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一 至 第四三〇

421**時間: 地點:
    (一日來到京中,也不到開封府,因包公有師生之誼,理應迴避,就在大理寺報
    (到。)
    (文老大人見此案人證到齊,便帶馬強過了一堂。)
    (馬強已得馬朝賢之信,上堂時一味口刁,說太守不理民情,殘害百姓,又結連
    (大盜夤夜打搶,現有失單報縣尚未七獲。)
    (文大人將馬強帶在一邊,又問倪太守此案的端倪原委。)
    (倪太守一一將前事說明:如何接狀;如何私訪被拿兩次,多虧難女朱絳貞、義
    (士歐陽春搭救;又如何捉拿馬強惡賊,他家有招賢館窩藏眾寇,至五更將馬強
    (拿獲立刻解到;如何升堂審訊,惡賊狡賴不應。)
倪太守:(道)如今他暗暗使家人赴京呈控,望乞大人明鑒詳查,卑府不勝感幸。
倪太守:(文彥博聽了)請太守且自歇息。
    (倪太守退下堂來。)
    (老大人又將眾人冤呈看了一番,立刻又叫帶馬強。)
    (逐件問去,皆有強辭較賴。)
文大人:(文大人暗暗道)這廝明仗著總管馬朝賢與他作主,才橫了心不肯招承。惟有北
    俠打劫一事,真假難辨。須叫此人到案作個硬證,這廝方能服輸。
    (吩咐將馬強帶去收禁,又叫人請太守,細細)
細 細:這北俠又是何人?
太 守:北俠歐陽春,因他行俠尚義,人皆稱他為北俠,就猶如展護衛有南俠之稱一樣。
細 細:(文彥博道)如此說來,這北俠決非打劫大盜可比。此案若結,須此人到案方妥
    。他現在那裡?
倪繼祖:大約還在杭州。
細 細:(文彥博道)既如此,我明日先將大概情形復奏,看聖意如何。
    (就叫人將太守帶到獄神廟好好看待。)
    (次日,文大人遞折之後,聖旨即下,欽派四品帶刀護衛白玉堂訪拿歐陽春,解
    (京歸案審訊。)
    (錦毛鼠參見包公,包公吩咐了許多言語,白玉堂一一領命。)
    (辭別出來,到了公所,大家與玉堂餞行。)
    (飲酒之間,四爺蔣平道)
四 爺:五弟此一去見了北俠,意欲如何?
白玉堂:小弟奉旨拿人,見了北俠,自然是秉公辦理,焉敢徇情。
蔣 平:遵奉欽命,理之當然。但北俠乃尚義之人,五弟若見了他,公然以欽命自居,惟
    恐歐陽春不受欺侮,反倒費了周折。
    (白玉堂聽了,有些不耐煩,沒奈何問道)
白玉堂:依四哥怎麼樣呢?
蔣 爺:依劣兄的主意,五弟到了杭州,見署事的太守,將奉旨拿人的情節與他說了,即
    叫他出張告示,將此事前後敘明;後面就提五弟,雖則是奉旨,然因道義相通,
    不肯拿解,特來訪請。北俠若果在杭州,見了告示,他必自己投到。五弟見了他
    ,以情理相感,他必安安穩穩隨你來京,決不費事。若非如此,惟恐北俠不肯來
    京,倒費事了。
    (五爺聽了,暗笑蔣爺軟弱,嘴裡卻說道)
五 爺:承四哥指教,小弟遵命。
    (飲酒已畢,叫伴當白福備了馬匹,拴好行李,告別眾人。)
盧 方:(盧方又諄諄囑咐)路上小心。到了杭州,就按你四哥主意辦理。
    (五爺只得答應。)
    (展爺與王馬張趙等俱各送出府門,白五爺執手道)
白五爺:請。
    (慢慢步履而行。)
    (出了城門,主僕二人扳鞍上馬,竟奔杭州而來。)
    (在路行程,無非「曉行夜宿,渴飲饑餐」八個大字。)
    (沿途無事可記。)
    (這一日來到杭州,租了寓所,也不投文,也不見官,止於報到:一來奉旨;二
    (來相諭要訪拿欽犯,不准聲張。)
    (每日叫伴當出去暗暗訪查,一連三四日不見消息。)
    (只得自己喬妝改扮了一位斯文秀才模樣,頭戴方巾,身穿花氅,足下登一雙厚
    (底大紅朱履,手中輕搖泥金折扇,搖搖擺擺,出了店門。)
    (時值殘春,剛交初夏,但見農人耕於綠野,遊客步於紅橋,又見往來之人不斷
    (。)
    (仔細打聽,原來離此二三里之遙,新開一座茶社,各曰玉蘭坊,此坊乃是官宦
    (的花園,亭榭橋樑,花草樹木,頗可玩賞。)
    (白五爺聽了,暗隨眾人前往。)
    (到了那裡,果然景致可觀。)
    (有個亭子,上面設著座位,四面點綴些巉岩怪石,又有新篁圍繞。)
    (白玉堂到此,心曠神恰,便在亭子上泡了一壺茶,慢慢消飲。)
    (意欲喝點茶再沽酒,忽聽竹叢中浙瀝有聲。)
    (出了亭子一看,霎時天陰,淋淋下起雨來。)
    (因有綠樹撐空,陰晴難辨。)
    (白五爺以為在上面亭子內對此景致,頗可賞雨。)
    (誰知越下越大,遊人俱已散盡,天色已晚。)
    (自己一想離店尚有二三里,又無雨具,倘然再大起來,地下泥泞,未免難行,
    (莫若冒雨回去為是。)
    (急急會鈔下亭,過了板橋,用大袖將頭巾一遮,順著柳樹行子冒雨急行。)
    (猛見紅牆一段,卻是整齊的廟宇。)
    (忙到山門下避雨,見匾額上題著慧海妙蓮庵。)
    (低頭一看,朱履已然踏的泥污,只得脫下。)
    (才要收拾,只見有個小童手內托著筆硯,只呼)
只 得:相公,相公。
    (往東去了。)
    
    
422**時間: 地點:
    (忽然見廟的角門開放,有一年少的尼姑悄悄答道)
忽 然:你家相公在這裡。
    (白五爺一見心中納悶。)
    (誰知小童往東,只顧呼喚相公,並沒聽見。)
    (這幼尼見他去了,就關上角門進去。)
    (五爺見此光景,暗暗忖道)
暗 暗:他家相公在他廟內,又何必悄悄喚那小童呢?其中必有闇昧。待我來。
    (站起身來,將朱展後跟一倒,他拉腳兒穿上,來到東角門,敲戶道)
立起身:裡面有人麼?我乃行路之人,因遇雨天晚,道路難行,欲借寶庵避雨,務乞方便
    。
只 聽:(只聽裡面答道)我們這廟乃尼庵,天晚不便容留男客,請往別處去吧。
    (說完,也不言語,連門也不開放。)
    (白玉堂聽了,暗道)
白玉堂:好呀!他廟內現有相公,難道不是男客麼?既可容得他,如何不容我呢?這其中
    必有緣故了。我倒要進去看看。
    (轉身來到山門,索性把一雙未履脫下,光著襪底,用手一摟衣襟,飛身上牆,
    (輕輕跳將下去。)
    (在黑影中細細留神,見有個道姑,一手托定方盤,裡面熱騰騰的菜蔬,一手提
    (定酒壺,進了角門。)
    (有一段粉油的板牆也是隨牆的板門,輕輕進去。)
    (白玉堂也就暗暗隨來,挨身而入。)
    (見屋內燈光閃閃,影射幽窗。)
    (五爺卻暗暗立於窗外。)
只 聽:(只聽屋內女音道)天已不早,相公多少用些酒飯,少時也好安歇。
又 聽:(又聽男子道)甚的酒飯!甚的安歇!你們到底是何居心?將我拉進廟來,又不
    放我出去,成個什麼規矩,象個什麼體統9還不與我站遠些。
又 聽:(又聽女音說道)相公不要固執。難得今日『油然作雲,沛然下雨』。上天尚有
    雲行雨施,難道相公倒忘了雲情雨意麼?
男 子:你既知『油然作雲,沛然下雨』,為何忘了『男女授受不親』呢?我對你說,『
    讀書人持躬如圭壁』,又道『心正而後身修』。似這無行之事,我是『大旱之雲
    霓』,想降時雨是不能的。
    (白五爺窗外聽了,暗笑)
暗 暗:此公也是書癡,遇見這等人還合他講什麼書,論什麼文呢!
又 聽:(又聽一個女尼道)雲霓也罷,時雨也罷,且請吃這杯酒。
男 子:唔呀!你要怎麼樣?
    (只聽噹啷一聲,酒杯落地,砸了。)
尼 姑:(尼姑嗔道)我好意敬你酒,你為何不識抬舉?你休要咬文嚼字的。實告訴你說
    ,想走不能!不信,給你個對證看。現在我們後面,還有一個臥病在牀的,那不
    是榜樣麼?
    (男子聽了,著急道)
男 子:如此說來,你們這裡是要害人的。吾要嚷了呢!
尼 姑:你要嚷,只要有人聽的見。
男 子:(男子便喊道)了不得了!他們這裡要害人呢。救人呀,救人!
    (白玉堂趁著喊叫,連忙闖入,一掀軟簾)
白玉堂:兄台為何如此喉急?想是他們奇貨自居,物抬高價了。
    (把兩個女尼嚇了一跳。)
白玉堂:(那人道)兄台請坐。他們這裡不正經,了……了不得的。
白五爺:這有何妨。人生及時行樂,也是快事。他二人如此多情,兄台何如此之拘泥?請
    問尊姓。
白玉堂:(那人道)小弟姓湯名夢蘭,乃揚州青葉村人氏,只因探親來到這裡,就在前村
    居住。可巧今日無事,要到玉蘭坊閒步闡步。恐有題詠,一時忘記了筆硯,因此
    叫小童回莊去取。不想落下雨來,正在躊躇,承他一番好意,讓我廟中避雨。我
    還不肯。他們便再三拉我到這裡,不放我動身,甚的雲咧雨咧,說了許多的混話
    。
白玉堂:這就是吾兄之過了。
湯 生:如何是我之過?
白玉堂:你我讀書人,待人接物,理宜從權達變,不過隨遇而安,行雲流水。過猶不及,
    其病一也。兄台豈不失於中道乎?
湯 生:(湯生搖頭道)否,否。吾寧失於中道。似這樣隨遇而安,我是斷斷乎不能為也
    !請問足下安乎?
白玉堂:安。
湯 生:(湯生嗔怒道)汝安,則為之。我雖死不能相從。
白玉堂:(白玉堂暗暗贊道)我再三以言試探,看他頗頗正氣,須當搭救此人。
    (誰知尼姑見玉堂比湯生強多了,又見責備湯生,以為玉堂是個慣家,頓時就把
    (柔情都移在玉堂身上。)
    (他也不想想玉堂從何處進來的,可見邪念迷心,竟忘其所以。)
    (白玉堂再看那兩個尼姑,一個有三旬,一個不過二旬上下,皆有幾分姿色。)
    (只見那三旬的連忙執壺,滿斟了一杯,笑容可掬,捧至白五爺跟前)
白玉堂:多情的相公,請吃這杯合歡酒。
    (玉堂並不推辭,接過來一飲而盡,卻哈哈大笑。)
    (那二旬的見了,也斟一杯近前)
玉 堂:相公喝了我師兄的,也得喝我的。
    (白玉堂也便在他手中喝了。)
湯 生:(湯生一旁看了)豈有此理呀,豈有此理!
    (二尼一邊一個伺候玉堂。)
    (玉堂問他二人,卻叫何名。)
玉 堂:(三旬的說)我叫明心。
湯 生:(二旬的說)我叫慧性。
玉 堂:明心明心,心不明則迷;慧性慧性,性不慧則昏。你二人迷迷昏昏,何時是了?
玉 堂:(說著話,將二尼每人握住一手,卻問湯生道)湯兄,我批的是與不是?
    (湯生見白五爺合二尼拉手,已氣的低了頭,正在煩惱。)
    
    
423**時間: 地點:
    (如今聽玉堂一問,便道)
玉 堂:誰呀?呀!你還來問我。我看你也是心迷智昏了。這還了得。放肆!豈有呀,豈
    有此……
    (話未說完,只見兩個尼姑口吐悲聲,道)
尼 姑:噯喲!喲!疼死我也。放手,放手!禁不起了。
只 聽:(只聽白玉堂一聲斷喝道)我把你這兩個淫尼!無端引誘人家子弟,殘害好人,
    該當何罪?你等害了幾條性命?還有幾個淫尼?快快進來。
只 聽:(二尼跪倒,央告道)庵中就是我師兄弟兩個,還有兩個道婆,一個小徒。小尼
    等實實不敢害人性命。就是後面的周生,也是他自己不好,以致得了弱症。若都
    似湯相公這等正直,又焉敢相犯,望乞老爺饒恕。
    (湯生先前以為玉堂是那風流尷尬之人,毫不介意;如今見他如此,方知他也是
    (個正人君子,連忙斂容起敬。)
    (又見二尼哀聲不止,疼的兩淚交流,湯生一見,心中不忍,卻又替他討饒。)
白玉堂:似這等的賊尼,理應治死。
湯 生:『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請放手吧。
玉 堂:(玉堂暗道)此公孟子真熟,開口不離書。
暗 暗:明日務要問明周生家住那裡,現有何人,急急給他家中送信,叫他速速回去,我
    便饒你。
玉 堂:(二尼道)情願,情願。再也不敢阻留了。老爺快些放手,小尼的骨節都碎了。
五 爺:便宜了你等。後日俺再來打聽,如不送回,俺必將你等送官究辦。
    (說罷,一鬆手,兩個尼姑紮煞兩隻手,猶如卸了拶子的一般,踉踉蹌蹌,跑到
    (後面藏躲去了。)
    (湯生又從新給玉堂作揖,二人復又坐下攀話。)
    (忽見較簾一動,進來一條大漢,後面跟著一個小童,小童手內托著一雙朱履。
    ()
大 漢:(大漢對小童道)那個是你家相公?
小 童:(小童對著湯生道)相公為何來至此處?叫我好找。若非遇見這位老爺,我如何
    進得來呢。
大 漢:既認著了,你主僕快些回去吧。
小 童:相公穿上鞋走吧。
湯 生:(湯生一抬腿道)我這裡穿著鞋呢。
小 童:這雙鞋是那裡來的呢?怎麼合相公腳上穿著的那雙一樣呢?
白玉堂:不用猶疑,那雙鞋是我的。不信,你看。
    (說畢,將腳一抬,果然光著襪底兒呢。)
    (小童只得將鞋放下,湯生告別,主僕去了。)
    (未知大漢是誰,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 紫髯伯藝高服五鼠 白玉堂氣短拜雙俠)
    
    
424**時間: 地點:
    (且說白玉堂見湯生主僕已然出廟去了,對那大漢執手道)
白玉堂:尊兄請了。
大 漢:請了。請問尊兄貴姓?
白玉堂:不敢。小弟姓白,名玉堂。
大 漢:曖喲!莫非是大鬧東京的錦毛鼠白五弟麼?
玉 堂:小弟綽號錦毛鼠。不知兄台尊姓。
大 漢:劣兄複姓歐陽名春。
    (白玉堂頓時雙睛一瞪,看了多時,方問)
盧 方:如此說來,人稱北俠號為紫髯伯的就是足下了。請問到此何事?
北 俠:只因路過此廟,見那小童啼哭,問明,方知他相公不見了,因此我悄悄進來一看
    ,原來五弟在這裡竊聽,我也聽了多時。後來五弟進了屋子,劣兄就在五弟站的
    那裡,又聽五弟發落兩個賊尼。劣兄方回身,開了廟門,將小童領進,使他主僕
    相認。
    (玉堂聽了,暗道)
玉 堂:他也聽了多時,我如何不知道呢?再者我原為訪他而來,如今既見了他,焉肯放
    過。須要離了此廟,再行拿他不遲。
玉 堂:(想罷)原來如此。此處也不便說話,何不到我下處一敘?
北 俠:很好。正要領教。
    (二人出了板牆院,來到角門。)
    (白玉堂暗使促狹,假作遜讓,托著北俠的肘後,口內)
口 中:請了。
    (用力往上一托,以為能將北俠搡出。)
    (誰知猶如蜻蜒撼石柱一般,再也不動分毫。)
    (北俠卻未介意,轉一回手,也托著玉堂肘後)
北 俠:五弟請。
    (白玉堂不覺不由,就隨著手兒出來了,暗暗)
暗 暗:果然力量不小。
    (二人離了慧海妙蓮庵。)
    
    
425**時間: 地點:
    (此時雨過天晴,月明如洗,星光朗朗,時有初鼓之半。)
北 俠:五弟到杭州何事?
玉 堂:特為足下而來。
北 俠:(北俠便住步問道)為劣兄何事?
    (白玉堂就將倪太守與馬強在大理寺審訊、供出北俠之事說了一遍)
白玉堂:是我奉旨前來,訪拿足下。
    (北俠聽玉堂這樣口氣,心中好生不樂)
北 俠:如此說來,白五老爺是欽命了。歐陽春妄自高攀,多多有罪。請問欽命老爺,歐
    陽春當如何進京?望乞明白指示。
    (北俠這一問,原是試探白爺懂交情不懂交情。)
    (白玉堂若從此拉回來,說些交情話,兩下裡合而為一,商量商量,也就完事了
    (。)
    (不想白玉堂心高氣傲,又是奉旨,又是相諭,多大的威風,多大的膽量;本來
    (又仗著自己的武藝。)
玉 堂:(他便目中無人)此乃奉旨之事,既然今日邂逅相逢,只好屈尊足下,隨著白某
    赴京便了。何用多言。
歐陽春:(歐陽春微微冷笑道)紫髯伯乃堂堂男子,就是這等隨你去,未免貽笑於人。尊
    駕還要三思。
    (北俠這個話雖是有氣,還是耐著性兒,提撥白玉堂的意思。)
    (誰知五爺不辨輕重,反倒氣往上衝)
北 俠:大約合你好說,你決不肯隨俺前去,必須較量個上下,那時被擒獲,休怪俺不留
    情分了。
    (北俠聽畢,也就按捺不住,連連)
連 連:好,好,好!正要領教,領教。
    (白玉堂急將花氅脫卻,摘了儒巾,脫下朱履,仍然光著襪底兒,搶到上首,拉
    (開架式。)
    (北俠從容不迫,也不趕步,也不退步,卻將四肢略為騰挪,只是招架而已。)
    (白五爺抖擻精神,左一拳,右一腳,一步緊如一步。)
北 俠:(北俠暗道)我盡力讓他,他盡力的逼勒,說不得叫他知道知道。
    (只見玉堂拉了個回馬勢,北俠故意的跟了一步。)
    (白爺見北俠來的切近,回身劈面就是一掌。)
    (北俠將身一側,只用二指看準脅下輕輕的一點。)
    (白玉堂倒抽了一口氣,頓時經絡閉塞,呼吸不通,手兒揚著落不下來,腿兒邁
    (著抽不回去,腰兒哈著挺不起身軀,嘴兒張著說不出話語,猶如木雕泥塑一般
    (,眼前金星亂滾,耳內蟬鳴,不由的心中一陣噁心迷亂,實實難受得很。)
    (那二尼禁不住白玉堂兩手,白玉堂禁不住歐陽春兩指。)
    (這比的雖是貶玉堂,然而玉堂與北俠的本領究有上下之分。)
    (北俠惟恐工夫大了,必要受傷,就在後心陡然擊了一掌。)
    (白玉堂經此一震,方轉過這口氣來。)
北 俠:恕劣兄莽撞,五弟休要見怪。
    (白玉堂一語不發,光著襪底,呱咭呱咭,竟自揚長而去。)
    (白玉堂來到寓所,他卻不走前門,悄悄越牆而入,來到屋中。)
    (白福見此光景,不知為著何事,連忙遞過一杯茶來。)
五 爺:你去給我烹一碗新茶來。
    (他將白福支開,把軟簾放下,進了裡間,暗暗)
暗 暗:罷了,罷了!俺白玉堂有何面目回轉東京?悔不聽我四哥之言!
    (說罷,從腰間解下絲綜,登著椅子,就在橫楣之上,拴了個套兒。)
    (剛要脖項一伸,見結的扣兒已開,絲縧落下;復又結好,依然又開,如是者三
    (次。)
暗 暗:哼!這是何故?莫非我白玉堂不當死於此地?
暗 暗:(話尚未完,只覺後面一人手拍肩頭)五弟,你太想不開了。
    (只這一句,倒把白爺嚇了一跳,忙回身一看,見是北俠,手中托定花氅,卻是
    (平平正正,上面放著一雙朱履,惟恐泥污沾了衣服,又是底兒朝上。)
    (玉堂見了,羞的面紅過耳,又自忖道)
玉 堂:他何時進來,我竟不知不覺。可見此人藝業比我高了。
    (也不言語,便存身坐在椅凳之上。)
    (原來北俠算計玉堂少年氣傲,回來必行短見,他就在後跟下來了。)
    (及至玉堂進了屋子,他卻在窗外消立。)
    (後聽玉堂將白福支出去烹茶,北俠就進了屋內。)
    (見玉堂要行短見,正在他仰面拴套之時,北俠就從椅旁挨人,卻在玉堂身後隱
    (住。)
    (就是絲縧連開三次,也是北俠解的。)
    (連白玉堂久慣飛簷走壁的人,竟未知覺,於此可見北俠的本領。)
北 俠:(當下北俠放下衣服)五弟,你要怎麼樣?難道為此事就要尋死,豈不是要劣兄
    的命麼?如果你要上吊,咱們倆就搭連搭吧。
白玉堂:我死我的,與你何干?此話我不明白。
北 俠:老弟,你可真糊塗了。你想想,你若死了,歐陽春如何對的起你四位兄長?又如
    何去見南俠與開封府的眾朋友?也只好隨著你死了吧。豈不是你要了劣兄的命了
    麼?
    (玉堂聽了,低頭不語。)
    (北俠急將絲縧拉下,就在玉堂旁邊坐下,低低說道)
北 俠:五弟,你我今日之事,不過遊戲而已,有誰見來?何至於輕生?就是叫劣兄隨你
    去,也該商量商量。你只顧你臉上有了光彩,也不想想把劣兄置於何地。五弟,
    豈不聞『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又道:『我不欲人之加諸我者,吾也欲無加諸
    人』。五弟不願意的,別人他就願意麼?
玉 堂:依兄台怎麼樣呢?
北 俠:劣兄倒有兩全其美的主意。五弟明日何不到茉花村,叫丁氏昆仲山頭,算是給咱
    二人說合的。五弟也不落無能之名,劣兄也免了被獲之丑,彼此有益。五弟以為
    如何?
    (白玉堂本是聰明特達之人,聽了此言,頓時豁然,連忙深深一揖)
白玉堂:多承吾兄指教。實是小弟年幼無知,望乞吾兄海涵。
北 俠:話已言明,劣兄不便久留,也要回去了。
    (說罷,出了裡間,來到堂屋。)
白五爺:仁兄請了,茉花村再見。
    (北俠點了點頭,又悄悄)
悄 悄:那頂頭巾合泥金折扇,俱在衣服內夾著呢。
    (玉堂也點了點頭。)
    (剛一轉眼,已不見北俠的蹤影。)
五 爺:(五爺暗暗誇獎)此人本領勝我十倍,我真不如也。
    (誰知二人說話之間,白福烹了一杯茶來,聽見屋內悄悄有人說話,打簾縫一看
    (,見一人與白五爺悄語低言,白福以為是家主途中遇見的夜行朋友,恐一杯茶
    (難遞,只得回身又添一盞。)
    (用茶盤托著兩杯茶,來到裡間,抬頭看時,卻仍是玉堂一人。)
    (白福端著茶,納悶道)
白 福:這是什麼朋友呢?給他端了茶來,他又走了。我這是什麼差使呢?
白玉堂:(白玉堂已會其意)將茶放下,取個燈籠來。
    (白福放下茶托,回身取了燈籠。)
    (白玉堂接過,又把衣服朱履夾起,出了屋門,縱身上房,仍從後面出去。)
    (不多時,只聽前邊打的店門山響。)
    (白福迎了出去,叫道)
白 福:店家快開門。我們家主回來了。
    (小二連忙取了鑰匙,開了店門。)
    (只見玉堂仍是斯文打扮,搖搖擺擺進來。)
小 二:相公怎麼這會才回來?
玉 堂:因在相好處避雨,又承他待酒,所以來遲。
    (白福早已上前接過燈籠,引到屋內。)
    (茶尚未寒,玉堂喝了一杯。)
    (又吃了點飲食。)
    (吩咐白福於五鼓備馬起身,上松江茉花村去。)
    (自己歇息,暗想)
自 己:北俠的本領,那一番和藹氣度,實然別人不能的。而且方才說的這個主意,更覺
    週到,比四哥說的出告示訪請又高一籌。那出告示眾目所睹,既有『訪請』二字
    ,已然自餒,那如何對人呢?如今歐陽兄出的這個主意,方是萬全之策。怨的展
    大哥與我大哥背地裡常說他好,我還不信,誰知果然真好。仔細想來,全是我自
    作聰明的不是了。
    (他翻來覆去,如何睡的著。)
    (到了五鼓,白福起來,收拾行李馬匹,到了櫃上,算清了店帳,主僕二人上茉
    (花村而來。)
    (話休煩絮。)
    (到了茉花村,先叫白福去回稟,自己乘馬隨後。)
    (高莊門不遠,見多少莊丁伴當分為左右,丁氏弟兄在台階上面立等。)
    (玉堂連忙下馬,伴當接過。)
    (丁大爺已迎接上來。)
    (玉堂搶步,口稱)
玉 堂:大哥,久違了,久違了。
兆 蘭:賢弟一向可好?
    (彼此執手。)
    (兆蕙卻在那邊垂手,恭敬侍立,也不執手,口稱)
兆 蕙:白五老爺到了,恕我等未能遠迎虎駕,多多有罪。請老爺到寒舍待茶。
玉 堂:(玉堂笑道)二哥真是好玩,小弟如何擔的起。
    (連忙也執了手。)
    (三人攜手來到待客廳上,玉堂先與丁母請了安,然後歸座。)
    (獻茶已畢。)
    (丁大爺問了開封府眾朋友好,又謝在京師叨擾盛情。)
丁二爺:(丁二爺卻道)今日那陣香風兒,將護衛老爺吹來,真是蓬篳生輝,柴門有慶。
    然而老爺此來,還是專專的探望我們來了,還是有別的事呢?
    (一席話說的玉堂臉紅。)
    (丁大爺恐玉堂臉上下不來,連忙瞅了二爺一眼)
丁大爺:老二,弟兄們許久不見,先不說說正經的,只是說這些作什麼?
玉 堂:大哥不要替二哥遮飾。本是小弟理短,無怪二哥惱我。自從去歲被擒,連衣服都
    穿的是二哥的。後來到京受職,就要告假前來。誰知我大哥因小弟新受職銜,再
    也不准動身。
丁二爺:到底是作了官的人,真長了見識了。惟恐我們說,老爺先自說了。我問五弟,你
    縱然不能來,也該寫封信差個人來,我們聽見也喜歡喜歡。為什麼連一紙書也沒
    有呢?
玉 堂:(玉堂笑道)這又有一說。小弟原要寫信來著。後來因接了大哥之信,說大哥與
    伯母送妹子上京與展大哥完煙。我想遲不多日,就可見面,又寫什麼信呢。彼時
    若真寫了信來,管保二哥又說白老五盡鬧虛文假套了。左右都是不是。無論二哥
    怎麼怪小弟,小弟惟有伏首認罪而已。
    (丁二爺聽了,暗道)
丁二爺:白老五,他竟長了學問,比先前乖滑多了。且看他目下這宗事怎麼說法。
    (回頭吩咐擺酒,玉堂也不推辭,也不謙讓,就在上面坐了。)
    (丁氏昆仲左右相陪。)
丁二爺:(飲酒中間,問玉堂道)五弟此次是官差還是私事呢?
玉 堂:不瞞二位仁兄,實是官差。然而其中有許多原委,此事非仁兄賢崑玉相助不可。
丁大爺:如何用我二人之處?請道其詳。
    (玉堂便將倪太守馬強一案供出北俠、小弟奉旨特為此事而來說了一遍。)
丁二爺:可見過北俠沒有?
玉 堂:見過了。
兆 蕙:既見過,便好說了。諒北俠有多大本領,如何是五弟對手。
玉 堂:二哥差矣!小弟在先原也是如此想;誰知事到頭來不自由,方知人家之末技俱是
    自己之絕技。慚愧的很,小弟輸與他了。
丁二爺:(丁二爺故意詫異道)豈有此理!五弟焉能輸與他呢!這話愚兄不信。
    (玉堂便將與北俠比試,直言無隱,俱備說了。)
玉 堂:(道)如今求二位兄台將歐陽兄請來,那怕小弟央求他呢,只要隨小弟赴京,便
    叨愛多多矣。
兆 蕙:(丁兆蕙)如此說來,五弟竟不是北俠對手了。
玉 堂:誠然。
丁二爺:你可佩服呢?
玉 堂:不但佩服,而且感激。就是小弟此來,也是歐陽兄教導的。
    (丁二爺聽了,連聲贊揚叫好)
丁二爺:好兄弟!丁兆蕙今日也佩服你了。
玉 堂:(便高聲叫道)歐陽兄,你也不必藏著了,請過來相見。
    (只見從屏後轉出三人來。)
    (玉堂一看,前面走的就是北俠,後面一個三旬之人,一個年幼小兒。)
玉 堂:(連忙出座)歐陽兄幾時來到?
北 俠:昨晚方到。
玉 堂:(玉堂暗道)幸虧我實說了,不然這才丟人呢。
暗 暗:此二位是誰?
丁二爺:此位智化,綽號黑妖狐,與劣兄世交通家相好。
    (原來智爺之父,與丁總鎮是同僚,最相契的。)
智 爺:(智爺)此是小徒艾虎。過來,見過白五叔。
    (艾虎上前見禮。)
    (玉堂拉了他的手,細看一番,連聲誇獎。)
    (彼此敘座。)
    (北俠坐了首座,其次是智爺白爺,又其次是丁氏弟兄,下首是艾虎。)
    (大家歡飲。)
    (玉堂又提請北俠到京,北俠慨然應允。)
    (丁大爺丁二爺又囑咐白玉堂照應北俠。)
    (大家暢談,彼此以義氣相關,真是披肝瀝膽,各明心志。)
    (惟有小爺艾虎與北俠有父子之情,更覺關切。)
    (酒飯已畢,談至更深,各自安寢。)
    (到了天明,北俠與白爺一同赴京去了。)
    (未知後文如何,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回 智公子定計盜珠冠 裴老僕改妝扮難叟)
    
    
426**時間: 地點:
    (且說智化兆蘭兆蕙與小爺艾虎送了北俠玉堂回來,在廳下閒坐,彼此悶悶不樂
    (。)
    (艾虎一旁短歎長吁。)
只 聽:(只聽智化道)我想此事關係非淺。倪太守乃是為國為民,如今反遭誣害;歐陽
    兄又是濟困扶危,遇了賊扳。似這樣的忠臣義士負屈含冤,仔細想來,全是馬強
    叔姪過惡。除非設法先將馬朝賢害倒,剩了馬強,也就不難除了。
丁二爺:與其費兩番事,何不一網打盡呢?
智 化:若要一網打盡,說不得卻要作一件欺心的事,生生的訛在他叔姪身上,使他贓證
    俱明,有口難分。所謂『奸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我雖想定計策,只是題目太
    大,有些難作。
丁大爺:大哥何不說出,大家計較計較呢?
智 化:當初劣兄上霸王莊者,原為看馬強的舉動;因他結交襄陽王,常懷不軌之心。如
    今既為此事鬧到這步田地,何不借題發揮,一來與國家除害,二來剪卻襄陽王的
    羽翼。--話雖如此,然而其中有四件難事。
丁二爺:那四件?
智 化:第一要皇家緊要之物。--這也不必推倭,全在我的身上。第二,要一個有年紀
    之人,一個或童男或童女隨我前去,誆取緊要之物回來。要有膽量,又要有機變
    ,又要受得苦。第三件,我等盜來緊要之物,還得將此物送到馬強家,藏在佛樓
    之內,以為將來的真贓實犯。……
    (丁二爺聽了,不由的插言道)
不由的:此事小弟卻能夠。只要有了東西,小弟便能送去。這第三件算是小弟的了。第四
    件又是什麼呢?
智 化:惟有第四件最難,必須知根知底之人前去出首,不但出首,還要單上開封府出首
    去。別的事情俱好說,惟獨這第四件是最要緊的,成敗全在此一舉。此一著若是
    錯了,滿盤俱空。這個人竟難得的很呢。
    (口裡說著,眼睛卻瞟著艾虎。)
艾 虎:這第四件莫若徒弟去吧。
智 化:(智化將眼一瞪)你小孩家,懂得什麼,如何干得這樣大事!
艾 虎:據徒弟想來,此事非徒弟不可。徒弟去了有三益。
    (丁二爺先前聽艾虎要去,以為小孩子不知輕重。)
    
    
427**時間: 地點:
    (此時又見他說出三益,頗有意思,連忙)
連 連:智大哥不要攔他。
艾 虎:(便問艾虎道)你把三益說給我聽聽。
艾 虎:第一,小姪自幼在霸王莊,所有馬強之事小姪盡知。而且三年前馬朝賢告假回家
    一次,那時我師父尚未到霸王莊呢。如今盜了緊要東西來,就說三年前馬朝賢帶
    來的,於事更覺有益。這是第一益。第二,別人出首,不如小姪出首。什麼緣故
    呢?俗語說的好,『小孩嘴裡討實話』。小怪要到開封府舉發出來,叫別人再想
    不到這樣一宗大事,卻是個小孩子作個硬證。此事方是千真萬真,的確無疑。這
    是第二益。第三益卻沒有什麼,一來為小姪的義父,二來也不枉師父教訓一場。
    小姪兒要借著這件事,也出場出場,大小留個名兒,豈不是三益麼?
    (丁大爺丁二爺聽了,拍手大笑道)
丁大爺:好!想不到他竟有如此的志向。
智 化:二位賢弟且慢誇他。他因不知開封府的利害。他此時只管說。到了身臨其境,見
    了那樣的威風,又搭著問事如神的包丞相,(他小孩子家有多大膽量,有多大智
    (略,--何況又有御賜銅鍘,)倘若說不投機,白白的送了性命,那時豈不耽
    (誤了大事?
    (艾虎聽了,不由的雙眉倒豎,二日圓翻)
艾 虎:師父忒把弟子看輕了!難道開封府是森羅殿不成?他縱然是森羅殿,徒弟就是上
    劍樹,登刀山,再也不能改口,是必把忠臣義士搭救出來。又焉肯怕那個御賜的
    銅鍘呢。
    (兆蘭兆蕙聽了,點頭咂嘴,嘖嘖稱羨。)
智 化:且別說你到開封府。就是此時我問你一句,你如果答應的出來,此事便聽你去,
    如若答應不來,你只好隱姓埋名,從此再別想出頭了。
艾 虎:(艾虎嘻嘻笑道)待徒弟跪下,你老就審,看是如何。
    (說罷,他就直挺挺的跪在當地。)
    (兆蘭兆蕙見他這般光景,又是好笑,又是愛惜。)
只 聽:(只聽智爺道)你員外家中犯禁之物,可是你太老爺親身帶來的麼?
艾 虎:回老爺:只因三年前小的太老爺告假還鄉,親手將此物交給小人的主人,小人的
    主人叫小人托著,收在佛樓之上。是小人親眼見的。
智 爺:如此說來,此物在你員外家中三年了。
艾 虎:是三年多了。
智 爺:(智爺用手在桌上一拍)既是三年,你如何今日才來出首?講!
智 爺:(丁家弟兄聽了這一問,頓時發怔,暗想道)這當如何對答呢?
只 聽:(只聽艾虎從從容容道)回老爺:小人今年才十五歲。三年前小人十二歲,毫無
    知覺,並不知道知情不舉的罪名。皆因我們員外犯罪在案,別人向小人說:『你
    提防著吧,多半要究出三年前的事來。你就是隱匿不報的罪,要加等的。若出首
    了,罪還輕些。』因此小人害怕,急急趕來出首在老爺台下。
    (兆蕙聽了,只樂得跳起來)
兆 蕙:好對答!好對答!賢姪你起來吧。第四件是要你去定了。
丁大爺:(丁大爺也誇道)果然對答的好。智大哥,你也可以放心。
智 爺:言雖如此,且到臨期再寫兩封信,給他也安置安置,方保無虞。如今算起來,就
    只第二件事不齊備。賢弟且開出個單兒來。
    (丁二爺拿過筆硯,鋪紙提筆。)
智 爺:(智爺念道)木車子一輛,席簍子兩個,舊布被褥大小兩分,鐵鍋勺黃瓷大碗粗
    碟家具俱全,老頭兒一名,或幼男幼女俱可--一名,外有隨身舊布衣服行頭三
    分。
丁大爺:(丁大爺在旁看了)智大哥,要這些東西何用?
智 爺:實對二位賢弟說。劣兄要到東京盜取聖上的九龍珍珠冠呢。只因馬朝賢他乃四值
    庫的總管,此冠正是他管理;再者此冠乃皇家世代相傳之物,輕易動不著的。為
    什麼又要老頭兒幼孩兒合這些東西呢?我們要扮作逃荒的模樣,到東京安准了所
    在。劣兄探明白了四值庫。盜此冠,須連冠並包袱等全行盜來。似此黃澄澄的東
    西,如何滿路上背著走呢?這就用著席簍子了:一邊裝上此物,上用被褥遮蓋,
    一邊叫幼女坐著。人不知不覺,就回來了。故此必要有膽量能受苦的老頭兒,合
    那幼女。二位賢弟想想,這二人可能有麼?
    (丁大爺已然聽得呆了。)
丁二爺:卻有個老頭兒名叫裴福。他隨著先父在鎮時,多虧了他有膽量,又能受苦。只因
    他為人直性正氣,而且當初出過力,到如今給弟等管理家務。如有不週不備,連
    弟等都要讓他三分。此人頗可去得。
智 化:伺候過老人家的,理應容讓他幾分。如此說來,這老管家卻使得。
丁二爺:但有一件,若見了他切不可提出盜冠。須將馬強過惡述說一番,然後再說倪太守
    歐陽兄被害,他必憤恨。那時再說出此計來,他方沒有什麼說的,也就樂從了。
    (智化聽了,滿心歡喜,即吩咐伴當將裴福叫來。)
    (不多時,見裴福來到,雖則六旬年紀,卻是精神百倍。)
    (先見了智爺,後又見了大官人,又見二官人。)
    (智爺叫伴當在下首預備個座兒,務必叫他坐了。)
    (裴福謝坐,便問)
裴 福:呼喚老奴,有何見諭?
    (智爺說起馬強作惡多端,欺壓良善,如何霸佔田地,如何搶掠婦女。)
    (裴福聽了,氣的他摩拳擦掌。)
    (智爺又說出倪太守私訪遭害,歐陽春因搭救太守,如今被馬強京控,打了罣誤
    (官司,不定性命如何。)
    (裴福聽到此,便按捺不住,立起身來對丁氏弟兄道)
立起身:二位官人終朝行俠尚義,難道俠義竟是嘴裡空說的麼?似這樣的惡賊,何不早早
    除卻?
丁二爺:老人家不要著急。如今智大爺定了一計,要煩老人家上東京走一遭,不知可肯去
    否?
裴 福:老奴也是閒在這裡。何況為救忠臣義士,老奴更當效勞了。
智 爺:必須扮作逃荒的樣子,咱二人權作父子,還得要個小女孩兒,咱們父子祖孫三輩
    兒逃荒。你道如何?
裴 福:此計雖好,只是大爺受屈,老奴不敢當。
智 爺:這有什麼,逢場作戲罷咧。
裴 福:這個小女兒卻也現成,就是老奴的孫女兒,名叫英姐,今年九歲,極其伶俐,久
    已磨著老奴要上東京逛了。莫苦就帶了他去。
智 爺:很好,就是如此吧。
    (商議已定,定日起身。)
    (丁大爺已按著單子,預備停當,俱備放在船上。)
    (待客廳備了餞行酒席,連裴福英姐不分主僕,同桌而食。)
    (吃畢,智爺起身,丁氏弟兄送出莊外,瞧著上了船,方同艾虎回來。)
    (智爺不辭勞苦,由松江奔到鎮江,再往江寧,到了安徽,過了長江,到河南境
    (界棄舟登岸,找了個幽僻去處,換了行頭。)
    (英姐伶俐非常,一教便會,坐在席簍之中,那邊簍裝著站行李臥具,挨著靶的
    (橫小筐內裝著傢伙,額外又將鐵鍋扣在席簍旁邊,用繩子拴好。)
    (裴福跨絆推車,智爺背繩拉縴。)
    (一路行來,到了熱鬧叢中鎮店集場,便將小車兒放下。)
    (智爺趕著人要錢,口內還說)
智 爺:老的老,小的小,年景兒不濟,實在的沒有營生。你老幫幫吧!
    (裴福卻在車子旁邊一蹲,也就)
也 就:眾位爺們可憐吧!俺們不是久慣要錢的。那不是行好呢。
也 就:(英姐在車上也不閒著,故意揉著眼兒)怪餓的,俺兩天沒吃么兒呢。
    (口裡雖然說著,他卻偷著眼兒瞧熱鬧兒。)
    (真正三個人裝了個活脫兒。)
    (在路也不敢耽擱。)
    
    
428**時間: 地點:
    (一日,到了東京,白晝間仍然乞討。)
也 就:(到了日落西山,便有地面上官人對裴福道)老頭子,你這車子這裡擱不住呀,
    趁早兒推開。
裴 福:請問太爺,俺往那裡推呀?
也 就:(官人道)我管你呀,你愛往那裡推,就往那裡推。
一 人:(旁邊一人)何苦呀,那不是行好呢。叫他推到黃亭上去吧。那裡也僻靜,也不
    礙事。
也 就:(便對裴福道)老頭子你瞧,那不是鼓樓麼?過了鼓樓,有個琉璃瓦的黃亭子,
    那裡去好。
    (裴福謝了。)
    (智爺此時還趕著要錢。)
裴 福:(裴福叫道)俺的兒呀,你不用跑,咱走吧。
智 爺:(智爺止步問道)爹爹呀,咱往那去?
裴 福:沒有聽見那位太爺說呀,咱上黃亭子那行行兒去。
    (智爺聽了,將縴繩背在肩頭拉著,往北而來。)
    (走不多時,到了鼓樓,果見那邊有個黃亭子,便將車子放下。)
    (將英姐抱下來,也叫他跑跑,活動活動。)
    
    
429**時間: 地點:
    (此時天已昏黑,又將被褥拿下來,就在黃亭子台階上鋪下。)
    (英姐睏了,叫他先睡。)
    (智爺與裴福那裡睡得著,一個是心中有事,一個是有了年紀。)
    (到了夜靜更深,裴福悄悄問道)
裴 福:大爺,今已來到此地,可有什麼主意?
智 爺:今日且過一夜。明日看個機會,晚間俺就探聽一番。
    
    
430**時間: 地點:
    (正說著,只聽那邊噹噹鑼聲響亮,原來是巡更的二人。)
    (智爺與裴福便不言語。)
只 聽:(只聽巡更的道)那邊是什麼?那裡來的小車子?
又 聽:(又聽有人說道)你忘了,這就是昨日那個逃荒的,地面上張頭兒叫他們在這裡
    。
    (說著話,打著鑼,往那邊去了。)
    (智爺見他們去了,又在席簍裡面揭開底屜,拿出些細軟飲食,與裴福二人吃了
    (,方和衣而臥。)
    (到了次日,紅日尚未東升,見一群人肩頭擔著鐵鍁鐝頭,又有抬著大筐繩槓,
    (說說笑笑,順著黃亭子而來。)
只 聽:(他便迎了上去)行個好吧,太爺們舍個錢吧。
發 話:(其中就有人發話)大清早起,也不睜開眼瞧瞧。我們是有錢的麼?我們還不知
    合誰要錢呢?
又 有:(又有人說)這樣一個小伙子,什麼乾不得,卻手背朝下合人要錢,也是個沒出
    息的。
又 聽:(又聽有人說道)倒不是沒出息兒,只因他叫老的老,小的小累贅了。你瞧他這
    個身量兒,管保有一膀子好話。等我合他商量商量。
    (你道這個說話的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第八十回 假作工御河挖泥土 認方向高樹捉猴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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