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 至 第九〇
８１＊＊時間： 地點：
（正說著，老媽們已端了果碟來，丫頭、嫂子們將果碟擺滿兩桌。）
（海珠讓四位姨娘俱坐在上首，讓諸位姐姐們敘著年齒坐下。）
（夢玉、海珠對著掌珠，下面就叫金鳳們一同坐著。）
（眾人重又暢飲，不知吃到幾時，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金雀一枝催酒陣 銀鉤滿幅寫芳名）
８２＊＊時間： 地點：
（話說姨娘們坐下，彼此讓了一回，各人放量暢飲。）
夢 玉：（夢玉道）這樣吃法怪冷淡的，咱們要行個令才喝的熱鬧。
陶姨娘：行個什麼令呢？
朱姨娘：數個重一重二不重三的，一去二三里罷。有酒有底。逢三六九用骰子趕點，不拘
愛同誰擲就同誰擲。點小的輸酒。
金夫人：（眾人道）這倒罷了。
（雁書去取了一個骰盆、骰子來。）
陶姨娘：你令官，誰是令底？
朱姨娘：荊丫頭不吃酒，就派他令底。
海珠道：這很公道。
（朱姨娘吃了令杯，又派了夢玉做監酒官，「若有人門面不乾，除罰了本人外，
（還要罰監酒者」。）
（眾人聽見，都紛紛各乾門面。）
（夢玉看著各人門面都打掃乾淨，請起令。）
（朱姨娘起令說了一，李姨娘接著也說一，蘭生接著說了兩個二。）
紫 簫：（紫簫笑道）我知道，你們要擠我。
（就抓起骰子，向著夢玉道）
夢 玉：我擲你。
（將骰子擲下去，成了三個四，三個五。）
紫 簫：（紫簫歡喜道）贏定你了。
（夢玉將骰盆移到面前，擲了一個九點。）
（紫簫趕緊叫給大爺斟酒，丫頭們拿著壺剛走到大爺面前，朱姨娘道）
紫 簫：大爺那裡且慢些，先給紫姑娘斟起罰酒，等明白了再罰大爺。
紫 簫：（紫簫道）我沒有得不是，怎麼要罰？
笑 道：（朱姨娘笑道）數到你面前，連數也沒有報，你就混擲起來。大爺是你帶累的，
也要罰。
夢 玉：（夢玉道）該罰，該罰。
（叫丫頭斟上酒，才要拿起來喝，紫簫道）
紫 簫：你站著。這是我帶累的，酒不該你吃，讓我代你喝了罷。
書 帶：這很公道。
說 道：（文來站起來說道）西大奶奶，你將大爺的酒遞過來。
（原來祝府的內外人等，因兩位大奶奶分別不出稱呼，知道海珠住在東屋，就叫
（東大奶奶，掌珠住在西屋，就稱西大奶奶，以為分別。）
（這會兒，文來坐在掌珠的上肩，所以叫西大奶奶將大爺的酒遞了過來。）
ＡＡＡ：（掌珠就順手在夢玉面前將一杯酒取起遞與文來，文來接著說道）不用那個這個
的，我代大爺吃就完了。
（說著，拿起杯子一口而盡。）
紫 簫：（紫簫道）到底是我好妹妹。
（一面說著，一面將自己的罰酒也乾了。）
朱姨娘：今兒這酒可是罰大發了。
海珠道：又罰什麼？
朱姨娘：荊丫頭、玉大爺、紫丫頭、書丫頭、文丫頭都是要罰的。
荊姨娘：我好好的，又不言語，怎麼要罰？
朱姨娘：罰的是不言語。
荊姨娘：你說出理來，我情願受罰。
笑 道：（朱姨娘笑道）我沒有理，就敢做令官？我方才有令在先，是有酒有底。紫丫頭
同大爺的罰酒，應該請底，還要請監官驗酒。大爺本身的酒，要請底官驗過，才
請底官分判什麼吃法，然後才飲。也沒有這樣不遵令的人，自由自主的混相授受
。書帶幫著說合，西大奶奶作過付，文來硬自受贓。你這底官疲軟無能，全不管
事。你們說該罰不該罰？
（眾人聽了，都大笑說道）
說 道：罰得是，罰得是！
荊姨娘：既說出理來，是我該罰。
（叫丫頭斟上酒，說道）
說 道：請大爺驗酒。
（夢玉站起來瞧了瞧，說道）
夢 玉：很好。
（荊姨娘回過頭來，請令官的酒底。）
朱姨娘：要一句憲書，一句曲牌名，一個古人，一句詩，一句俗語，合攏要成文理。說完
之後，將酒一口乾盡。
笑 道：（荊姨娘笑道）好累贅。
陶姨娘：怕累贅，就別點頭。
笑 道：（蘭生笑道）陶姐兒，那裡學的這樣油嘴？
笑 道：（陶姨娘笑道）丫頭家，混多嘴！
（說的眾人大笑。）
荊姨娘：你們聽著，先從憲書上說起。
ＡＡＡ：（芍藥道）你說罷，別要耽擱工夫了。
說 道：（荊姨娘說道）出行步步嬌，遇著壽星老，杖藜扶我過橋東，你道可笑不可笑？
（眾人聽了大笑，都說道）
說 道：很好。
（荊姨娘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輪著夢玉也斟上酒請底，朱姨娘道）
夢 玉：也照著荊丫頭說罷。
（夢玉想了一想，說道）
說 道：沐浴懶畫眉，看見蘇小小，且尋花底醉春風，你說好不好？
（說畢，將酒飲乾。）
朱姨娘：很好，這該紫丫頭。
金 鳳：（金鳳道）快斟上酒。
紫 簫：（紫簫笑道）罷呀！都是你們七張八嘴的紛紛議論，鬧的我左罰右罰，還要多嘴
呢！
ＡＡＡ：（如意道）鳳丫頭，隨他狗咬呂洞濱，不識好人的東西！
海珠笑：咱們這邊別管他們的閒事。
紫 簫：（紫簫道）請驗酒。
夢 玉：（夢玉瞧了瞧道）還淺些兒。
紫 簫：（紫簫瞅他一眼道）這孩子真沒有良心，方才為替你代酒，鬧的罰不了。酒裡的
這點情兒，你也不容。
ＡＡＡ：（五福道）代酒是私情，這是公事。
蘭生道：快添些罷。
紫 簫：（紫簫笑道）我不添，怕你不同我去睡。
（眾人聽了都哄然大笑。）
（蘭生笑著，將手在他身上狠掐了一下，掐的紫簫怪嚷怪笑的。）
（眾人笑住了，紫簫添上酒，又驗過了，然後請底。）
荊姨娘：你說人紛紛議論，就叫你飛『紛紛』兩字，一個『紛』字一杯酒，飛到誰，一口
乾無滴。
紫 簫：（紫簫道）這倒是難事，等我想一想。
說 道：除我數起。
ＡＡＡ：（隨念著）鴟梟掛蘿薜，涼月白紛紛。
（就由書帶、文來、掌珠、夢玉、金鳳、蝶板、雁書、翠翹，恰數著海珠、芍藥
（，一人一杯。）
（紫簫將酒送了過來，給海珠、芍藥也斟上一杯。）
笑 道：（海珠們笑道）這酒風兒吹到咱們這裡來了。
ＡＡＡ：（芍藥道）喝乾了，讓他們好繳令。
（他兩個將酒一口吃乾，將杯子拿著往下一覆，說道）
說 道：酒乾無滴。
（誰知芍藥的杯子裡滴下幾點來，翠翹看見連忙叫道）
叫 道：芍丫頭的滴下來了。
ＡＡＡ：（芍藥道）我滴在桌子上，又沒有滴在你肚子裡，要你著急嚷個什麼勁兒？
（眾人又哄然大笑。）
（五福正吃著藕，不覺失笑，噴了一桌子的藕渣，越發笑個不了。）
笑 道：（朱姨娘笑道）芍姐兒的酒是要罰的，你且等著罷。
（於是，書帶斟上酒，如意道）
書 帶：我有一句話，不知說的是不是？
金夫人：（眾人道）你說的一定有理。
笑 道：（如意笑道）雖沒有大理，也沒有什麼不是。
李姨娘：是句什麼話？
ＡＡＡ：（如意道）向來席上飛字只准一句詩，方才紫丫頭是兩句。我彼時要說，又看見
眾人都不言語。東大奶奶同芍丫頭也不說什麼，吃乾了酒。我這會不得不說，以
後只准一句，若再兩句，就算違例，要罰。
朱姨娘：這說得是。
書 帶：（書帶道）少說話，我請驗酒。
夢 玉：（夢玉道）使得。
（又請底，荊姨娘道）
荊姨娘：連身數起飛個『瓜』字，飛到誰，作十口響乾。不響一聲，罰一杯。
書 帶：（書帶應聲念道）荒畦煙雨故侯瓜。
（由本身數起，恰數到雁書，五福笑道）
笑 道：雁姑娘是個什麼瓜？
金 鳳：（金鳳道）只怕是個倒瓤兒的西瓜。
笑 道：（蝶板笑道）我瞧著倒像個倭瓜。
（海珠們一齊大笑。）
笑 道：（李姨娘笑道）你們別要大家擠他，看擠出他的瓜子兒來。
紫 簫：（紫簫道）擠出瓜子兒，咱們正好下酒。
（夢玉笑的手舞足蹈，看見雁書叫他們說的滿面通紅，趕忙跑在他背後，將手搭
（在他的肩下，說道）
夢 玉：好妹妹，你別聽他們的混話，只管斟起酒來，作十口響響的嚥下就完了。
（說著，自己要了酒壺，替他滿滿斟了一杯，說道）
說 道：不要驗了，吃罷。
陶姨娘：你走開，讓他好吃。
笑 道：（荊姨娘笑道）席面上有誰說話的就罰，靜靜的聽他咽酒。
（夢玉趕忙走到自己坐上。）
（這雁書見他們一個也不言語，聽他咽酒，心裡越發急的亂跳，臉脹通紅，拿起
（杯來就咽了一大口，並無聲響。）
嚷 道：（翠翹急的亂嚷道）我的媽，多大一點杯子，叫你喝了一大口，咽的又不響。你
瞧瞧，這一點兒就夠咽九回嗎？
（眾人忍不住的好笑。）
（雁書越發急的通紅，說道）
說 道：我願罰十杯酒，一口氣兒吃掉了倒舒服。
笑 道：（朱姨娘笑道）你把那點子吃乾盡了，罰十杯酒就是了。
雁書道：這倒爽快。
（將杯子裡的喝乾了。）
（夢玉叫取了十個杯子，一箍腦兒斟上，都是滿滿的，說道）
夢 玉：你請底罷。
（雁書站起來請底，荊姨娘道）
荊姨娘：左右鄰各吃一杯，十口響乾無滴。
笑 道：（翠翹同蝶板笑道）咱們早知道是跑不掉的。
雁書道：我倒要聽聽你們的響聲兒。
ＡＡＡ：（翠翹道）咱們有什麼響聲兒叫你聽？
雁書道：我不會同你們胡說亂道的，你乖乖兒的替我吃罷。
（翠翹、蝶板一人取了一杯，說道）
說 道：你們都聽著，一會兒別賴。
ＡＡＡ：（翠翹道）讓我先喝，別將響聲兒擾在一堆兒，聽不見。
笑 道：（蝶板笑道）很好。
（說著，翠翹就響響的咽了一口，眾人道）
金夫人：真個響。
（隨又接連咽了七八口響的。）
雁書道：原來他沒有咽酒，盡是空咽的響。
ＡＡＡ：（翠翹道）我只要十回響乾這杯酒就完了。還差一口，你們聽著。
（拿起杯來使勁兒的一口響乾，夢玉樂的大笑。）
掌珠道：你且慢樂，一會兒也就輪著你了。
夢 玉：（夢玉道）我學了翠姑娘的法兒，就咽一百口也響的了。
（蝶板也照著翠翹吃乾。）
雁書道：再請底。
荊姨娘：這兩杯，左左鄰、右右鄰各吃一杯。先取席上一樣果子，念句古人詩，須要有果
名的，不切者罰。
（雁書的左左鄰是金鳳，右右鄰是海珠。）
（雁書站起來，將一杯滿酒送到海珠面前，又拿了一杯遞與金鳳。）
（海珠取了一片秋梨在手內，口中念道）
念 道：一片梨花冷不消。
贊 道：（眾人贊道）東大奶奶說的又切又雅。
夢 玉：（夢玉道）海珠姐姐，我代你吃這杯酒。
海珠道：你又沒有吃飯，等著吃口粥，一會兒再喝罷。
夢 玉：（夢玉道）我很飽，連稀飯也不想吃。
掌珠道：吃點子荳蔻，消消再吃。你是監酒，瞧著咱們吃罷。
夢 玉：（夢玉道）我今兒很歡喜，喝下去的酒都不知到那兒去了。
海珠道：你既是歡喜，再歇一會兒代我喝。
（說著，就拿起來一飲而盡。）
金 鳳：我可不會念詩。
紫 簫：（紫簫道）我念，你喝酒。
（金鳳應允。）
（紫簫就將蝶子外一個紅杏兒取在手內，念道）
紫 簫：猩血紅深杏出牆。
（金鳳忙乾了酒。）
雁書道：這六杯酒請底。
荊姨娘：自飲兩杯，那四杯，一杯一杯的擲點子，順著數到誰，是誰吃。
夢 玉：（夢玉笑道）這很公道。
（丫頭們送過骰盆，雁書先將兩杯喝乾，然後一擲，是三個二。）
雁書道：從我數起。
（順著數至如意，送過酒去乾了。）
（雁書又擲是兩二、一麼，不用說，是五福，也飲乾了。）
（又擲了一五、一二、一麼，應該是陶姨娘，丫頭們將酒送了過去，也乾了。）
（雁書又擲出兩二、一五，數著是朱姨娘。）
金夫人：（眾人道）令官今兒沒有喝酒，這倒公道。
（輪著該是文來的罰酒，文來將酒斟上，請驗。）
夢 玉：（夢玉道）還要滿些。
（文來就滿滿斟的齊了口，說道）
說 道：這滿不滿？
夢 玉：（夢玉道）很好，請令官判酒。
朱姨娘：文丫頭使性兒，將酒滿齊口兒，很好。就照樣兒一杯化十杯，第一杯就做了令兒
的本題，敬了大爺。
（文來將酒親自送夢玉口邊，一飲而乾。）
（請判第二杯，請酒底分判。）
荊姨娘：第二杯、第三杯敬了兩位大奶奶今日團圓喜酒，第四至第十共七杯，席中人對花
飲酒。
笑 道：（蘭生笑道）朱姨娘、陶姨娘、西大奶奶、紫丫頭、雁丫頭、文丫頭都對著花，
應該飲酒。
（荊姨娘數了一數，只有六人。）
海珠道：蘭姐姐對著畫的牡丹花，倒不算花嗎？
ＡＡＡ：（眾人都說）甚是。
叫 道：（蘭生叫道）並沒有說對畫花飲酒，怎麼算上我呢？
夢 玉：（夢玉道）雖是畫的，到底是花，還對著花中之王，這杯酒更該要飲。
（蘭生無奈，只得領酒，同那對花的都一飲而乾。）
ＡＡＡ：（芍藥道）該我的滴酒罰酒，斟上一杯請驗。
夢 玉：（夢玉道）很好，請判酒。
荊姨娘：你滴了四點，照樣化做四杯，取了鼓來擊鼓催花，飲此四杯。
（夢玉聽了大樂，叫道）
夢 玉：很好。完了四杯，咱們竟是催花擊鼓，又熱鬧，又爽快。不知令官可還使得？
朱姨娘：很好。咱們接著竟是催花擊鼓罷。
ＡＡＡ：（翠翹道）我去取鼓來。
（夢玉折一枝金雀花。）
（不一會鼓已取到，派兩個會擊鼓的丫頭，在紗外面起鼓。）
（席面上彼此手忙腳亂，你遞我接，只聽見笑聲盈耳。）
（丫頭們不住上酒，這一會，人人吃了個大醉。）
（時已月轉花梢，星移斗柄，外面松大人們也止戲散席，各位大老爺俱告辭回署
（。）
（祝筠送松柱到意園的綠雲堂安歇，又派了兩個小旦在那裡伺候。）
（然後幾對小子掌著玻璃手照，一直送到垂花門口，有裡面該班的丫頭、媳婦們
（接著照了進去，走過景福堂甬道上，吩咐到棗桂堂去。）
（丫頭照著繞過迴廊，進了棗桂堂的院子，仙鳳、秋雲趕出來迎著，那些丫頭、
（媳婦們俱已退出去了。）
問 道：（祝筠問道）姨娘呢？
李行雲：（秋雲道）在海棠院，尚未回來。
祝筠道：也罷，且不用去叫他。
（仙鳳、秋雲伺候老爺在後面套房內坐了半日，出來同到姨娘屋裡，兩個忙端水
（伺候老爺洗了手，脫去衣服坐在炕上。）
（秋雲送過一小杯藥酒，仙鳳又在一個金瓶裡取了小丸紅藥，祝筠吃過酒藥。）
（仙鳳同秋雲跪在炕上，拿鵝翎扇兒四面扇了一遍，然後下來放了帳子，一面去
（通知姨娘。）
８３＊＊時間： 地點：
（且說夢玉們正在擊鼓催花，歡呼暢飲，人人都入醉鄉。）
（見棗桂堂的丫頭金桔來請姨娘，荊姨娘問道）
問 道：誰叫你來的？
ＡＡＡ：（金桔道）兩位姑娘。
荊姨娘：你來的時候，老爺還在那兒嗎？
ＡＡＡ：（金桔道）已脫了靴帽衣服了。
李姨娘：別耽擱工夫了，去罷。
荊姨娘：咱們今兒喝一夜的酒，誰去睡覺明日吃誰的東。
陶姨娘：罷呀，別扯臊。誰同你賭東？咱們也樂夠了，讓大爺歇歇罷。
蘭生道：十八是老太太大慶，十七是壽日，又是芳芸妹妹生日。我的意思，咱們公分竟是
明兒，給玉大爺接風，芳丫頭做生日一舉兩便，壽禮各人自備，酒席等項交給李
姐兒去辦。除掉了玉大爺、兩位大奶奶、芳丫頭四個人外，用了多少按股公派。
ＡＡＡ：（眾人都道）蘭丫頭的話很是。
李姨娘：咱們還要公議公議，也不是一句半句說得完的，叫荊丫頭只管去，咱們商量定了
，明日給你信兒。
荊姨娘：我在這兒聽你們商量。
蘭生道：你這是何苦呢！你去你的罷，別叫人替你耽心。
（眾人聽說，都站起來一路亂推，荊姨娘也就將計就計的一路笑著，出了院門回
（去不提。）
（這裡翠翹們趕著叫人收拾，搭開桌子將杌椅擺好，一齊俱倒上茶來。）
（眾人坐下，海珠道）
海珠道：明兒的分子，連咱們三個都要算在裡面才得。或者玉兄弟不出分子，還有個因。
我同掌妹妹又不出門，又不生日，好端端的不出分子，豈不可笑？
紫 簫：（紫簫道）大奶奶也說得是。咱們竟依著公派。
ＡＡＡ：（五福道）派不派都容易，倒是怎麼個兒辦法？
李姨娘：明兒是老爺請松大老爺同各位太爺們在崇善堂看蘇州新到的班子演什麼《金谷園
》新戲，就接著下去給老太太做生日。咱們家的兩個班子明兒都閒著。我的意思
竟是早上吃麵，各人趕著辦各人的公事。午後咱們在如是園的秋水堂吃酒，就叫
瑞寧班的小人兒們演新排的《無底洞》。秋水堂又寬綽，又涼快。再者梅姑太太
明兒准到，咱們備一席敬老太太，就給姑太太接風。擺在承瑛堂，就著三老爺、
三太太，又沒有外人，隨三老爺愛聽南詞也好，愛說大書也好，愛看戲法也好，
都是現成，要叫誰，就是誰。明兒早上叫人吩咐聽事的知會那些先生們，都不要
走開，在家伺候著。咱們一早就要回明老太太同太太們，賞我們半天假，大家樂
一樂。錯了明兒，誰也沒有空兒。
（夢玉也不等說完，喜的大叫道）
夢 玉：有趣，有趣！就是這樣很好。這會兒就去回老太太。
（海珠們聽見了，「嗤」的一笑，說道）
說 道：你真是傻子，老太太早睡覺，這會兒還等著你去回話呢！
李姨娘：你別性急，明兒請早安的時候再回不遲。
紫 簫：（紫簫道）事情呢，竟是一定面不可移的。這樣辦，須得要出個知單，眾人才知
道。
ＡＡＡ：（如意道）很是。蝶妹妹去取了筆硯來，咱們起個稿兒。
書 帶：又不做文章，起什麼搞兒呢？拿個全帖來一寫就是了。
紫 簫：（紫簫道）你這麼通，倒不去下場。
書 帶：（書帶笑道）等著我明兒捐個監生，也去混混。
笑 道：（五福笑道）那兒有個母監生？若是點名的時候，大人們問你，腹中可有文章沒
有，你怎麼答應？
（紫簫不等書帶回答，搶著說道）
紫 簫：我替你說，監生腹中並無文章，只有一肚子的溺。
（掌珠剛喝著一口茶，不覺「噗嗤」一笑，噴了陶姨娘、蘭生一臉一身，大家哄
（然大笑。）
（各人丫頭趕著送上毛巾，擦臉的擦臉，擦身的擦身。）
（書帶笑著來打紫簫，跑的過猛，不防踹著地下掃不盡的果子皮，「咕咚」一跤
（栽倒在地，將這些人一個個笑的彎腰曲背，話也說不出來。）
（海珠們笑的只是搖手。）
（夢玉一面笑著，一面過來扶他。）
夢 玉：（如意笑著道）這個才叫做監生及第。
（書帶站了起來，夢玉給他上上下下的抖灰，眾人才止住了笑。）
蘭生道：這一跤，只怕文章都跌出來了。
紫 簫：（紫簫道）人家的文章擲地是金石聲，他的文章擲到地下『噗』的一響，是塊肉
聲。
（眾人聽了，又復大笑不止。）
（書帶也是笑不可仰，趕到紫簫面前，將他撳倒杌子上，使勁的在他身上混掐，
（笑的紫簫沒口的告饒。）
書 帶：（書帶問道）你還敢混說不混說？
紫 簫：（紫簫搖頭答道）再不再不。
書 帶：你親親熱熱的叫我一聲，才饒你。
紫 簫：要叫你個什麼才親熱呢？
書 帶：（書帶道）隨你，若是叫的不好，總不饒你。快些！你再不叫，我就混掐。
（才要動手，紫簫忙道）
紫 簫：我叫，我叫。我的親親熱熱知心知意的監生媽！
（引的眾人又拍手打腳的大笑。）
書 帶：（書帶笑道）你還要加字眼！今兒可是要定你的小命兒！
（急的紫簫「好姐姐、好妹妹、好姑媽、老祖宗、老太太」一路的混叫。）
書 帶：（書帶笑道）罷了，饒你這小蹄子罷。
（放了手，將他拉起來。）
（紫簫雲髻蓬鬆，金釵墮地，杌子上揉壞了多少的茉莉、梔子，一面挽著烏雲，
（說道）
說 道：何苦呢！將人家個頭鬧的像個什麼樣兒呢？
書 帶：（書帶道）你不招我，我就惹你的嗎？
紫 簫：是了。媽，你老人家請坐著，等我明兒買塊豆腐來孝敬老人家，賠不是。
（書帶一面走著，說道）
說 道：乖孩子，饒了你罷。
（眾人的笑聲那裡止得住。）
紫 簫：（紫簫笑道）不害臊的，蛋黃兒沒有長結實，就要做媽！
蘭生道：紫丫頭，你今兒想著要笑死誰？你再惹人笑，我就撕開你的嘴。我看你還說不說
！
紫 簫：（紫簫道）我的嘴預備下幾箱子，專等著姑娘們去撕呢。
（夢玉直笑的大嚷大叫。）
（金鳳端了一碗煮的蓮子、扁豆、米仁、芡實，蝶板拿著個銀羹匙、一碟的雪白
（洋糖，都站在夢玉面前，夢玉接了羹匙，就著金鳳的碗吃了一口，又加上些糖
（調了調，又吃幾口，搖頭不吃了。）
（翠翹遞過茶來，漱了口。）
（雁書過來給夢玉除了束髮冠，將發紮了兩個丫髻，脫去皂靴，換了雙厚底納繡
（滿花鞋。）
（蝶板、金鳳伺候著解帶脫衣，穿上一件百歲衫。）
（這百歲衫，是那些有年紀窮人的布衣服，不拘顏色，要一百個老頭子的，是老
（太太做了新的，給他們換了。）
（每件衣上取一塊，鬥成一件衫子，與夢玉穿，總是一年一件。）
（因夢玉是個獨子，又生在富貴家，恐其享福折壽，故此要借窮人壽數，替他解
（解災難。）
（每晚請過安，到自己屋裡就要穿上，一年三百六十日，是沒有一天不穿的，所
（以這會兒金鳳們替他穿上。）
（此事表過不提。）
蘭生道：筆硯放了半日，是誰動筆？竟請寫起來。
ＡＡＡ：（五福道）大奶奶一寫就是了。
海珠道：姨娘們不拘是那位，請寫。
陶姨娘：咱那字，只好上帳簿，那裡寫得帖兒？斷不寫的。
紫 簫：（紫簫道）什麼大不了的事，又不要你們寫了去刻碑！這也犯得上推三阻四的裝
腔做勢？
笑 道：（朱姨娘笑道）既這麼著，你就一寫不好嗎？
紫 簫：（紫簫道）使得，我就寫。但是怎麼說法，要你們說著我寫。
海珠道：這使得。
（將杌子端在桌邊，紫簫坐著。）
（眾人圍滿一桌，你一言我一語的商量不定。）
掌珠道：我念著，你寫罷。
紫 簫：（紫簫道）這好極了。
（隨一面寫著，掌珠一面念道：
（ 夢玉主人遠出新歸，我等應治一樽作解裝之會，而十七又為芳芸姐執帨之
（辰，凡我同人，亦當舉觴稱慶。）
（是以擬於十六日，早為湯餅，暮治彩觴，一成兩事。）
（集群芳於秋水堂前，杯酒雙呈，慶同好於春風坐上。）
（禮須自備，分則均攤。）
（敬列芳名，書知是啟。）
（同人公具謹開：
（ 集瑞堂陶姨娘）
（芳芷堂朱姨娘）
（棗桂堂荊姨娘）
（凝秀堂李姨娘）
（瓶花閣修雲二小姐）
（海棠書屋海珠大奶奶）
（掌珠大奶奶）
（介壽堂）
（吉祥姑娘）
（如意姑娘）
（五福姑娘）
（三多姑娘）
（怡安堂）
（蘭生姑娘）
（芍藥姑娘）
（春燕姑娘）
（紫簫姑娘）
（承瑛堂）
（秋雁姑娘）
（書帶姑娘）
（瓶花閣）
（雙梅姑娘）
（文來姑娘）
（海棠院）
（翠翹姑娘）
（金鳳姑娘）
（蝶板姑娘）
（雁書姑娘）
（集瑞堂）
（婉春姑娘）
（疏影姑娘）
（芳芷堂）
（慶兒姑娘）
（閏梅姑娘）
（棗桂堂）
（秋雲姑娘）
（仙鳳姑娘）
（凝秀堂）
（秀春姑娘）
（素蘭姑娘掌珠念著，紫簫一路寫完。）
（從頭念了一遍，說道）
說 道：好是很好的了。但是我在這兒寫，怎麼將我的名寫在前頭，明兒不要叫這些姐姐
們罵嗎？
掌珠道：有人罵你，你說我一路念著，一路寫的，橫豎罵不著你。
一 個：（只聽見一個人走近來笑道）我頭一個就要罵紫簫。
（眾人抬頭看那進來的不知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魏紫簫燈前鴛譜 周婉貞膝上蓮鉤）
８４＊＊時間： 地點：
（話說掌珠正說「不相干，橫豎罵不著你」，只聽見外面一人笑著進來道）
賓來道：我專罵的是紫丫頭。
（眾人抬頭，見是仙鳳笑嘻嘻的走了來。）
ＡＡＡ：（五福道）仙丫頭為何不早來助個熱鬧，這是什麼時候，又來幹什麼？
彩鳳道：（仙鳳道）我那裡有點兒的空？直忙到這會兒才歇手。那裡像你們清閒自在的，
愛到那兒逛就到那兒逛，愛到那兒樂就到那兒樂。咱們要想你們這樣自在，是斷
乎不能。我明兒要求老太太調個清閒些兒的差使，這繁缺，我實在來不及。
笑 道：（五福笑道）罷呀！咱們巴結著調繁也不能夠，那裡像你們近水樓台的熱鬧呢！
紫 簫：（紫簫笑道）不但熱鬧，還要吃好的。
問 道：（仙鳳不覺面頰發紅問道）吃什麼好的？
紫 簫：（紫簫道）說什麼好，就是什麼好。
笑 道：（蘭生笑道）讓他喝口熱茶，歇歇兒再說罷。
彩鳳道：（仙鳳道）熱的也不喝，冷的也不喝，不用你們費心。
（海珠的丫頭正倒上茶來，仙鳳接著呷了一口，就交他收了去。）
笑 道：（蘭生笑道）我知道你不吃冷的，又何苦呢！勉強咽了一口。
笑 道：（陶姨娘笑道）罷呀，再說仙丫頭就要急了。
ＡＡＡ：你這會兒來，一定是荊丫頭叫你來問明兒的事，是不是？
點頭道：（仙鳳點著頭道）還有一件事，我恐你們要散，故此趕著來商量。
ＡＡＡ：（眾人問）是什麼事？
彩鳳道：（仙鳳道）就是素蘭姐姐，他這幾天越發燒的利害，不住嘴的咳嗽，實在支持不
住了。
李姨娘：他是二月間阻住身子，我只道是別的，私下問他幾磨兒，他總說是病。誰知一天
一天的真個發燒咳嗽起來，一天重似一天。他又不肯吃藥，竟有七八分的成手，
我也很愁。我那裡又是個最繁的地方，就是他不病，已經忙不過來，再加著他病
，這是那兒玩得開呢！
彩鳳道：（仙鳳道）他方才再三同我商量，現在是老太太的大慶，他實在不能支持，明日
準定告病出了這缺，讓人好補。誰要調繁的，大家商量商量，去求老太太，別要
錯過機會。
書 帶：（書帶道）不用商量，總不過是介壽堂的這四位姑奶奶裡面挑擇一位調補。咱們
就是磕破腦袋也不中用，倒白費了張羅。
ＡＡＡ：（五福道）這倒拿不準是咱們那裡的人調，像你不是瓶花閣調繁的嗎？
書 帶：（書帶笑道）你別叫繁缺的聽了笑話，咱們承瑛堂比瓶花閣的事務還簡的利害。
有了芳芸姐兒一人辦去，咱們靜閒著，倒不如沒有調的時候，在瓶花閣倒還有點
事兒辦辦。這會兒是以簡調簡，那裡算得上繁？再者，說句天理良心的話，咱們
承瑛堂的人老太太斷不肯移動的。你們豈不明白這就裡，不過是三老爺向來多病
，咱們這三姐妹是老太太相信得過的人。十分裡可以有一分的想，不然連一釐也
不用去想。
笑 道：（仙鳳笑道）書丫頭倒說出理來，咱們也不用混說。明兒李姐兒回了老太太，隨
他老人家做主，愛調誰就調誰。
李姨娘：不但調人，還要求老太太加派一位姑娘才得呢。不然實在忙不過來。
蘭生道：且等明兒再說罷，這會兒也有四更多天，各人去打個盹兒，好起來辦事。
陶姨娘：知單我帶了去，明兒一早叫人各處知會罷。
ＡＡＡ：（眾人說）很好。
（於是，一齊出了海棠院，紛紛各散。）
（夢玉定要送蘭生們回去，同出院門。）
（金鳳們服侍海珠姐妹卸妝安寢不提。）
（眾人走上甬道，分了東西各回房去。）
（夢玉同著蘭生、芍藥、紫簫一直進了怡安堂。）
（這些該班值夜的丫頭，媳婦們都在卷棚下，也有坐的，也有睡的。）
（夢玉們轉到後軒，芍藥道）
夢 玉：送到這裡了，你老人家請回罷。
夢 玉：（夢玉道）我要瞧你們進了屋，我才去。
蘭生道：再讓一會兒，天就亮了，我實在乏的慌。
（說著，進了房去。）
ＡＡＡ：（芍藥道）我也扎掙不住了。
（夢玉同到門口，芍藥進了房門，說道）
說 道：小祖宗，明日再會。
（夢玉拉紫簫也要送他進屋，紫簫在他手上捻了一下，夢玉會意，同他進了屋去
（。）
（鶯兒在小榻上正是打盹酣睡，紫簫也不驚動他，自家將燈撥亮，壁上自鳴鍾正
（打兩下。）
（時夜漏沉沉，花香襲襲。）
（紫簫同夢玉並肩坐在小涼牀上，紫簫道）
紫 簫：你今日知道三老爺對老太太的說話沒有？
夢 玉：（夢玉道）什麼話？我並不知道，姐姐快對我說。
（紫簫將手在他額上一指，說道）
紫 簫：小油嘴，在我面前還要裝聾作啞呢！
夢 玉：（夢玉道）我若知道什麼說話，叫我……
（紫簫將手忙握住他的嘴，笑道）
紫 簫：又要賭咒！半夜三更的說話輕些兒，叫人聽著像個什麼樣兒！
夢 玉：（夢玉道）你逼的人著急。
（紫簫就將三老爺對老太太說芳芸之事說了一遍。）
夢 玉：（夢玉喜的手舞足蹈說）姐姐這句話可是真的？
紫 簫：（紫簫道）我無緣無故的，造個謠言哄你什麼勁兒？我倒有句話問你，你還是同
芳芸好，還是同我好？
夢 玉：（夢玉道）兩位姐姐我都是好的。芳芸姐姐疼我，姐姐也疼我。我同兩位姐姐都
是一個樣兒好。
紫 簫：（紫簫歎息道）芳芸從此有了歸結，我將來不知怎樣一個結局。
（說著，止不住的紛紛淚下。）
（夢玉忙將衫袖替他拭面，說道）
夢 玉：我不能自主，倘有一線可圖，我同姐姐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紫簫聽見，說道）
紫 簫：夢玉，你此言是真是假？
夢 玉：（夢玉道）倘有一字虛言，天誅地滅！
紫 簫：（紫簫止住道）休要如此。你既真心在我，我必保守此身，以死報你。
夢 玉：（夢玉道）既然如此，我同姐姐燈前一拜，以訂百年之約。
（紫簫應允，同站起來點了三枝萬壽香，將燈撥亮，兩人跪在燈前拜了八拜，站
（起來又對拜四拜。）
（拜完起來，紫簫道）
紫 簫：兄弟，從此我同你並力圖之。
夢 玉：（夢玉點頭道）姐姐放心，此事總必能如願。
紫 簫：（紫簫點頭道）天不早了，你去睡罷。我送你去。
夢 玉：（夢玉道）怕我不會走？你送了我去又轉來，大遠的道兒，天要亮了。
（紫簫拉著就走，夢玉道）
夢 玉：你這何苦呢！我叫該班的嫂子們送我去。
紫 簫：（紫簫道）他們送去，我不放心。這會靜悄悄的一個人兒也沒有，看駭著。
（夢玉想來強他不過，只得手拉著手兒轉出怡安堂。）
（卷棚下的那些人，都東倒西歪盡皆睡著。）
（紫簫同夢玉輕輕走下台階，時月已臨西，曉星初出。）
（他兩人在甬道上攜手並肩，徐行緩步。）
夢 玉：（夢玉道）仙鳳姐姐方才的說話，我想來倒是個機會，等我明兒求老太太將姐姐
調了過去。
紫 簫：（紫簫大驚道）這是你要我的命，是不叫我活著了。若果調了我去，我一準是死
。
夢 玉：（夢玉驚道）人家謀著要調，怎麼姐姐倒不願意？
紫 簫：（紫簫道）你不知其中就裡，我是斷不去的。你明兒千急別管閒事，若有別人托
你求老太太，你只管替他求，再別提起我。等著我想出別的主意，用著你為力的
地方，你再給我出力。我不願意的事，你斷乎不要多嘴。
（夢玉連聲答應，不知不覺已到了海棠院的門口。）
紫 簫：（紫簫道）我瞅著你進去了，我好回去。
夢 玉：（夢玉撒手說道）姐姐我去了。
（紫簫點點頭，夢玉推開門走了進去，隨手將門掩上，寂然無聲。）
（紫簫對著門站了有半盞茶時，只聽見門響，夢玉又走了出來，看見紫簫還站在
（這兒，驚問道）
驚問道：姐姐，你還沒有去嗎？
紫 簫：我知道你要出來瞧我，何苦呢！你快去睡罷。
（說著，走到院門口，向裡叫道）
叫 道：大爺回來了！
（裡面的金鳳們俱還等著，聽見都走了出來。）
紫 簫：鳳妹妹，你拉大爺進去，這是多早晚還不去睡？
夢 玉：（夢玉道）姐姐你也去罷。
（紫簫折轉身，竟揚長而去。）
（這裡翠翹、金鳳們服侍著夢玉，就在東屋裡安歇。）
（一宿無話。）
（到了卯初光景，各房執事姑娘以及一切內外人等，俱起來梳洗，收拾打掃。）
（垂花門的查大奶奶，叫該班的媽兒領著插花瓶的老華進來，抱著各色花卉，將
（介壽堂、怡安堂、承瑛堂、海棠院、瓶花閣及各位姨娘、姑娘們各處大小花瓶
（樽洗盡行添換。）
（那些丫頭、婦女們掃地擦桌，洗碗盞杯箸，收燭台燈盞；老媽們收換洗衣服、
（端淨桶，紛紛不一，各司其事。）
（姨娘們梳洗完畢，陶姨娘處有外管事的傅老爺、何老爺寫了領帖，印著恩錫堂
（的圖書，領銀五百兩；又是各鋪店、花園應修應找各項銀兩，聽差的嫂子們等
（著領銀。）
（婉春同疏影兑銀的、駁帳的、銷算的，陶姨娘一宗一宗的登記發付。）
（李姨娘屋裡是管內廚房的顏嫂子領錢、領海菜、各樣應用精美食物。）
（管柴米的湯嫂子領鑰匙發米、取炭、放柴及一切應用物件。）
（那些丫頭、嫂子、老媽們凡有應是凝秀堂所管之事，都在這時候領的領、發的
（發，擠了一院子的人。）
（李姨娘同著秀春手忙腳亂的忙不過來，素蘭勉強支持著在旁邊登記上帳。）
（朱姨娘屋裡發茶葉，發酒、小菜、果品，擺點心、果匣，備這一日各親友的生
（日、做親、出嫁、生子、開喪、出殯等項一切慶弔禮文。）
（慶兒同著閏梅盡力張羅，朱姨娘過目檢點，斟酌輕重，然後叫那些丫頭、媳婦
（們領的領、發的發，都到垂花門查大奶奶、槐大奶奶兩人手內轉交外管事的領
（去。）
（送的送，發的發，都到晚上繳銷報帳。）
（所得大小賞封，俱交凝秀堂按節均派。）
（荊姨娘除每月初一日發工錢月費的日最為熱鬧，每常日子不過是幾件事務，都
（還省力，又有仙鳳、秋雲料理裕如，所以荊姨娘比那三人倒來得自在。）
（祝筠也愛這邊清淨，一月倒也好幾天在他屋裡過宿。）
（荊姨娘早起梳洗妝飾完畢，就將應辦事務料理妥當。）
（接著集瑞堂聽差的嫂子拿了知單來打「知」字。）
（荊姨娘瞧了，寫個「知」字，秋雲、仙鳳也畫了「知」，交給他往別處去了。
（）
（他們伺候著老爺的開水、丸藥、點心等項，老爺尚在安睡。）
８５＊＊時間： 地點：
（且說夢玉一早起來，翠鳳們服侍著梳頭洗臉，戴上束髮冠，穿了衣服、靴子。
（）
（吃過丸藥、點心，走到西屋裡同掌珠親熱了一會。）
（時曉陽初出，他走出院門，看見大院子同迴廊下那些老媽們正在打掃，揀直繞
（過介壽堂，進了東院承瑛堂。）
（正屋尚未開門，夢玉走到芳芸門口，正遇著巧兒端著馬子出來，看見夢玉呶呶
（嘴道）
夢 玉：還睡著呢。
（夢玉輕手輕腳走到屋裡，見放著帳子，就輕輕走到炕前掀開帳子，覺得一股溫
（香酥人筋骨，看見芳芸穿著青滾口的白紡綢短衫，水紅單綢小衣，身上搭著大
（紅線紗裌被，半享單烏雲，側身向外正然酣睡。）
（夢玉坐在炕沿，將身輕輕睡下。）
（芳芸不覺驚醒，見夢玉忙問道）
夢 玉：大早的你來幹什麼？
（說著，將枕頭往外拉出點子，讓夢玉睡下。）
夢 玉：（夢玉道）我惦記著姐姐，特來瞧瞧，不知身子好些沒有？
芳芸道：昨晚吃了飯很舒服，夜間也清爽，比那幾天覺著好的多了。你回來了身子乏不乏
？
夢 玉：（夢玉道）一點兒也不乏。今兒眾人給姐姐做生日，姐姐知道不知道？
ＡＡＡ：（芳芸驚道）誰替我做生日？你瞧瞧老爺病到這個分兒，太太急的什麼似的，我
還有心腸做生日？這是何苦呢！費這些事，我是斷乎不要的。我知道這興風作浪
，又是你的主意。我今兒不起來，睡一天，你們要鬧只管去鬧，我全不管。
（夢玉一團高興，被芳芸說了個冰冷。）
（睡在枕頭上，一聲兒也不言語。）
（芳芸見他如此，心中又過意不去，因將一隻手搭在夢玉身上說道）
夢 玉：日子正長，等著將來你……
（才說到這兒，不覺滿面飛紅，頓住了口。）
（夢玉心中領會，將頭往裡挪了一挪，說道）
夢 玉：今兒實在不是我的主意，將來我替姐姐做生日的日子多著呢。
（芳芸聽了，一聲兒不言語，定了一定問道）
問 道：是誰的主意？
（夢玉就將夜間的說話說了一遍，又將知單念與他聽。）
芳芸道：他們還說些別的沒有？
夢 玉：（夢玉道）他們沒有說什麼別的。
芳芸道：你方才說的是什麼話？還要在我面前油嘴滑舌的裝糊塗！
（說著，用手在他頭上一指，夢玉聽了「嗤」的一笑，將臉兒貼著臉親熱了一會
（，說道）
夢 玉：姐姐你起來梳洗，我到松大叔那兒去請安，咱們一會兒再見。
芳芸道：又不要到那裡去混跑。
（夢玉點頭，下了炕，急急忙忙穿東過西到了垂花門，見查大奶奶們都問了好，
（說道）
說 道：我到意園去請松大叔的安，還要到各位師爺先生們屋裡走走。
大奶奶：（查大奶奶道）各當鋪、京莊、綢莊的伙計們昨日都來問好，哥兒該去回看回看
。別處不用去了，等著他們來過再去。
（夢玉點頭，走出垂花門，查大奶奶站在門口，對著該班的道）
夢 玉：去對槐大爺、查大爺說，多著幾個人伺候大爺去回看各鋪的伙計們，不要混到別
處去。牲口上小心，別駭著大爺。
（該班的答應，飛跑出去傳話。）
（夢玉離了垂花門，走過忠恕堂大院子。）
（東邊一個小花圃是蕉雨山房，夢玉看文章的老師鞠冷齋先生設帳之所。）
（這位師爺是個進士出身，做過一任知縣，因過於拘執，不達時務，難勝地方之
（任，情願休致。）
（他是祝尚書的同年，所以祝筠請他在家給夢玉看文章，每年送他五百金束脩。
（）
（鞠冷齋最喜幽靜，不通慶弔。）
（祝筠知他的脾氣，送他在這忠恕堂的東邊蕉雨山房，是個人跡罕到之所。）
（派了兩個極愛閒、極偷懶的家人、小子服侍。）
（鞠冷齋見夢玉聰明風雅，十分歡喜。）
（每逢文期，無不詳細批改，悉心講究，夢玉亦頗能領會。）
（老太太見鞠冷齋是個老道學，甚為欽敬，常將鞠太太、秋瑞小姐接到家來，一
（住就是十天半月。）
（鞠太太只此一女，愛如珍寶。）
（這秋瑞小姐生得豔如桃李，而性若冰霜。）
（同夢玉深相契合，親愛異常。）
（比夢玉大三歲，博古通今，無書不讀，洵為巾幗相如。）
（只是性情古怪，叫人難測。）
（就是同夢玉，親愛的時候竟似夫妻姐妹，冷淡起來又如陌路仇人；將一個極會
（溫柔、極多情義的祝夢玉，無從設想，只得見他親熱的時候，忍不住的說道）
夢 玉：古今的閨秀如姐姐者，可為傑出；而世間之如夢玉者，固不乏其人。但姐姐之所
遇者，只惟夢玉。我見姐姐親愛的時候，待夢玉如同手足還覺過分；忽然冷淡，
見夢玉就像冤家還加幾倍。這是什麼緣故倒要請教，你說說我聽。
秋瑞笑：蠢才！我以你為千古知音，誰知你是個皮相的頑石。你既不明白我的心跡，我倒
要說與你聽，好叫你這石點頭。
夢 玉：（夢玉笑道）姐姐如果說得有理，我不但點頭，還要稽首再拜。
秋瑞道：但凡天地間有性者未有無情，未有無情而情之邪正不一。春之風、夏之雲、秋之
月、冬之雪，此天之情也。山川花木、鳥獸魚蟲，此地之情也。君臣、父子、夫
婦、兄弟、朋友，此人之情也。天地之情，生生不息，而人之情，則渺渺難名。
譬如世間男女，往往自謂多情，就造下無數多情的罪案。或有守禮之人，兩心相
契，因情而死者不計其數。我前在父親衙門裡，常聽見人說，有相與外人而殺本
夫者，捨本身應有之情而情於他人，是天地間極無情之人，不可以情論也。至於
我同你在五倫之外，直說不上情字，因你在我父親門下，我同你世誼姐弟，拉扯
著算兄弟。我見你舉止動作無不合我心意，舍你之外無可與語，所以我打心眼兒
的歡喜親愛。我既愛極了你，我又不能同你百年相聚，徒然叫情絲捆住，枉送了
性命。我父母只我一女，我為一己私情失雙親之愛，罪莫大焉！安能言情？所以
我親熱你，是愛極了你；冷淡你，也是愛極了你。我恐為情字所困，故不得不親
而常淡，熱而忽冷，正是我愛你一片苦心。我打諒你領略我的衷曲，誰知你還是
情中的門外漢！
（夢玉聽了不勝拜服。）
（所以同秋瑞成了個世外知己，彼此並無避忌。）
（這且不提。）
８６＊＊時間： 地點：
（且說夢玉到了蕉雨山房，正值鞠冷齋領著小子在那裡澆花，夢玉走到面前恭恭
（敬敬作了一揖，問先生安好。）
（冷齋回了揖答了他好，又問些路上的閒話。）
（夢玉告辭退出，方走到恩錫堂，正是這些嫂子們進去的時候，一個個都是俏妝
（喬扮，瞧見大爺，這個拉著請安，那個拉著問好。）
（夢玉都問了嫂子們的好，又問周惠的媳婦）
夢 玉：婉妹妹怎麼不見？
（原來周惠有個女兒，名叫婉貞。）
（今年十五歲，生得有十分姿色，又兼伶俐，做一手好針線。）
（閒著時，還跟著兩位大奶奶讀書寫字，同夢玉最說得來。）
（老太太同桂夫人、石夫人都很疼他。）
（到上房來，不是同老太太吃飯，就是海珠們拉去同吃，在裡面最為親密，所以
（夢玉惦記問他。）
（聽周嫂子說才起來，也不多問，就往左邊廊下進了院門。）
（周惠家住在盡後，順著圍牆轉入西院小門。）
（這院裡是周惠、李祥、陳泰三家住著。）
（李祥的媳婦是下班，抱著個奶孩子，在院子裡掐茉莉花兒。）
夢 玉：（夢玉道）李嫂子，你今兒下班嗎？
（李祥的媳婦回過頭來，見是大爺，忙堆著笑道）
笑 道：大爺來瞧周姑娘來了？
夢 玉：（夢玉笑道）我特來瞧嫂子的。
ＡＡＡ：（李家的道）罷呀！大爺，你別折掉了我的這點福，我留著還要活幾年呢。
（夢玉一面笑著，一面走到他身邊，見他光著脖子，穿著件青滾口的白紗短衫，
（青紗裙子，寶藍緞繡花厚底四寸弓鞋，一頭漆黑烏雲拖著燕尾，別著一枝金扁
（簪。）
（夢玉覺著一陣異香撲鼻，問道）
夢 玉：嫂子，你身上是什麼香？聞著很舒服。
ＡＡＡ：（李家道）任什么兒也沒有，是你自己身上的香。
夢 玉：（夢玉笑道）我不信，讓我聞聞才放心。
（說著，抱住他一路亂聞，將個李家的笑的手軟，幾乎把個孩子栽到地上，「哇
（」的一聲哭起來。）
（夢玉連忙放手，飛跑到周家屋裡來。）
（進了屋，走到後面院子，是婉貞的住房。）
叫 道：貞妹起來沒有？
（婉貞聽見是夢玉，忙應道）
夢 玉：我起來了。玉哥你進來！
（夢玉走進屋去，見婉貞坐在炕沿上，正在穿鞋。）
婉貞道：我聽見你昨日回來，就要進來瞧你，誰知姥姥家裡來接我去逛，直下了梆子好一
會兒才回來。正想著梳了頭，要來瞧你呢。
夢 玉：（夢玉坐在他的旁邊道）我這幾天很惦著妹妹，昨日回來，要一點空兒也沒有，
我今兒才來瞧你，妹妹別怪。
笑 道：（婉貞笑道）有什麼怪呢！
（婉貞一面說著，一面穿鞋。）
夢 玉：（夢玉道）我替妹妹穿這只。
（說著，拿起那只鞋來，就拉著他的腳要穿。）
（婉貞抿著嘴兒笑的亂推亂推，說道）
說 道：誰家的爺們替姑娘們穿鞋呢！
夢 玉：（夢玉笑道）你不叫我穿一穿，我是不依的。
（婉貞想來強他不過，只得伸出腳來解去紅綾睡鞋，說道）
說 道：你套上，等我穿罷。
（夢玉也不言語，將他的這腳兒抱在懷裡，左穿右穿鬧了好大一會。）
笑 道：（婉貞笑道）算了，算了，你有事去罷，咱們一會兒再見。
夢 玉：（夢玉道）我正來約你，今兒是公分給芳芸姐姐做生日。昨日知單上沒有寫著你
，我一會兒對他們說，也算上你就是了。
婉貞道：很好。我就進來。
夢 玉：（夢玉站起身來說道）你梳完頭就去，我還要到別處走走呢。
（婉貞點頭。）
（夢玉出了周家，又到李家的房門口，叫道）
叫 道：嫂子，我去了。
叫 道：（李家的忙叫道）進來歇歇兒去。
夢 玉：（夢玉答道）再來瞧你。
（說著，出了院門，東彎西轉，在這些各院子嫂子們、姑娘們處處走到。）
（然後走出崇善堂，揀直進了意園，穿花拂柳來到綠雲堂。）
（松大人剛洗完了臉，夢玉走到面前跪下請了安。）
（松柱連忙扶他起來，問道）
松 柱：回來還不乏？
夢 玉：（夢玉答道）不乏。
（松柱正要閒話，只見門上李福進來回道）
松 柱：丹徒縣賴太爺稟見。
松 柱：（松柱道）請在二米堂坐罷。
（隨即趕緊出去會客。）
（夢玉辭過，出了園門，走敬本堂。）
（在兩邊院子的清客、雜務、琴棋書畫各位師爺先生房裡都回看了。）
（走出春暉堂，到了茶廳面前，查、槐兩管家俱在那裡站著。）
（夢玉走上前去問了好，家人們拉進牲口來，服侍大爺騎上馬。）
（槐大吩咐，多著幾個跟大爺去，各處一轉就回來，不要耽擱。）
（眾人齊聲答應。）
（夢玉的馬出了二牆門，那些閒散家人們都站在兩旁，請大爺安。）
（夢玉在馬上欠身答應他們。）
（其餘跟出門的上了牲口，前後圍著，穿街過巷。）
（凡是祝府的各當各鋪，不拘是那位老爺的，都遍處走到，回看了他們。）
（來到西門大街上，夢玉吩咐到鞠太爺家去，眾人應了。）
（走不多路，紛紛下了牲口，扶著大爺下來。）
（家人們忙去打門，打了半日，裡面一個蓬頭黃髮的小子出來開門，認得是祝大
（爺。）
（夢玉揀直進去，見秋瑞小姐坐在台階上洗衣服；穿著件細白布衫，月白夏布裙
（，青布小弓鞋；頭上挽著雲髻，插著一枝銀扁簪。）
（夢玉趕忙請姐姐的安，小姐連忙站起來，扶住問道）
夢 玉：兄弟，你好！幾時回來的，道兒上不辛苦啊？
夢 玉：（夢玉道）承姐姐問兄弟好。師母呢？
ＡＡＡ：（小姐道）在堂屋裡。
（夢玉進去，見鞠太太穿著葛布衫，藍夏布裙，靠著桌子揀芹菜。）
（夢玉跪下請安，鞠太太忙叫道）
夢 玉：姐姐快扯他！我手髒。
（小姐連忙過來扶住。）
夢 玉：（夢玉走在太太面前問道）師母好！
太 太：我好。你去了這幾天，我很惦記著。後日是老太太的大慶，我同姐姐是要來拜壽
的。原想著明兒是壽日，就該去，因你姐姐的姨娘是我請他看屋子，他要明兒晚
半晌才來，我也只好後日到你們那裡去。我明日先叫你姐姐去拜壽罷。
夢 玉：（夢玉道）今兒是芳芸姐姐生日，我們大家公分。我的意思要請姐姐今兒去，大
家熱鬧熱鬧。我替姐姐出上個分子。
鞠太太：也罷。姑娘，你依著兄弟，今兒就去罷。
（秋瑞小姐想了一想，說道）
說 道：使得。你先回去，我就來。
（夢玉歡喜之至，連忙說道）
夢 玉：我家去打轎子來接。
（小姐應允。）
夢 玉：（夢玉歡喜道）我也不坐了，家去等著姐姐。
（說畢，辭了鞠太太就走。）
（鞠太太再三留住喝茶，他頭也不回，一直出去了。）
（小子趕忙出去關門。）
（夢玉到了外面，家人們扶著上馬，眾人依舊圍著。）
（不多一會到家，進二門下了牲口，對著查大說）
夢 玉：鞠小姐要來，就將東大奶奶的轎子去接，多派幾個人去伺候，要緊，要緊！
ＡＡＡ：（查大道）大爺請進去，我立刻差人就去。
（夢玉又再三囑咐了幾句，就往夾道里一直進去。）
（到了垂花門，又想起方才帳房裡的傅老爺、何老爺那裡忘了去答拜，從新又走
（出忠恕堂，到西邊院裡答拜了兩位老爺。）
（折轉身來，飛跑進了垂花門，見過查、槐兩位大奶奶，然後進去。）
（正一路跑進景福堂，才轉入屏風，誰知裡面一人跑了出來，與夢玉碰了個滿懷
（，兩人幾乎跌倒。）
（不知那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俏姑娘甘心冷淡 冷小姐羞對荷花）
８７＊＊時間： 地點：
（話說夢玉正走到景福堂圍門後，不防裡面跑出一人碰了個滿懷，幾乎跌倒。）
（夢玉一看，原來是巧兒，笑問道）
夢 玉：你慌慌張張到那兒去？
巧 兒：（巧兒應道）姑娘差我到六如閣對老安、老常說，佛前點上香燭，姑娘要去拜佛
。
（巧兒說畢，匆匆而去。）
（夢玉轉出卷棚走上甬道，瞧見怡安堂前兩邊欄杆上，俱是豔妝濃飾，錦簇花團
（，左右迴廊下，裊裊翩翩，往來絡繹。）
（那些人瞧見大爺，用手亂招。）
（夢玉趕忙來到簷下，見四位姨娘同各堂執事姑娘及周惠的女兒婉貞、楊華的女
（兒雪姐、金定的女兒美兒、陸進的女兒蓮兒等站在一堆。）
（夢玉不知同誰說話才好。）
陶姨娘：奶奶們剛才進去，你也快去，請過安讓咱們見個面，要去介壽堂回話。老爺在介
壽堂請安，快下來了。
（夢玉點頭上去。）
（祝府的規矩每日早晚兩次請安，都在卷棚下兩邊會齊。）
（先是夢玉夫妻三人見後，才是姨娘們同執事姑娘見太太，回話已畢，才去介壽
（堂請安。）
（這是一年四季一定而不可移的規矩。）
８８＊＊時間： 地點：
（此時地桂夫人才用過點心，海珠姐妹上去請安。）
（夢玉正趕上，以此姨娘們催他進去。）
（夢玉走進怡安堂，到裡間碧紗內，見海珠們站在兩旁。）
（夢玉上前跪下請安，桂夫人問）
夢 玉：你見過松大叔沒有？
夢 玉：（夢玉答道）都已見過。
ＡＡＡ：（又回）看了各位先生、師爺，各鋪的伙計也全已回拜。轉到師母家請安，師母
同姐姐都說，請老太太、太太的安，一會兒姐姐就來。
桂夫人：正要想著請去。怎麼師母今兒不來？
夢 玉：（夢玉道）要請人來看了家，才能來呢。
（桂夫人點頭，吩咐）
祝母吩：往介壽堂去罷。
（海珠等答應，三人退了出來。）
（姨娘們一齊進去請安，回了各人應辦的事務，應發應駁的款項，一件一件請太
（太示下。）
（各人回事已畢，陶姨娘回道）
回 道：今日丫頭們公分給玉大爺洗塵，在秋水堂，叫瑞寧班進來唱幾齣戲，求太太恩典
賞半天假。
柏夫人：（桂夫人笑道）你們也會樂，吃個啞酒兒罷，還要唱戲！
笑 道：（朱姨娘笑道）明日是芳芸的生日，今兒順便替他做生日。
柏夫人：（桂夫人點頭笑道）准你們半天假。
李姨娘：素蘭病重，難以辦事。凝秀堂事務最繁，求老太太同太太恩典，調一個能乾人去
才好，還要求多派一個才辦得下來。現在是老太太的大慶，事務更多。
桂夫人：一會兒回老太太，必得派人才是。
（眾人答應，出來伺候太太到介壽堂去。）
（姨娘、姑娘、丫頭們跟了三四十個，就像碎錦流霞、彩雲香霧。）
（不多會，來介壽堂。）
（祝筠已往承瑛堂去看兄弟。）
（桂夫人走到簷下，值日丫頭啟簾伺候，桂夫人進去。）
（老太太坐在紗外間，向石夫人問三老爺的病勢。）
（桂夫人上去請過安，同石夫人見禮，問道）
柏夫人：三兄弟好些嗎？
祝母道：你三妹子正在這兒說，昨晚很安靜，今兒早上歡天喜地的很有精神，還嚷著要到
這兒來呢。
柏夫人：（桂夫人笑道）這真是老太太的福氣，佛爺保佑，從此一天一天的就好了。本來
瞧著三兄弟那個樣兒，不像沒有壽的。不過是年災月晦病這一場。
歎 道：（祝母點頭歎道）想是神佛可憐我這條老命，叫三小子病好也未可定。你們坐下
，讓孩子們好坐。
（桂、石兩夫人就在榻前對面坐下，夢玉三人坐在背後。）
（眾丫頭各送香茶，祝母用茶已畢，姨娘、姑娘們上來請安。）
祝母笑：婉丫頭也攪在這一堆裡，走過來我瞧瞧，今兒為什麼打扮這樣體面？
（婉貞走到老太太面前，桂夫人笑道）
太 太：他們今兒出分子呢。
ＡＡＡ：（祝母問）那兒去出分子？
柏夫人：（桂夫人答道）他們今兒公分給夢玉洗塵，順帶著替芳芸做生日。
笑 道：（祝母歡喜笑道）也不帶我出個分子，我竟不知道芳芸是今兒生日。
石夫人：芳芸托老太太洪福，是明日生日。因明兒是老太太的壽日，他們沒有空兒，以此
挪到今兒。
祝母笑：他們鬼鬼祟祟的倒會熱鬧，是怎麼個公分？說給我聽聽。
回 道：（陶姨娘回道）老太太一席，老爺、太太一席，三老爺、三太太一席，都擺在承
瑛堂，請老太太同老爺、太太就著三老爺去熱鬧。丫頭們都在秋水堂，求老太太
的恩典，賞半天假。早上是面，晚上酒席。叫了瑞寧班進來唱兩齣戲。
笑 道：（祝母樂的哈哈大笑道）真熱鬧，真會樂。老爺今兒請松大老爺呢，那裡還有空
兒來吃麵？咱們上房只要一桌，擺在承瑛堂就是了，要三桌四桌的幹什麼？但是
不出分子，也沒有白吃你們的道理。
笑 道：（朱姨娘笑道）丫頭們都是受老太太的恩典，沾老太太的福氣，比老太太賞的分
子還多還大呢。
祝母笑：朱丫頭倒會說句話。既這樣，今兒竟放你們一天，盡著你們去樂一樂。婉丫頭也
去罷，別耽擱你們吃麵。
柏夫人：（桂夫人站起來回道）媳婦還有事回老太太。
ＡＡＡ：（祝母問）什麼事？
桂夫人：據李姐兒說，素蘭患病，一時難以就好，近來很支持不住。凝秀堂事務又繁，他
實在勉強不來，稟請告病調理。求老太太恩典，另調一個頂補，李姐兒忙不過來
，求老太太格外添派。見那素蘭就是不病，也是風吹得倒的，再兼有病，如何辦
得下去？
祝母道：我也想，李丫頭同陶丫頭都現在帶著身子，往後一天一天的辛苦不起，連陶丫頭
那裡，也得添派一個才好。既是這樣，吩咐將介壽堂、怡安堂、承瑛堂三處的丫
頭，除了芳芸外，都叫來等我斟酌。
（聽差的嫂子們答應，分頭去傳，不一會兒到齊，上來請安，一溜兒站著。）
（祝母將他們瞧了幾眼，說道）
說 道：素蘭這一缺，給了蘭生去頂補罷。
桂夫人：太太調的很好。
祝母道：還得添派一個，也必得能乾些的才好。紫簫、書帶、三多、如意這幾個孩子都能
乾出色，只是書帶現在三老爺那裡，少他不得，難以調動。罷呀，竟將紫簫添派
在凝秀堂，如意派了集瑞堂，都倒相宜。
（桂夫人、石夫人同聲說）
柏夫人：這實在老太太的眼力不錯。
祝母笑：竟是這樣定罷。等我將這些無事丫頭挑兩個補他們的缺，再去上檔子交代。
（桂夫人們答應，吩咐將十五歲以上的效力丫頭傳來候挑。）
紫 簫：（只見紫簫走到老太太面前跪下說道）丫頭蒙老太太高厚恩典，派在凝秀堂辦事
，自當勉力報效，但是丫頭才具平常，不勝繁任，今情願同書帶對調。三老爺病
中服侍及一切飲食藥餌，丫頭自問實能盡心伺候，斷不叫三老爺動氣。
（祝母聽他這番說話，心中想道）
心中想：三小子病中肝火甚旺，一點半點的就動氣。紫簫這孩子人很伶俐，他去倒很合宜
。人家都要想著往旺處飛，誰肯到三老爺那冷淡處去巴結？這孩子不嫌冷淡，情
願去出力，怎麼不叫人要疼他？
（祝母想著心酸，不覺眼圈一紅，說道）
說 道：孩子，這是你情願，不要勉強。
紫 簫：（紫簫道）這是丫頭一片至誠，並不勉強。
歎 道：（祝母點頭歎道）很好。你果出至誠，我自然疼你。就將書帶調派凝秀堂，紫簫
到承瑛堂去。
（桂夫人、石夫人都答應了。）
（紫簫叩謝老太太，又給桂夫人、石夫人磕頭，退了下去。）
（蘭生、如意、書帶上來叩謝，也給兩位太太磕頭，媳婦們帶著十五歲以上的丫
（頭共三十七個，分作三班上來磕頭，分開兩旁站著。）
（老太太瞧見頭一班第三個，生得很端莊富態，穿著件舊綠紗衫，青紗裙，不像
（個丫頭氣慨，問道）
太 太：你叫什麼名字？
（那丫頭走上前來，跪下回道）
回 道：丫頭叫雙慶，原在繡花處當差，去年蒙老太太恩典，撥在芳芷堂學習。現年十七
歲。
（老太太點頭，望桂夫人們道）
太 太：很去得。
太 太：（兩位太太答應）去得。
（老太太命他另站一邊。）
（又看第二班的第五個，穿青紗衫子，松花紗裙，瓜子臉兒，俏白麻子，高高身
（材，也有個十七八歲年紀。）
用手指：（祝母用手指道）你叫什麼？今年多大？
（那丫頭忙趕過來，跪下回道）
回 道：丫頭叫長生，現在繡花處當差，今年十六。
點頭道：（祝母點頭道）去得。
（長生站起，同雙慶站在一處。）
（老太太又看那第三班的頭一個，生得粉團臉兒，杏眼桃腮，頗有丰韻；穿著淡
（黃衫子，月白紗裙。）
（祝母看了十分中意，對著桂夫人、石夫人道）
石夫人：那三班的頭一個好，就是他罷。
太 太：（兩位太太都道）很去得。
ＡＡＡ：（那個丫頭忙過來跪下道）丫頭叫江蘋，今年十七，現在怡安堂當差。
老太太：就是他們三個罷。長生補了如意的缺，雙慶補了蘭生的缺，江蘋補了紫簫的缺，
書帶派凝秀堂，如意派集瑞堂，你們去上檔子，各人去交代執事。
（眾人答應，紛紛出去。）
（只見芳芸進來給老太太同兩位太太磕頭，祝母笑道）
祝母笑：好孩子，今兒眾人給你做生日，我還沒有出分子。聽見說還要請咱們吃麵呢。
芳芸道：丫頭蒙老太太豢養深恩，二太太、三太太的教訓撫育，丫頭就粉骨碎身，亦難圖
報。
（說著，流下淚來。）
笑 道：（祝母們笑道）傻孩子，今兒是你的好日子，歡歡喜喜的，我要到承瑛堂去吃麵
，他們等著你拜生日，快去罷。
（老太太一面說著，同兩位太太起身，往承瑛堂而去。）
（姨娘、姑娘們先到怡安堂卷棚下，給那新得差的道喜。）
（姑娘、嫂子們圍著一堆，將幾個新調姑娘應接不暇。）
（夢玉坐在欄杆上悶悶不樂。）
（紫簫瞧見，故意搭訕著說話，在他手上捻了一下，揀直走進自己屋裡去了。）
（夢玉脫身跟著來到屋裡，紫簫拉在身邊笑道）
夢 玉：你怪我到承瑛堂去，你心裡有氣不是？
（夢玉撅著嘴，一聲兒也不言語。）
（紫簫將他抱著，臉貼臉笑道）
紫 簫：傻兄弟，我今兒調到承瑛堂去，這身子才是你的了。怎麼這樣糊塗？
（夢玉猛然省悟，不覺轉愁為喜，抱住紫簫叫了幾聲）
夢 玉：知心的姐姐。
紫 簫：（紫簫道）這才有二分工程要我去做，我有一句話照會你，一會兒吃麵、吃酒、
看戲，你總不用管我，隨我自來自去。我從今日起，要下死工夫拼著命，才能夠
遂我同你昨夜燈前之約。
（夢玉聽說，兩眼通紅道）
夢 玉：姐姐，我將來何以報你？
紫 簫：（紫簫笑道）傻兄弟，我同你說什麼報不報，只要遂得我心願，也就同修行成了
正果一樣。你以後不要來纏我。要緊，要緊！
（夢玉點頭。）
（兩個人正在說話，只見春燕進來叫道）
叫 道：鞠小姐來了一會，到處找你不見。
（夢玉聽見，急忙出去，看見一堆人站在甬道上，趕忙過去，正是秋瑞小姐同著
（他們站在一處，忙問道）
夢 玉：秋瑞姐姐多會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秋瑞笑：來了半年，那裡去找你的影兒？本來咱們這樣人，也不配你大爺來接。
（一夕話，將個夢玉急的臉脹通紅，只是要哭。）
海珠笑：秋姐姐同你說玩話，也犯得上急成這樣。
（秋瑞將手中的挑羅汗巾替他擦眼淚，笑道）
笑 道：別沒溜兒，誰家說玩話就著急呢！
（夢玉這才歡喜，問道）
問 道：你們站在這裡等誰？
海珠道：咱們商量了個主意，因為芳丫頭新病才好，辛苦不起，他若是一處一處的謝到，
斷來不及。莫若請他到秋水堂，咱們大家團拜，又省了多少事，他又不費力。橫
豎老太太放咱們一天，早上的面，也不必端來端去的，攏共攏兒都在秋水堂一吃
就完了。
夢 玉：（夢玉笑道）很是。何不就去，又站在這兒幹什麼？
掌珠道：頭一件是芳丫頭到六如閣拜佛去了，第二件是各位新派的姑娘們去接手交代任事
，第三件是找不著你，只得同秋姐姐在這裡白站著。
夢 玉：（夢玉道）既如此，咱們何不到秋水堂去等他們不好嗎？
ＡＡＡ：（三多道）等著芳丫頭來了再去。
荊姨娘：秋小姐出了四兩分子，芳丫頭怎麼好收呢？
（夢玉不等秋瑞開口，說道）
說 道：芳姐姐必定收的。
荊姨娘：未必，可以同你賭東。
夢 玉：（夢玉道）賭什麼？
荊姨娘：若是芳丫頭收了，今兒眾人的分子全是我的；若是不收，今兒一早一晚都是你的
。如何？
夢 玉：（夢玉道）誰作保人？
朱姨娘：在地兒都是保人。
８９＊＊時間： 地點：
（正說著，看見芳芸已轉過景福堂來，正要往海棠院去，眾人趕忙叫住。）
（芳芸瞧見，只得往甬道上來。）
ＡＡＡ：（走到面前，五福道）咱們會齊，都到秋水堂團拜。
芳芸道：我應該一處一處去拜謝才是。
秋瑞道：都是好姐妹，誰還來爭你的理？等著你身子大好了，慢慢再謝罷。
（荊姨娘手中拿著個白紙紅簽的包兒，遞與芳芸道）
芳芸道：這是秋小姐的祝敬。
（芳芸接著，向秋瑞道）
秋瑞道：怎麼叫姐姐又費心，改日再謝。
（原來海珠、掌珠、修雲、紫簫、書帶、三多、如意、蘭生、芳芸、春燕這十個
（人，都是鞠冷齋學詩的門人，所以同秋瑞是世誼姐妹。）
（荊姨娘見芳芸收了秋瑞的分子，急的滿面飛紅。）
夢 玉：（夢玉拍手大笑道）贏定了，贏定了。
（海珠、秋瑞這一班人笑道）
笑 道：輸了，輸了。
（芳芸不知緣故，問道）
問 道：你們笑些什麼？
（三多忍不住，就將他們兩個賭的東道說了一遍。）
芳芸笑：本來荊姨娘是要輸的。秋姐姐給我的東西，我還有個不收嗎？
９０＊＊時間： 地點：
（正說著，見那新派差的姑娘換了衣服一堆兒過來。）
蘭生道：（長生道）咱們三個人今兒再不想趕上出分子，這真是托玉大爺同芳芸姐姐的福
氣。
石夫人：（眾人道）咱們到秋水堂去罷。
秋瑞道：早知道等到這會兒， 我方才就該同二妹妹到三叔叔那裡去，都見過了。二丫頭
去這半天又不來。
海珠笑：才說曹操，曹操就到。那不是二丫頭同紫丫頭來了！
石夫人：（眾人道）咱們慢慢走進園，到秋水堂去等。
（眾人應允，都往如是園來，順著迴廊修竹轉到竹香梧影山房。）
秋瑞道：你們這些人實在懶，這兩棵梧桐樹上斑斑點點的，也不叫人洗洗。
夢 玉：（夢玉笑道）我出門十來天，誰有這雅意來洗梧桐？
（眾人一路說笑，穿出竹林臥石，嶒層幽溪。）
（曲折山凹處為夫出堂，高下梅樹約有數十株，迤邐東去，一帶竹籬遮著茅屋數
（間。）
（由小徑向西轉過飛雲石，只覺得一片荷風沁人心骨，滿池裡蓮花大放。）
（一齊來到秋水堂，姨娘們早已差人結彩掛燈，茶房內派人專司茶酒，開了富春
（閣後門，傳瑞寧班伺候。）
（這秋水堂同富春閣俱有戲房，向來演戲之所。）
（海珠們靠著欄杆，看那荷葉裡的露水就像翠珠綠玉。）
秋瑞道：怎能夠將荷葉裡露水取下來泡碗茶吃，真是有趣。
（海珠、芳芸、夢玉一齊笑道）
夢 玉：我也正想著這味兒。
秋瑞道：等二姑娘同紫丫頭來，看他們想得到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