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一 至 第五九〇
581**時間: 地點:
(且說盧方回到屋內,與三個義弟說道)
盧 方:愚兄有一事與三位賢弟商議。想五弟不幸遭此茶毒,難道他的骨殖,就擱在九截
鬆五峰嶺不成?劣兄意欲將他骨殖取來,送回原籍。不知眾位賢弟意下如何?
盧 方:(三人聽了,同聲道)正當如此,我等也是這等想。
鄧 車:(只見徐慶道)小弟告辭了。
盧 方:三弟那裡去?
徐 慶:小弟盜老五的骨殖去。
盧 方:(盧方連忙搖頭道)三弟去不得。
韓 彰:三弟太莽撞了。就去,也要大家商議明白,當如何去法。
蔣 平:據小弟想來,襄陽王既將骨殖交付鍾雄,鍾雄必是加意防守。事情若不預料,恐
到了臨期有了疏虞,反為不美。
盧 方:(盧方點頭道)四弟所論甚是。當如何去法呢?
蔣 平:大哥身體有些不爽,可以不去。叫二哥替你老去。三哥心急性躁,此事非衝鋒打
仗可比,莫若小弟替三哥去。大哥在家也不寂寞,就是我與二哥同去,也有幫助
。大哥想想如何?
盧 方:很好。就這樣吧。
(徐慶瞅了蔣平一眼,也不言語。)
(只見伴當拿了杯著放下,弟兄四人就座。)
盧 方:二位賢弟幾時起身?
蔣 平:此事不必匆忙,後日起身也不為遲。
(商議已畢,飲酒用飯。)
(不知他等如何盜骨,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回 愣徐慶拜求展熊飛 病蔣平指引陳起望)
582**時間: 地點:
(且說盧方自白玉堂亡後,每日茶飯無心,不過應個景而已。)
(不多時,酒飯已畢,四人閒坐。)
(盧方因一夜不曾合眼,便有些困倦,在一旁和衣而臥。)
(韓彰與蔣平二人計議如何盜取骨殖,又張羅行李馬匹。)
(獨獨把個愣爺撇在一邊,不瞅不睬,好生氣悶,心內輾轉道)
韓 彰:同是結義弟兄,如何他們去得,我就去不得呢?難道他們盡弟兄的情長,單不許
我盡點心麼?豈有此理!我看他們商量的得意,實實令人可氣。
(站起身來,出了房屋,便奔展爺的單間而來。)
(剛然進屋,見展爺方才睡醒,在那裡擦臉,他也不管事之輕重,撲翻身跪倒道
()
展 爺:哎呀!展大哥呀!委屈煞小弟了。求你老幫扶幫扶呀!
(說罷,痛哭。)
(倒把展爺嚇了一跳,連忙拉起他道)
展 爺:三弟,這是為何?有活起來說。
(徐慶更會撒潑,一壁抽泣著,一壁)
一 壁:大哥,你老若應了幫扶小弟,小弟方才起來;你老若不應,小弟就死在這裡了!
展 爺:是了,劣兄幫扶你就是了。三弟快些起來講。
徐 慶:(徐慶又磕了一個頭)大哥應了,再無反悔。
(方立起身來,拭去淚痕,坐下道)
立起身:小弟非為別事,求大哥同小弟到五峰嶺走走。
展 爺:端的為著何事?
(徐慶便將盧方要盜白玉堂的骨殖說了一遍。)
徐 慶:(道)他們三個怎麼拿著我不當人,都說我不好。我如今偏要賭賭這口氣。沒奈
何,求大哥幫扶小弟走走。
(展爺聽了,暗暗思忖道)
暗 暗:原來為著此事。我想蔣四弟是個極其精細之人,必有一番見解。而且盜骨是機密
之事,似他這魯莽烈性,如何使得呢?若要不去,已然應了他,又不好意思。而
且他為此事屈體下禮,說不得了,好歹只得同他走走。
便悄悄:三弟幾時起身?
徐 慶:就在今晚。
展 爺:如何恁般忙呢?
徐 慶:大哥不曉得,我二哥與四弟定於後日起身。我既要賭這口氣,須早兩天。及至他
們到時,咱們功已成了。那時方出這口惡氣。還有一宗,大哥千萬不可叫二哥四
弟知道。晚間我與大哥悄悄的一溜兒,急急趕向前去,方妙。
(展爺無奈何,只得應了。)
徐 慶:(徐慶立起身來道)小弟還到那邊照應去。大哥暗暗收拾行李器械馬匹。起身以
前,在衙門後牆專等。
(展爺點頭。)
(徐慶去後,展爺又好笑又後悔,笑是笑他粗鹵,悔是不該應他。)
(事已如此,無可如何,只得叫過伴當來,將此事悄悄告訴他,叫他收拾行李馬
(匹。)
(又取過筆硯來,寫了兩封字兒藏好。)
(然後到按院那裡看了一番,又同眾人吃過了晚飯。)
(看天已昏黑,便轉回屋中,問伴當道)
然 後:行李馬匹俱有了?
伴 當:方才跟徐爺的伴當來了,說他家爺在衙門後頭等著呢。將爺的行李馬匹也攏在一
處了。
(展爺點了點頭,回手從懷中掏出兩個字柬來道)
展 爺:此柬是給公孫老爺的,此柬是給蔣四爺的。你在此屋等著,候初更之後再將此字
送去,就交與跟爺們的從人,不必面遞。交待明白,急急趕赴前去。我們在途中
慢慢等你。這是怕他們追趕之意,省得徐三爺抱怨於我。
(伴當一一答應。)
(展爺卻從從容容出了衙門,來到後牆,果見徐慶與伴當拉著馬匹,在那裡張望
(,上前見了。)
徐 慶:跟大哥的人呢?
展 爺:我叫他隨後來,惟恐同行叫人犯疑。
徐 慶:(徐應道)很好。小弟還忘了一事,大哥只管同我的伴當慢慢前行。小弟去去就
來。
(說罷,回身去了。)
583**時間: 地點:
(且說跟展爺的伴當,在屋內候到起更,方將字柬送去。)
(蔣爺的伴當接過字柬,來到屋內一看,只見盧方仍是和衣而臥,韓彰在那裡吃
(茶,卻不見四爺蔣平。)
(只得問了問同伴,說在公孫先生那裡。)
(伴當即來到公孫策屋內,見公孫策拿過字柬,正在那裡講論)
伴 當:展大哥囑咐小心奸細刺客,此論甚是。然而不當跟隨徐三弟同去。
蔣 平:這必是我三哥磨著展大哥去的。
(剛說著,又見自己的伴當前來,便問)
便悄悄:什麼事件?
伴 當:方才跟展老爺的人給老爺送了個字柬來。
(說罷,呈上。)
(蔣爺接來打開看畢,笑道)
蔣 爺:如何?我說是我三哥磨著展大哥去的,果然不錯。
(即將字帖遞與公孫策。)
(公孫策從頭至尾看去,上面寫著)
公孫策:徐慶跪求,央及劣兄,斷難推辭,只得暫時隨去。賢弟見字,務於明日急速就到
,共同幫助。千萬不要追趕!惟恐識破了,三弟面上不好看。……
(云云。)
公孫策:言雖如此,明日二位再要起身,豈不剩了盧大哥一人,內外如何照應呢?
蔣 平:小弟回去,與大哥二哥商量。既是展大哥與三哥先行,明日小弟一人足已夠了。
留下二哥如何?
公孫策:甚好,甚好。
584**時間: 地點:
公孫策:(正說間,只見看班房的差人慌慌張張進來道)公孫老爺,不好了!方才徐老爺
到了班房,吩咐道:『你等歇息,俺要與姓鄧的說句機密話。』獨留小人伺候。
徐老爺進屋,尚未坐穩,就叫小人看茶去。誰知小人烹了茶來,只見屋內漆黑,
急急喚人掌燈看時,哎呀!老爺呀!只見鄧車仰臥在牀上,昏迷不省,滿牀血漬
。原來鄧車的雙睛,被徐老爺剜去了。現時不知鄧車的生死。特來回稟二位老爺
知道。
(公孫策與蔣平二人聽了,驚駭非常,急叫從人掌燈來至外面班房看時,多少差
(役將鄧車扶起,已然甦醒過來,大罵徐慶不止。)
(公孫策見此慘然形景,不忍注目。)
(蔣平吩咐差人好生服侍將養,便同公孫策轉身來見盧方,說了詳細,不勝駭然
(。)
(大家計議了一夜。)
(至次日天明,只見門上的進來,拿著稟帖遞與公孫先生一看,歡喜道)
進 來:好,好,好。快請,快請。
(原來是北俠歐陽春雙俠丁兆蕙,自從押解金面神藍驍賽方朔方貂之後,同到茉
(花村,本欲約會丁兆蘭同赴襄陽,無奈丁母欠安,雙俠只得在家侍奉。)
(北俠告辭,丁家弟兄苦苦相留。)
(北俠也是無事之人,權且住下。)
(後來了母痊癒,雙俠商議,老母是有了年歲之人,為人子者不可遠離膝下。)
(又恐北俠踽踽涼涼一人上襄陽,不好意思;而且因老母染病,晨昏問安,耽擱
(了多少日期,左右為難,只得仍叫了二爺隨著北俠同赴襄陽,留下丁大爺在家
(奉親,又可以照料家務。)
(因此北俠與丁二爺起身。)
(在路行程,非止一日,來到襄陽太守衙門。)
(可巧門上正是金福祿,上前參見,急急回稟了老爺金輝,立刻請至書房,暫為
(少待。)
585**時間: 地點:
(此時黑妖狐智化早已接出來,彼此相見,快樂非常。)
(不多時,金太守更衣出來,北俠與丁二官人要以官長見禮。)
(金公那裡肯受,口口聲聲以恩公呼之。)
(大家謙讓多時,仍是以賓客相待。)
(左右獻茶已畢,寒溫敘過,便提起按院衙門近來事體如何。)
黑妖狐:(黑妖狐智化連聲歎氣道)一言難盡!好叫仁兄賢弟得知,玉堂白五弟遭了害了
。
(北俠聽了,好生詫異,丁二爺不勝驚駭,同聲說道)
北 俠:竟有這等事!請道其詳。
(智化便從訪探沖霄樓說起,如何遇見白玉堂,將他勸回;後來又聽得按院失去
(印信,想來白五弟就因此事拚了性命,誤落在銅網陣中傾生喪命,滔滔不斷,
(說了一遍。)
(北俠與丁二爺聽畢,不由的俱各落淚歎息。)
(所謂「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原是聲應氣求的弟兄,焉有不傷心的道理。)
(因此也不在太守衙門耽擱,便約了智化急急趕到按院衙門而來。)
(早見公孫策在前,盧方等隨在後面,彼此相見。)
(雖未與盧方道惱,見他眼圈兒紅紅的,面龐兒比先前瘦了好些,大家未免唏噓
(一番。)
(獨有丁兆蕙拉著盧方的手,由不得淚如雨下。)
(想起當初陷空島與茉花村不過隔著蘆花蕩,彼此義氣相投,何等的親密,想不
(到五弟卻在襄陽喪命,而且又在少年英勇之時,竟是如此夭壽,尤為可傷。)
(二人哭泣多時,還虧了智化用言語勸慰。)
北 俠:(北俠也攔住丁二爺道)二弟,盧大哥全仗你我開導解勸,你如何反招大哥傷起
心來呢?
(說罷,大家來到盧方的屋內,就座獻茶。)
(北俠等三人又問候顏大人的起居,公孫策將顏大人得病的情由述了一番。)
(三人方知大人也是為念五弟欠安,不勝浩歎。)
(智化便問衙門近來事體如何。)
(公孫策將已往之事一一敘說,漸漸說到拿住鄧車。)
蔣 平:(蔣平又接言道)不想從此又生出事來。
丁二爺:(丁二爺間道)又有何事?
蔣 平:(蔣平便說)要盜五弟的骨殖。誰知俺三哥暗求展大哥幫助,昨晚已然起身。起
身也罷了,臨走時俺三哥把鄧車二目剜去。
北 俠:(北俠聽了皺眉)這是何意?
智 化:三哥不能報仇,暫且拿鄧車出氣。鄧車也就冤的很了。
丁二爺:若論鄧車的行為傷天害理,失去二目也就不算冤。
公孫策:只是展大哥與徐三弟此去,小弟好生放心不下。
蔣 平:如今歐陽兄智大哥丁二弟俱各來了,妥當的很。明日我等一同起身。行中留下我
二哥服侍大哥,照應內外。小弟仍是為盜五弟骨殖之事。歐陽兄三位另有一宗緊
要之事。
智 化:還有什麼事?
蔣 平:只因前次拿獲鄧車之時,公孫先生與展大哥探訪明白:原來襄陽王所仗者飛又太
保鍾雄,若能收伏此人,則襄陽不難破矣。如今就將此事托付三位弟兄,不知肯
應否?
智 化:(智化丁兆蕙同聲說道)既來之,則安之。四弟不必問我等應與不應,到了那裡
,看勢做事就是了,何能預為定准。
(公孫先生在旁,稱贊)
稱 贊:是極!是極!
586**時間: 地點:
(說話間,酒席早已擺開,大家略為謙遜,即便人席。)
(卻是歐陽春的首座,其次智化丁兆蕙,又其次公孫策盧方,下首是韓彰蔣平。
()
(七位爺把酒談心,不必細表。)
(到了次日,北俠等四個別了公孫策與盧韓二人,四人在路行程。)
(偏偏的蔣平肚泄起來,先前還可掙扎,到後來連連泄了幾次,覺得精神倦怠,
(身體勞乏。)
北 俠:四弟既有貴恙,莫若找個寓所暫為歇息,明日再做道理,有何不可呢。
蔣 平:不要如此,你三位有要緊之事,如何因我一人耽擱。小弟想起來了,有個去處頗
可為聚會之所。離洞庭湖不遠,有個陳起望,莊上有郎二人,一人姓陸名彬,一
人姓魯名英,頗尚俠義。三位到了那裡,只要提出小弟,他二人再無不掃榻相迎
之理。咱們就在那裡相會吧。
(說著,擰眉攢目,又要肚泄起來。)
(北俠等三人見此光景,只得依從。)
(蔣平又叫伴當隨去,沿途好生服侍,不可怠慢。)
(伴當連連答應,跟隨去了。)
(蔣爺這裡左一次,右一次,泄個不了。)
(看看的天色晚了,心內好生著急,只得勉強認鐙,上了坐騎,往前進發。)
(心急嫌馬慢,又不敢極力的催他,恐自己氣力不佳,乘控不住,只得緩轡而行
(。)
587**時間: 地點:
(此時天已昏黑,滿天星斗。)
(好容易來到一個村莊,見一家籬牆之上,高高挑出一個白紙燈籠。)
(及至到了門前,又見柴門之旁,掛著個小小笊籬,知是村莊小店,滿心歡喜,
(猶如到了家裡一般,連忙下馬,高聲喚道)
一 個:裡面有人麼?
(只聽裡面顫巍巍的聲音答應。)
(不知果是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回 圖財害命旅店營生 相女配夫閨閣本分)
588**時間: 地點:
蔣 平:(且說蔣平聽得裡面問道)什麼人?敢則是投店的麼?
蔣 平:正是。
又 聽:(又聽裡面答道)少待。
又 聽:(不多時燈光顯露,將柴扉開放)客官請進。
蔣 平:我還有鞍馬在此。
又 聽:(店主人道)客官自己拉進來吧。婆子不知尊騎的毛病,恐有失閃。
(蔣平這才留神一看,原來是個店媽媽,只得自己拉進了柴扉。)
(見是正房三間,西廂房三間,除此並無別的房屋。)
蔣 平:我這牲口在那裡喂呢?
婆 子:我這裡原是村莊小店,並無槽頭馬棚,那邊有個碾子,在那碾台兒上,就可以餵
了。
蔣 平:也倒罷了。只是我這牲口就在露天地裡了。好在夜間還不甚涼,尚可以將就。
(說罷,將坐騎拴在碾檯子樁柱上,將鐙扣好,打去嚼子,打去後鞧,把皮䩞攏
(起,用稍繩捆好;然後解了肚帶,輕輕將鞍子揭下,屜卻不動,恐鞍心有汗。
()
589**時間: 地點:
(此時店婆已將上房撢掃,安放燈燭。)
(蔣爺抱著鞍子,到了上房,放在門後。)
(抬頭一看,卻是兩明一暗。)
(掀起舊布單簾,來到暗間,從腰間解下包囊,連馬鞭俱放在桌子上面,撢了撢
(身上灰塵。)
只 聽:(只聽店媽媽道)客官是先淨面後吃茶?是先吃茶後淨面呢?
(蔣平這才把店媽媽細看,卻有五旬年紀,甚是乾淨利便)
蔣 平:臉也不淨,茶也不吃。請問媽媽貴姓。
只 聽:(店婆道)婆子姓甘。請問客官尊姓。
蔣 爺:我姓蔣。請問此處是何地名?
甘 婆:(甘婆子道)此處名叫神樹崗。
蔣 爺:離陳起望尚有多遠?
婆 子:陳起望在正西,此處卻是西北。從此算起,要到陳起望,足有四五十里之遙。客
官敢則是走差了路了?
蔣 爺:只因身體欠爽,又在昏黑之際,不料把道路走錯了。請問媽媽,你這裡可有酒麼
?
甘 婆:(甘婆子道)酒是有的,就只得村醪,並無上樣名酒。
蔣 爺:村醪也好,你與我熱熱的暖一角來。
(甘婆子答應,回身去了。)
(多時,果然暖了一壺來,傾在碗內。)
(蔣爺因肚泄口燥,那管好歹,端起來一飲而盡。)
(真真是「溝裡翻船」。)
(想蔣平何等人物,何等精明,一生所作何事,不想他在媽媽店,竟會上了大當
(。)
(可見為人藝高是膽大不得的。)
(此酒入腹之後,覺得頭眩目轉。)
蔣 平:不好!
(尚未說出口,身體一晃,咕咚栽倒塵埃。)
甘 婆:(甘婆子笑道)我看他身體瘦弱,是個不禁酒的。果然。
(伸手向桌子上拿起包囊一摸,笑容可掬,正在歡喜。)
忽 聽:(忽聽外面叫門)裡面有人麼?
(這一叫不由的心裡一動,暗道)
暗 暗:忙中有錯。方才既住這個客官,就該將門前燈籠挑了。一時忘其所以,又有上門
的買賣來了。既來了,再沒有往外推之理。且喜還有兩間廂房,莫若讓到那屋裡
去。
暗 暗:(心裡如此想,口內卻應道)來了,來了。
(執了燈籠,來開柴扉,一看卻是主僕二人。)
只 聽:(只聽那僕人問道)此間可是村店麼?
甘 婆:是便是,卻是鄉村小店,惟恐客官不甚合心。再者並無上房,只有廂房兩間,不
知可肯將就麼?
又 聽:(又聽那相公道)既有兩間房屋,已足夠了,何必定要正房呢。
甘 婆:客官說的是。如此請進來吧。
(主僕二人剛然進來。)
(甘婆子卻又出去,將那白紙燈籠係下來,然後關了柴扉,就往廂房導引。)
忽 聽:(忽聽僕人說道)店媽媽,你方才說沒有上房,那不是上房麼?
甘 婆:(甘婆子道)客官不知。這店並無店東主人,就是婆子帶著女兒過活。這上房是
婆子住家,只有廂房住客。所以方才說過,恐其客官不甚合心呢。
(這婆子隨機應變,對答的一些兒馬腳不露。)
(這主僕那裡知道上房之內,現時迷倒一個呢。)
590**時間: 地點:
(說話間來到廂房,婆子將燈對上。)
(這主僕看了看,倒也罷了,乾乾淨淨可以住得。)
(那僕人將包裹放下。)
(這相公卻用大袖撢去灰塵。)
(甘婆子見相公形容俏麗,肌膚凝脂,娬媚之甚,便問道)
甘 婆:相公用什麼?趁早吩咐。
(相公尚未答言,僕人)
僕 人:你這裡有什麼,只管做來,不必問。
甘 婆:可用酒麼?
僕 人:(相公道)酒倒罷了。
僕 人:如有好酒,拿些來也可以使得。
(甘婆聽了笑了笑,轉身出來,執著燈籠,進了上房,將桌子上包裹拿起。)
(出了上房卻進了東邊角門。)
(原來角門以內仍是正房廂房以及耳房,共有數間。)
只 聽:(只聽屋內有人問)母親,前面又是何人來了?
婆 子:我兒體問,且將這包裹收起,快快收拾飯食。又有主僕二人到了,老娘看這兩個
也是雛兒。少時將酒預備下就是了。
忽 聽:(忽聽女子道)母親,方才的言語難道就忘了麼?
甘 婆:(甘婆子道)我的兒呀,為娘的如何忘了呢。原說過就做這一次,下次再也不做
了。偏他主僕又找上門來,叫為娘的如何推出去呢?說不得,這叫做『一不做二
不休』。好孩子,你幫著為娘再把這買賣做成了,從此後為娘的再也不干這營生
了。--可是你說的咧,傷天害理做什麼。好孩子,快著些兒吧!為娘的安放小
菜去。
(說著話,又出去了。)
(原來這女子就是甘婆之女,名喚玉蘭,不但女工針黹出眾,而且有一身好武藝
(,年紀已有二旬,尚未受聘。)
(只因甘婆作事闇昧,玉蘭每每規諫,甘婆也有些回轉。)
(就是方才取酒藥蔣平時,也央及了個再三,說過就作這一次。)
(不想又有主僕二人前來。)
(玉蘭無奈何將菜蔬做妥,甘婆往來搬運,又稱贊這相公極其俊美。)
(玉蘭心下躊躇。)
(後來甘婆拿了酒去。)
(玉蘭就在後面跟來,在窗外偷看。)
(見這相公面如傅粉,白而生光,唇似塗朱,紅而帶潤,惟有雙眉緊蹙,二目含
(悲,長吁短歎,似有無限的愁煩。)
玉 蘭:(玉蘭暗道)看此人不是俗子村夫,必是貴家公子。
(再看那僕人坐在橫頭,粗眉大眼,雖則醜陋,卻也有一番嬌媚之態。)
只 聽:相公早間打尖,也不曾吃些什麼。此時這些菜蔬雖則清淡,卻甚精美,相公何不
少用些呢?
又 聽:(又聽相公嚦嚦鶯鶯說道)酒肴雖美,無奈我吃不下咽。
(說罷,又長歎了一聲。)
忽 聽:(忽聽甘婆道)相公既懶進飲食,何不少用些暖酒,開開胃口,管保就想吃東西
了。
(玉蘭聽至此,不由的發恨道)
不由的:人家愁到這步田地,還要將酒害人,我母親太狠心了!
(忿忿回轉房中去了。)
(不多時,忽聽甘婆從外角門進來,拿著包裹,笑嘻嘻的道)
忽 聽:我的兒呀,活該我母女要發財了。這包裹比方才那包裹尤覺沉重,快快收起來,
幫著為娘的打發他們上路。
(口內說著,眼兒卻把玉蘭一看。)
(見玉蘭面向裡,背朝外,也不答言,也不接包裹。)
(甘婆連忙將包裹放下,趕過來將玉蘭一拉)
甘 婆:我的兒,你又怎麼了?
(誰知玉蘭已然哭的淚人兒一般。)
(婆子見了,這一驚非小)
婆 子:哎喲!我的肉兒,心兒,你哭的為何?快快說與為娘的知道,不是心裡又不自在
了?
(說罷,又用巾帕與玉蘭拭淚。)
(玉蘭將婆子的手一推,悲切切的道)
玉 蘭:誰不自在了呢?
婆 子:既如此,為何啼哭呢?
玉 蘭:(玉蘭方說道)孩兒想爹爹留下的家業,夠咱們娘兒兩個過的了。母親務要作這
傷天害理的事作什麼?況且爹爹在日,還有三不取:僧道不取,囚犯不取,急難
之人不取。如今母親一概不分,只以財帛為重。倘若事發,如何是好?叫孩兒怎
不傷心呢。
(說罷,復又哭了。)
婆 子:我的兒,原來為此。你不知道為娘的也有一番苦心,想你爹爹留下家業,這幾年
間坐吃山空,已然消耗了一半,再過一二年也就難以度日了。再者你也不小了,
將來陪嫁妝奩,那不用錢呢。何況我偌大年紀,也不弄下個棺材本兒麼?
玉 蘭:媽媽也是多慮。有說有的話,沒說沒的話。似這樣損人利己,斷難永享,而且人
命關天的,如何使得?
婆 子:為娘的就做這一次,下次再也不做了。好孩子!你幫了媽媽去。
玉 蘭:母親休要多言。孩兒就知恪遵父命。那相公是急難之人,這樣財帛是斷取不得的
。
甘 婆:(甘婆聽了犯想道)鬧了半天,敢則是為相公。可見他人大心大了。
玉 蘭:(便問道)我兒,你如何知那相公是急難之人呢?
玉 蘭:實對媽媽說知:方才孩兒已然悄到窗下看了,見他愁容滿面,飲食不進,他是有
急難之事的,孩兒實實不忍害他。孩兒問母親將來倚靠何人?
甘 婆:哎喲!為娘的又無多餘兒女,就只生養了你一個,自然靠著你了。難道叫娘靠著
別人不成麼?
玉 蘭:雖然不靠別人,難道就忘了半子之勞麼?
(一句話提醒了甘婆,心中恍然大悟,暗道)
暗 暗:是呀,我正愁女兒沒有人家,如今這相公生的十分俊美,正可與女兒匹配。我何
不把他作個養老女婿,又完了女兒終身大事,我也有個倚靠,豈不美哉?可見『
利令智昏』,只顧貪財,卻忘了正事。
玉 蘭:(便嘻嘻笑道)虧了女兒提撥我,險些兒錯了機會。如此說來,快快把他救醒,
待為娘的與他慢慢商酌--只是不好啟齒。
玉 蘭:這也不難。莫若將上房的客官也救醒了,只認做合他戲耍,就煩那人替說,也免
得母親礙口,豈不兩全其美麼?
甘 婆:(甘婆哈哈笑道)還是女兒有計算。快些走吧,天已三鼓了。
玉 蘭:母親還得將包裹拿著,先還了他們。不然,他們醒來時不見了包裹,那不是有意
圖謀了麼?
甘 婆:正是,正是。
(便將兩個包裹抱著,執了燈籠,玉蘭提了涼水。)
(母女二人出了角門,來到前院,先奔西廂房,將包裹放下。)
(見相公伏幾而臥,卻是飲的酒少之故。)
(甘婆上前輕輕扶起。)
(玉蘭端過水來,慢慢灌下,暗將相公著實的看了一番,滿心歡喜。)
(然後見僕人已然臥倒在地,也將涼水灌下。)
(甘婆依然執燈籠,又提了包囊。)
(玉蘭拿著涼水,將燈剔亮了,臨出門時,還回頭望了一望,見相公已然動轉。
()
(連忙奔到上房,將蔣平也灌了涼水。)
(玉蘭歡歡喜喜,回轉後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