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七〇
６１＊＊時間： 地點：
（一日一夜，直抵臨淄。）
徐明山：傳令！進攻！
（一聲炮響，大刀闊斧，軍士殺將上去。）
（臨淄地方雖有幾百守兵，怎敵得這大隊人馬？那敢當先，唯棄甲曳兵，抱頭引頸而已。
（）
（居民逃亡。）
徐明山：傳令！就於空地紮了營寨。
６２＊＊時間： 地點：
史 昭：解馬不進等在帳外。
徐明山：押下去！好生看管！
雷 豐：帶束家父子來見。
徐 海：帶在偏營，好生看待，不可難為他。
（大將卞豹進營繳令）
卞 豹：大王在上，卞豹奉大王鈞旨，擒拿宦、束等犯，俱已滿門拿至。止有束守出外未歸，不曾
拿得，特來請罪。
徐 海：束守已在這裏，有勞將軍，另行昇賞。人犯且帶一邊。
卞 豹：謝千歲！
（卞豹打躬而退。）
（吩咐軍士取白銀一千，綢緞百匹）
吩 咐：送那束生員回去。你要見你妻子，東廊下還可生見一面。
（束生細聽因由，方知是王翠翹報怨。）
徐明山：無錫、臨淄一干人犯，俱擒在此，聽夫人如何發落。
翠 翹：余受束家父子之恩，姥姥之義，欲先酬彼等之德，然後報諸人之怨，大王以為如何？
徐明山：言之有理。
徐明山：傳令！叫請束家父子、姥姥進見。
（不一時，雷豐引束家父子，卞豹引姥姥進營。）
（三人不知頭腦，嚇得膽散魂消。）
（戰競競進營俯伏，那敢抬頭。）
翠 翹：束生，我便是王翠翹。你當時救我脫離娼門，我今全你父子性命。你妻宦氏，我已擒在這
裏，少不得要報當日那些惡況。 束 生：（跪求道）蠢妻實該萬死。但束正既蒙夫人恩
赦，蠢妻尚望推廣，赦束正之恩，再開一線生路。
翠 翹：（笑道）你要我饒他麼；她當日奈何我，怎不一為挽回？這個似難準信。你要見你妻子，
東廊下還可生見一面。
束 生：觀音閣設策，夫人獨忘之乎？
翠 翹：（翠翹沉吟半晌）賴有此耳，留個活的還你，少刻領人便是。又給你令箭一枝，保全家門
。敢有軍士擅入束家者，梟首示眾。你們父子去吧。
６３＊＊時間： 地點：
（束家父子出來，自卻到東廊下來見宦氏。）
（祇見宦氏母子、宦鷹宦犬等人，都在那裏。）
（宦氏遠遠望見丈夫，忙對計氏道）
宦小姐：娘，那來的不是束郎？
宦 氏：（計氏一看，果是女婿，忙叫道）賢婿快來。
（束生走近前，大家抱頭而哭。）
宦 氏：郎君怎也在這裏？
束 生：都是妳帶累我的。小姐，小姐，妳那花奴事發作了！
宦小姐：（宦氏聽了，一時想不到）這話是怎麼說？
束 生：有甚說，王翠翹恨妳母子刑害他。她如今嫁了徐大王，特發兵拿妳來報仇。我以當日不知
情，故得免死。你們自作自受，卻將奈何？
宦小姐：（連連頓足道）聽了此言，一似高山頂上塌了腳，又如萬丈深潭覆了舟，罷了，罷了！斷
送了，完成了，我宦氏遇著對頭了！今悔之遲矣。但郎君與他有德無怨，今為堂上賓，寧
忍視妾為堂下虜，可無半語相援否？妾當日雖獲罪王娘，並不曾唐突夫君。夫君何不推愛
王之餘波及我乎？
（宦小姐泣數行下。）
束 生：同舟吳越猶相顧，況乎夫妻之間。已於彼處哀求再四，已蒙開一線生路，但磨滅恐未能少
耳。此人恩怨最是分明，我講到觀音閣一端，他便許我領人。事到不堪處，小姐須善辨之
！
（語未終，中軍有令帶各犯進見，一齊推擁而入。）
６４＊＊時間： 地點：
（王夫人見束家父子已去，走下位來，以手攙起姥姥。）
翠 翹：姥姥可認得我麼？
（姥姥看得呆了。）
翠 翹：我就是花奴，被計氏打二十，發在妳名下刺繡澆花的，難道相忘了？
姥 姥：（姥姥點頭道）老身嚇癡了，原來就是束家的王娘娘。受了許多苦，也有今日。我時常掛
念妳，不知落在何處，原來恁般好！須看顧看顧我。
翠 翹：特請妳來報恩。
徐 海：（徐海因作揖道）夫人勞姥姥庇救，時刻不忘。今幸相逢，大稱闊念。
翠 翹：取黃金二百、白銀四千，送姥姥養老終身，以報全命之恩。
姥 姥：謝夫人！
翠 翹：暫屈姥姥一坐，看我王翠翹今日報仇雪恥。
（姥姥坐在夫人下首。）
（一聲鼓響，卞豹領宦氏、計氏、宦鷹、宦犬、薄幸夫婦等在帳外跪下。）
（去了枷鎖。）
（藍旗手唱名，第一起犯人薄幸夫婦進。）
翠 翹：薄幸夫婦賣良為娼，梟了首級。
（刀斧手應了一聲，將薄幸夫婦割下頭來。）
（藍旗手唱名叫著宦氏母女，宦氏母女唬得祇是抖。）
宦 氏：夫人饒命。
翠 翹：宦小姐，妳好計策也，妳好忍耐也，妳好惡取笑也！凡事留一線，久後好相見。今日相逢
，妳不能活了！
宦小姐：（宦小姐連連磕頭道）夫人，賤妾實該萬死，但求夫人念供狀寫經，去而不究。
妾非不知尊敬夫人，但勢不兩立，一念不能割愛分寵，遂造這段冤家。乞夫人原宥。
翠 翹：（夫人低首移時道）欲餐爾肉，剝爾皮，以消兩年之恨！所以不死者，去則不追，尚有開
籠放鳥之意。爾之活罪，自不能辭。
宦小姐：罪自當領，祇求從輕發落。
夫 人：臨淄劫我，計屬何人所出，快些說來，少分妳罪。
宦小姐：行計雖是宦鷹、宦犬，發縱指示原是賤妾。軍隨將轉，實妾之罪，他們不過依令而行。若
將他來抵妾之罪，妾心何安！
翠 翹：妳倒還是個任怨的女子。叫刀斧手，將宦鷹、宦犬梟了首級，以為宦門豪奴之戒！
（刀斧手應了一聲，將宦鷹、宦犬找下，須臾之間，血淋淋兩顆人頭獻上。）
翠 翹：將宦氏拿下，重責三十。
（軍卒一齊動手。）
宦小姐：（宦小姐抱著道）願以身替！
翠 翹：妳的祇算妳的，她那三十是要還她的，哪裏饒得！ 宦小姐：母親年登六十，身為一品夫
人，何曾受風霜勞碌，衙門苦楚，又加戰殺寒心，軍門殺人如麻，年高膽怯，自無錫劫來
，已受了無限苦楚熬煎。
姥 姥：（姥姥連忙跪下道）老奴願替主母。
翠 翹：這個人情大得緊，祇得聽了，祇便宜了這老潑婦。姥姥妳帶去吧。
宦 氏：謝夫人！
（姥姥扶宦氏出營。）
翠 翹：宮女！將宦氏跣剝衣裳，吊打一百，發還束生員領去。
宮 女：是！
（宮女們將宦氏一把頭髮找起，衣服脫得精光，剛剛止留一條褲子。頭髮高吊屋梁，一個
（宮娥扯住一邊手，前後兩個宮女各執馬鞭，一齊動手。一個從上打下，一個自下打上，
（打得如鰍落灰場，鱔逢湯鼎，叫苦連天，祇是亂紐，渾身竟無完膚。）
（宦氏放得落來，已是半生不死。）
軍 士：束生員領人。
束 生：多謝！多謝！
（束生接著宦氏。）
（宦氏祇有一點微氣。）
束 生：（束生歎道）妻，祇因妳的神通大，惹得刀刀割自身。
６５＊＊時間： 地點：
（史昭解馬不進、秀媽、楚卿進營。）
翠 翹：秀媽，妳可認得我麼？
秀 媽：奶奶，小娼婦不認得。
翠 翹：抬起他頭來，叫他看我是甚人！
（軍士吆喝一聲，一把找起秀媽頭髮，認得是王翠翹，連連）
秀 媽：婦人該萬死，祇求奶奶饒命！
翠 翹：（笑道）妳還想要生哩，妳天燈之誓，如何消釋！
翠 翹：將秀媽用柏油灌起，頭向地，腳朝天，倒點天燈，以還當日之願。馬不進四肢用掤子掤開
，挑破皮膚，盡抽其筋，令他支節肢肢分裂，以應彼誓。再用松香煎麻皮一鍋，大火融化
。旁用大缸注水，將楚卿淨剝衣裳，一人滾松香潑其身上，一人即以冷水澆之，候冷定帶
進來。
（軍人得令，押出去。）
（未多時，祇見眾軍將秀媽澆成一枝大蠟燭，底下露出頭來，還是活的；馬不進已上掤子
（，楚卿裝得鐵硬。）
翠 翹：點起蠟燭來。
軍 卒：是！ 軍卒立點火，剛是秀媽腳板上，起初倒也死了，這一燒，倒活將轉來，哀哀
叫苦。）
翠 翹：你也知疼麼？怎將別人皮膚任意摧殘！
（秀媽暈死不能答。）
翠 翹：下令，抽馬不進筋，屍解其體，灑在海中喂魚，以報其漂泊之惡。再令軍士扯去楚卿身上
麻皮。
（眾軍遵令而行，將尖刀在馬不進總筋脈處割開皮膚，用鉤子鉤著筋頭，著力扯去，馬不
（進即時疼死。連拔三四根總筋，一聲響，馬不進肢體扯得粉碎。）
（楚卿被松香麻皮膠定，內裏還是活的，外面卻是展動不得。）
（那些軍士走近前，祇揀有些麻皮頭兒的所在，一把扯著就揭。）
（楚卿皮膚已是滾松香潑爛的，不用氣力，一扯連皮就是一塊落來。）
（那消半個時辰，將楚卿剝得赤利利一個血塊模樣。）
（皮倒剝去了一層，人還是有氣的，夫人叫取了石灰水一盆，澆在楚卿身上，登時發起大
（泡，倏時腐爛為膿血，肉落骨枯而死。）
翠 翹：（夫人起謝徐海道）妾無限深仇，仗大王天威，一朝洗盡，雖肝腦塗地，不足以報厚德也
。
徐 海：見不平，便起戈矛，遇相知，贈以頭顱，乃吾徒本色事。況吾與卿夫婦之間，離亂均之，
患難均之，死生均之者乎。卿仇已雪，胸中之氣想亦少平，眉間之峰諒來略減，幾時得你
父母重逢，卑人之願亦慊矣。
翠 翹：謝大王！
徐 海：傳令大犒三軍，為夫人作洗冤會。三日後率兵回大荒，。
（夫人再四道謝。）
（覺緣起身舜行，夫人）
夫 人：道兄此去，欲飛錫何方？
覺 緣：余慕越水之勝，今將雲遊彼處。
夫 人：道兄高致，妾不敢留，不識繼此還有晤期否？
覺 緣：晤期不遠，祇在五載之間。
夫 人：然則道兄通慧矣。
覺 緣：余實不知，因遇了一位三合道姑，得聞玄解真詮。他深明體咎，道天子聖明，王氣隆盛，
今雖暫動干戈，久之自歸寧靜。今歲定遇故人於干戈之內，五年間當得再遇。余初未深信
，今見賢妹報仇雪恥，又在干戈擾攘之中，前兆既孚，後事自應。聞他在越水之濱，我正
欲去問他討些消息。
夫 人：千祈代我問個結局。
覺 緣：領命。
（夫人吩咐將掠來的行李給還覺緣師父，不得失落了。）
（軍士交還行李，一件件點明白。）
夫 人：（夫人吩咐一個軍士）帶領兵卒，送到平靜地方，討回書繳。外令箭一枝，令旗一杆，銀
牌一面，道兄帶在身旁，倘遇亂兵，以此示照，可免擄掠之苦。
（覺緣深謝而去。）
（徐海下令，大犒三軍，為夫人作洗冤會。）
（三軍人人有賞，個個有賜。）
（喫了三日賀功酒，然後一聲炮響，三軍啟行。）
（但見：
（ 喜孜孜鞭敲金鐙響，笑吟吟齊唱凱歌聲。）
（劍誅無義金酬德，萬恨千仇一旦伸。） 三通鼓罷，兩陣既開，明山出馬，怎生打扮，
但見：
（ 三山帽，金光蕩漾；猊鎧，砌就龍鱗。）
（大紅袍，團花燦爛；金醮斧，烈烈征雲。）
（雉毛貂尾英雄樣，劍眉鐵臉似閻君。）
（一部虯髯飄腦後，翻山攪海是徐公。）
探 子：報！官軍遊擊裘饒、參將卜濟領兵一萬，埋伏於前。
徐明山：（徐明山對夫人道）我兵到處，未曾有一人敢來迎戰，今日僥幸，遇著這支官軍。待我與
他親見一陣，以探甲兵如何，將士強弱。夫人督陣，待孤家斬將搴旗，以振我軍英武。
軍 士：督府差人招降。
徐 海：綁進來。 軍 士：得令！
（軍校綁一老人進來，跪在地下。）
徐 海：你是何人，敢來虎穴捋須！講得通，饒你這顆頭顱；講得不中講，須知我劍會喫人肉。
華 仁：（那老人戰兢兢道）小老兒姓華，狗名叫做華仁。督府老爺久知大王乃當今豪傑，不勝羨
慕，意欲為朝廷招降，恨無人通好。要差官將來，又恐觸大王之怒。因見小老兒居上在大
王帡幪之下，久沐恩波，故差小老兒前來。
徐 海：你且說督府有甚話講。
華 仁：督府說大王擁兵於此，雖雄振一時，然終非結局。莫若上順天心，下恤民命，歸順朝廷，
自當封侯裂土，顯祖榮宗，妻承誥命，子佩王章，異日名標青史，豈不美哉？何苦不生而
殺，以亂為安，為天下萬世指目也？願大王熟思之。
徐 海：（徐海大怒道）這老賊怎敢來引誘孤家！某在化外，雖不能開疆展土，也不失道寡稱孤。
你卻叫我投降，甘為走狗，搖尾乞憐，受那文官的鳥氣！言語可惡，惱人心耳。待我殺破
官軍，再來問斬，拉下去！
（滿空殺氣，橫浮鐵馬金戈；萬朵征雲，飄蕩高旗大纛。）
（千枝畫戟，豹尾侵天；萬口鋼刀，龍頭吞日。）
（屬屬斧鉞，密密標槍。）
（精明刀鬥，悠悠畫角龍吟；燦爛銀盔，凜凜冰霜雪練。）
（錦衣繡襖，簇擁走馬先行；玉帶徵夫，侍聽中軍元帥。）
（衝鋒將士，英雄勇猛；打將兒郎，鬼哭神欽。）
（三通鼓罷，兩陣既開，明山出馬。）
徐明山：（大喝道）官兵強者出戰，弱者免來。
（裘、卜二將見徐明山威風凜凜，殺氣騰騰，搖斧躍馬在陣前，一往一來，一衝一撞，宛
（如天神下界，一似惡煞臨凡。）
卜 濟：（卜濟令裘饒見陣）爾為遊擊將軍，正宜拔距先登。
裘 饒：（裘饒道）你係正將，何獨推我向前？
（二人你推我阻，不敢迎戰。）
（徐明山見那樣光景，大喝道）
徐明山：這樣官兵也叫你來迎敵！待我踹你營！
（拍坐下馬，搖手中斧，大吼一聲，渾如空中放個霹靂；叫聲眾兒郎跟我踹營，一馬當先
（，飛奔裘饒。）
裘 饒：令守備空混迎敵，違令立斬！
空 混：（沒奈何）得令！
（空混挺槍躍馬來迎。）
徐明山：（喝聲）鳥官受死！
（徐明山飛馬鎗至。）
（空混一個寒噤，倒撞馬下。）
（明山趕上，分頂一斧，劈為兩段，揮兵大殺。）
（官軍裘饒、卜濟抱頭逃生。）
（徐明山衝開隊伍，砍倒旌旗。）
（馬聞金鼓心驚，軍聽喊聲膽怯。）
（刀槍亂刺，那知上下交鋒；將士相迎，難辨東西南北。）
（衝鋒將如同猛虎，踹營軍一似飛熊。）
（初起時，兩下抖擻精神；次後來，彼此頓分勝負。）
（敗了的，似傷弓之鳥，見曲木而高飛；得勝的，如餓虎登崖，闖群羊而弄猛。）
（著刀的連肩削背，撞斧的斷首開胸。）
（遭劍的甲中腸出，中槍的袍上流紅。）
（人撞人，自相踐踏；馬撞馬，遍地屍橫。）
（傷殘軍士哀哀叫，帶箭兒郎戚戚悲。）
（棄金鼓滿地，拋糧草沙堤。）
（追奔逐北，喋血屍橫。）
（將士斃於原野，牛馬填於谷坑。）
徐明山：（見王夫人道）我向藐中國無人，亦不料撮空如此。早知如此，吾出兵不待今日矣。
翠 翹：大王天威，非人授也。妾思朝廷甲兵，亦非全弱。但太平已久，人不知兵。武弁習為奉承
，文官習為夤緣。主帥不習兵戈，不嫻戰鬥。一聞金鼓之聲，一見殺伐之威，便手足無措
，救死不瞻，誰敢角勝爭奇乎？但廟堂之上，雖無豪傑，而草莽之中，實有英雄。天下苦
兵已久，必勤招慕，岩穴間豈無奇才異能應募而起者！大王威名遠播，聞者莫不喪膽。妾
謂大王不患無威，但患大勝之後忽起驕心。將驕則兵懈，兵懈則勝負難必矣。願大王臨事
而懼，好謀而成，量敵而進，慮勝而會，則霸王事業可卜矣。
徐 海：（徐海大喜道）夫人言之有理！
夫 人：（因從容對徐海道）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降不降在我，何於來使事。若殺了他，恐天下
謂大王不能容物也。且華老人乃一小民，即有不堪，亦當免死。彼以招降至，有功無過，
殺之不祥，又閉了後來賢路。妾聞成大事者，有容天下之量，藐宇宙之雄。今一老人至，
不令生還，無乃自示隘怯乎？願大王免其死，勞以酒食，令老人歸去，揚佈恩威，宣言德
勇，使他們既怯吾之威勇，又服我之恩德。留一無用之老人，為我播無窮之色澤，所得不
亦多乎！
徐 海：（徐海稱謝道）夫人之言是也。
徐 海：帶華仁！
軍 士：是！
（軍校綁華仁進來，跪在地下。）
徐 海：傳令大小三軍，嚴明刁鬥，肅整隊伍，敢有攙越前後、交頭接耳、大驚小怪、旗號不明、
兵甲不利、夜巡不謹、探事不實者，俱以軍法從事。
眾 將：得令！
徐 海：解了華仁的綁！
軍 士：是！
（軍校解了華仁的綁。
徐 海：本當殺汝，使督府知威。且賞你酒食，快喫了回去。拜上督府，可說投降非細務，未可以
口舌誘也。必欲某降，除非干戈戰勝。余惟不甘牛後之羞，以至於此。
督府若不能快某以雞口之任，雖欲速降，豈可得哉！難得你拼死遠來，白銀百兩，賞為壓
驚之具。
華 仁：（華仁跪拜）謝大王不殺之恩！
（三軍肅然，是好兵勢也。）
（但見：
（ 滿空殺氣，橫浮鐵馬金戈；萬朵征雲，飄蕩高旗大纛。）
（千枝畫戟，豹尾侵天；萬口鋼刀，龍頭吞日。）
（屬屬斧鉞，密密標槍。）
（精明刀鬥，悠悠畫角龍吟；燦爛銀盔，凜凜冰霜雪練。）
（錦衣繡襖，簇擁走馬先行；玉帶徵夫，侍聽中軍元帥。）
（衝鋒將士，英雄勇猛；打將兒郎，鬼哭神欽。）
（正是：蓮花帳內將軍吟，細柳營中天子驚；祇因兵法通天地，龍虎深藏不敢行。）
徐 海：（乃命解了華仁的綁）本當殺汝，使督府知威。夫人道你是無用之物，不足辱吾刀斧，故
饒你命。且賞你酒食，快喫了回去。拜上督府，可說投降非細務，未可以口舌誘也。必欲
某降，除非干戈戰勝。余惟不甘牛後之羞，以至於此。督府若不能快某以雞口之任，雖欲
速降，豈可得哉！難得你拼死遠來，白金百兩，賞為壓驚之具。
（華老連連叩頭，那裏敢受。）
夫 人：大王美意，華翁可受下。
（華老人方叩頭拜謝而去。）
（歸報督府，細述徐海之言，督府聽了，懮形於色。）
督 府：這如何是好？
華 仁：老爺且寬心，尚有一機會可圖。
督 府：有甚機會？
華 仁：徐賊雖未可料，而徐賊愛幸的王夫人。若通得一線，便可借以磔賊耳。
督 府：既有此機會，不可坐失也。
（督府遂集幕下眾官。）
督 府：吾欲遣一官去說徐海來降，誰人敢去？
（羅中軍應聲而出。）
羅中軍：中軍官願往。
督 府：（督府大喜道）你去極好，但要善覷方略。我聞徐海勇而多智，善戰而得軍心，從前幾番
招撫，不但不得成功，且俱遭其殺戮。我不以官將招降，而以華老人去者，以彼曾與徐海
軍中人識面，然後好乘間而入。今華老人言徐海夫人王氏，有仁心，待民以寬，而徐海又
昵愛之。這一功祇在此婦身上可成。我這裏備黃金三千，白銀五萬，彩緞千端，玉帶二條
，寶珠一斗，犀杯四十對，錦袍二套，珠冠一頂，絨帳一床，你去誘以歸降，則朝廷賜爵
，夫榮妻貴，福祿終身。外選女使二人，送去服侍王氏，勸她來降。我聞她乃北京女子，
為父陷身娼戶，流落臨淄，善新聲，能胡琴，鄉國父母之念甚重。便囑使女以此動之，大
約事成八九矣。（乃招能事婦女入軍中行計。）
（有一罪人女宣義娘，又有一罪人婦喻恩娘，俱願捨身入寇，代父代夫贖罪。）
（督府問其父其夫得甚罪，一云）
督 府：父是人命干連。
一 人：夫絞罪當死。
督 府：（督府乃仰牌取其夫與父至道）爾二人罪犯，俱在不赦，爾妻、女以身代爾入賊營行計，
其情志可矜，免爾之死。
（二人叩頭謝罪。）
６６＊＊時間： 地點：
（當時劈了長板，督府給二婦衣囊與白銀二百，教他帶入賊營使用。）
（二人私以一百與其父、夫。）
（父、夫叩稟督府，願隨送行，督府許之。）
（羅中軍帶二十名健步，並宣義、喻恩二女，竟往徐營而來。）
（行了兩月，徐營紮寨在前。）
（羅中軍一馬當先。）
巡邏軍：何方官將，敢到此處驅馳？
羅中軍：我乃督府麾下中軍官，奉撫爺命求見大王。
巡邏軍：（巡邏軍道）少待。待我通報。
（徐軍將羅中軍等圍住，一騎飛回徐營。）
徐明山：有幾多人？
巡邏軍：祇有一官，隨行不過二十人。有一車輛，不知是甚緣故。
徐明山：（徐笑道）此必以利誘我降也。軍士們設油鼎以待。
軍 士：得令！
徐明山：著藍旗手，召羅中軍進見。
軍 士：得令！
（羅中軍自外而入，見營中戈甲森森，刀鎗密密，中置百滾油罐，旁列五百梟刀手。）
（徐明山端坐在上，手撫長劍，疾視羅中軍。）
（羅中軍自下而上。
羅中軍：（長揖道）羅某拜見。
徐明山：（大怒道）何物鳥官，如此無禮！叫軍士替我烹了這廝！
羅中軍：（羅中軍唬得雙膝連連跪倒）大王饒命。
徐明山：（徐明山笑道）你恁的膽量，怎敢來作說客！殺你徒污我劍。你直說來，我免你烹。
（羅中軍嚇得呆了半晌，方開口說道）
羅中軍：奉督撫爺命，道久慕大王高義，著小官薄獻不腆，以為大王壽。
（徐明山笑一笑，走下座，攙起羅中軍道）
徐明山：孤與中軍取笑，何著驚如此。
羅中軍：大王天威，小官幾乎唬死。
（徐明山大笑回座。）
徐明山：督府著中軍到此，有何見諭？
羅中軍：督府聞大王乃豪傑之士，不受贓官污吏之困辱，故弄兵潢池，其情實可原諒。今特差小官
獻黃金三千，白銀五萬，玉帶二圍，錦袍二套，彩緞千匹，寶珠一斗，犀杯四十對，珠冠
一頂，絨帳一床，使女系來自夫人故里，送與夫人，望乞笑納。
徐明山：某與督府素昧生平，如何好受恁般厚禮。必有甚事，請中軍直言。
羅中軍：官有一言，大王不責，方敢啟齒。督府爺多多拜上大王道，大王乃高明之傑，願與交歡。
為寇非長久之計，化外非久處之地。皇運方隆，英雄並出。以天下之大，士民之眾，苟殲
一方，何異舉太山以壓壘卵！但聖明體好生之德，敕諭招安；督府推仁人之心，躬勤撫順
。願大王束甲歸降。改邪歸正，為皇家之於城；揆亂除殘，作大國之柱石。同享富貴，共
勵山河。願大王少留意焉。
徐明山：多謝督府厚意，中軍明教。中軍先退下，厚禮亦不敢受，另日再商議回話。
羅中軍：招安不決，小官不敢苦強。撫爺之禮，專為大王，望乞收下。
徐明山：使女既來自夫人故里，且充夫人清客！
羅中軍：招安不決，小官不敢苦強。撫爺之禮，專為大王，望乞收下。
徐明山：怎好受他禮物？
羅中軍：彼以禮來、受之無害，卻之反有形跡。莫若受其來禮，亦以寶物答之。兩軍對壘，不妨交
際，庸何傷乎？
（徐明山然之。）
徐明山：（對中軍道）盛禮本欲不受，恐辜你撫爺雅意。
（叫軍士把送來的禮物收了。）
（軍士得令出營，須臾獻上金珠玉帛，二女子宮妝艷服，磕了頭。）
徐明山：到後宮服侍夫人去。
（外以夜明珠兩顆、珊瑚樹四對，轉答督府；黃金一百、白銀一千，送羅中軍。）
（其餘隨來士卒，每人賞銀十兩，致意而別。）
６７＊＊時間： 地點：
（正是：
（ 世間多少不平事，盡在低頭不語中。）
（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假招安明山殞命 真斷腸翠翹消劫）
（詞曰：
（ 道寡稱孤，豈是英雄之正度。）
（細究深圖，招安有何負。）
（死縱無辜，亦滿世辜教，君休怒。）
（一還一報，自是天子故。）
（右調《點絳脣》）
（卻說宣義娘、喻恩娘二女見王夫人磕了頭。並道撫爺招降意）
翠 翹：二位敢入我營，勇氣可嘉！
喻恩娘：實不相瞞！我二人俱願捨身入寇，代父代夫贖罪。
翠 翹：得甚罪？
喻恩娘：父是人命干連。 宣義娘：夫絞罪當死。
喻恩娘：督府憫我兩以身入敵營行計，其情志可矜，免我等父夫死罪。
宣義娘：夫人若勸得大王投降，則夫榮妻貴，衣錦還鄉，為朝廷之命婦，豈不光顯？若在化外，勝
負終未可必。夫人原是孝女，今若與國家出力，勸得大王歸降，蘇君國之宵旰，救生民之
塗炭，功莫大焉，德莫厚焉。昔為孝女，今為忠臣，當題請天子，旌獎夫人，榮歸故里，
父女團圓。生則列鼎，死則血食。望夫人以君國為重，以生民為念。朝夕圖維，以成乃功
。
（翠翹點頭不語。）
６８＊＊時間： 地點：
翠 翹：（低頭暗想）生靈為重，朝廷為尊。（翠翹正費躊躇，忽徐海入。）
徐 海：世間多少不平事，盡在低頭不語中。
翠 翹：妾設筵對酌何如？
徐 海：適有此意。
（徐海、翠翹對酌。）
翠 翹：天子招安，大王所主見何如？
徐 海：寧為雞口，毋為牛後，祇是不降的好。不降其便有三，一降其害有五。攻城掠地，無人拘
束，一便也；金帛女子，唯吾所欲，二便也；勝則長驅直進，不勝則捲甲退守，三便也。
降則必受天子誥命，官有官箴，少失守則問罪，一害也；大明重文輕武，降則要受文官驅
使，略不遂意則加彈劾，二害也；在化外則其威在我，降則調往他方，其勢在彼，三害也
；兵權在手，雖天子亦不得輕，權去則一力士擒之足矣，降則不能復擁重兵，四害也；江
南之地，為吾等荼毒殆盡，士民恨不能啖吾肉，官府恨不活嚼吾心，以吾兵強將勇，或望
風而逃竄，或資金以買命，降則此輩欲還報於吾，五害也。以五害之凶，揆三便之利，其
不宜降也必矣。
翠 翹：大王所見亦是。但知五害而權宜之，亦未見其不利也。受天子之詔命，而不任其官守，罪
將奚問？受大明之官職，不受其驅使，彈劾安加？為天朝之臣子，而不離險要，勢安在彼
？名歸順，而身不入廟堂，力士何所施其擒？按兵不動，束甲以待，勢仍在我，彼雖欲還
報，其能之乎！以妾言之，降則不惟有三便，而且有五利。況不良非久親之輩，寇盜乃不
得已之為，惡何終身戀戀於此？且我與大王父祖，皆世受天子平成之福。今者殘彼疆場，
塗彼生民，掠其金帛，掠其子女，天子懮惶，食不下咽；宰臣悲憫，眉不自舒。江南之苦
兵，非一日矣。屢屢招撫，皆體上天好生之德，以無事為榮者也。萬一天子振怒，召六師
以薄伐，大王能保其必勝乎？若欲圖王定伯，非德、位、時俱可，智、仁、勇足備不能也
。德、位、時三者俱在天朝，而智、仁、勇又未全在大王。區區以甲兵之利，遠人之助，
而欲圖大事，必不可成者也。又聞，識時務者為俊傑。乘此兵精威盛之日，因其招撫而降
之，必將高官終身，共享富貴。此上策也。
徐明山：（徐明山遂決意道）夫人言之有理。今督府兩次人來，未得降意，我且進兵，料他必又有
人來招撫，再伺機要價。
（督府、幕賓議事。）
督 府：忽報徐明山大兵長驅直進，官兵俱不能敵。他雖不肯歸降，受我禮物，便有通好之意。再
得一能事的陳說利害，辯言邪正，方可圖矣。
利 賓：小生不才，領大人命，願憑三寸舌，說徐明山來降。
督 府：（督府大喜）令旗牌官四員，伏侍利生去說徐明山。
（一軍士飛馬入徐明山營。）
軍 士：報！督府遣賓利進見！
徐明山：告賓利！我駐兵以待。
（利生進營，見其甲兵之盛，將士之雄，暗暗稱賞。）
（徐明山迎入，禮畢，分賓主坐下。）
徐明山：久聞先生督府嘉賓，今日光降，必有明示。
利 賓：小生聞大王高風，願求一晤。向因無物為贄，不敢空見。今特以生富貴為贄見大王，不知
大王肯叱留否？
徐明山：承先生高情意，又擲孤以富貴，孤豈不心悅誠服，以聽先生之教乎？
利 賓：別人送大王之富貴，必令大王進一步；小生送來的富貴，祇要大王退一步。大王肯退，則
一生富貴在手矣。
徐明山：請問先生退步之方。
利 賓：退無他法，唯歸降而已。歸降則有榮無辱，有貴無賤，富貴不可勝用矣。
徐明山：孤亦思及於此，但其間不便甚多，故躊躇未決。
利 賓：願聞大王所以不便處。
徐明山：孤紮兵化外以來，道寡稱孤有日。今一旦舉兵降順，位不過總兵，爵不過二品，帳下軍士
稱王已久，一朝頓改名色，雖受皇封，未免削色，一不便也；國家重文輕武，蔭襲之家尚
不難加以凌辱，況孤乃新降之人，孤立無援，構兵日久，此輩積怨自深，事權一落彼手，
能必其不謀孽乎？二不便也；將士相隨，多年化外，狂放已慣，稱降則必削我兵威，分我
大眾，調我別任，我等狂夫，安能復受此輩愚弄！三不便也。
利 賓：（利生笑道）大王過慮，似覺未便。若以小生論之，極便無疑。目今盜寇橫行，天子明詔
，能平寇者萬戶侯。今大王肯束甲歸朝而殲盜寇，則封侯立至，稱孤道寡何以異也？國家
雖重文，大王非無用之蔭襲。兵權在手，求為交歡而不可得，敢謀孽乎？大王之兵，自歸
之大王，散與不散，皆由我，彼惡能愚弄也？大王中心肯降，小生即以大王高論申諸督府
，轉達天子，為請三事，然後議降何如？
徐明山：（徐明山大喜道）誠如先生言，孤願歸降無二念也。來人阿!設筵款待利生！
利 賓：謝大王！
６９＊＊時間： 地點：
（酒完。軍士托出黃金五百，白銀五千。）
徐明山：有勞先生遠教，敬具不腆，略表微意，事成當圖厚報。
利 生：多謝大王厚意，卻之不恭，謹登尊賜。望大王且按兵莫動，小生回見督府，細陳大王之意
，訂三事之約，再來回復大王。暫此作別。
徐明山：先生之為某慮，可謂周旋曲備也。
利 生：以一人之身，係兩軍之重，不得不競業也。
督 府：如此則名為歸順，實則抗衡也。萬一稍不如意，則梟張狼顧之心復發，罪將誰歸？此事似
覺未便。
利 生：時者難得而易失，機者可遇不可求。今徐明山擁兵十萬，甲兵之盛，將士之雄，中國無其
匹，橫行東南，無有對手。若以兵力，未知勝負誰在。幸以三番招撫之勤，王氏於中之說
，慨然以歸降許。今因其所約而敗之，彼必以從前招諭亦屬牢籠。約八路之兵，奮三軍之
武，以薄我師，誠未見其強弱也。莫若將計就許之以三事，令佐貳官與之定盟，約日發兵
迎降，外張鼓樂，內伏大兵，乘其無備而攻之，徐明山可擄也。兵不厭詐，小生之計如此
，不知大人之意何如。
督 府：（督府大喜）先生之計，國家之福也。吾令通判權宜，遊擊紐合，同你復往徐明山營中定
盟。
（徐明山迎入利賓、權宜、遊擊紐合，賓主禮畢。）
權 宜：學生奉督府大人命，特來與大王定盟，大王有何高論？
徐明山：某以三事，浼利先生轉達督府公，未知肯俯允否？
權 宜：督府公多多致意大王。此三事極便利無礙，大人歸降，祟隆名號，以為歸順之榜樣，收拾
未附之人心，大人雖降，化外猶未平，正欲借大人威武，鎮壓外邦，招撫亡命。大人欲內
仕，猶煩章奏抗疏，若祇在外土，為東南之藩屏，此可一力保奏也。
徐明山：化外狂夫，不堪與天朝文武趨蹌，得為海外波臣足矣。
利 賓：大王！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徐明山：（大笑）今與列位歃血定盟，盡歡而散。
徐明山：始講歸降，吾深覺其不便，今為卿苦勸，行之反覺便於為寇也。受大明之封誥，則不與父
母之邦為仇，且可以榮耀宗祖；握兵外境，則兵權在我；實受其爵祿，而不蒙文官之凌辱
。外可得志，內亦順情。非夫人之良論，徐海之見終不及此。
翠 翹：此天子之福，國家之幸，大王之威，督府之德，將士之功，妾何力焉。今朝化外波臣，明
日天朝輔弼。恭喜大王去逆效順，萬年福祿。
徐明山：賢哉夫人，忠君愛國。委蜿曲成，令徐海免為萬世之罪人者，夫人之賜也。願與夫人共享
富貴。
（此日大勞三軍，諭以歸降之意，且云得官榮歸鄉里。）
（各軍歡呼震地，竟無鬥志，俱收拾行囊，作歸家之想。）
（器械衣甲，竟置不理；刁鬥不嚴，隊伍不肅，旌旗不整，巡邏不謹，飲酒自樂，交頭接
（耳，殊非昔日之軍營矣。）
（徐明山亦以既歸天朝，不必嚴兵肅伍，亦與王夫人寬袍大袖，放心暢飲，略不為備。）
（細作打聽得這個消息，忙報與督府。）
督 府：（大笑）狂妄徐賊，中吾計！兩軍對壘，一面虛詞，而遽不設備，此自送死也！
督 府：利生同羅中軍見徐明山，道迎降之意。遊擊張能，領雄兵五萬，從東路殺進；參將李進，
領雄兵五萬，從西路殺進；總兵陰謀，領雄兵五萬，暗伏迎降軍中，斬營突入，要取徐明
山首級，方為大功；王氏有功朝廷，誤傷者斬不赦。
眾 人：得令。
（張、李二將領兵先行，大張旗鼓，高扯代天招撫杏黃旗。馬上鼓樂，隊隊鮮明；地下旌
（旗，人人齊整。）
（先著利生同羅中軍見徐明山，道迎降之意。）
（徐明山大喜，吩咐擺香案迎接。）
吩 咐：（又對王夫人道）莫非其中有詐，我整兵以防，不然何如？
夫 人：彼以迎降來，設兵反開疑端。莫若示之誠，令招撫者好安心上奏。
（徐明山深然之。）
（乃令軍士大開營門，焚香以待。）
（輕袍寬帶，悉除武備，伺候天朝玉音。）
（又令利生、羅中軍報知督府。）
（督府聞報大喜，催軍前進。）
（徐兵見南兵鼓樂喧天，軍中高扯代天招撫旗號，以報徐明山。）
（明山同夫人到營前觀望，徐明山著了一驚，對夫人道）
徐明山：（對夫人道）夫人，中計了！此非迎降之兵，乃襲營之計！你看他殺氣激揚，士卒憤怒。
徐明山：（大喊）急忙傳令，三軍整備廝殺。
（軍士聽得迎降，捲甲束戈，何曾打點戰鬥？忽聞此令，慌得有鞍無馬，有兵無甲，忙做
（一團。）
（官軍大兵已到。）
（一聲炮響，戰鼓頻催。）
（陰謀一馬當先，舞刀突入，徐明山奪得官軍一把樸刀，奮威步戰，抵住陰謀。
（馬步相交，大戰十餘合，被徐明山一刀搠傷陰謀馬腿，翻身落馬。）
（徐明山飛步來取陰謀首級，忽張能殺至，救了陰謀，接著徐明山廝殺，鎗刀並舉，馬步
（縱橫。）
（徐明山身中數鎗，全無懼怯。）
（紐合一軍又至，並力來攻。）
（徐明山提刀拔步就走，紐合飛馬趕來，徐明山回手一刀射去，正中紐合胸膛，落馬而死
（。）
（張能趕至，陰謀一馬又到，徐明山手無寸鐵，一手抓著一個軍士沖鋒迎戰，打出營外，
（勇不可當。）
（營外攢箭手，三千強弩齊發。）
（徐明山提著兩個人在亂箭中橫衝直撞，猶然不屈。）
（約有一時，身之中箭，幾無完膚，遍身疼痛，漸漸不振。）
徐明山：（大叫道）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
（徐明山長歎而死，立而不撲。）
（兩三個時辰，諸軍方敢近前，似聞歎息聲，退走者數十步。）
（官軍見死屍不動，然後知其真死，即報陰謀、張能。）
（忽翠翹為諸邏擁至，見徐明山立死不撲。）
翠 翹：（翠翹泣道）彼英雄士也，歸降不得，其死怨氣不散，故雖死猶然骨立。
翠 翹：（對死屍拜祝道）明山大王，妾實誤你！然終不敢獨生，以辜大王厚德！
（言畢，放聲大哭。）
（徐明山屍亦隨撲。）
（翠翹以頭觸地求死，軍士急救之，得免。）
（督府設大饗於轅門賀功，諸將士俱有犒勞。）
（酒半酣，督府因召翠翹。）
督 府：賊兵被殲五萬，甲士之偕亡者十萬，而寇之聲勢煞矣。是功實成於爾，爾有甚說？
翠 翹：徐海亦英傑士，以信撫爺之過，乃致敗亡。幸憐此點肫誠，以一杯浮土，掩其骸骨，妾願
足矣。
（言訖，咽哽不能語。）
督 府：吾聞王翠翹能胡琴，善新聲，今日賀功，當令之行歌侑酒，以助筵中之樂。若得應允，即
令收徐海屍葬。
諸大參：善。
（乃召翠翹，翹不敢不從，含淚提琴，撫今思昔，乃所作《薄命怨》，心戚於中，聲形干
（外。）
（愀愀唧唧，咽咽嗚嗚，一人向隅，滿堂人皆為不樂。）
（停杯以聽，有賦為證。）
（賦曰：
（徘徊顧慕，擁鬱仰按。）
（盤桓毓養，從容秘翫。）
（闥爾奮逸，風駭雲亂。）
（牢落凌厲，布獲半散。）
（豐融披離，斐韡奐爛。）
（間聲錯糅，狀若詭赴。）
（雙美並進，駢馳翼驅。）
（初若時乖，後卒同趨。）
（曲而不屈，直而不倨。）
（相凌不亂，相離不殊。）
（劫犄慷慨，怨妒躊躇。）
（飄遙輕邁，留連扶疏。）
（參譚繁促，復疊攢反。）
（縱橫絡繹，奔遁相遇。）
（拊吹累贊，間不容息。）
（環艷奇偉，殫不可識。）
（閑舒都雅，洪纖有宜。）
（清和條昶，案衍陸離。）
（溫柔怡懌，婉順委蛇。）
（乘險投會，邀隙趨危。）
（鶤鳴清池，鴻翔會崖。）
（紛若斐尾，慊縿離纚。）
（微風靡靡，餘音猗猗。）
（督府正襟靜聽，候彈完，問翠翹道）
督 府：（問翠翹道）此是何曲，令人聞之淒慘如此？
翠 翹：此犯婦幼時所作《薄命怨》。今事到其間，果應此詞。撫今追昔，不覺興念及此，情愈不
堪耳。
督 府：眼底興亡，其不可逆料者，大約如此。然以子才色，豈無問奇之人，而必戀戀於亡賊乎？
（翠翹低頭不語，微微流淚。）
（時督府酒酣心動，降階以手拭翹淚。）
督 府：卿無自傷，我將與偕老。
督 府：（因以酒戲彈之道）此雨露恩也，卿獨不為我一色笑乎？
翠 翹：（翠翹凝眸熟視，移時道）亡命犯婦，怎敢奉侍上臺。
（但見兩行清淚，生既去之波；一轉秋波，奪騷人之魄。）
（督府益心屬之，乃以酒強翠翹飲，翠翹低頭受之。）
（體雖未親，但嫩蕊嬌音，已泌入督府肺肝矣。）
（諸參佐俱起敬酒。）
（督府攜翠翹手受飲，殊失官度。）
（夜深，席大亂，翠翹辭之不得脫身，直至五更乃散。）
（次日天明。）
督 府：（督府暗悔道）昨夜之事，豈是我大臣所為。若收此婦，又礙官箴；欲縱此婦，又失我信
，不如殺之，以滅其跡。
督 府：（又轉思道）三次招撫，誰人不知？因彼平寇，士民皆識，功高而見殺，何以服天下萬世
之人心？留之不可，殺之不忍，如之何則可？
（起身走數步。）
督 府：得之矣。將彼賞了一軍人，既滅其跡，又不殺其身，人豈議我乎？
督 府：（出堂召翠翹道）爾有滅寇之功，免爾之死。今將汝配一永順軍長，可隨他終身。
翠 翹：（翠翹泣道）翠翹命薄，失配徐海。以國家事大，誘而殺之。不赦則請死，得賜不殺，願
求老爺開恩放雪衣，令翠翹黃冠歸故里，以遂歸順之初意。若配軍長，非妾願也。
督 府：念爾之功，恕爾不殺，以配軍長，何負於汝？須知勝如為賊人婦。
（乃召所調永順酋長，問其無妻者，以翹賜之，即令其回軍永順。）
（軍酋長遂攜翹同去。）
（翠翹不得已，含涕從之，登舟長發。）
（舟泊錢塘江。）
（但見此江：
（ 巴東之峽，夏後疏鑿。）
（絕岸萬丈，壁立赮駁。）
（虎牙嵥豎以屹崒，荊門闕竦而磐礡。）
（圓淵九迴以懸騰，溢流雷響而電激。）
（駭流暴灑，驚波飛薄。）
（迅澓增澆，涌湍疊躍。）
（砅巖鼓作，漰湱澩灂。）
（??，潰濩泧漷。）
（潏湟淴泱，???瀹。）
（漩澴?瀯，澴灅濆瀑。）
（?淢濜溳，龍鱗結絡。）
（碧沙潰而往來，巨石硉矹以前卻。）
（潛演之所汨淈，奔波之所磢錯。）
（崖隒為之泐嵃，碕嶺為之喦崿。）
（幽澗積阻，嚳硌菪確。）
（若乃曾潭之府，靈湖之淵。）
（澄澹汪洸，瀇滉?泫。）
（泓汯浻澋，涒鄰淵潾。）
（混瀚灝渙，流映揚□。）
（溟漭渺沔，汙汙沺沺。）
（察之無象，尋之無比。）
（氣滃浡以霧杳，時郁律其如煙。）
（類胚渾之未凝，象太極之構天。）
（長波浹渫，峻湍崔嵬。）
（盤渦谷轉，凌濤山頹。）
（陽侯砐硪以岸起，洪瀾涴演而雲迴。）
（?淪溛瀤，乍浥乍堆。）
（豃如地裂，豁若天開。）
（觸曲崖以縈繞，駭崩浪而相礧。）
（鼓?窟以漰渤，乃湓湧而駕隈。）
（諸軍為酋長作宴慶賀。）
（眾軍喫了喜酒，大家各回船去睡了。）
酋 長：（那酋長）娘子睡了吧，還再喫杯酒？
翠 翹：且至船頭坐一坐。
（那酋長見他歡無半點，愁有千端，也不敢相強。）
（翠翹決意自盡。）
（恐人救起不雅，故遲遲捱至三更。）
（忽聞轟雷怒震，可聞數百里。）
翠 翹：（翠翹問酋長道）此是何聲？
酋 長：這叫潮信。
翠 翹：（翠翹頓悟道）如此，這是錢塘江了。
酋 長：（那酋長連連答應道）正是，此就是錢塘江。
翠 翹：（翠翹點頭道）我王翠翹該在這裏結束了。劉淡仙十五年之約，其在此矣。
點 頭：（乃問酋長道）軍中可有筆硯？
酋 長：有，娘子要寫字麼？
（就取筆硯遞與翠翹。）
（翠翹題云。）
（十五年前有約，今朝方到錢塘。）
（百世光陰火爍，一生身事黃梁。）
（潮信催人去也，等閑了卻斷腸。）
翠 翹：（題畢，大呼道）明山遇我甚厚，我以國事誤殺之。殺一酋而屬一酋，有何面目立於天地
之間？我今不惜一死，以謝明山也。
（翠翹飛身躍入江中。）
（酋長急救之不得，眾兵俱驚起。）
（時潮頭正長，立腳不住，怎能打撈救人？渾至天明，亦未見屍首。）
７０＊＊時間： 地點：
（且說覺緣自無錫別了翠翹，雲遊越地，訪著了三合道姑，學她修煉之法。）
覺 緣：王翠翹與弟子有情，弟子深憐之，不知以何因緣，墮此惡趣。
三合子：大凡人生世間，福必德修，苦因情受。翠翹有才有色，祇為情困，遂成苦境。是以金屋之
地不敢久留，斷腸之天往往促駕。故翠翹煙花債苦受兩番，青衣罪深經一案，刀兵內伴虎
狼之魔君，波浪中作魚龍之寢食，方能消此劫數也。
覺 緣：（大驚道）若如此說，則王夫人終身已矣哉？
三合子：爾且勿慌，幸喜她初為情迷，雅持貞念，並不犯淫。後遭苦難，純是孝心，了無他願。今
又不念狎昵小恩，而重朝廷大義，尚能勸逆歸順，免東南百萬生靈之荼毒，則功德大而宿
孽可消，新緣得結矣。爾既與彼有情，可俟其錢塘消劫時，棹一葦作寶筏，渡之續其前盟
，亦福田中一種也。
覺 緣：（覺緣聞言方大喜）弟子謹受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