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 至 第八〇
７１＊＊時間： 地點：
（自此之後，覺緣遂在錢塘岸上造了一個雲水庵兒住下。）
（又買了一隻小小魚船，又將素絲結成一張細網，又僱了兩個有力量識水性的漁人，自督
（他日夜駕了在錢塘江上往來伺候。）
（也是劫數當消，姻緣該續，這夜翠翹跳入江中，恰恰跳在覺緣絲網之內。）
（兩個漁人是有心救人的，一見有人跳入網中，即忙忙拽起，那漁船早隨著波浪流去數里
（。）
（覺緣因解開絲網，扶出翠翹，替他換了水濕的衣服。）
（翠翹臥在艙中，尚昏迷不醒。）
（昏迷中，翠翹恍然看見向日的劉淡仙遠遠的看著自己，卻不言語。）
翠 翹：（叫道）劉家姐姐，妳說斷腸教主招我入會，今日腸已斷盡矣，何不快快引我去，卻遠遠
立著為何？
劉淡仙：妾在此候姐姐久矣。姐姐因賣身保全父母，孝德動天；勸順救拔生靈，忠心貫日。斷腸會
昨已除名，斷腸詩今當奉璧。從前苦已歷盡，矧今日劫又消完，目此福祿生身，情緣如意
。
（因將舊題的十首斷腸詩遞與翠翹。）
翠 翹：（翠翹接著）妾不幸被督府配與軍人，故投身入江以謝明山，有甚福祿，有甚情緣？
（翠翹正說未完，忽耳畔有人低低喚）
覺 緣：濯泉，快些甦醒。
（忽睜眼一看，見覺緣坐在旁邊，明燭呼喚。）
翠 翹：（定一定神道）妾已投江死矣，為何又與道兄相會？莫非是冥途做夢？
（覺緣見翠翹醒轉，滿心歡喜。）
覺 緣：濯泉妹，休要猜疑，妳投江是我救了。
（翠翹聽得分明，方坐起身。）
翠 翹：我投江祇是一時烈性，師兄如何得知，卻在此救我？
覺 緣：恩師三合道姑命我俟妳錢塘消劫時，棹一葦作寶筏，渡之以續前盟。恩師說你前劫已消，
後緣將續。今日果應其言，料妳後日必享情緣之福矣。
（翠翹聽了，方喜道）
翠 翹：（喜道）這等說起來，師兄竟是我重生父母了。但祇是這一葉小舟如何能藏身，恐督府探
知，又起禍端。
覺 緣：妹子勿懮，我已預造一雲水庵在江岸上，為賢妹藏身地矣。賢妹可安心住下，以待情緣來
續。
翠 翹：得苟全性命，為孤雲野鶴足矣，安敢復望情緣。
覺 緣：三合道姑前言既已如響，後言豈有不驗！
（因吩咐兩個漁人乘夜將小舟搖至庵前，悄悄將翠翹扶了入庵隱藏，不使一人知道。）
（正是：
（ 心似開籠雀，身如再發花。）
（不知果有情緣來續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金千里苦哀哀招生魂 王翠翹喜孜孜完宿願）
（詞曰：
（ 生負明山，願與明山完死案。）
（死案纔完，早已前愆斷。）
（再世重歡，又要從算。）
（天心幻，禍兮福倚，做出教人看。）
（右調《點絳脣》）
７２＊＊時間： 地點：
（金重同父到遼陽，收拾了叔子的喪事，耽耽擱擱，三個月方得起身回京。）
（金重祇是夜夢顛倒，神思不寧，疑是相思攪得他心亂。）
（得整歸鞭，恨不得夜以繼日打點回來，與翠翹痛說相思，細訴離情。）
（金重趕回家中，即到攬翠園中來訪翠翹。）
（此時翠翹已去四月，王家亦搬往別處。）
（金重尋舊跡窺瞷，絕無一人，心中甚是著疑，乃問鄰人。）
（鄰人將王家被事，翠翹賣身，細說一遍。）
（金重驚得目瞪心呆，魂出魄消，半信半疑，顧不得形跡，怕不得是非，竟跟尋到王家。
（）
（見矮牆小屋，殊非昔日規模。）
金 重：王兄在家麼？
（王觀走出，見是金重，忙答道）
王 觀：千里哥哥，幾時回來的？請到裏邊坐。
（金重隨入客舍，二人禮畢坐下。）
（金重正欲開言，王觀向內裏道）
王 觀：金家哥哥遼陽回來了，快烹茶。
（裏邊聽了這句話，沒頭沒腦一齊哭將出來。）
（金生不知就里，上前忙問所以。）
王老爹：金家哥，我女兒命薄，遭老夫之難，賣身救父，不能完君姻婭。臨行再三囑託，叫我以妹
氏代償盟約。我女兒說得好苦也。他道今生不能與你諧連理，願到來生續此盟。
（王老爹言罷，放聲痛哭。）
（金重捶胸跌腳，撞頭磕腦，跪地叫一聲妻，怨一聲命。）
王老爹：木已成舟，哭亦無益。賢婿那時不去便好，如今雖決江河為淚，徒自傷耳。
金 重：（金重咬牙道）難道我妻流落他鄉，我就罷了！我明日便差人往臨清去訪問，若有下落，
雖破家蕩產，也須教缺月重圓。二令嬡高義，非不甚願，但不忍負了大令嬡一段熱心。
（王夫人以翠翹留下的別詩、別書等物件付與金重，金重每讀一句，嗚咽一聲。滿室之人
（觀之，莫不淚下。）
７３＊＊時間： 地點：
（次日金重出偏宅一所，接王氏家眷移入居住。）
（金重修書一封，打發能事蒼頭，到臨清訪問翠翹消息。）
（去月餘。）
（蒼頭回道並沒有個馬監生。）
（金重號哭不止，飲食俱廢。）
７４＊＊時間： 地點：
（金重、王觀念終子貞之德，往謝拜之。）
（王觀讀書長進，討了終子貞女兒為妻。）
（金重父恐其過懮成病，勉強替翠雲納采，擇日成姻。）
（金重、翠雲雖男才女貌，極其相得，夫婦一言及翠翹，則涕泗交橫，嗚咽不能忍。）
７５＊＊時間： 地點：
（其歲金重同王觀俱得為附學生。）
（是年以遺才科舉，金重中春秋魁，王觀亦得登榜。）
（金重同王觀二人親往臨清探訪，並沒消息，悶悶不已。）
（越三科，金重舉進士，選河南綠衣縣守。）
（未之任，丁父憂。）
（服闋，補山東臨淄縣令，挈家眷到任。）
翠 雲：連夜夢見姐氏，莫非此處覓得個音信！
金 重：（金重頓悟道）夫人不言，我幾錯矣。臨淄，臨清，祇爭一字之別，安知非誤也。我明日
祇做一件沒頭公事，查問書吏，看是何如。
翠 雲：老爺之言是也。
（次日金重昇堂，吩咐皂快，拿十三年前馬監生在北京討王翠翹一干人犯，限三日要人。
（）
（皂快拿了這張牌，沒些把柄，又不敢去問，祇得與二三夥子裏商議。）皂快甲：這個惑
突的官府，沒根沒絆，發下恁一張牌，教我們到那裏去拿人。又祇限得三日，列位大哥有
甚主意，指教指教，待我大大做個東道相謝。
皂快乙：十三年前事，我們後輩哪裏曉得。若要知道這樣陳年事績，則除去問那都總管。
皂快甲：都總管是誰？
皂快乙：就是都來得。都總管在衙門中多年，那件那色瞞得他。他若回道不曉得，再沒有人曉得了
。
（皂快大喜，即忙去見都總管。）
（都總管此時已出了衙門，在自家門前替孫子們玩耍。）
皂快甲：（叫道）都老爹在此玩耍，晚輩有一事相問。我聞得十三年前，甚麼馬監生娶了一個北京
女子，叫甚麼王翠翹，怎麼起止？他們講不明，算來老爹定知詳細，特求指教。
都總管：（都總管點頭道）是說不明白，我盡數曉得。說來話長，今日我不耐煩，明朝你來我說與
你們聽，要哭的哭，笑的笑哩。
（皂快滿心歡喜，拱手道）
皂快乙：（拱手道）我們明日攜茶來聽講。
（皂快二人別了都總管。）
皂快甲：（商議道）這事能管不如能推，都老兒既曉得，我們明日早堂稟了老爺，推在他 身上，
其功在我，知不知在他，豈不是好商議。
皂快乙：中！
（次日早堂，來稟金公。）
金 重：這干人犯有著落了麼？
皂快甲：人雖不曾捉獲得，音信卻是有人曉得的。
金 重：甚麼人曉得其事？
皂快乙：這是十三年前事，小人們年幼，不知其詳。老爺衙門的舊役都來得，盡知其事，求老爺喚
來一問便知。
金 重：（金公批在快手手上道）仰差即請舊役都來得公幹。
（快手飛走，來見都總管。）
（都總管著了一驚，不知甚事。）
（喫上一壺酒，來見金重。）
（金公正坐堂等，都老兒進見。）
都總管：（磕頭）都來得磕老爺頭。
金 重：都來得，我要追究那馬監生娶北京女子事，道你曉得，從直說來。
都總管：原來老爺跟查這件事，小的盡情知道。那馬監生名叫馬不進，生平好酒貪花，不事家業，
流落江湖。遇著一個鴇婆，名叫秀媽，也是姓馬，合得相投，便跟了秀媽做幫龜，替他當
家，支撐門戶。出外依然作監生行徑，專一騙討良人婦女。假名娶妾，帶回接客，非止一
人。十三年前到北京充作富翁闊佬，要討一女子為妾，其女名叫王翠翹，十分齊整，彈得
好琴，唱得好曲。說因父被賊干連，賣身救父的。帶了回來，要她接客。那女子十分烈性
，自刎一刀，弄得七死八活。那媽兒的造化，一日一夜救醒了，卻用下一個調虎離山計，
挽出一個浪子，名喚楚卿，哄誘翠翹逃走。至中途拿住，此番捉回，那女子喫得好苦也。
皮鞭豁了三百，棒槌打了一千。受刑不過，落了火坑。過了兩三年，嫁了一個束秀才，也
享了年餘快樂。被那大娘宦氏，劈空拿回無錫，打作逃奴。熬煎不過，奔走他方，不知怎
的嫁了個大王。兩年前，兵至臨淄，肢解了馬不進，活剝了楚卿，倒點天燈償報了秀媽，
鴛鴦鞭酬答了宦氏，宦鷹、宦犬殺無赦，束家父子俱免死，姥姥有厚贈，薄幸夫婦碎剉以
死。果然是個有恩有義的女子。鄰里地方，老幼男女，一人不傷，屋宇墳墓，一樵不採。
大吹大打，喫了三日酒，方領兵去了。以後事情不曉得。
（金重聽了，啞口無言。）
金 重：（半晌道）如此依你說來，這馬監生等已受過報了。那女子隨著甚人，可曉得姓氏否？
都總管：這事要問束生員，現在新街開緞舖生理，叫來問他，便知端的。
（金公賞了都老兒。）
（金公教拿個名帖，到束舖戶家去請束生員來見。）
７６＊＊時間： 地點：
（束生員不知甚事，著了公服，來見金公。）
（金公吩咐接入束生員後堂相見。）
（禮畢坐下。）
金 重：王翠翹與我有中表之親，因父難被匪類所賺。今有一差役都得知，細講他復仇雪恥，酬恩
報德，業已明白。但他道事完領兵回去了，不知他所隨的是甚人。聞兄知其根源，特請過
來相問。
束 守：門生山妻之醜態，父師想已盡知，門生為山妻之累，在軍營耽擱獨久，乘閑細問軍人，道
那主帥姓徐，名海，字明山，乃是越人。才雄文武，勇冠三軍。片席相逢，兩俠入彀，便
揮金為令表妹贖身。三年後，成了大寇。率雄兵十萬，娶令妹為夫人。大兵所至，無不全
捷。目今駐兵閩、浙。聞督府屢屢招降不從，以夫人之勸，約束三軍，不淫人妻女，不殺
戮老弱，不燒毀民房，不戕掘墳墓。東南半壁，俱受王夫人之德。其他不能盡知，不敢妄
對。
（金公聽完，唏吁淚落。）
７７＊＊時間： 地點：
（金重回府對岳父、母、妻子、妻舅夫婦細講一番。）
（一個個心酸腸斷，一雙雙淚滴情傷。）
（因在任上，不敢放聲痛哭，吞聲忍氣，幾乎不雨飛霜矣。）
（金公思量欲棄官尋訪，想道干戈載道，殺人如麻，軍營嚴肅，怎麼插得身子進去。）
（沒奈何，思思切切，念念想想。）
（愁愁悶悶，度了三年，金公進京補福建南平縣尹。）
（王觀登甲，選了揚州四府。）
７８＊＊時間： 地點：
（金重、王觀二人商議。）
金 重：我兩到任限期尚早，我聞錢塘賊勢已平，且到浙江尋訪翠翹消息。
王 觀：（點頭）等領了文憑，就走。
７９＊＊時間： 地點：
（金重同岳父、母、妻子、妻舅夫婦一同往南進發。）
（來至張家灣，討了船，竟往浙江杭州。）
８０＊＊時間： 地點：
（一行人在杭州租個大寓住下，細細訪問，方知大寇已死，翠翹賜與永順酋長，當夜三更
（，在錢塘江上投水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