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 至 第二〇〇
１９１＊＊時間： 地點：
（說話間，已然掌上兩支燈燭。）
１９２＊＊時間： 地點：
（此時店小二歡欣非常，小心慇懃，自不必說。）
１９３＊＊時間： 地點：
（少時端了一個腰子形兒的木盆來，裡面歡蹦亂跳、足一斤多重的鯉魚。）
裡 面：（說道）爺上請看，這尾鯉魚如何？
金 生：魚卻是鯉魚。你務必用這半盆水叫那魚躺著；一來顯大，二來水淺，他必撲騰，
算是活跳跳的，賣這個手法兒。你不要拿著走，就在此處開了膛，省得抵換。
（店小二隻得當面收拾。）
金 生：你收拾好了，把他鮮串著。──可是你們加甚麼作料？
店小二：無非是香蕈口蘑，加些紫菜。
金 生：吾是要『尖上尖』的。
（小二卻不明白。）
金 生：怎麼你不曉得？尖上尖就是那青筍尖兒上頭的尖兒，總要嫩切成條兒，要吃那末
咯吱咯吱的才好。
（店小二答應。）
（不多時，又搭了一壇酒來，拿著錐子倒流兒，並有個磁盆。）
（當面錐透，下上倒流兒，撒出酒來，果然美味真香。）
（先舀一盆灌入壺內；略燙一燙，二人對面消飲。）
（小二放下小菜，便一樣一樣端上來。）
（金生連箸也不動，只是就佛手疙疸慢飲，盡等吃活魚。）
（二人飲酒閒談，越說越投機。）
（顏生歡喜非常。）
１９４＊＊時間： 地點：
（少時用大盤盛了魚來。）
（金生便拿起箸子來，讓顏生道）
金 生：魚是要吃熱的，冷了就要發腥了。
（布了顏生一塊，自己便將魚脊背拿筷子一划。）
（要了姜醋碟。）
（吃一塊魚，喝一盅酒，連聲稱贊）
稱 贊：妙哉，妙哉！
（將這面吃完，筷子往魚腮裡一插，一翻手就將魚的那面翻過來。）
（又布了顏生一塊，仍用筷子一划，又是一塊魚，一盅酒，將這面也吃了。）
（然後要了一個中碗來，將蒸食雙落一對掰在碗內，一連掰了四個。）
（舀了魚湯，泡了個稀槽，忽嘍忽嘍吃了。）
（又將碟子扣上，將盤子那邊支起，從這邊舀了三匙湯喝了。）
便上前：吾是飽了。顏兄自便莫拘莫拘。
（顏生也飽了。）
（二人出席。）
金 生：（金生吩咐）吾們就一小童。該蒸的，該熱的，不可與他冷吃。想來還有酒。他
若喝時，只管給他喝。
（店小二連連答應。）
（說著說著話，他二人便進裡間屋內去了。）
（雨墨此時見剩了許多東西全然不動，明日走路又拿不得，瞅著又是心疼。）
（他那裡吃得下去，止於喝了兩盅悶酒就算了。）
（連忙來到屋內，只見金生張牙欠口，前仰後合，已有困意。）
顏 生：金兄既已乏倦，何不安歇呢？
金 生：如此，吾兄就要告罪了。
（說罷，往牀上一躺，呱噠一聲，皂靴頭兒掉了一隻。）
（他又將這條腿向膝蓋一敲，又聽噗哧一聲，把那只皂靴頭兒扣在地下。）
（不一會，已然呼聲振耳。）
（顏生使眼色叫雨墨將燈移出，自己也就悄悄睡了。）
（雨墨移出燈來，坐在明間，心中發煩，那裡睡得著。）
（好容易睡著，忽聽有腳步之聲。）
（睜眼看時，天已大亮。）
（見相公悄悄從裡間出來，低言道）
悄 悄：取臉水去。
（雨墨取來，顏生淨了面。）
（忽聽屋內有咳嗽之聲，雨墨連忙進來，見金生伸懶腰，打哈聲，兩隻腳卻露著
（黑漆漆的底板兒，敢則是襪底兒。）
忽 聽：（忽聽他口中念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忽 聽：（念完，一咕嚕爬起來）略略歇息，天就亮了。
雨 墨：店家給金相公打臉水。
金 生：吾是不洗臉的，怕傷水。叫店小二開開我們的帳，拿來吾看。
雨 墨：（雨墨暗道）有意思，他竟要會帳。
（只見店小二開了單來，上面共銀十三兩四錢八分。）
金 生：不多，不多。外賞你們小二灶上連打雜的二兩。
（店小二謝了。）
金 生：顏兄，吾也不鬧虛了。咱們京中再見，吾要先走了。
（「他拉」「他拉」，竟自出店去了。）
顏 生：（這裡顏生便喚）雨墨，雨墨。
（叫了半天，雨墨才答應）
雨 墨：有。
顏 生：會了銀兩走路。
雨 墨：（雨墨又遲了多會）哦。
（賭氣拿了銀子，到了櫃上，爭爭奪奪，連外賞給了十四兩銀子，方同相公出了
（店。）
（來到村外，到無人之處，便說）
便上前：相公，看金相公是個甚麼人？
顏 生：是個唸書的好人咧。
雨 墨：如何？相公還是沒有出過門，不知路上有許多奸險呢。有誆嘴吃的，有拐東西的
，甚至有設下圈套害人的，奇奇怪怪的樣子多著呢。相公如今拿著姓金的當好人
，將來必要上他的當。據小人看來，他也不過是個蔑片之流。
顏 生：（顏生正色嗔怪道）休得胡說！小小的人造這樣的口過。我看金相公斯文中含著
一股英雄的氣概，將來必非等閒之人。你不要管。縱然他就是誆嘴，也無非是多
花幾兩銀子，有甚要緊？你休再來管我。
（雨墨聽了相公之言，暗暗笑道）
暗 暗：怪道人人常言『書呆子』，果然不錯。我原來為他好，倒嗔怪起來。只好暫且由
他老人家，再做道理罷了。
（走不多時，已到打尖之所。）
（雨墨賭氣，要了個熱鬧鍋炸。）
（吃了早飯又走。）
（到了天晚，來到興隆鎮又住宿了，仍是三間上房，言給一間的錢。）
（這個店小二比昨日的，卻和氣多了。）
（剛然坐了未暖席，忽見店小二進來，笑容滿面）
店小二：相公是姓顏麼？
雨 墨：不錯。你怎麼知道？
小 二：外面有一位金相公找來了。
顏 生：（顏生聞聽）快請，快請。
雨 墨：（雨墨暗暗道）這個得了！他是吃著甜頭兒了。但只一件，我們花錢，他出主意
，未免太冤。今晚我何不如此如此呢？
雨 墨：（想罷，迎出門來）金相公來了，很好。我們相公在這裡恭候著呢。
金 生：巧極，巧極！又遇見了。
（顏生連忙執手相讓，彼此就座。）
（今日比昨日更親熱了。）
（說了數語之後，雨墨在旁道）
雨 墨：我們相公尚未吃飯，金相公必是未曾，何不同桌而食？叫了小二來先商議，叫他
備辦去呢。
金 生：是極，是極。
１９５＊＊時間： 地點：
（正說時，小二拿了茶來，放在桌上。）
雨 墨：（雨墨便問道）你們是甚麼飯食？
小 二：等次不同。上等飯是八兩，中等飯是六兩，下……
（剛說了一個『下』字，雨墨就說）
雨 墨：誰吃下等飯呢。就是上等罷。我也不問甚麼肴饌，無非雞鴨魚肉翅子海參等類。
我問你，有活鯉魚沒有呢？
小 二：有，不過貴些。
雨 墨：既要吃，還怕花錢嗎？我告訴你，鯉魚不過一斤叫拐子，總得一斤多那才是鯉魚
呢。必須尾巴要像胭脂瓣兒相似，那才新鮮呢。你拿來我瞧就是了。──還有酒
，我們可不要常行酒，要十年的女貞陳紹，管保是四兩銀子一壇。
店小二：是。要用多少？
雨 墨：你好貧呀！甚麼多少，你搭一壇來當面嘗。先說明，我可要金紅顏色，濃濃香的
，倒了碗內要掛碗，猶如琥珀一般。錯過了，我可不要。
（小二答應。）
（不多時，點上燈來。）
（小二端了魚來。）
（雨墨上前，便道）
便上前：魚可卻是鯉魚。你務必用半盆水躺著；一來顯大，二來水淺，他必撲騰，算是歡
蹦亂跳，賣這個手法兒。你就在此開膛，省得抵換。把他鮮串著。你們作料不過
香菌口蘑紫菜。可有尖上尖沒有？你管保不明白。這尖上尖就是青筍尖兒上頭的
尖兒，可要嫩切成條兒，要吃那末咯吱咯吱的。
（小二答應。）
（又搭了酒來錐開。）
（雨墨舀了一盅，遞給金生）
雨 墨：相公嚐嚐，管保喝得過。
金 生：（金生嘗了道）滿好個，滿好個。
（雨墨也就不叫顏生嘗了，便灌入壺中，略燙燙，拿來斟上。）
（只見小二安放小菜。）
雨 墨：你把佛手疙疸放在這邊，這位相公愛吃。
金 生：（金生瞅了雨墨一眼）你也該歇歇了，他這裡上菜，你少時再來。
（雨墨退出，單等魚來。）
（小二往來端菜。）
（不一時，拿了魚來。）
雨 墨：（雨墨跟著進來）帶姜醋碟兒。
小 二：來了。
（雨墨便將酒壺提起，站在金生旁邊，滿滿斟了一盅）
雨 墨：金相公，拿起筷子來。魚是要吃熱的，冷了就要發腥了。
（金生又瞅了他一眼。）
雨 墨：先布我們相公一塊。
金 生：那是自然的。
（果然布過一塊。）
（剛要用筷子再夾。）
雨 墨：金相公，還沒用筷子一划呢？
金 生：吾倒忘了。
（從新打魚脊上一划，方夾到醋碟一蘸，吃了。）
（端起盅來，一飲而盡。）
雨 墨：酒是我斟的，相公只管吃魚。
金 生：極妙，極妙。吾倒省了事了。
（仍是一盅一塊。）
雨 墨：妙哉，妙哉！
金 生：妙哉得很，妙哉得很！
雨 墨：又該把筷子往鰓裡一插了。
金 生：那是自然的了。
（將魚翻過來。）
金 生：（道）吾還是布你們相公一塊，再用筷子一划，省得你又提撥吾。
（雨墨見魚剩了不多，便叫小二拿一個中碗來。）
（小二將碗拿到。）
雨 墨：金相公，還是將蒸食雙落兒掰上四個，泡上湯。
金 生：是的，是的。
（泡了湯，忽嘍之時，雨墨便將碟子扣在那盤上，那邊支起來）
雨 墨：金相公，從這邊舀三匙湯喝了，也就飽了，也不用陪我們相公了。
金 生：（又對小二道）我們二位相公吃完了，你瞧該熱的，該蒸的，揀下去，我可不吃
涼的。酒是有在那裡，我自己喝就是了。
（小二答應，便往下揀。）
忽 聽：（忽聽金生道）顏兄這個小管家，叫他跟吾倒好。吾倒省話。
（顏生也笑了。）
（今日雨墨可想開了，倒在外頭盤膝穩坐，叫小二服侍，吃了那個，又吃這個。
（）
（吃完了來到屋內，就在明間坐下，竟等呼聲。）
（小時聞聽呼聲振耳。）
（進裡間將燈移出，也不愁煩，竟自睡了。）
（至次日天亮，仍是顏生先醒，來到明間，雨墨伺候淨面水。）
（忽聽金生咳嗽。）
（連忙來到裡間，只見金生伸懶腰打哈聲。）
雨 墨：（雨墨急念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金 生：（金生開眼道）你真聰明，都記得。好的，好的！
雨 墨：不用給相公打水了，怕傷了水。叫店小二開了單來，算帳。
（一時開上單來，共享銀十四兩六錢五分。）
雨 墨：金相公，十四兩六錢五分不多罷？外賞他們小二灶上打雜的二兩罷。
金 生：使得的，使得的。
雨 墨：金相公，管保不鬧虛了。京中再見罷。有事只管先請罷。
金 生：說的是，說的是。吾就先走了。
（便對顏生執手告別，「他拉」「他拉」出店去了。）
雨 墨：（雨墨暗道）一斤肉包的餃子，好大皮子！我打算今個擾他呢，誰知被他擾去。
（正在發笑，忽聽顏相公呼喚。）
（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定蘭譜顏生識英雄 看魚書柳老嫌寒士）
１９６＊＊時間： 地點：
（且說顏生見金生去了，便叫雨墨會帳。）
雨 墨：銀子不彀了。短的不足四兩呢。我算給相公聽；咱們出門時共剩了二十八兩。前
天兩頓早尖連零用，共費了一兩三錢。昨晚吃了十四兩，再加上今晚的十六兩六
錢五分，共合銀子三十一兩九錢五分。豈不是短了不足四兩麼？
顏 生：且將衣服典當幾兩銀子，還了帳目，餘下的作盤就是了。
雨 墨：剛出門兩天就要典當。我看除了這幾件衣服，今日當了，明日還有甚麼？
（顏生也不理他。）
（雨墨去了多時，回來）
回 來：衣服共當了八兩銀子，除還飯帳，下剩四兩有零。
顏 生：咱們走路罷。
雨 墨：不走還等甚麼呢？
（出了店門，雨墨自言道）
雨 墨：輕鬆靈便，省得有包袱背著，怪沈的。
顏 生：你不要多說了。事已如此，不過費去些銀兩，有甚要緊。今晚前途，任憑你的主
意就是了。
雨 墨：這金相公也真真的奇怪。若說他是誆嘴吃的，怎的要了那些菜來，他筷子也不動
呢？就是愛好喝酒，也不犯上要一壇來，卻又酒量不很大，一罈子喝不了一零兒
，就全剩下了，白便宜了店家。就是愛吃活魚，何不竟要活魚呢？說他有意要冤
咱們，卻又素不相識，無仇無恨。饒白吃白喝，還要冤人，更無此理。小人測不
出他是甚麼意思來。
顏 生：據我看來，他是個瀟灑儒流，總有些放浪形骸之外。
（主僕二人途次閒談，仍是打了早尖，多歇息歇息，便一直趕到宿頭。）
雨 墨：（雨墨便出主意道）相公，咱們今晚住小店吃頓飯，每人不過花上二錢銀子，再
也沒的耗費了。
顏 生：依你，依你。
（主僕二人竟投小店。）
（剛剛就座，只見小二進來道）
小 二：外面有位金相公找顏相公呢。
雨 墨：很好。請進來。咱們多費上二錢銀子。這個小店也沒有甚麼主意出的了。
１９７＊＊時間： 地點：
（說話間，只見金生進來道）
金 生：吾與顏兄真是三生有幸，竟會到那裡，那裡就遇得著。
顏 生：實實小弟與兄台緣份不淺。
金 生：這麼樣罷。咱們兩個結盟，拜把子罷。
雨 墨：（雨墨暗道）不好，他要出礦。
連忙上：金相公要與我們相公結拜，這個小店備辦不出祭禮來，只好改日再拜罷。
金 生：無妨。隔壁太和店是個大店口，什麼俱有。慢說是祭禮，就是酒飯，回來也是那
邊要去。
雨 墨：（雨墨暗暗頓足）活該，活該！算是吃定我們爺兒們了。
（金生也不喚雨墨，就叫本店的小二將隔壁太和店的小二叫來。）
（他便吩咐如何先備豬頭三牲祭禮，立等要用；又如何預備上等飯，要鮮串活魚
（；又如何搭一壇女真陳紹；仍是按前兩次一樣。）
（雨墨在旁，惟有聽著而已。）
（又看見顏生與金生說說笑笑，真如異姓兄弟一般，毫不介意。）
雨 墨：（雨墨暗道）我們相公真是書呆子。看明早這個饑荒怎麼打算？
（不多時，三牲祭禮齊備，序齒燒香。）
（誰知顏生比金生大兩歲，理應先焚香。）
雨 墨：（雨墨暗道）這個定了，把弟吃准了把兄咧。
（無奈何，在旁服侍。）
（結拜完了，焚化錢糧後，便是顏生在上首坐了，金生在下面相陪。）
（你稱仁兄，我稱賢弟，更覺親熱。）
（雨墨在旁聽著，好不耐煩。）
１９８＊＊時間： 地點：
（少時，酒至菜來，無非還是前兩次的光景。）
（雨墨也不多言，只等二人吃完，他便在外盤膝坐下）
雨 墨：吃也是如此，不吃也是如此。且自樂一會兒是一會兒。
便吩咐：小二，你把那酒抬來。我有個主意。你把太和店的小二也叫了來。有的是酒，有
的是菜，咱們大伙兒同吃，算是我一點敬意兒。你說好不好？
（小二聞聽，樂不可言，連忙把那邊的小二叫了來。）
（二人一壁服侍著雨墨，一壁跟著吃喝。）
（雨墨倒覺得暢快。）
（吃喝完了仍是進來等著，移出燈來也就睡了。）
（到了次日，顏生出來淨面。）
雨 墨：（雨墨悄悄道）相公昨晚不該與金相公結義。不知道他家鄉何處，知道他是甚麼
人。倘若要是個篾片，相公的名頭不壞了麼？
顏 生：（顏生忙喝道）你這奴才，休得胡說！我看金相公行止奇異，談吐豪俠，決不是
那流人物。既已結拜，便是患難相扶的弟兄了。你何敢在此多言！別的罷了，這
是你說的嗎？
雨 墨：非是小人多言。別的罷了，回來店裡的酒飯銀兩，又當怎麼樣呢？
（剛說至此，只見金生掀簾出來。）
雨 墨：（雨墨忙迎上來道）金相公，怎麼今日伸了懶腰，還沒有念詩，就起來呢？
金 生：（金生笑道）吾要念了，你念甚麼？原是留著你念的，不想你也誤了，竟把詩句
兩耽擱了。
（說罷，便叫）
便吩咐：小二，開了單來吾看。
雨 墨：（雨墨暗道）不好，他要起翅。
（只見小二開了單來，上面寫著連祭禮共享銀十八兩三錢。）
（雨墨遞給金生。）
金 生：（金生看了看道）不多，不多。也賞他二兩。這邊店裡沒用甚麼，賞他一兩。
金 生：（說完，便對顏生道）仁兄呀！……
（旁邊雨墨吃這一驚不小，暗道）
暗 暗：不好。他要說：『不鬧虛了。』這二十多兩銀子又往那裡弄去？
（誰知今日金生卻不說此句，他卻問顏生道）
金 生：仁兄呀！你這上京投親，就是這個樣子，難道令親那裡就不憎嫌麼？
顏 生：（顏生歎氣道）此事原是奉母命前來，愚兄卻不願意。況我姑父姑母又是多年不
通音信的，恐到那裡未免要費些唇舌呢。
金 生：須要打算打算方好。
雨 墨：（雨墨暗道）真關心呀！結了盟，就是另一個樣兒了。
（正想間，只見外面走進一個人來。）
雨 墨：（雨墨才待要問）找誰的？
（話未出口，那人便與金生磕頭）
金 生：家老爺打發小人前來，恐爺路上缺少盤費，特送四百兩銀子，叫老爺將就用罷。
１９９＊＊時間： 地點：
（此時顏生聽得明白。）
（見來人身量高大，頭戴雁翅大帽，身穿皂布短袍，腰束皮帶，足下登一雙大曳
（拔鞋，手裡還提著個馬鞭子。）
只 聽：（只聽金生道）吾行路，焉用許多銀兩。既承你家老爺好意，也罷，留下二百兩
銀子。下剩仍拿回去。替吾道謝。
（那人聽了，放下馬鞭子，從褡連叉子裡一封一封掏出四封，擺在桌上。）
（金生便打開一包，拿了兩個錁子，遞與那人道）
金 生：難為你大遠的來，賞你喝茶罷。
（那人又爬在地下，磕了個頭，提了褡連馬鞭子。）
（才要走時，忽聽金生道）
忽 聽：你且慢著，你騎了牲口來了麼？
金 生：（那人道）是。
金 生：很好。索性『一客不煩二主』，吾還要煩你辛苦一趟。
忽 聽：（那人道）不知爺有何差遣？
金 生：（金生便對顏生道）仁兄，興隆鎮的當票子放在那裡？
顏 生：（顏生暗想道）我當衣服，他怎麼知道了？
（便問雨墨。）
（雨墨此時看得都呆了，心中納悶道）
心 中：這麼個金相公，怎麼會有人給他送銀子來呢？果然我們相公眼力不差。從今我倒
長了一番見識。
（正呆想著，忽聽顏生問他當票子。）
（他便從腰間掏出一個包兒來，連票子和那剩下的四兩多銀子俱擱在一處，遞將
（過來。）
（金生將票子接在手中，又拿了兩個錁子，對那人道）
金 生：你拿此票到興隆鎮，把他贖回來。除了本利，下剩的你作盤費就是了。你將這個
褡連子放在這裡，回來再拿。吾還告訴你，你回時不必到這裡了，就在隔壁太和
店，吾在那裡等你。
（那人連連答應，竟拿了馬鞭子出店去了。）
（金生又從新拿了一錠銀子，叫雨墨道）
金 生：你這兩天多有辛苦。這銀子賞你罷。吾可不是篾片了？
（雨墨那裡還敢言語呢，只得也磕頭謝了。）
金 生：（金生對顏生道）仁兄呀！我們上那邊店裡去罷。
顏 生：但憑賢弟。
（金生便叫雨墨抱著桌上的銀子。）
（雨墨又騰出手來，還有提那褡連。）
金 生：（金生在旁道）你還拿那個，你不傻了麼？你拿的動麼？叫這店小二拿著，跟咱
們送過那邊去呀。你都聰明，怎麼此時又不聰明了？
（說得雨墨也笑了。）
（便叫了小二拿了褡連，主僕一同出了小店，來到太和店，真正寬闊。）
（雨墨也不用說，竟奔上房而來，先將抱著的銀子放在桌上，又接了小二拿的褡
（連。）
（顏生與金生在迎門兩邊椅子上坐了。）
（這邊小二慇懃沏了茶來。）
（金生便出主意，與顏生買馬，治簇新的衣服靴帽，全是使他的銀子。）
（顏生也不謙讓。）
（到了晚間，那人回來，將當交明，提了褡連去了。）
（這一天吃飯飲酒，也不像先前那樣，止於揀可吃的要來。）
（吃剩的，不過將夠雨墨吃的。）
（到了次日，這二百兩銀子，除了賞項、買馬、贖當、治衣服等，並會了飯帳，
（共費去八九十兩，仍餘下一百多兩，金生便都贈了顏生。）
（顏生那裡肯受。）
金 生：仁兄只管拿去。吾路上自有相知應付吾的盤費，吾是不用銀子的。還是吾先走，
咱們就都再會罷。
（說罷，執手告別，「他拉」「他拉」出店去了。）
（顏生倒覺得依戀不捨，眼巴巴的睜睜的目送出店。）
２００＊＊時間： 地點：
（此時雨墨精神百倍，裝束行囊，將銀兩收藏嚴密，只將剩下的四兩有餘帶在腰
（間。）
（叫小二把行李搭在馬上，扣備停當，請相公騎馬。）
（登時闊起來了。）
（雨墨又把雨衣包了，小小包袱背在肩頭，以防天氣不測。）
（顏生也給他僱了一頭驢，沿路盤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