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一 至 第六八〇
671**時間: 地點:
彼時臣妃即思一死,上報國恩,下盡力諫之道。無奈寧王不容臣妾自死,派令宮
女日夜監守,臣妃雖欲自盡不能。此皆臣妃既入冷宮,極諫寧王之實在情形也。
既入冷宮後,便與外間隔膜,聲息不通,寧王種種大惡。臣妃毫不知道。至前月
南昌已破,宜春王被擒,王師破了離宮,從冷宮內搜出臣妃,此時纔知道寧王做
出這一件彌天大罪。臣妃彼時又欲一死報國,後因既為欽犯,理應待罪受刑,以
重國典,所以臣妃苟延殘喘,以待天威下臨。此事變出意外,雖由寧王聽信妖言
,自作之孽,臣妃亦罪該萬死。事前既不能納忠陳善,弭禍無形;事後又不能撥
亂反正,挽回王意。臣妃雖粉身碎首,亦復罪無可辭!惟念合官上下三百餘口,
有罪者自罪有應得,其餘各宮娥、使女,以及大小臣工,實係無罪者,亦復不少
,而乃同罹國典,未免可憐。此臣妃所代為傷心痛哭者也。但聖明在上,自有權
衡。臣妃之罪,尚不可辭,何敢再為無軻上與陛下乞命?
(說罷,痛哭不已。)
(不知武宗聽了這番話,說出什麼話來,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三回 朱宸濠夜遁小安山 洪廣武安居德興縣)
672**時間: 地點:
(話說武宗聽了婁妃這番話,暗道)
武 宗:人說婁妃之賢,信非過譽。今朕看他所奏各節,皆是罪歸自己,並無絲毫怨及宸
濠;出詞而且仁愛為懷,還要代他無軸乞罪。朕本有此意,但治首惡之罪,其餘
一概豁免。今據婁妃如此陳奏,朕豈有不以仁愛為心呢!
婁 妃:爾為宸濠打入冷宮幾年了?
婁 妃:整整八年。
武 宗:宮中除爾以外,進諫者尚有何人?宜春王平時究竟有何罪惡?爾可一一奏來。
婁 妃:宜春王所為各節,早在聖明洞鑒之中,臣妃又何敢亂言。而況臣妃自貶入冷宮,
其實毫無知覺。
總之臣妃不德,致累寧王有滅族之禍。願陛下治臣妃以極重之刑,或可藉此
上報國恩,下分寧王之罪。雖粉身碎骨,臣妃亦所深願。
武 宗:爾方纔所奏,首惡當誅,其餘無軻者意在求朕豁免、但不知誰為無罪,誰是無軸
?爾可細細奏來,朕亦可體上天好生之心,存罪人不孥之德。
婁 妃:有罪無罪,陛下自有神明。臣妃不敢妄指無軻,亦不敢概言有罪。網開三面,悉
在聖明。
武 宗:(斌宗道)朕聞爾素有賢聲,今觀爾所奏各情,實與人言悉相符合。只恨宸濠不
能聽從爾諫,致有今日之禍。
婁 妃:臣妃何敢稱賢。若果能賢,也不致寧王有滅族之患。臣妃之罪,罪莫大焉!
(武宗見婁妃如此,卻也十分嘆息,因命王守仁道)
武 宗:卿可先將婁妃仍然帶回,候將宸濠擒後。再行候旨施行便了。
(王守仁遵旨,婁妃又磕頭謝思畢,然後纔有太監送出行宮,押往南昌府而去。
()
(王守仁也當即退出殿外,眾官各散而回。)
(話分兩頭。)
673**時間: 地點:
(再說宸濠自與雷大春由夾湖口躲入深港以內,四面看了看,並無追兵前來,宸
(濠嘆道)
宸 濠:孤不料今日敗得如此,既無家可歸,又無國可逃,這便如何是好!
雷大春:千歲尚宜保重。今已如此,急也無益,不如暫且躲避,再作良圖。
宸 濠:孤今孑然一身,尚望什麼良圖麼!
雷大春:末將有一親戚,離此不遠,家住饒州府德興縣小安山,姓洪名廣武。家道饒餘,
廣有田產,獨霸一方。好結交天下英雄,為人有萬夫不當之勇,卻是末將姑表弟
兄。前曾聞末將在千歲處當差,他也欣然樂從,欲令末將代他引見。後因末將姑
母尚在,不准他遠離,因此中止。前年末將的姑母已經去世。末將之意,請千歲
暫到他處。他一聞千歲駕臨,必然殷勤相待。再與他相商如何報仇,他必肯答應
。而且他結識的英雄不少,或者因他引進,再能舉事,以報此仇。他又住在山僻
之中,無人知覺。即使有人知道,他亦毫不懼人。合村有一二百家,皆是他的佃
戶。他家中所有的兵器,亦皆全備。千歲當此進退兩難之間,國亡家破之時,只
有此處可去。不然,恐沿途耳目甚眾,尚患不免大禍將臨。千歲不可狐疑,宜自
早計為是。
宸 濠:雖承將軍多情,萬一令表弟不便相留,孤又當如何是好?
雷大春:千歲不去則已,若千歲肯去,末將的表弟未有不願相畝的。但是千歲如此行裝,
恐礙沿途耳目,卻須暫作權宜之計,須要改扮而行。
宸 濠:如何改扮呢?
雷大春:也沒有什麼改扮,但將外面的龍袍脫去,除去頭上金冠,可將未將所穿的襯衣與
千歲穿上。又須曉伏夜行,只要到了小安山,就可無事了。
宸 濠:如此改裝,有何不可。
(說罷,即刻將身上所穿的龍袍脫下,掛在樹林以內,又將頭上金冠除下來。)
(雷大春也脫下外面的戰袍,將內裏的襯襖解下來與宸濠罩上。)
(二人等到天黑,便望饒州而去。)
(沿路皆是夜行晝伏,不日已至德興縣界。)
(這小安山,就在縣東六十里外,卻是一個大村落,這村落就在小安山的山窪子
(裏,雖有一二百家,皆是洪廣武的佃戶。)
(雷大春與宸濠又走了半夜,卻好天明,已到莊口,雷大春便與宸濠進莊。)
(宸濠見這村莊地勢甚險僻,處山中,四面樹木環蔽,山色撐空,倒映其下,實
(在好一個所在,羨慕不已。)
(雷大春與宸濠二人便緩步走到洪廣武莊口,只見犬吠狺狺不已,向著宸濠、雷
(大春二人亂吠。)
(當有莊丁聞見犬吠,便出莊來,看見有二人由莊口而來,便侍立一旁,以便迎
(接。)
(不一刻,雷大春先走到那莊丁面前)
雷大春:你家莊主在家麼?
那莊丁:我家莊主尚未起來。客人尊姓?從何處而來?與我家莊主有何交誼?有何話說?
雷大春:我姓雷,名大春,與你家莊主是姑表兄弟。現由南昌府來,特會你家莊主,有要
話面講,煩你進去通報一聲。
那莊丁:這位客人可是與你老同來的麼?
雷大春:正是同來,與你家莊主也有交誼。
(那莊丁聽說一個是主人的姑表兄弟,一個與主人有交情,那敢怠慢,當即跑回
(去報。)
(宸濠站在莊口,四面觀看,但見洪廣武家這一所房屋就高大異常,迎莊口一帶
(,方磚圍牆中間,開著一道大門,左右皆有兩道小門。)
(四面風火牆高聳半空,到後約有五六進的正屋,兩旁尚有群屋。)
(莊口兩旁鱗比柿次,約有二三十家茅屋,卻皆蓋得極其修潔,光景是莊頭的田
(佃所居。)
(雞鳴狗吠之聲,達于遠近。)
(宸濠看罷,實在羨慕,暗道)
宸 濠:這洪廣武若將孤留下,井肯為孤出力,再圖大事,就這一處地方,也還藏得許多
兵馬。再將這山上收拾起來,亦不亞于南昌宮室。但不知這洪廣武究能如雷大春
之言麼?
(不言宸濠暗想胡思,再說那莊丁走到裏面,先與那內宅的丫頭說明,叫丫頭去
(報。)
宸 濠:(那丫頭道)我記不得許多的嚕嚕蘇蘇話,還是你進去說罷。
那莊丁:莊主現在尚未起來,我何能進去?
宸 濠:(那丫頭道)我給你去說一聲,就說你有話說,看大爺如何,我給你送信。若叫
你進去,你就進去便了。
(莊丁答應。)
(那丫頭便轉身進內。)
(到了房裏,在床面前低低向洪廣武喚了兩聲。)
廣 武:(廣武醒來)那個在此亂叫?
宸 濠:(那丫頭道)是婢子秋霞。
廣 武:你叫什麼?
宸 濠:(秋霞道)只因家丁王六說:『有個客人現在莊外,要會大爺。』他進來叫婢子
通報大爺知道。他本是要進來的,因為大爺還不曾起身,不敢驚擾,所以叫婢子
先喚醒大爺說一聲。
廣 武:你且將他喚進來,等我問他是誰。
廣 武:(秋霞答應,轉身出了房門,來到宅門口,將手一招,說了一聲)王老爹,大爺
叫你進去呢。
(王六答應著,走了進來,站在房門外。)
廣 武:(秋霞復又進房與廣武說道)王六進來了。
(廣武睡在床上,即問)
當 即:王六,外面是那個要會我?是熟客是生客?
廣 武:(王六道)兩個皆不曾見過,總是生客。卻有一個姓雷,名喚大春,說是與大爺
姑表兄弟,方從南帶而來。那一個不曾說出姓名,據雷大爺說,也與大爺是要好
的朋友。因叫小人進來通報。大爺可有這麼個姓雷的表兄弟?還是會他不會?候
大爺示下。
(洪廣武聽說,想了半刻)
洪廣武:我曉得了,那姓雷的是我表兄,你且請他進來,我去會他。
(王六答應,即忙轉身出去。)
洪廣武:(洪廣武復自暗說道)雷大春現在南帳,隨著那寧王宸濠,已經作了大將,聞得
他頗為信任,何以忽到此地?難道他前來,因我從前有『要與他同去』的這句話
,他此時見我母親已死,他來招我不成?若果有此事,他可將我看錯了。我從前
不過是句戲言,豈真有此事!我放著如此家產,不在家守田園之樂,反去投效他
做一員將官,跟著他做走狗?而況寧王也不正道,我又何必去到那裏受罪,被他
拘束得緊。且等他進來,看他如何說項,我再以言辭他便了。
廣 武:他同來的這個人是誰呢?莫非是他的同伴不成?
(自己暗想了一會,也就坐起來穿好衣服。)
洪廣武:(他的奄子方氏因也說道)你這表兄可算是冒失鬼,怎麼這大早跑來要會人?難
道他連夜走來的麼?
(洪廣武聽了這句話,忽覺心中一動,暗道)
洪廣武:真個為什麼如此大早就跑了來,其中必有緣故。
(欲知洪廣武能否收留宸濠,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四回 雷大春誠心投表弟 洪廣武設計絆奸王)
674**時間: 地點:
(話說洪廣武被他奄子一句話提醒,暗道)
洪廣武:這其中定有緣故,為何如此大早就來。
(他奔子見他那裏出神,也就)
也 就:你的表兄既然這絕早到此,你可快些兒出去見他便了,為何在此出神?難道你不
願見他麼?
洪廣武:有什麼不願見他,只因他此來頗令我疑惑。
也 就:(他奄子道)莫非你怕他前來與你借貸麼?
洪廣武:即使前來借貸,況親戚之誼,有什麼不可?
也 就:(他奔子又道)既非如此,又有什麼疑惑呢?
洪廣武:你不知道,且待我見了他,看他說出什麼話來,我再告訴你便了。
(當下又將衣服穿好,有丫頭打進面水,他就在房裏梳洗好。)
(去會雷大春。)
675**時間: 地點:
(再說宸濠與雷大春二人站在莊門外,等了好一會,纔見那莊丁從裏面走出,向
(他二人說道)
向 他:有累二位立等了,我家主人現已起來,請二位裏面坐罷。
(雷大春當即與宸濠隨著莊丁進去。)
(過了兩重門,是一座院落,上面就是一進明三暗五朝南的大廳。)
(二人步上廳房,分上下首坐定。)
(那莊丁又走進去,一會子,捧出兩碗茶來,給他二人獻上,復又走去。)
(又停了一會,這纔引出一個人來,便是洪廣武。)
(宸濠瞥眼看見,但見洪廣武生得身高七尺向開,白淨淨的一副方面孔,兩道濃
(眉,一雙環眼,大鼻梁,闊口,約有三十歲上下年紀,一表非俗,頗具英雄氣
(概。)
(宸濠正在凝神觀看,只聽洪廣武先向雷大春說道)
宸 濠:表兄一別七八年,今日是甚風吹到?為何如此絕早,敢是從南帶連夜走來的麼?
雷大春:正是,愚兄思慕賢弟,久欲前來奉候;只因那裏的事擺脫不開,所以連姑母去世
,愚兄也不曾到來祭奠一番,甚是抱愧。如今賢弟應該娶了弟媳了。
洪廣武:承兄顧念,小弟于家母未經去世的前兩年,就受室了。如今已托庇生了兩個孩子
,等一會兒叫兩個孩子出來拜見表伯。
雷大春:可喜,可喜。還是賢弟的福氣,不像愚兄,十年來東征西討,到至今還一事無成
。
洪廣武:這是表兄過謙之處。
(一面說,一面兩只眼睛只管向宸濠這邊溜來。)
因 即:這位尊姓大名,還未請教。
(雷大春便向四面一看,見無旁人,因搶著代答道)
雷大春:賢弟,你怎麼知道,這就是寧王千歲的龍駕!
(洪廣武一聞此言,好生驚訝,當下便向宸濠跪下)
洪廣武:山野小民,不知千歲駕到,有失迎迓,死罪,死罪!
(宸濠見他如此,恐怕為外人看見,當下急將他扶起,口中稱道)
口 中:足下切勿如此。孤今前來特有所求,足下若如此稱呼,恐屬耳垣牆,多有未便。
(洪廣武聽了此話,愈加疑惑)
洪廣武:堂堂千歲,某敢不恪恭!今既蒙面諭,某當遵命。不過有褻虎駕,更覺抱罪不安
。
(說著便讓宸濠升位坐定,自己在下面相陪。)
雷大春:(只見雷大春又向廣武道)愚兄此來一為看視賢弟,二為有事相求,賢弟素稱肝
膽英雄,當可從而見允。
廣 武:不知大哥有何見委,敢請說明。只要小弟才力能到的,未有不先從之理。
雷大春:此事若賢弟肯為之助,才力綽乎有餘;特恐賢弟故意推托,那就無可奈何了。
廣 武:但請說明,好待商議。
大 春:此事並非愚兄之事。
廣 武:然則是小弟之事麼?
大 春:亦非賢弟之事。只要賢弟允從之後,卻就是賢弟之事了。
廣 武:表兄這半吞半吐,好叫人甚不明白:怎麼又非小弟之事,倒底是與小弟有無關切
?
雷大春:此話甚長,賢弟可有靜室?須到那裏,屏退眾人,密告纔好。
廣 武:此間亦可談得,何須定要靜室,方可說明呢?
大 春:非靜室不能與談。賢弟從之,則請借靜室一敘;不從,兄從此就走便了。
廣 武:表兄未免太性急耳!也罷,便請二位到靜室而談。
(當下廣武便命人去開了內書房門,讓宸濠、大春二人走出廳房,向內書房而去
(。)
(不一刻,轉了幾灣已到,廣武又讓他二人先入內房去。)
(三人到了內書房,廣武仍請宸濠升坑坐定。)
(有莊丁復獻上茶來。)
(便命莊丁退出,並招呼道)
那莊丁:爾等非喚不要進來,我們有要話相商呢。
(莊丁唯唯退下。)
洪廣武:(洪廣武便問道)表兄有何見諭?
雷大春:只因寧王千歲,前者曾聞愚兄說及賢弟英雄,專好結交天下豪傑,當時便擬著令
愚兄前來奉約,共圖大事。彼時愚兄以姑母尚在,賢弟固不便遠離膝下,姑母亦
未必讓賢弟遠出,所以未及前來。這七八年內,又因千歲方整頓戎師,東征西討
,又無暇及此。不意初起大意,已得了幾座城池,眼見得要長驅大進,那裏知道
忽然出了一個王守仁,又收服了徐鳴皋這一班逆賊,竟自率兵前來與千歲作對,
把已得城池全行奪去,又將南昌宮室悉數毀滅,弄得千歲已是兵敗將亡,然猶可
勉強支持,與王守仁對敵。不意王守仁頓生奸計。十日前千歲兵屯樵舍,又立水
師,共計水陸兩營也還有七八萬人馬,將士也有十數員。那知被王守仁飭令他手
下各將,暗暗帶兵分頭攻取,合用火攻,一把火將水陸兩寨燒得乾乾淨淨。千歲
正在水師方陣之中,見各處火起,正在無法可想,還是愚兄捨命將千歲爺從船上
救出來,逃至岸上,打算收拾敗殘兵卒,還可與守仁支持。那裏知道,這一仗真
算得是全軍覆沒,連一人一騎都不曾逃走出去,只落得千歲與愚兄兩條性命。後
來千歲因無處投奔,復又想起賢弟。所以愚兄特奉千歲的大駕、前來相訪。我料
賢弟平日那些草莽英雄還與他結識,豈有藩王千歲不殷勤相待之理?賢弟若肯殷
勤相待,再能助千歲復圖大舉,將來千歲有日登了寶位,奪取江山,賢弟也是個
開國元勛,蔭子封奔,豈不耀榮!而況榮封祖宗,光耀門閭,何等威武。賢弟可
樂從否?
(洪廣武正欲回答,只見宸濠又復說道)
洪廣武:卿家若能與孤相助為理,復圖大事,孤定不忘卿家之功,將來托天成功,孤當于
眾人中更外加封蔭,以酬今日之勞。願卿憐孤孑然一身,孤窮無靠,有以助之。
(洪廣武聽了他二人的話,心中暗想道)
心 中:你這奸王,國家待你有何壞處?你不思盡忠報國,反思叛背朝廷。今已敗得如此
,還不思一死,猶想死灰復燃,豈不可笑!我這表兄也未免糊涂,到底良臣擇主
,他全不知道這個大義,反來叫我幫助他復仇。我不知他有何仇可復,眼見有滅
族之禍,他還強稱千歲,豈不知羞。我若回他不行,眼見這一件功勞不能到手了
。我何不暫且答應,使他住下,然後再如此如此,有何不可?而況亂臣賊子,人
人得而誅之,也不算是喪心。
心 中:(主意想定,便欣然應道)千歲英明神威,天下共聞。今雖不利,亦時未及耳。
此處盡可舉事。倘千歲不以某為鄙陋,某當相助為理,雖毀家不顧也!千歲但請
寬心,容一二日,某再親自外出,先將某所有能共生死、久願去投千歲的幾個好
朋友約來,與千歲共議報仇一事。但千歲平時萬不可出門,以防耳目要緊。等到
大家議定,然後就不怕人之多言了。
宸 濠:(宸濠大喜道)卿能如此仗義,孤定當感激不忘。
洪廣武:千歲說那裏話來。良禽擇本而棲,人臣擇主而事。自古明哲,皆自為之。千歲若
不到來,某還思前去報效。難得千歲不棄卑陋,惠然肯來,則是某之大幸也。千
歲幸勿稍為客氣,某當竭力圖報便了。
洪廣武:(說罷,便問道)千歲與表兄如此早來,定皆未曾用過早膳的。此間山居市遠,
未能兼備盤飧,某當命家丁聊備粗膳,上呈千歲,稍當充飢。不堪適口,尚求勿
罪。
宸 濠:前來打攪,已屬殊難為情,而況後日方長,務望不必過謙。
(洪廣武答應,當下便喊了兩個莊丁進來。)
676**時間: 地點:
(此時莊丁見主人呼喚,也就應聲而進。)
(廣武命他前去整備早膳。)
(莊丁答應,即刻退出,去到廚房裏招呼。)
(不一刻,早膳備好,端整出來,送進內書房。)
(原來是三碗雞湯面。)
(宸濠、雷大春正是腹中飢餓,見了這雞湯面,登時就大吃起來。)
(頃刻用畢,莊了撤去空碗,又打了兩把手巾送上來,與他三人擦了臉,這纔退
(出。)
(洪廣武也與宸濠、雷大春說道)
洪廣武:某暫且告退,料理一件正事,少頃就來。
宸 濠:卿自請便了。
(畢竟洪廣武去作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五回 用反言喁喁試妾婦 明大義侃侃豚夫君)
677**時間: 地點:
(話說洪廣武出了內書房,到了裏面,他奄子向他問道)
洪廣武:你那表兄與你究竟有什麼話說?曾與你談過了不成?那一個究竟是誰?
廣 武:此事可真也笑話,你道我那表兄為著何事而來?那人是那一個?打量你再也猜不
出。想不到真是出人意外之事。
洪廣武:(他奔子道)有什麼猜不出?我早猜著了。我從前曾聽你說過,你那表兄不是現
在寧王府裏做了官了嗎?他此來光景是約你一同前去,到寧王駕前為官,可是這
件事麼?
廣 武:雖不是這件事,卻猜得有些影響兒。
洪廣武:(他奄子又道)既不是這件事,如何又說我猜得有些影響呢?
廣 武:這件事是一件極重極大的要事,你是個婦人家,何能使你知道?若被你知道,萬
一漏了風聲,不但有殺身之禍,而且還有滅族之患。等到成功之後,卻是一件極
好的事,封奔蔭子,顯親揚名,皆在這件事上。
(他奄子聽說這話,好不明白,當下追問道)
當 下:我與你夫婦,兩人便是一人,你好便是我好,你有殺身之禍,我又豈可能免?你
為什麼不肯對我說?既不肯告訴我,必然是一件極不好的事,不然,又何不來告
訴我呢?而況你我平日,那件事不同商量?獨有今日,你表兄前來這件事,就不
肯告訴我,這是何意?難道將我不作人看麼?
廣 武:我非不告訴我,惟恐你漏出風聲,關係甚大,所以不敢相告。
當 下:(他奔子道)你盡管告訴我,我絕不說一句的,你放心罷。
廣 武:你真個不說?
當 下:(他奄子道)我又何必騙你呢?
(廣武便附著他奔子耳畔,低低)
低 低:你道我表兄同來的那人是什麼人?原來就是寧王!只因他被王守仁帶兵將他打敗
,現在正德皇帝又御駕親征,他南昌基業全行敗壞,現在與雷大春逃在我處。因
為我平日仗義疏財,專好結交天下英雄好漢,因此他來投我,欲我此後相助,幫
他前去報仇。將來他得了江山,登了大寶,允我封個王位。我想寧王雖然叛背朝
廷,有心奪取正德的基業,他到底是個藩王,與別人不同。今雖被王師打敗,我
看他一表非俗,真是個帝王之相。我想身居山麓,雖守得些先人餘業,終久是個
山野村夫,既不能顯親揚名,又不能封奄蔭子,碌碌一生,不過與草木同腐而已
。難得有此機會,寧王到了我家,約我與他共圖大事。將來事成,他還封我一個
王位。如此好機會,做夢也想不到。我所以已經答應于他,情願幫他招軍買馬,
積草屯糧,共圖大事,奪取正德天下。將來我做他一個開國元勛,何等光輝榮耀
!不但我自豪榮顯,而且祖宗有追贈,奔子有封蔭,真是平地封王,顯榮之至。
若是稍不機密,聖駕現在南昌,離此能有多少遠?倘露了風聲,被正德皇帝知道
了,立刻派人前來將我捉去,說我藏匿反王,潛謀不軌。那時,不但我有殺身之
禍,連你們大家皆不免身首異處。而況王守仁那裏,手下的人個個本領高強,武
藝出眾,我一個人豈是他們的對手!若不去做這件事,眼見得王位可封,又不忍
將他拋去,過此以往,再沒有這樣的好機會了。所以務要機密,不能為一個人知
道。我所以不肯告訴你,怕你們婦人家不知利害,一聽我說有王位可封,你便自
命是個王妃,不知不覺泄漏出去,那時畫虎不成反受犬害,豈不可惜?我現在雖
然通告訴了你,你若將來要做王妃,卻萬萬不可泄漏。你若要滅族之禍,你便泄
漏出來。
(廣武說了這番話,只見他奄子急急走開,搶到房門口,將房門關好,又用門閂
(閂起來;然後復走到洪廣武面前,雙膝望下一跪,眼中流淚,哀哀哭道)
然 後:妾與你做了八九年的夫奔,也給你生下兩個孩兒,妾也算對得起你了。今者妾聞
君言,妾如做夢方醒。
在平時以為君是識膽兼優之輩,那裏知道是個不知大義的匹夫。寧王既是反
王,而又為王師征討,御駕親征,將他逼得窮無所之,逃遁到此。不必說他惡貫
滿盈,罪在不赦;就使他謀臣如雨,猛將如雲,賊子亂臣,人人得有可誅之義。
君乃不察此中之理,而反誤為反王所愚,背義貪功,不顧利害。幸而君為妾道出
;設若竟背妾而行,不使妾知道,不但妾為君所累,即祖宗也不免為君所累了!
而況君上承祖宗之業,雖不能稱家財百萬,就你我一身也斷用不了,在家安居樂
業,做一個承平世界的農夫,何等不好?何等不樂?反要去佐助奸王,甘心助逆
。不成則家亡族滅,即使可成,亦落得萬世唾罵。雖我輩不能為官作府,碌碌一
生,與草木同腐,也還不失為安分良民。君如鑒妾之言,即早臥心轉意,速速將
他二人放走,任其所之。若固執不從,定要助奸王造反,隨後之封王封侯,妾皆
不願過問。妾惟有請君即刻將妾置之死地,妾不忍見將來有滅族之虞。
(說罷,痛哭不已,拜伏在地。)
(洪廣武見他奄子這番話實在可感可敬,暗想)
洪廣武:我那裏真要佐助反王?不過以言相試,看你究竟能否明白這個大義。今既如此,
可真也明白了。
因 即:(因即將方氏扶起)卿真不受人騙。我所以如此說者,特試卿之言也。我止因此
而來,與你商量個善處之法。今奸王既在我家,我想御駕既為他親征,今見他逃
走,不曾獲到,必然各處訪拿。我若隱藏,眾目昭彰,又如何瞞得?我若將他放
走,外面人雖不認識他是反王,將來必然知道;若不去南昌呈報,我將來仍不免
有個隱匿不報的罪名;若將他二人擒獲,送往南昌,我這又何必下此毒手?而況
還有我個表兄在內,看母親的面上,仍是不可。我所以各種猶疑,欲報不行,不
報不可;放他又不能,不放他又不得,你看還有什麼主意?我與你商定了,便去
行事,免得將他二人留在我家,貽害非淺。
方 氏:你果真不助反王,前言實在戲我麼?
廣 武:若有虛言,神靈共殛!
方 氏:既如此,真是我家之幸,君之明也!據妾看來,不如還是將他二人放走,也不去
呈報。諒這村中所有的人家皆是我們的佃戶,也未必亂說。而況他們也不認識,
不如早早將他二人放走,免貽後患。但不知君之意何如?
洪廣武:我卻有個主意,照『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之意,就將他縛綁起來,送往南
昌,也不為過。若照省事無事的辦法,就將他二入放走,然卻不能保無後患。不
如我先去南昌呈報,就說現在已經設法拘住,請他派人來拿,我一面趕回家中,
再將他二人放走,這不是兩全其美?我既免了後患,他二人逃走之後,若再被捉
住,也不能見怪我了。你道如何呢?
方 氏:此計雖好,究竟不妙。你去呈報說已被你拘住,請官兵來拿。即至官兵前來,你
倒又將他放走,這不是出乎爾反乎爾者麼?若官兵不認他二人逃走的話說,反豉
成你交人,你那時又到何處將人交出?反致受累無窮,此一不妥也。或者官兵不
豚成你交人,竟在別處將他二人擒獲,將來拷問出來,他二人說是始則畝容,繼
且放走,再扳定了你,你又何法與他辨白?那不是還要得個罪名?此又一不妥也
。依妾愚見,或者就照『亂臣賊子,人人可誅』之義,當將他二人綁縛到官;或
者就將他二人拘禁家中,飛速飭令心腹去往南昌,請官兵前來捉獲。若謂你礙著
母親的分上,不忍使你表兄身首異處,我看這件事倒不必過于拘沱。即使母親。
尚在,他老人家也未必能容。誰不思顧大義,保全身家?若只圖徇私,終久是個
後患,古人所謂『大義滅親』,便是這個道理。妾雖女流,不諳時事,然以理度
事,還是這兩層最為妥當。君請擇而行之。
(廣武聽罷這番說話,覺得甚是有理,而且直截爽快。)
廣 武:(因道)卿言甚善,我當照你所說的第二層辦理便了。
(方氏聽罷,這纔把心放下未,不似前者那般驚慌無措了。)
(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六回 殷勤款待假意畝賓 激烈陳辭真心勸主)
678**時間: 地點:
(話說洪廣武與他奔子方氏商議已畢,又向方氏說道)
洪廣武:我可要出去了,免得他們疑心。你可招呼廚房裏,備一桌上等酒看,中、晚要一
樣,使他二人毫不疑惑。我晚間回來再與你定計,著何人前去送信。
(方氏答應。)
(洪廣武即便抽身出來,仍到了內書房,向宸濠、雷大春二人說道)
洪廣武:失陪千歲,待臣將些瑣事料理清楚。
雷大春:賢弟能者多勞,自是不得不然。
廣 武:只因秋租登場,各佃戶完納的租米,不得不徹底算一算。有那虧欠的,要使他們
補足;有那應賞的,要賞把他們。雖然皆是些佃戶,也要賞罰分明,他們纔敬服
你,不敢刁頑拖欠。本來這些帳目預備今日飯後再算,只因千歲與表兄到此,趁
此會兒將這一件瑣屑事弄畢了,便可與千歲、表兄閑談,或者就論及各事。不然
,心中覺得都有件事擺脫不開,而況有數十個佃戶在這裏候著,所以急急將這件
事辦完了,也落得清閑。
(少許,雷大春)
雷大春:賢弟,你既添了兩個兒子,愚兄卻不曾見過,可使我那兩個侄兒出來見一見,就
是弟媳也得要見見,行個禮兒纔好。
廣 武:這是禮當。但賤內近日偶患風寒,尚未痊愈,不便冒風,請改異日再令他出來拜
見。稍停片刻,小弟當率領大小兒出來叩見千歲與表兄便了。二小兒去歲方生,
尚在乳抱,片刻不能離娘。偶一離娘,便自哭鬧不已,甚是討厭。
宸 濠:乳抱之子,大半如斯,這也怪不得他哭鬧。
雷大春:賢弟,我那大侄兒今年幾歲了?
廣 武:今年六歲,憨鈍異常,而且喜弄槍棒。
雷大春:這纔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呢!賢弟,你不記得,你那幼時,也是專喜耍槍舞棒,我
那姑母因你頑皮太甚,怕你闖出禍來,不知教訓你多少、豚備你多少。那知你到
了十四五歲上,忽然弄起文墨來,也就使你早半日習文,晚半日刁武,到如今居
然成了個文武全材,愚兄真是慚愧。
廣 武:這是吾兄過譽。小弟又那裏能文,又那裏能武?不過粗識『之乎』、略知槍棒而
已。外間那些朋友,以為小弟尚能結識他們,便代小弟布散謠言,說是小弟能武
能文,若照小弟這樣文武全材,天下又不知有多少!而況文如千歲,武如表兄,
小弟又何敢言及文武兩字。
(三個人談了一會,卻好已有午刻。)
(莊丁已將酒筵擺好了,來請三人到廳上午飯。)
(廣武當下便請宸濠、大春二人出了內書房,來到大廳。)
(讓宸濠居中坐定,雷大春坐在上首,廣武主席相陪。)
(莊丁斟上酒來。)
(廣武又給宸濠送了酒,還要給大春送酒。)
(大春再三懺住,這纔各依坐位坐定。)
(廣武舉杯在手,向宸濠)
向宸濠:山餚野蔌,簡慢異常,水酒一杯,恐不適千歲之口,尚求千歲包涵。
(宸濠又謙讓了一會,于是三人痛飲起來。)
(不一會,午飯已畢,莊丁撤去殘餚,廣武仍將宸濠讓至內書房坐下。)
(廣武又叫莊丁將他的大兒子帶出來,給宸濠與雷大春二人拜見。)
(流光迅速,不覺又是金烏西墜,到了上燈時分,又將夜膳端整出來。)
(三人用過晚膳,廣武即命莊丁鋪好床帳,請他二人安歇;自己便進入裏間,當
(下有方氏接入。)
(到了房內,方氏)
方 氏:事宜速辦,不宜遲緩。我看李祥為人精細,或即命他前往南昌。你看此人尚可成
得麼?
廣 武:此人可以差得。我想作封書交他帶去,你看這封書信如何寫法?
方 氏:在妾之意,可以不必作書,免得畝下痕跡,但叫李祥明白呈說便了。
廣 武:恐他說不清楚。
方 氏:這也沒有難說的話,但叫他前去便了。
廣 武:既如此,即叫他進來,將話告訴他明白。
(因即著小丫頭到外面,將李祥喊進。)
(李祥到了裏間,廣武把他領到一所小書房內,低低與他說道)
低 低:你可知道今日來的那兩個人?那雷大爺是我表兄,那一個你曉得他是誰呢?
(李祥此時見廣武將他領到小書房內,又低低問他這兩人可知道不知道,他心中
(早有些疑惑,暗想)
李 祥:為何如此機密?
低 低:小人卻不知那人是誰。難道那人不是好人麼?
廣 武:那人到不是壞人,卻是個極尊重的人,現在卻變成一個罪惡滔天的人,連當今皇
上都親來捉他。你想想看,他是誰麼?
李 祥:照主人這般說,莫非就是寧王不成麼?
廣 武:居然被你猜著了。你知道他前來做什麼的?
李 祥:小人可不知道了。
廣 武:正為此事喊你進來,同你商量。他此來要請我幫助他復仇。他允我將來如果登了
大寶,奪得當今皇帝的江山,他便封我一個王位。我看他雖然罪惡滔天,究竟是
一家藩王,這件事盡可做得。將來事成,還有王位可封,這好機會,從那裏得!
我已答應下他了,不過這兵馬難籌。我想你也是個極能幹的人,擬將派你出去,
到各處先將馬匹取回;然後暗暗招集人馬,廣羅天下豪傑,共圖大事,將來你也
可得個一官半爵,總比這裏好得多了。卻不可稍露風聲,萬一泄漏出去,定是滅
族之禍。因你為人精細,所以纔將這件重大事托付于你。我明日先將三千銀子與
你,你即日動身出去買馬。
(廣武話猶未定,只見李祥說道)
廣 武:非是小人觸懺主人,小人卻有句放肆的話要說,主人即掌小人兩個嘴巴,小人也
是要說的。
廣 武:你說什麼?
李 祥:主人難道得了瘋癲不成麼?
廣 武:我怎麼得了瘋癲?
李 祥:放著如此家產,官不差,民不擾,安居樂業,還不快活?反欲去尋罪惡滔天的事
做,要想封什麼王位,這不是主人得了瘋癲症麼!
廣 武:你那裏知道,我雖放著有如此家產,終不過是個田舍翁,無聲無息過了一世,過
到一百歲也不過與草木同腐,那裏能畝名萬古,使後世人人知道我這個人很做了
一番事業?而況寧王得了天下,我便是個開國元勛,再封我一個王位,上能顯親
揚名,下能封奔蔭子,何等不榮耀?何等不光輝?你怎麼說我得了瘋癲的病症,
這可也真奇怪了!你平時是個極有幹辦之人,怎麼今日也學著那婦人一派,毫無
知識,不明時事呢?
李 祥:主人究竟真有此心,還是戲言麼?
廣 武:我同你有什麼戲言,你幾曾見我有過戲言麼?自然是真心真意,決計如此。
李 祥:若是主人定要為此罪惡滔天的大事,小人也無法想,只有保全合家的性命,可不
能顧及主人。小人便去首告,或尚不致有滅族之患。主人也不想想,但知在利這
一邊,將害這一邊全個兒拋撒。不必說寧王是個叛逆的奸王,終久難成大事;就
使他成了大事,主人得有王位可封,也要跟著他東戰西征,拿著自己性命去伴,
將來纔可有王位。還要命長壽大,萬一在半途死了,或是陣亡下來,那還不是個
白死嗎?這是在利這邊說。若是在害這邊說,那更可怕。一經敗露,首先主人就
有隱匿不報、通同謀為不軌的罪名。還不但在主人一身,定要累及家屬。那時一
家大小,就連小人們恐也不免。這可不是因主人一念之動,便連累了這許多人,
波及無軻?小人不知主人是何用意,放著福不享,反去尋罪受。若說草木同腐,
不能千古畝名,在小人看起來,這虛名又有何用?就便留得個萬古畝名,當那蓋
棺論定的時節,上自君王,下至乞丐,也還不是一杯黃土,白楊衰草,一任他雨
打風吹麼?總之兩句話,聽主人擇善而從:主人若有回心,小人當設法將他二人
弄去,免貽後患;若竟不然,小人惟有保全合家性命,免得將來同受誅戮之慘。
小人言盡于此,願主人自擇便了。
(廣武聽了這番話,暗想)
廣 武:人說李祥忠直精細,果然不差。但聽他這侃侃數言,已于這四個字不愧。我洪廣
武幸而得此賢奔、義仆麼!
廣 武:(暗暗贊嘆不已)據你說來,這是害多利少,萬萬做不得的了。
李 祥:這亂臣賊子之事,雖三尺童子,也知道是做不得的,何況主人是個極明大義、極
知忠孝的人呢!在小人看來,實在萬萬做不得。
(畢竟洪廣武還說出什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七回 投機密義仆奔馳 入網羅奸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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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李祥說了一番話,洪廣武)
洪廣武:據你說來,這件事既做不得,你又有什麼主意將他二人弄出去呢?
李 祥:小人別無主意,惟有將他二人捆縛起來,押送到王元帥營裏去,聽王元帥照例懲
辦。
洪廣武:怎麼?有我表兄在內,如何使得呢?
李 祥:主人豈不聞『大義滅親』的這句話麼?此時可顧不得主人的表兄了。
廣 武:我卻另有個主意。這件事既不能做,我想使你去到王元帥營內送個信,請他那裏
派幾個人前來捉拿,免得我將他二人綁了送去。如此辦法,也可于我表兄面上稍
過得去。但不知擬遣誰人去纔好?此事卻也要機密。
李 祥:主人既決意回心不做此事,若欲往王元帥營內送信,小人願當此任,前去一行。
主人仍宜殷勤將他二人藏在這裏,卻不可使他知道消息,讓他二人逃走。萬一被
他脫逃,那時主人又要得個放縱的罪名了。
(洪廣武聽了他這些話,這纔將真話與他說道)
洪廣武:我那裏是真要與反王共做此事,我豈不知道有滅族之患!一只因我欲去王元帥那
裏送信,恐怕無人前去,要使你去;又恐你做事不密,反露了風聲。今既據你如
此說法,我可放心了。
(當下又諄囑了一番。)
李 祥:主人無庸諄囑,小人豈不知道利害?包管主人將事辦到。明日一早,便悄悄前去
便了。
(洪廣武大喜。)
(當下李祥出了書房,洪廣武也就進去。)
(一宿無語。)
(次日天明,李祥即起來帶了幾兩銀子作盤川,便悄悄的出了莊,直往南昌趲趕
(前去。)
(不一日,已到南昌,當時問明了王元帥的住處,知道王元帥住在南昌府衙門,
(便即到了署前。)
(走到大堂,見有兩個親兵站在那裏。)
李 祥:(李祥便上前問道)請問今日那位值日?我有機密話要面稟王元帥,敢煩進去通
報一聲。
洪廣武:(只見那親兵問道)你是從那裏來的?姓什麼?
李 祥:我從饒州府德興縣來的,我名喚李祥,要見元帥面稟機密。
(那親兵見他口口聲聲說有機密面稟,卻不敢懸阻,只得進去通報。)
(等了一會,見那親兵出來,後面又隨著一個差官模樣,向他)
向 他:你有什麼機密,元帥喚你進去。
(李祥答應,即刻隨著那差官進了暖閣,到了二堂,差官又將他引入書房,便指
(他說道)
李 祥:這就是元帥,你有什麼機密,向元帥面稟罷。
(李祥當下就向元帥跪下,先磕了一個頭。)
王元帥:(王元帥也就隨問道)你喚什麼?
李 祥:小人名喚李祥。
王元帥:你是那裏人?有什麼機密事?
李 祥:小人的主人姓洪名廣武,家住饒州府德興縣小安山。只因前五日天明時節,小人
的主人尚未起來,就有主人的一個表兄,名喚雷大春。。。。。。
(王元帥聽說雷大春三字,便作驚道)
王元帥:雷大春怎樣?
李 祥:雷大春還同著一個人去尋小人的主人。彼時主人聽說是他的表兄前去,親戚之道
,不便不出來會他,當下就將他請進去。那知雷大春同來的那人也就跟了進去,
及至主人出來見了面,問起那人,纔知是寧王。
王元帥:現在寧王還在你主人家麼?
李 祥:主人知道寧王是個反王,又知道萬歲與元帥正在各處捉拿他。當時主人就不敢驚
動他,便將他留下。及至與他閑話起來,他還說是要報仇雪恨,要使主人幫助他
共圖大事。
王元帥:你主人曾答應他麼?他又何以去尋你主人呢?
李 祥:這總是主人的表兄雷大春的主謀。以為小人的家主人家資甚富,又有一身的好武
藝,他便將寧王帶了去,打算用甘言去惑主人。那知主人是個極明大義、極知王
法的人,何能為他所惑!而又不便辭絕他,恐仿他走了。現在元帥方各路拿獲他
二人,豈有見著他二人,反去放他逃走之理?因此就假意允他,答應他共圖大事
,將他匿在那裏,終日殷勤相待,使他毫不疑心。本來擬想將他二人設計擒獲,
捆綁起來送往大營,又恐沿途多有不便。因此,主人特差小人星夜到此,與元帥
送信,請元帥即速派人去捉,以便亂臣賊子,一起就擒。所以小人不敢怠慢,火
速至此,報與元帥知道。
(王元帥聽罷大喜,當下就道)
王元帥:你可趕速回去,密告你家主人知悉;就說本帥即刻差人前來捉拿,務使你家主人
妥為看守,不可使那兩個奸賊知道消息,再行脫逃。本帥這裏人不過兩日,便可
到你莊上了。
當 下:(李樣道)既如此,元帥何不就派這裏的將軍與小人同去呢?
王元帥:同去未嘗不可,恐防他兩個奸賊知道這裏有人去捉,又要鬧出別樣事來,帶累你
家主人,反為不美。你現在先回,與你主人說明,今日是十月十六,定于十八夜
三更,本帥這裏有人前到你莊上拿捉,最好叫你家主人于十八夜間設計將他灌醉
。我這裏的人一到,他二人便可成擒了。不然,又要大殺一陣,方可將他二人捉
住,那時你家主人也就因此不安了。
(李祥唯唯答應、也就即刻退出,趲趕回莊。)
(這裏王元帥一面派令焦大鵬、伍天熊、王能、徐壽四人前去拿捉,一面進去行
(宮,奏知武宗。)
680**時間: 地點:
(且說李祥沿途趲趕,星夜兼行,卻好十八這日趕到。)
(當下就將王元帥的話密告了洪廣武,叫他設計灌醉,洪廣武也甚以為然。)
(到了晚間,便殷勤勸酒,居然把宸濠、雷大春灌得酩酊大醉,仍在內書房安歇
(。)
(又命是夜合家人等概不能睡覺,等候王元帥那裏的人來。)
(看看到了三更,並無人到。)
(洪廣武正在盼望,忽見廳堂院落內,一個黑影子由半空中落下來。)
(洪廣武到嚇了一跳,斷不料就是王元帥那裏來的人。)
(再一細看,見當面已立著一人。)
洪廣武:(洪廣武便問道)來者何人?
(一聲未完,只聽那個人低聲說道)
那 個:我乃奉元帥之命,特來捉拿反王並雷大春這兩個賊子的,我即焦大鵬是也。
(洪廣武正欲下問,又見半空中一起又落下三個人來。)
(廣武此時也不驚恐,知道是他們一起的了。)
焦大鵬:(當了焦大鵬又向廣武問道)元帥的話想已照辦了麼?
廣 武:敢不遵辦。
焦大鵬:現在那裏?
廣 武:現在內書房裏。
(因即用手指了所在,又向大鵬說道)
因 即:煩將軍將他二人拿住之後,必得還要做作:要將小人帶至元帥營內審問,方好遮
他二人的眼目,使他二人疑惑不出是小人前去報信。只因小人有個表兄在內,不
得不姑事做作,將軍也能曲諒的。
(焦大鵬也就答應。)
(彼此說罷,焦大鵬抽出一口寶劍。)
(伍天熊、徐壽、王能三個人見焦大鵬將寶劍抽出,他們三人也亮出刀來。)
焦大鵬:(焦大鵬復又說道)徐賢弟與伍賢弟仍然上屋,以防他們竄逃,在屋面上好有個
接應。
(伍天熊、徐壽答應,當即又跳上屋去,以便接應。)
(這裏焦大鵬與王能,大踏步直望內書房而去。)
(頃刻間進了內書房,見桌上還有一盞半明半滅的燈。)
(焦大鵬將燈光剔亮,四面一看,見上首一張鋪睡著宸濠,下首一張鋪卻是雷大
(春睡在那裏。)
(焦大鵬與王能便一齊上前,先去捉拿雷大春,只要將雷大春捉住,不患宸濠逃
(走。)
(于是大踏步走到雷大春床前,一聲大喝)
一聲大:雷大春!你這賊子助紂為虐,今日看你是惡貫滿盈,本將軍特來捉你!
(一聲未完,雷大春已從床上驚覺,一睜眼見床前站著兩人,一執寶劍,一執單
(刀,惡狠狠便欲動手的光景。)
(他知道不好,一翻身便欲竄下床來。)
(焦大鵬一見,如何肯再放他逃脫?說時遲,那時快,早已手起劍落,向他腿上
(砍來;接著王能一刀,又向他臂上砍下。)
(任他雷大春本領高強,此時已中了一刀一劍,再也逃走不脫。)
當 下:(當下焦大鵬說道)賢弟,這裏交與把我罷,不怕他再逃脫了。你可趕緊去捉奸
王罷。
(王能答應一聲,一個箭步早跳到宸濠床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