (,倒問長問短很敷衍了一陣,直至平兒過那院去,賈璉方才退下。)
    (當天便去尋賈蓉、賈薔、薛蟠、馮紫英一幫人,從此連日應酬:這個請館子,
    (那個請聽戲,還有請吃像姑酒的。)
    (馮紫英請賈璉到他家裡,仍是那一幫人做陪,叫了幾個會唱的女孩子,大家轟
    (酒聽曲整鬧了一天。)
    (隨後又和金店經承們見面,彼此拉扯,那應酬越發多了。)
    (中間除掉往西山別墅去了一趟,順路去看看賈蘭、賈蕙,其餘日子都是花天酒
    (地、追歡取樂。)
    (他在外任悶了好幾年,任上回來,多少總有些敷餘,好容易和至親好友又聚在
    (一起,就像籠子裡的鳥兒剛放了出來,先要抖擻抖擻他的翅膀,把赴部投咨、
    (候期引見的正經事,倒丟在脖子後頭了。)
    
    
523**時間: 地點:
    (此時大觀園中,因平兒回來,眾妯娌姐妹你來我往的,也覺得熱鬧了許多,探
    (春、寶琴、邢岫煙知道此信,都來看望平兒。)
    (那天李紈寶釵商量,就藕香榭做一局,公請平兒接風。)
    (只那日期須大家得空,方才合適,一時斟酌未定。)
    (不知是日有何熱鬧?且聽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 晷逼西山蹉跎傷暮 漿傾北斗宛轉回春)
    
    
524**時間: 地點:
    (話說探春和薛寶琴、邢岫煙等商量,就藕香榭設席,替平兒洗塵,大家都願湊
    (份,只日期斟酌不定。)
    (這個要挑近的,那個又要挑遠的;這個說那天必到,那個又說那天我家裡有事
    (,隨便另改一天罷。)
寶釵笑:這樣商議,只怕平嫂子走了,這局還湊不上呢。大後兒是荷花生日,索性就定在
    那一天,就是家裡有事的,抽空兒來一趟,也耽誤不了。
    (可巧那天大家倒都有空,平兒頭一天到西山別墅去,順路把巧姐兒接了回來,
    (探春又添請了尤氏婆媳和湘雲、惜春、蘭香,分成兩桌。)
    
    
525**時間: 地點:
    (此時荷花正盛,藕香榭一帶開得密密層層。)
    (那藉香榭三面臨水,簷下俱有碧油綢的卷筵,垂著白綾飛簷,角上還懸著小金
    (鈴。)
    (寶釵叫鶯兒秋紋等將荷柄上掛起彩幡、係著絳縷,以表替花祝壽之意。)
    (廊子上又擺了二三十盆建蘭,荷香蘭氣、一片氤氳。)
    (靠著欄杆,擺的都是斑竹桌椅,大家到齊了,散坐乘涼,說些閒話。)
探春道:那回替平嫂子餞行,彷彿眼前的事,算起來也有好幾年了,日子真過得飛快。
湘 雲:(湘雲道)豈但快呢!寶姐姐都抱孫了,珠大嫂子眼看就要見重孫子,這不是後
    浪催前浪麼?
平兒道:你們都不顯老,寶二奶奶更少形,還是二十多歲的樣兒,到底家裡比外頭好。別
    的不用說,就是眼前這點樂,外衙門那有呢!
尤 氏:(尤氏笑道)你是愛受那個罪。我就不要那排場,任他們怎麼說,也說我不動。
平兒道:我那有大奶奶的福氣呢,若不是鸞姑娘、鳳姑娘在任上服侍大爺,您也放不下心
    罷。
寶釵道:我們也好多日子沒有湊啦,倒是你回來了,大家才見見面,那有從前熱鬧?
探春道:從前家裡有多少人?如今太虛幻境先分去了一半,在家的又分了西山、海淀好幾
    下裡。幸虧兩位嫂子沒搬去,若都去當老太太,咱們回來可找誰哪?
寶琴道:我倒來過好幾趟,怎麼李家二妹妹、三妹妹總沒有來?
李紈道:紋妹妹自從那回小月,一直多病,新近才好;綺妹妹跟妹夫到兗州任上去了。
尤 氏:(尤氏道)他是幾時放的?
李紈道:甄妹夫去年京察記名,四月裡放的,三妹妹臨走還來過一趟呢。
    (一時席間上到銀肺,平兒道)
平兒道:我見柳嫂子在西山呢,這是誰做的?
寶釵道:這裡小廚房補了秦嫂子,我叫他試做的,你們嚐嚐如何?
平兒笑:就是那秦顯家的麼?那年他替了柳嫂子,白賠了許多應酬,只做得半天,到底被
    他巴望到了。
寶釵道:現在的小廚房可不如從前了,說不定還許賠點嚼裹呢。
    (那邊席上,岫煙和巧姐、胡氏、蘭香諸人,也不斷的說笑。)
巧 姐:(巧姐向胡氏道)蓉大嫂子,為什麼不把姪兒帶來?我很想瞧瞧他。
秦氏道:(胡氏道)奶奶那裡放心呢。白天怕熱著,晚上又怕涼著,帶來也是鬧得慌。
巧 姐:(巧姐又道)我回頭去看楨姪兒,又有兩個月沒見他,只怕見我倒要認生了。他
    們說珠大媽要得重孫子,多半是小小大奶奶有喜信罷?
邢岫煙:一聽『小小大奶奶』怪可笑的,細想也只好這麼稱呼。他們家三輩大奶奶,可叫
    人怎麼分呢?
    
    
526**時間: 地點:
    (少時席散了,又看了一回荷蘭,大家都貪這時涼快,坐至掌燈後方散。)
    (蘭香陪寶釵至怡紅院,說起上頭要派侍郎、京堂各大員去祭告五嶽,只怕賈蕙
    (又要派上。)
    (昨兒有信回來,叫趕著撿理衣箱,寶釵道)
寶釵道:夏天出去,只當逛逛山,倒也有趣。只是路上太熱了,得多帶些暑藥,自己用不
    著,也好施人。
    
    
527**時間: 地點:
    (又說了一會話,蘭香因惦記楨哥兒,便回房去。)
AAA:(寶釵也有些乏了,先在小榻上歪著,鶯兒過來道)姑娘起得太早了,還是早點
    歇著罷。
    (寶釵起來,即令他服侍卸妝、收拾就寢。)
    (剛要睡著,忽聽黛玉叫聲)
叫 聲:姐姐。
說 道:老太太叫我請你,有要緊的事呢。
    (寶釵忙問何事,黛玉道)
黛玉道:還是為的老爺,老太太急得不了,咱們就走罷,有什麼話到那裡再說。
    (寶釵不覺隨著他出了府門,一路走得甚快,如同騰雲駕霧似的。)
寶釵道:妹妹,你走慢點,就是急事也不在這一會兒。
黛玉笑:你也是服過丹的,怎還不及我呢?
    (一時寶釵想起平兒的話,又道)
又 道:我答應帶平嫂子來的,你這一趕碌,就把他忘了,怎麼對得住他?
黛玉道:走了這麼一截路,難道還折回去不成?只可下回再說罷。
    (又走不多時,便到了赤霞宮。)
    (黛玉帶了寶釵,直往賈母處。)
    (見賈母歪在炕上,珊瑚在一旁捶腿,寶玉迎春都坐在炕前一排椅子上,鳳姐只
    (站在地下陪賈母說話,先看見了他們,便笑道)
笑 道:你們去的快,來的也不慢,比咱們西府裡到東府一趟還要方便。
黛玉道:老太太那麼著急,還不趕緊著回來麼?我到家裡就沒有歇腳。
寶釵道:老太太叫我有什麼事?咱們先說正經的罷。
AAA:(賈母皺著眉頭道)寶玉帶回去的丹藥,你老爺到底吃了沒有?
寶釵道:我和三妹妹勸了兩回,太太更說過多次,老爺就是不肯吃,那丹藥還擱著呢。
歎 道:(賈母歎道)這麼老了,還叫我操心,真是沒法子。昨兒地府來信,說你老爺陽
    祿快滿了,寶玉他早就知道,著急的了不得。這孩子也有點心思,說老爺最孝順
    ,老太太帶話去一定肯聽的。他本想親自去一趟,他們又不放心,只可找你來,
    傳我的話給你太太叫他勸老爺趕緊吃了罷,再遲就來不及了。
鳳姐道:老太太要想拿話打動老爺,還得說重點才好。
賈母道:你簡直告訴你老爺,他往常都聽我的話,若是他還想孝順我,再聽我這一句,我
    決不會給他當上的。
    (寶釵連聲答應,賈母又道)
又 道:我這回不多留你了,你們三個人家去說說話,明天一大早就回去罷。
    (寶釵道:起)
AAA:刻還早呢。
    (於是大家又說些閒話。)
    (鳳姐問河南有無來信,寶釵道)
寶釵道:你們平兒跟著璉二哥回來了,他和我約下,再來的時候,帶他來見見奶奶。我剛
    才慌慌忙忙的趕了來,到半路上才想起,已經來不及了。
忙 道:(鳳姐忙道)他們怎麼回來了?別被上司參了罷?
寶釵笑:你是從前看著老爺和大老爺被人參怕了,如今不是那樣家運。璉二哥是升了知府
    來京引見的,還忘了給你道喜哪。
黛玉道:鳳姐姐,我倒替你不服氣,你辛辛苦苦撐了那些年,璉二哥有了好日子,倒讓平
    兒享現成的福。
AAA:(鳳姐眼圈兒一紅道)那也是各人的命。
寶釵道:他和平兒還有什麼計較?那平兒也只當替他護印,至今見了我們,還是奶奶長、
    奶奶短的,始終沒改了稱呼。
迎春道:你們都是有指望的,不像我這樣苦命。
    (說著,眼淚汪汪,強自忍住。)
黛玉道:二姐姐,你也別傷心,你寶兄弟說的,總有一天叫你出這口悶氣。
    (賈母聽他們提起寶玉,便問道)
便問道:寶玉呢?
黛玉道:他早已家去了。
賈母道:你和寶丫頭也家去歇歇罷,別叫他等著心急。
    (鳳姐一笑,便推釵黛二人道)
真人道:你們快去罷,也是時候了。
    (釵黛二人趁此退下,同回留春院。)
AAA:(走到抱廈,忽聽一聲道)姑娘回來了!
    (寶釵不覺一愣,接著又是一聲,道)
賈母道:姑娘回來了,快倒茶呀!
    (方知是架子上的五色鸚鵡。)
寶釵笑:我在怡紅院,常時不留神,就被他嚇一跳,又到這裡來嚇人了。
    (寶玉和晴鵑麝釧諸人都在西屋裡,聽見話聲,連忙迎出,和釵黛同進東屋。)
AAA:(這個道)奶奶這們趕碌,沒累著呀?
AAA:(那個道)奶奶這回來得真快。
    (原來他們見了寶釵黛玉,當面不便分別林奶奶、寶奶奶,只都稱奶奶,聽不出
    (是和誰說的。)
    (寶釵初到,未免各人敘談幾句。)
    (等他們退去,寶玉和寶釵黛玉,方得消消停停的談話。)
寶玉道:(黛玉向寶玉道)你是未卜先知的,老太太這回帶了話去,老爺肯聽不肯呢?
寶玉道:據我看,也是白說。
寶釵道:老爺一生正直,壽終了也許成神。就是到了地府裡,跟祖爺爺、爺爺一塊兒住著
    ,也沒什麼,只不過成仙沒分罷了。
黛玉道:你別看成仙容易,東府裡大老爺苦修了一輩子,白送了性命,也沒有修成。老爺
    有現成的機會,錯過了究竟可惜。就算成了神,老爺那脾氣,連外官都怕做,還
    能當城隍麼?
寶玉道:你們也不用發愁,到那個時候總有辦法的,不過多費點事。我想將來把老爺太太
    也接到這裡住住,前天先打發潘又安去看那夢蝶山莊,畫個詳細圖樣,好照著樣
    兒蓋房子。
寶釵道:你這法子也太笨了,老爺只是喜愛野景,那別墅也是大家酌量佈置的,何必照樣
    直抄呢?
寶玉道:我的意思,要叫老爺住在這裡還如同在西山一樣,心裡自然是舒展的。
黛玉道:老爺太太若來了,姐姐也在這裡多住住,省得兩頭趕碌。若捨不得家裡,時常家
    去瞧瞧,也很方便的。
寶釵道:我累了這些年,塵世的事久已就厭煩了。即如那回蕙兒出去冊封,我急得什麼似
    的,看你們逍遙自在,真教人羨慕,那時候便動了出世之想。如今蕙兒做到這個
    分兒,他夫婦也很和睦,又有了孫子,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可是,又想來、又不
    想來。
黛玉道:姐姐這話怎麼說呢?咱們姐妹就如同一個人一樣,難道姐姐還存什麼心麼?
    (寶釵要說又不肯說,好像很為難的樣子。)
    (黛玉又再三追問他,寶釵不得已,方說道)
方說道:你們是玉皇敕賜的夫婦,我到這裡算什麼呢?
黛玉道:這也難怪姐姐存心。此事全在我黛玉身上,決不能叫姐姐受一點委屈,姐姐放心
    罷。
寶玉道:我想,四妹妹和雲妹妹在家裡孤零零的,也沒意思,況且史妹夫又在這裡,不如
    都跟了老爺太太來,我也替三妹妹、四妹妹另蓋著房子呢。
黛玉道:三妹妹還有事呢,一時來不了,你忙什麼?
寶玉道:等房子蓋好了,也接他來住兩天,叫他知道有這個退步。
寶釵道:若提另蓋房子,替珠大嫂子也蓋上一所。他願意在這裡住,或是願意在家裡,聽
    他自己酌量。寧可他不來,把房子空著,若單漏下他怎麼說呢?
寶玉道:虧姐姐提我,我幾乎忘了,一起叫他們估計去罷。
黛玉道:姐姐來的時候,可想著把秋紋碧痕都來,別只帶鶯兒一個。還有那定風珠,是他
    和警幻姐姐借的,也想著帶回來,別忘了。
    (當下商量了大半夜,只胡亂睡了一會兒。)
    (天已黎明,晴雯紫鵑將他們請起,寶釵只把頭攏了幾把,吃了半碗蓮粉粥,便
    (同著晴雯回去。)
    (晴雯送他至怡紅院,陡然向他一推,忽似夢覺。)
    
    
528**時間: 地點:
    (此時曙光透到窗戶上,現出魚肚白的顏色,軒帷靜悄不聞人聲,又找補了一小
    (覺。)
    (醒來見海棠樹上已掛晨暉,連忙起來梳洗,隨即往稻香村尋李紈,將賈母囑咐
    (的話,備細述了一遍。)
AAA:(李紈聽了,不免驚訝道)既老太太這麼著急,咱們早些出城,把這話去回太太
    罷。
    (一面匆匆更換衣服,吩咐預備車馬,便同向西山別墅而來。)
    
    
529**時間: 地點:
    (其時曉氣正清,一路樹色山光、分外明爽,少時到了別墅,不及賞玩風景,即
    (忙至王夫人處。)
    (王夫人一見他們,詫異道)
王夫人:你們這麼早出來,有什麼事麼?
寶釵道:也沒要緊事,只老太太昨兒晚上叫我去,有幾句話帶給太太。
    (便將地府如何來信、賈母寶玉如何著急、以及賈母再三諄諭,都告訴了王夫人
    (。)
    (王夫人一聽,更為驚慌,說道)
王夫人:我前兒還苦勸老爺,無奈總說不進去,也不知是什麼脾氣!你們等一會替我做個
    證見,不然又要說我是瞎編的了。
李紈道:這些事,我從前也不大信。自從到過太虛幻境,才知道古人所說神仙之事確是有
    的,還有許多古人沒說到的呢!
    
    
530**時間: 地點:
    (正說著,賈權楊氏都來見李紈。)
    (原來,賈政因賈權學問尚淺,命他跟隨身邊,親自補課,藉可稍慰岑寂。)
    (李紈命他們見過寶釵,又同至園中各處逛逛。)
    (那桃林中大桃已熟,賈權彩了幾個熟透的,奉與李紈寶釵。)
    (各人都吃了兩個,帶露含滋,十分鮮美。)
    (又至當翠亭坐玩山景,直至將近晌午,方回王夫人上房。)
    (王夫人吩咐柳嫂子,替李紈寶釵另備了飯菜,大家吃罷。)
    (賈政坐了一會,正要往書房去歇中覺,王夫人道)
王夫人:老爺且坐一坐。寶丫頭,你把老太太的話面回了罷。
寶釵道:昨晚上老太太把我叫到太虛幻境,問老爺那丹藥吃了沒有,若是沒吃,千萬趁早
    吃了,老爺也到了這個年紀,人家說『老健春寒秋後熱』是靠不住的,萬一有什
    麼不舒服,再想吃這丹藥可就晚了。還說老爺向來孝順,肯聽老太太的話,千萬
    再聽這一句罷,老太太決不會給當上的。
賈政道:這倒奇了,老太太有話吩示,為什麼不把我叫去?再不然親自給我托個夢,倒要
    繞那麼大個彎子,這就可信而不可信了。
寶釵道:實在是老太太親口吩咐我的。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老爺太太面前造鬼話,老
    爺不要多疑。
賈政道:前天你太太說了,我沒有理會;今天你們就來了,硬抬出老太太來,這不是串的
    扇面麼?
王夫人:(王夫人道)這都是為好,誰還耍那些手段?又牽扯上老太太,我們也沒有那種
    道理。
    (賈政只是搖頭,一會兒便出去了。)
王夫人:(王夫人對李紈寶釵道)你們看,這叫我怎麼說呢?
李紈道:老爺向來的脾氣,是越說越擰,也許自己會覺悟過來。
寶釵道:寶二爺就料定老爺不肯聽的,他說不吃也不要緊,到那時候他還有辦法,我們只
    可看他的了。
    (婆媳三人正在那裡發愁,只見賈蕙進來,笑盈盈的向王夫人和李紈寶釵道喜,
    (說道)
說 道:今天有旨意,蘭大哥轉了了兵部尚書了。
李紈道:蘭兒從來沒管過兵,就是做了兩年的兵備道,也是個虛名兒,如何會調兵部呢?
賈蕙道:凡事都是機會湊成的。前個月珍大爺上個封奏,條陳了四五件事,有一條是以文
    轄武,皇上就記在心裡。前幾天又有江西藩司來京陛見,上頭問起江西有無土匪
    ,他奏道:『從前九江一帶,有個匪首叫黃飛龍,非常猖獗;那時都御史賈蘭,
    正做兵備道,督率防勇把那股土匪打平了,從此地方上非常安靜。』因此,上頭
    很誇獎蘭大哥,說他知兵,所以有這番升調。
王夫人:(王夫人道)蘭小子這幾年在軍機很見長,因他筆下本快,臨事也有決斷。若在
    兵部,全是武邊的事,未必辦得好罷?
賈蕙道:那兵部也全是紙片上的事,無非核議章程,審核保案,並沒什麼難辦的。就是兼
    著神策府大臣,也只掛個虛銜,有時幫著出出主意,還不抵軍機吃重。
寶釵問:(寶釵問道)祭岳的事,派定了沒有?
賈蕙道:單子是定了,還沒有發下來,聽說七月初才走呢。還聽說,江浙紳民籲請聖駕明
    春南巡,若果真准了,借著隨扈回南逛逛,倒是難得的機會。
寶釵道:從前南巡,我們薛家接過兩回駕,用的錢像淌水一樣。如今不是從前的光景,誰
    家還當得起這皇差呢?
賈蕙道:上頭的意思,這回若南巡,一切用度都從內庫開支,不用民間一絲一毫,這真是
    古今少有的。
    (賈蕙又坐了一會,先去了。)
    (李紈要等賈蘭來此,問問情形,偏是那天有議政處會議,候至申末,尚未見來
    (,只可同寶釵先回城去。)
    (眼前正是三伏天氣,探春喜園中涼爽,時常回來住住;巧姐也住在平兒處,和
    (平兒常到園中,因此比往時較見熱鬧。)
    (那凹晶館、藕香榭、紫菱洲等處,虛曠臨水、最宜納涼。)
    (寶釵每天歇過午覺,便和李紈、平兒、探春、惜春、湘雲、巧姐諸人,攜帶茶
    (具及冰鎮瓜果,到那裡閒坐清談。)
    (或倚欄觀荷,或繞闌垂釣,或探惜姐妹下棋、餘人觀局,或惜春作畫、寶釵撫
    (琴,大家聽聽、看看。)
    (過三兩天,也輪流往西山別墅問安。)
    (不久頒下旨意,派賈蕙致祭中嶽。)
    (賈蕙先請假五日,在家料理行裝,寶釵蘭香不免又有一番忙碌。)
    (假期屆滿,已是七月初旬,隨即請訓起程。)
    (賈蕙行後,緊接著賈蘭又欽差前往畿輔及魯豫等處閱兵,那閱兵大臣體制較崇
    (,更須鑄發關防、奏調員弁。)
    (俟各事辦妥,便也起節出都,與賈蕙行期相距不及旬日。)
    (自蘭蕙弟兄先後出差,賈政山居更覺寂寞,卻喜精神尚健,每日只觀書消遣。
    ()
    (有時替賈權講講書、改改詩賦,有時帶著賈權或一二小廝,往山中近處散悶。
    ()
    (交了白露,賈政便有些咳嗽痰喘,初時以為傷風小恙,不曾服藥。)
    (王夫人卻因賈母之言,暗自擔心,忙命人去請王太醫。)
    (那天王太醫從太醫院該班下來,正在北澱公所,聞知賈府傳請,便即打聽西山
    (別墅的路徑,趕著坐車前來。)
    (王夫人命賈權陪他在外書房暫坐,一面告知賈政。)
    (賈政不悅,道)
賈蕙道:你們太小題大做,我這傷風咳嗽,養兩天就會好的,請的什麼大夫呢?
王夫人:(王夫人道)既已請來了,給他看看,吃一兩劑藥,早點好了不省心麼?
    (賈政無語。)
    (一時賈權陪王太醫進來,先向賈政請安,問知大概病情,然後診脈。)
    (指下捉摸了許久,又看了舌苔,說道)
說 道:中堂貴恙是肺經不舒,又感受外邪,邪鬱於中,氣不宣達,所以發喘,吃兩帖疏
    散之劑就好了。
王夫人:(王夫人叫小廝問道)大夫看著究竟要緊不要緊呢?
AAA:(王太醫道)依晚生看,決不要緊,請老太太儘管放心。
    (當下支起眼鏡,濡筆沉思,就開了一個方子。)
    (是:
    (  蜜杷葉二錢    空沙參一錢 冬桑葉一錢半苦桔梗二錢 苦杏仁三錢
    (        川貝母一錢半抱木茯神一錢     淨蟬衣二錢 粉甘草
    (五分外加益元散一錢為引)
    (寫完了,呈與賈政道)
賈政道:晚生愚見如此,還請老中堂酌正。
    (賈政細看一遍,覺得甚妥,即交給小廝們飛馬抓去。)
    (王太醫又誇贊這園子結構很好,又問蘭大爺、蕙二爺幾時可以回京,賈政和他
    (閒談了一陣,還親自送他出去,王太醫再三攔住道)
又 問:不敢,不敢。
    (乃命賈權代送,自己只送至月亮門而回。)
    (是日,賈政飲食起居尚同平常一樣。)
    (不料連服兩劑,咳嗽未減,痰喘更甚,又夾雜有些心痛,便覺得支持不住,只
    (在藤榻上歪著。)
    (王夫人又請王太醫覆診,另換一方,仍不見效。)
    (飲食不進,日漸委頓。)
    (李紈、寶釵、探春、惜春都出城來看賈政,見病體漸重,只可住下幫著服侍。
    ()
    (那上房東跨院,尚有南北十間大房,王夫人命人收拾出來,給他們居住。)
    (賈赦友於情篤,每次從儀鸞司下班,必來看視。)
    (隨後賈璉知道賈政病重,也帶同平兒來視,在外書房住下。)
大 家:(大家都道)這病王太醫決治不了,趕緊另請名醫方妥。
    (過一天,尤氏來了,說起替胡氏治病的杜御醫能治疑難之病,探春忙令巡弁進
    (城去請,偏又於一月以前回南去了。)
    (還是薛蝌薦一個儒醫,姓沈、號修梅,是江蘇常州人,曾經治過理國公誥命的
    (病,著有奇效。)
    (大家聽了甚喜,又打發巡弁去請。)
    (從晌午盼望起,直到酉正,那醫生才到。)
    (賈璉陪他進來,李紈寶釵等隔著紗簾看那醫生:約有五十多歲,兩撇鬍子,尖
    (瘦面龐,穿著二藍團花寧綢袍子,外加石青庫緞方褂,緩步入室。)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