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 至 第一九〇

181**時間: 地點:
    (此時丁母又細細留神,將展爺相看了一番,比屏後看得更真切了。)
    (見展爺一表人材,不覺滿心歡喜,開口便以賢姪相稱。)
    (這卻是二爺與丁母商酌明白的。)
    (若老太太看了中意,就呼為賢姪;倘若不願意,便以貴客呼之。)
    (再者男婚女配,兩下願意。)
    (也須暗暗通個消息,妹子願意方好。)
    (二爺見母親稱呼展爺為賢姪,就知老太太是願意了。)
    (便便悄悄兒溜出,竟往小姐繡戶而來。)
    (未知說些什麼,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展熊飛比劍定良姻 鑽天鼠奪魚甘陪罪)
    
    
182**時間: 地點:
    (且說丁二爺到了院中,只見丫鬟抱著花瓶,換水插花。)
    (見了二爺進來,丫鬟揚聲道)
丫 鬟:二官人進來了。
小 姐:(屋內月華小姐)請二哥哥屋內坐。
    (丁二爺掀起繡簾,來至屋內,見小姐正在炕上弄針黹呢。)
二 爺:妹子做什麼活計?
小 姐:鎖鏡邊上頭口兒呢。二哥,前廳有客,你怎麼進來裡面了呢?
丁二爺:(丁二爺佯問道)妹子如何知道前廳有客呢?
小 姐:(月華道)方才取劍,說有客要領教,故此方知。
丁二爺:再休提劍,只因這人乃常州府武進縣遇杰村姓展名昭,表字熊飛,人皆稱他為南
    俠,如今現作皇家四品帶刀的護衛。哥哥已知道此人,但未會面。今日見了,果
    然好人品、好相貌,好本事,好武藝;未免才高必狂,藝高必傲,竟將咱們家的
    湛盧劍貶得不成樣子。哥哥說,此劍是另有個主兒的。他問是誰,哥哥就告訴他
    ,是妹子的。他便鼻孔裡一笑,道:『一個閨中弱秀。焉有本領!』
    (月華聽至此,把臉一紅,眉頭一皺,便將活計放下了。)
丁二爺:(丁二爺暗說)有因,待我再激他一激。
    
    
183**時間: 地點:
暗 暗:我就說:『我們將門中豈無虎女?』他就說:『雖是這麼說喲,未必真有本領。
    』妹子,你真有膽量,何不與他較量較量呢?倘若膽怯,也只好由他說去罷。現
    在老太太也在廳上,故此我來對妹妹說。
    (小姐聽畢,怒容滿面)
小 姐:既如此,二哥先請,小妹隨後就到。
    (二爺得了這個口氣,便急忙來到前廳,在丁母耳邊悄悄說道)
二 爺:妹子要與展哥比武。
二 爺:(話剛然說完,只見丫鬟報道)小姐到。
    (丁母便叫,過來與展爺見禮。)
    (展爺立起身來一揖。)
    (小姐還了萬福。)
    (展爺見小姐莊靜秀美,卻是一臉的怒氣。)
    (又見丁二爺轉過身來,悄悄的道)
悄 悄:大哥,都是你褒貶人家劍,如今小妹出來,不依來了。
展 爺:豈有此理?
二 爺:什麼理不理的。我們將門虎女,焉有怕見人的理呢。
    (展爺聽了,便覺不悅。)
    (丁二爺卻又到小姐身後,悄悄)
悄 悄:展大哥要與妹子較量呢。
    (小姐點頭首肯。)
二 爺:(二爺又轉到展爺身後)小妹要請教大哥的武藝呢。
    (展爺此時更不耐煩了,便道)
便悄悄:既如此,劣兄奉陪就是了。
    (誰知此時,小姐已脫去外面衣服,穿著繡花大紅小襖,係定素羅百折單裙,頭
    (罩五色綾帕,更顯得娬媚娉婷。)
丁二爺:(丁二爺已然回稟丁母)不過是虛耍假試,請母親在廊下觀看。
    (先挪出一張圈椅,丁母坐下。)
    (月華小姐懷抱寶劍,搶在東邊站定。)
    (展爺此時也無可奈何,只得勉強掖袍挽袖。)
    (二爺捧過寶劍。)
    (展爺接過,只得在西邊下首站了。)
展 爺:(說了一聲)請。
    (便各拉開架式。)
    (兆蘭兆蕙在丁母背後站立。)
    (才對了不多幾個回合。)
丁 母:算了罷。劍對劍俱是鋒,不是頑的。
二 爺:母親放心,且再看看。不妨事的。
    (只見他二人比並多時,不分勝負。)
    (展爺先前不過搪塞虛架。)
    (後見小姐頗有門路,不由暗暗誇獎,反到高起興來。)
    (凡有不到之處,俱各點到,點到卻又抽回,來來往往。)
    (忽見展爺用了個垂花式,斜刺裡將劍遞進,即便抽回,就隨著劍尖滴溜溜落下
    (一物。)
    (又見小姐用了個風吹敗葉式,展爺忙把頭一低將劍躲過。)
    (才要轉身,不想小姐一翻玉腕,又使了個推窗攆月勢,將展爺的頭巾削落。)
南 俠:(南俠一伏身跳出圈外)我輸了,我輸了。
    (丁二爺過來,拾起頭巾,撢去塵土。)
    (丁大爺過來撿起先落下的物一看,卻是小姐耳上之環。)
便上前:(便上前對展爺道)是小妹輸了,休要見怪。
    (二爺將頭巾交過。)
    (展爺挽發整巾,連聲贊道)
展 爺:令妹真好劍法也!
    (丁母差丫鬟即請展爺進廳。)
    (小姐自往後邊去了。)
丁 母:(丁母對展爺道)此女乃老身姪女,自叔叔嬸嬸亡後,老身視如親生兒女一般。
    久聞賢姪名望,就欲聯姻,未得其便;不意賢姪今日降臨寒舍,實乃彩絲繫足,
    美滿良緣。又知賢姪並無親眷,又請誰來相看,必要推諉;故此將小女激誘出來
    比劍,彼此一會。
丁大爺:(丁大爺也過來道)非是小弟在旁不肯攔阻;皆因弟等與家母已有定算,故此多
    有褻瀆。
丁二爺:(丁二爺也陪罪道)全是小弟之過。惟恐吾兄推諉,故用激將詭計誆哄仁兄,望
    祈恕罪。
    (展爺到此時,方才明白。)
    (也是姻緣,更不推辭,慨然允許。)
    (便拜了丁母,又與兆蘭兆蕙彼此拜了,就將巨闕湛盧二劍彼此換了,作為定禮
    (。)
    (二爺手托耳環,提了寶劍,一直來到小姐臥室。)
小 姐:(小姐正自納悶)我的耳環何時削去,竟不知道,也就險得很呢。
小 姐:(忽見二爺笑嘻嘻的手托耳環)妹子耳環在這裡。
    (擲在一邊。)
小 姐:(又笑道)湛盧劍也被人家留下了。
    (小姐才待發話。)
二 爺:(二爺連忙說道)這都是太太的主意,妹子休要問我。少時問太太便知。大約妹
    子是大喜了。
    (說完,放下劍,笑嘻嘻的就跑了,小姐心下明白,也就不言語了。)
    (丁二爺來至前廳,此時丁母已然回後去了。)
    (他三人從新入座,彼此說明,仍論舊交,不論新親。)
    (大爺二爺仍呼展爺為兄,脫了俗套,更覺親熱。)
    (飲酒吃飯,對坐閒談。)
    (不覺展爺在茉村住了三日,就要告別。)
    (丁氏昆仲那裡肯放。)
    (展爺再三要行。)
丁二爺:既如此,明日弟等在望海台設一席。你我弟兄賞玩江景,暢敘一日。後日大哥再
    去,如何?
    (展爺應允。)
    (到了次日飯後,三人出了莊門,往西走了有一里之遙,彎彎曲曲,繞到土嶺之
    (上,乃是極高的所在,便是丁家莊的後背。)
    (上面蓋了高台五間,甚是寬闊。)
    (遙望江面一帶,水勢茫茫,猶如雪練一般。)
    (再看船隻往來,絡繹不絕。)
    (郎舅三人觀望江景,實實暢懷。)
    (不多時,擺上酒肴,慢慢消飲。)
    (正在快樂之際,只見來一漁人在丁大爺旁邊悄語數言。)
大 爺:(大爺吩咐)告訴頭目去辦罷。
    (丁二爺也不理會。)
    (展爺更難細問,仍然飲酒。)
    (遲不多時,又見來一漁人,甚是慌張,向大爺說了幾句。)
    (此次二爺卻留神,聽了一半,就道)
也 就:這還了得!若要如此,以後還有個規矩麼?
大 爺:(對那漁人道)你把他叫來我瞧瞧。
    (展爺見此光景,似乎有事,方問)
方 才:二位賢弟,為著何事?
丁二爺:我這松江的漁船原分兩處,以蘆花蕩為界。蕩南有一個陷空島,島內有一個盧家
    莊。當初有盧太公在日,樂善好施,家中巨富。待至生了盧方,此人和睦鄉黨,
    人人欽敬;因他有爬桿之能,大家送了他個綽號,叫做鑽天鼠。他卻結交了四個
    朋友,共成五義;大爺就是盧方。二爺乃黃州人,名叫韓彰,是個行伍出身,會
    做地溝地雷,因此他的綽號兒叫做徹地鼠。三爺乃山西人,名叫徐慶,是個鐵匠
    出身,能探山中十八孔,因此綽號叫穿山鼠。至於四爺,身材瘦小,形如病夫,
    為人機巧伶便,智謀甚好,是個大客商出身,乃金陵人,姓蔣名平,字澤長,能
    在水中居住,開目視物,綽號人稱翻江鼠。惟有五爺,少年華美,氣宇不凡,為
    人陰險狠毒,卻好行俠作義,──就是行事太刻毒,是個武生員,金華人氏,姓
    白名玉堂,因他形容秀美,文武雙全,人呼他綽號為錦毛鼠。
展 爺:(展爺聽說白玉堂)此人我卻認得。愚兄正要訪他。
丁二爺:大哥如何認得他呢?
    (展爺便將苗家集之事述說一回。)
    
    
184**時間: 地點:
    (正說時,只見來了一伙漁戶。)
    (其中有一人怒目橫眉,伸出掌來)
一 人:二位員外看見了。他們過來搶魚,咱們阻攔,他就拒捕起來了。搶了魚不算,還
    把我削去四指,光光的剩下了一個大拇指頭。這才是好朋友呢!
丁大爺:(丁大爺連忙攔道)不要多言。你等急喚船來,待我等親身前往。
    (眾人一聽員外要去,忽的一聲,俱各飛跑去了。)
展 爺:劣兄無事,何不一同前往。
丁二爺:如此甚好。
    (三人下了高台,一同來至莊前,只見從人伴當伺候多人,各執器械。)
    (丁家兄弟展爺俱各佩了寶劍。)
    (來至停泊之處,只見大船兩隻是預備二位員外坐的。)
    (大爺獨自上了一隻大船,二爺同展爺上了一隻大船,其餘小船,紛紛亂亂,不
    (計其數,竟奔蘆花蕩而來。)
    (才至蕩邊,見一隊船皆是蕩南的字號,便知是搶魚的賊人了。)
    (大爺催船前進,二爺緊緊相隨。)
    (來至切近,見那邊船上立著一人,兇惡非常,手托七股魚叉,在那裡靜候廝殺
    (。)
    (大爺的船先到,便說)
便上前:這人好不曉事。我們素有舊規,以蘆花蕩為交界。你如何擅敢過蕩,搶了我們的
    魚,還傷了我們的漁戶?是何道理?
丁二爺:(那邊船上那人道)什麼交界不交界,咱全不管。只因我們那邊魚少,你們這邊
    魚多,今日暫且借用。你若不服咱,就比試比試。
    (丁大爺聽了這話,有些不說理,便問)
便上前:你叫什麼名字?
丁二爺:(那人道)咱叫分水獸鄧彪。你問咱怎的?
丁大爺:你家員外,那個在此?
鄧 彪:我家員外俱不在此。此一隊船隻就是咱管領的。你敢與咱合氣麼?
    (說著話,就要把七股叉刺來。)
    (丁大爺才待拔劍,只見鄧彪翻身落水,這邊漁戶立刻下水,將鄧彪擒住,托出
    (水面,交到丁二爺船上。)
    (二爺卻跳在大爺船上,前來幫助。)
    (你道鄧彪為何落水?原來大爺問答之際,丁二爺船已趕到,見他出言不遜,卻
    (用彈丸將他打落水中。)
    (你道什麼彈丸?這是二爺自幼練就的。)
    (用竹板一塊,長夠一尺八寸,寬有二寸五分,厚五分,上面有個槽兒,用黃蠟
    (鐵渣子團成核桃大小,臨用時安上。)
    (在數步中打出,百發百中。)
    (又不是彈弓,又不是弩弓,自己纂名兒叫做竹彈丸。)
    (這原是二爺小時頑耍的小頑藝兒,今日偌大的一個分水獸,竟會叫英雄的一個
    (小小鐵丸打下水去咧。)
    (可見本事不是吹的,這才是真本領呢。)
    (且言鄧彪雖然落水,他原是會水之人,雖被擒,不肯服氣,連聲喊道)
鄧 彪:好呀,好呀!你敢用暗器傷人,萬不與你們干休。
    (展爺聽至此句,說用暗器傷人,方才留神細看,見他眉攢裡腫起一個大紫包來
    (,便喝道)
方 才:你既被擒,還喊什麼!我且問你,你家五員外他可姓白麼!
鄧 彪:姓白,怎麼樣?他如今已下山了。
展 爺:往那裡去了?
鄧 彪:數日之前上東京,找什麼『御貓』去了。
    (展爺聞聽,不由得心下著忙。)
只 聽:(只聽那邊一人嚷道)丁家賢弟呀!看我盧方之面,恕我失察之罪。我情願認罪
    呀。
    (眾人抬頭,只見一隻小船飛也似趕來,嚷的聲音漸漸近了。)
    (展爺留神細看來人,見他一張紫面皮,一部好鬍鬚,面皮光而生亮,鬍鬚潤而
    (且長,身量魁梧,氣宇軒昂。)
執 手:(丁氏兄弟也執手)盧兄請了。
盧 方:鄧彪乃新收頭目,不遵約束,實是劣兄之過。違了成約,任憑二位賢弟吩咐。
丁大爺:他既不知,也難譴責。此乃無心之過也。
    (回頭吩咐將鄧彪放了。)
回 頭:(這邊漁戶便道)他們還搶了咱們好些魚罟呢。
丁二爺:(丁二爺連忙喝住)休要多言!
    (盧方聽見,急急吩咐)
盧 方:快將那邊魚罟,連咱們魚罟俱給送過去。
    (這邊送人,那邊送罟。)
    (盧方立刻將鄧彪革去頭目,即差人送往府裡究治。)
丁大爺:(丁大爺吩咐)是咱們魚罟收下。是那邊的俱各退回。
    (兩下裡又說了多少謙讓的言語,無非論交情,講過節。)
    (彼此方執手,各自歸莊去了。)
    (未知後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夜救老僕顏生赴考 晚逢寒士金客揚言)
    
    
185**時間: 地點:
    (且說丁氏兄弟同定展爺來至莊中,賞了削去四指的漁戶拾兩銀子,叫他調養傷
    (痕。)
展 爺:(展爺便提起)鄧彪說白玉堂不在山中,已往東京找尋劣兄去了。刻下還望兩位
    仁弟備只快船,我須急急回家,趕赴東京方好。
    (丁家兄弟聽了展爺之言,再也難以阻留,只得應允。)
    (便於次日備了餞行之酒,慇懃送別,反覺得戀戀不捨。)
    (展爺又進內叩別了丁母。)
    (丁氏兄弟送至停泊之處,瞧著展爺上船,還要遠送。)
    (展爺攔之再三,只得罷了,送至大路,方才分手作別。)
    (展爺真是歸心似箭。)
    (這一日天有二鼓,已到了武進縣,以為連夜可以到家。)
    (剛走到一帶榆樹林中,忽聽有人喊道)
忽 聽:救人呀!了不得了!有了打槓子的了。
    (展爺順著聲音,迎將上去,卻是個老者背著包袱,喘得連嚷也嚷不出來。)
    (又聽後面有人追著,卻喊得洪亮道)
又 聽:了不得!有人搶了我的包袱去了!
    (展爺心下明白,便道)
便上前:老者,你且隱藏,待我攔阻。
    (老者才往樹後一隱,展爺便蹲下身去。)
    (後面趕的只顧往前。)
    (展爺將腿一伸,那人來得勢猛,噗哧的一聲,鬧了個嘴吃屎。)
    (展爺趕上前按住,解下他的腰間搭包,寒鴉兒拂水的將他捆了。)
    (見他還有一隻木棍,就從腰間插入,斜擔的支起來。)
便上前:(將老者喚出)你姓甚名誰?家住那裡?慢慢講來。
    (老者從樹後出來,先叩謝了。)
    
    
186**時間: 地點:
    (此時喘已定了。)
便上前:(道)小人姓顏,名叫顏福,在榆林村居住。只因我家相公要上京投親,差老奴
    到窗友金必正處借了衣服銀兩。多承金相公一番好意,留小人吃飯,臨走又交付
    老奴三十兩銀子,是贈我家相公作路費的。不想年老力衰,又加上目力遲鈍,因
    此來路晚了。剛走到榆樹林內,便遇見這人,一聲斷喝,要甚麼『買路錢』。小
    人一聽,那裡還有魂咧,一路好跑,喘得連氣也換不上來。幸虧大老爺相救。不
    然,我這老命必喪於他手。
展 爺:(展爺聽了)榆林村乃我必由之路,我就送你到家如何?
    (顏福復又叩謝。)
展 爺:(展爺對那人道)你這廝夤夜劫人,你還嚷人家搶了你的包袱去了。幸遇某家,
    我也不加害於你。你就在此歇歇,再等個人來救你便了。
    (說罷,叫老者背了包袱,出了林子,竟奔榆林村。)
    (到了顏家門首。)
老 者:此處便是。請老爺裡面待茶。
    (一壁說話,用手叩門。)
只 聽:(只聽裡面道)外面可是顏福回來了麼?
展 爺:(展爺聽得明白)我不吃茶了,還要趕路呢。
    (說畢,邁開大步,竟奔遇杰村而來。)
    
    
187**時間: 地點:
    (單說顏福聽得是小主人的聲音,便道)
便上前:老奴回來了。
    (開門處,顏福提包進來,仍然將門關好。)
    (你道這小主人是誰?乃是姓顏名查散,年方二十二歲。)
    (寡母鄭氏,連老奴顏福,主僕三口度日。)
    (因顏老爺在日為人正直,作了一任縣尹,兩袖清風,一貧如洗,清如秋水,嚴
    (似寒霜。)
    (可惜一病身亡,家業零落。)
    (顏生素有大志,總要克紹書香,學得滿腹經綸,屢欲赴京考試。)
    (無奈家道寒難,不能如願。)
    (因明年就是考試的年頭,還是鄭氏安人想出個計較來,便對顏生道)
安 人:你姑母家道豐富,何不投托在彼?一來可以用功,二來可以就親,豈不兩全其美
    呢?
顏 生:母親想的雖是。但姑母已有多年不通信息。父親在日還時常寄信問候。自父親亡
    後,遣人報信,並未見遣一人前來弔唁,至今音梗信杳。雖是老親,又是姑舅結
    下新親;奈目下孩兒功名未成,如今時勢,恐到那裡,也是枉然。再者孩兒這一
    進京,母親在家也無人侍奉,二來盤費短少,也是無可如何之事。
    (母子正在商議之間,恰恰顏生的窗友金生名必正特來探訪。)
    (彼此相見,顏生就將母親之意對金生說了。)
    (金生一力擔當,慨然允許,便叫顏福跟了他去,打點進京的用度。)
    (顏生好生喜歡,即稟明老人家。)
    (安人聞聽,感之不盡。)
    (母子又計議了一番。)
    (鄭氏安人親筆寫了一封書信,言言哀懇。)
    (大約姑母無有不收留姪兒之理。)
    (娘兒兩個呆等顏福回來。)
    (天已二更,尚不見到。)
    (顏生勸老母安息,自己把卷獨對青燈,等到四更,心中正自急躁。)
    (顏福方回來了,交了衣服銀兩。)
    (顏生大悅,叫老僕且去歇息。)
    (顏福一路困乏,又受驚恐,已然支持不住,有話明日再說,也就告退了。)
    (到了次日,顏生將衣服銀兩與母親看了,正要商酌如何進京,只見老僕顏福進
    (來說道)
顏 生:相公進京,敢則是自己去麼?
顏 生:家內無人,你須好好侍奉老太太。我是自己要進京的。
老 僕:相公若是一人赴京,是斷斷去不得的。
顏 生:卻是為何?
    (顏福便將昨晚遇劫之事,說了一遍。)
    (鄭氏安人聽了顏福之言,說)
安 人:是呀。若要如此,老身是不放心的。莫若你主僕二人同去方好。
顏 生:孩兒帶了他去,家內無人。母親叫誰侍奉?孩兒放心不下。
    (正在計算為難,忽聽有人叩門,老僕答應。)
    (開門看時,見是一個小童,一見面就說道)
一 個:你老人家昨晚回來好呀?也就不早了罷。
    (顏福尚覷著眼兒瞧他。)
小 童:(那小童)你老人家瞧甚麼?我是金相公那裡的,昨日給你老人家斟酒,不是我
    麼?
一 個:(顏福道)哦,哦!是,是。我倒忘了。你到此何事?
小 童:我們相公打發我來見顏相公來了。
    (老僕聽了,將他帶至屋內,見了顏生,又參拜了安人。)
顏 生:(顏生便問道)你做甚麼來了?你叫甚麼?
小 童:小人叫雨墨。我們相公知道相公無人,惟恐上京路途遙遠不便,叫小人特來服侍
    相公進京。又說這位老主管有了年紀,眼力不行,可以在家伺候老太太,照看門
    戶,彼此都可以放心。又叫小人帶來十兩銀子,惟恐路上盤川不足,是要富餘些
    個好。
    (安人與顏生聽了,不勝歡喜,不勝感激。)
    (連顏福俱樂得了不得。)
    (安人又見雨墨說話伶俐明白,便問)
安 人:你今年多大了?
雨 墨:小人十四歲了。
安 人:你小兒家能彀走路嗎?
雨 墨:(雨墨笑道)回稟老太太得知。小人自八歲上,就跟著小人的父親在外貿易。慢
    說走路,甚麼處兒的風俗,遇事眉高眼低,那算瞞不過小人的了。差不多的道兒
    小人都認得。至於上京,更是熟路了。不然,我們相公會派我來跟相公麼?
    (安人聞聽,更覺喜歡放心。)
    (顏生便拜別老母。)
    (安人未免傷心落淚,將親筆寫的書信交與顏生道)
安 人:你到京中祥符縣問雙星巷,便知你姑母的居址了。
雨 墨:(雨墨在旁道)祥符縣有個雙星巷,又名雙星橋,小人認得的。
安 人:如此甚好。你要好好服侍相公。
雨 墨:不用老太太囑咐,小人知道。
    (顏生又吩咐老僕顏福一番,暗暗將十兩銀子交付顏福,供養老母。)
    (雨墨已將小小包裹背起來。)
    (主僕二人出門上路。)
    (顏生是從未出過門的,走了一二十里路,便覺兩腿酸疼,問雨墨道)
顏 生:咱們自離家門,如今走了也有五六十里路了罷?
雨 墨:可見相公沒有出過門。這才離家有多大工夫,就會走了五六十里?那不成飛腿了
    麼?告訴相公說,總共走了沒有三十里路。
顏 生:(顏生吃驚道)如此說來路途遙遠,竟自難行得很呢!
雨 墨:相公不要著急。走道兒有個法子。越不到越急,越走不上來。必須心平氣和,不
    緊不慢,彷彿遊山玩景的一般。路上雖無景致,拿著一村一寺皆算是幽景奇觀,
    遇著一石一木也當做點綴的美景。如此走來走去,心也寬了,眼也亮了,乏也就
    忘了,道兒也就走的多了。
    (顏生被雨墨說的高起興來,真果沿途玩賞。)
    (不知不覺,又走了一二十里,覺得腹中有些饑餓,便對雨墨道)
不 覺:我此時雖不覺乏,只是腹中有點空空兒的,可怎麼好?
雨 墨:(雨墨用手一指)那邊不是鎮店麼?到了那裡,買些飯食,吃了再走。
    (又走了多會,到了鎮市。)
    (顏相公見個飯鋪,就要進去。)
雨 墨:這裡吃,不現成。相公隨我來。
    (把顏生帶到二葷鋪裡去了。)
    (一來為省事,二來為省錢;這才透出他是久慣出外的油子手兒來了呢。)
    (主僕二人用了飯,再往前走了十多里。)
    (或樹下,或道旁,隨意歇息歇息再走。)
    (到了天晚,來到一個熱鬧地方,地名雙義鎮。)
雨 墨:相公,咱就在此處住了罷。再往前走就太遠了。
顏 生:既如此,就住了罷。
雨 墨:住是住了。若是投店,相公千萬不要多言,自有小人答復他。
    (顏生點頭應允。)
雨 墨:(及至來到店門,擋槽兒的便道)有乾淨房屋。天氣不早了。再要走,可就太晚
    了。
雨 墨:(雨墨便問道)有單間廂房沒有?或有耳房也使得。
便上前:(擋槽兒的道)請先進去看看就是了。
雨 墨:若是有呢,我們好看哪;若沒有,我們上那邊住去。
便上前:(擋槽兒的道)請進去看看何妨。不如意,再走如何?
顏 生:咱們且看看就是了。
雨 墨:相公不知。咱們若進去,他就不叫出來了。店裡的脾氣我是知道的。
    
    
188**時間: 地點:
    (正說著,又出來了一個小二道)
出 來:請進去,不用游疑。訛不住你們兩位。
    (顏生便向裡走,雨墨只得跟隨。)
只 聽:(只聽店小二道)相公請看很好的正房三間,裱糊的又乾淨,又豁亮。
雨 墨:是不是?不進來你們緊讓,及至進來就是上房三間。我們爺兒兩個又沒有許多行
    李,住三間上房,你這還不訛了我們呢!告訴你,除了單廂房或耳房,別的我們
    不住。
    (說罷,回身就要走。)
小 二:(小二一把拉住道)怎的了!我的二爺。上房三間,兩明一暗。你們二位住那暗
    間,我們算一間的房錢,好不好?
顏 生:就是這樣罷。
雨 墨:咱們先小人,後君子。說明了,我可就給一間的房錢。
    (小二連聲答應。)
    (主僕二人來至上房,進了暗間,將包裹放下。)
小 二:(小二便用手擦外間桌子)你們二位在外間用飯罷。不寬闊麼?
雨 墨:你不用誘。就是外間吃飯,也是住這暗間,我也是給你一間的房錢。況且我們不
    喝酒。早起吃的,這時候還飽著呢。我們不過找補點就是了。
    (小二聽了,光景沒有甚麼大來頭)
小 二:悶一壺高香片茶來罷?
雨 墨:路上灌的涼水,這時候還滿著呢。不喝。
小 二:點個燭燈罷?
雨 墨:怎麼你們店裡沒有油燈嗎?
小 二:有啊!怕你們二位嫌油燈子氣,又怕油了衣服。
雨 墨:你只管拿來,我們不怕。
    (小二才回身。)
雨 墨:他倒會頑。我們花錢買燭,他卻省油,敢則是裡外裡。
    (小二回頭瞅了一眼。)
    (取燈取了半天,方點了來。)
小 二:(問道)二位吃甚麼?
雨 墨:說了找補吃點。不用別的,給我們一個燴烙炸,就帶了飯來罷。
    (店小二估量著,沒甚麼想頭,抽身就走了,連影兒也不見了。)
    (等的急催他,他說)
叫 他:沒得。
    (再催他,他說)
叫 他:就得。已經下了杓了。就得,就得。
    (正在等著,忽聽外面嚷道)
忽 聽:你這地方就敢小看人麼?小菜碟兒一個大錢,吾是照顧你,賞你們臉哪。你不讓
    我住,還要凌辱斯文。這等可惡!吾將你這狗店用火燒了。
雨 墨:該!這倒替咱們出了氣了。
又 聽:(又聽店東道)都住滿了,真沒有屋子了。難道為你現蓋嗎?
又 聽:(又聽那人更高聲道)放狗屁不臭!滿口胡說!你現蓋──現蓋,也要吾等得呀
    。你就敢凌辱斯文。你打聽打聽,唸書的人也是你敢欺負得的嗎?
    (顏生聽至此,不由得出了門外。)
雨 墨:相公別管閒事。
雨 墨:(剛然阻攔,只見院內那人向著顏生道)老兄,你評評這個理。他不叫吾住使得
    ,就將我這等一推,這不豈有此理麼?還要與我現蓋房去。這等可惡!
顏 生:兄台若不嫌棄,何不將就在這邊屋內同住呢?
只 聽:(只聽那人道)萍水相逢,如何打攪呢?
    (雨墨一聽,暗說)
雨 墨:此事不好,我們相公要上當。
    (連忙迎出,見相公與那人已攜手登階,來至屋內,就在明間,彼此坐了。)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真名士初交白玉堂 美英雄三試顏查散)
    
    
189**時間: 地點:
    (且說顏生同那人進屋坐下。)
    (雨墨在燈下一看,見他頭戴一頂開花儒巾,身穿一件零碎藍衫,足下穿一雙無
    (根底破皂靴頭兒,滿臉塵土,實在不像唸書之人,倒像個無賴。)
    (正思想卻他之法,又見店東親來陪罪。)
暗 暗:(那人道)你不必如此。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恕你便了。
    (店東去後,顏生便問道)
顏 生:尊兄貴姓?
便上前:(那人道)吾姓金名懋叔。
雨 墨:(雨墨暗道)他也配姓金。我主人才姓金呢,那是何等體面仗義。像他這個窮樣
    子,連銀也不配姓呀。常言說:『姓金沒有金,一定窮斷筋。』我們相公是要上
    他的當的。
又 聽:(又聽那人道)沒領教兄台貴姓。
    (顏生也通了姓名。)
金 生:原來是顏兄,失敬失敬。請問顏兄,用過飯了沒有?
顏 生:尚未。金兄可用過了?
金 生:不曾。何不共桌而食呢?叫小二來。
    
    
190**時間: 地點:
    (此時店小二拿了一壺香片茶來,放在桌上。)
金 生:(金生便問道)你們這裡有甚麼飯食?
小 二:上等飯食八兩,中等飯六兩,下等飯……
    (剛說至此,金生攔道)
金 生:誰吃下等飯呢。就是上等飯罷。吾且問你,這上等飯是甚麼肴饌?
小 二:兩海碗,兩旋子,六大碗,四中碗,還有八個碟兒。無非雞鴨魚肉翅子海參等類
    ,調度的總要合心配口。
金 生:可有活鯉魚麼?
小 二:要活鯉魚是大的,一兩二錢銀子一尾。
金 生:既要吃,不怕花錢。吾告訴你,鯉魚不過一斤的叫做『拐子』,過了一斤的才是
    鯉魚。不獨要活的,還要尾巴像那胭脂瓣兒相似,那才是新鮮的呢。你拿來,吾
    看。
小 二:酒是甚麼酒?
小 二:不過隨便常行酒。
金 生:不要那個。吾要喝陳年女貞陳紹。
小 二:有十年蠲下的女貞陳紹;就是不零賣,那是四兩銀子一壇。
金 生:你好貧哪!甚麼四兩五兩,不拘多少,你搭一壇來當面開開,吾嘗就是了。吾告
    訴你說,吾要那金紅顏色濃濃香,倒了碗內要掛碗。猶如琥珀一般,那才是好的
    呢。
小 二:搭一壇來,當面錐嘗。不好不要錢,如何?
金 生: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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