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 至 第二〇〇
１９１＊＊時間： 地點：
（轉眼已至吉期，許府原媒本是李公，今日另請兩位朝貴領轎。）
（李府媒人卻是張山人，松蕃又請了桂柏華。）
（百官賀喜，冠蓋紛壇，花轎鼓樂，以及執事之類，都是格外熱鬧。）
（新房在後兩進，收拾得金碧輝煌，珠翠環繞。）
（兩位姑奶奶之外，另還有好些女客。）
（西刻，花轎一齊進門，鼓樂喧天，笙簫徹地，請出新人，拜了天地，坐了花燭
（，兩對佳人才子，美滿異常，夫人好不歡喜，內外上了酒席。）
（客散之後，送入洞房，真是一刻千金，千恩萬愛。）
（次日又請了多少女客陪新，熱鬧一日，到晚寶珠辭了夫人要回去，夫人還不肯
（放，寶珠只得將苦情告訴姐姐，說明天是回門日期，不回去，文卿是要說話的
（。）
（寶林也知妹子懼怕文卿，就唆掇夫人放他回去。）
（三朝回門，接著會親，忙個不了。）
（銀屏、翠鳳都是美麗已極，賢淑無雙，銀屏尤為出色，夫人心滿意足，佳兒佳
（婦，膝下承歡，足以娛此晚景。）
（夫人自松學士去後，到今日才真是安然享福。）
（寶林也將家務漸漸交與銀屏，銀屏精敏異常，才智敏捷，雖不及寶林，也還支
（持得住，又有公主相幫，格外的井井有條，一絲不亂。）
（寶林竟將個重擔子，卸與兩人，心裡好不鬆快。）
（他兩人遇到疑難之事，還來請教寶林。）
（從此松府竟是快樂光陰，富貴氣象矣！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松寶林酒令戲群芳 許銀屏新詞翻妙語）
（前回說松府娶親非常熱鬧，接後二十四日，李府娶金鈴，二月十二日，許府娶
（紅鸞，排場局面，也與松府大同小異。）
（松勇已帶了金子上任去了，夫人倒陪了好些妝奩。）
（幾家喜事辦畢，眾人都乏極了。）
１９２＊＊時間： 地點：
（一日，寶珠同紅鸞到後花園逛了幾步，看看景致，雖不及自己家裡，也還佈置
（得清雅。）
（二人走了幾個亭台，有些乏了，就踱了回來，紅鸞請他房裡稍坐，寶珠信步進
（來。）
（丫環茶送得來，姊妹閒談一會，只見又庵走進房來，看見寶珠，忙搶步上前笑
（道）
又 庵：嫂子今天高興，貴人來踏賤地，難得難得。
寶 珠：（也起身笑道）我倒是常來，不過沒有見你罷了。
（又庵又親自換了一杯茶、旁邊坐下，笑道）
又 庵：哥哥今天出去早！
寶 珠：一早出去，此刻還沒有回來。
又 庵：嫂子儘管放心，在此多坐一會，哥哥回來，只怕要到晚呢。今天是雲竹林夫人大
壽，同李大哥他們一同拜壽去了，昨日他們就約定的。
寶 珠：不錯，今天二十六，提起我也記得，年年請人。
又 庵：嫂子那天回去走走呢？
寶 珠：不定。
又 庵：初三是要回去的。
寶 珠：初三也沒甚事。
又 庵：昨日李大哥講，說你們大姑奶奶請客流觴，哥哥沒有回來說麼？
寶 珠：我不知道，你哥哥也沒有說。請些什麼人？
又 庵：就是家裡幾個人，嫂子同他，還有大妹妹、三妹妹。
寶 珠：（笑道）你肯放你夫人去嗎？
又 庵：（笑道）大姑奶奶賞臉，我們難道不識抬舉的？明天叫他伺候嫂子就是了。
寶 珠：（笑道）好說。
又 庵：（對紅鸞道）今天哥哥不在家裡，何不請了三妹妹、紫雲姑娘，來陪嫂子打牌耍
子？
（紅鸞答應，又庵就辭了出去。）
（寶珠又坐了一刻，也就起身，紅鸞要他打牌，寶珠不甚高興，就親自送他到前
（邊來。）
（次日，寶林著人來請，呈上一封書柬，正值紅鸞、寶珠陪著夫人閒話，夫人問
（了來人備細，又看了來箋，笑道）
許夫人：好精工尺牘。
（就替他們答應了。）
（寶林見諸客全到，心中暢快。）
（到了上巳，寶林吩咐園中收拾，因為是個流觴題目，就在長堤外枕流吟舍，鋪
（設一色的錦綢繡幙，翠羽珠簾。）
（寶林一早約了銀屏、翠鳳、公主，帶了彩雲、彩霞、彩嵐、彩虹等群婢，既各
（房丫環，還有許多僕婦，先到園中漫漫玩賞。）
（一路香草鋪茵，鮮花似錦，鳥啼花落，風和景明。）
（沿堤桃花盛開，襯著楊柳，紅綠相間，大家遊覽不盡。）
（到了枕流吟舍，見水色浸階，花光映榻，微風一動，連幾席上都有個五色之紋
（。）
（寶林坐著閒話，慢慢候客。）
（巳正一刻，金鈴已到，下了車，在夫人房中坐了一坐，知道寶林等已進園中，
（就帶了丫環到枕流吟舍，寶林等迎將出來，彼此見禮。）
金 鈴：（笑道）我今天卯正就起身，昨日姐姐說辰正畢集的，我生怕遲了，誰知我們兩
個嫂子還沒有來。
寶 林：也差不多了。
銀 屏：大姐姐天明就起來，教人來催我幾次，辰刻就同我們進園。
翠 鳳：教我們候了一個多時辰了。
（寶林讓金鈴入坐，大家閒談。）
（午初，只見紅鸞獨來，等迎接進來）
寶 林：大妹妹，怎麼一個人來？我們二妹妹呢？
紅 鸞：三妹妹是不肯來。我同二姐姐辰正就梳妝完了，原想早些回來，不知為什麼事，
大老爺在家生氣，我候了多時，二姐姐吩咐紫雲出來對我說，怕大姐姐性急不耐
煩，教我先來，他要候大老爺出去才能來呢。
（寶林聽罷，默然不語，不覺眉梢微豎起來。）
（金鈴、同聲說道）
銀 屏：我哥哥也不知什麼意思，老大的人，盡鬧成小孩子脾氣。
銀 屏：（寶林冷笑）娘也不知淘過多少氣了。
（眾人看寶林一臉愁煩，不似前番歡喜。）
（直到一點鐘時候，聽見報到）
僕 婦：二小姐回來了，在太太房裡呢。
（話未說完，只見寶珠領許多女環，姍姍而來，一群蝴蝶擁著一朵花王，蓮步輕
（移，香風已到。）
（寶林搶步迎上來，一把扯住手道）
寶 林：妹子，你來了。
（就拉了進來。）
（眾人笑嘻嘻的上前見禮。）
（略坐一會，已擺上酒席，大家推金鈴坐首席，次席定要紅鸞，紅鸞那裡肯坐。
（）
（就扯了寶珠過去，自己坐了三席，四席銀屏，五席翠鳳，定讓寶林，又讓公主
（，公主不敢僭越，翠鳳也就不謙，公主末席。）
（說不盡山珍海錯，玉液瓊漿。）
（眾佳人酒量，雖不甚好，都還能飲幾杯。）
（寶林又叫彩雲等陪了紫雲眾人暨各人隨來的女鬟，在那遙亭子上飲酒，倒坐了
（好幾桌。）
紅 鸞：（正席上用過三道菜）我們今天要流觴，必須移席到水邊，或到船上去。
寶 林：我不過借個流觴的名目，請諸位姊妹會會，誰當真去做那謬事？
（眾佳人大笑。）
銀 屏：流觴雖不必，空坐也無聊，大姐姐何不將前日大姑老爺拿回來那個隋唐酒令，今
天取出來試試新？
（寶林也甚高興，吩咐丫環到外間房裡書架上，將那個象牙籌筒快些取來。）
寶 珠：不行令罷，談談倒亦好。況我也要早些回去，鬧開了怕遲。
銀 屏：怕什麼！我送你回去。不然我著人同你去，知會娘一聲就是了。
寶 林：（憤憤的道）你也太小心了，今天就不回去，又待怎樣？明日我著筠兒送你去。
（真是一人向隅，滿座不樂。）
（銀屏知道寶林性燥，最不容情，還怕他說出別的話來，不好看相，就忙接口道
（）
銀 屏：大姐姐快人，出口如見。
（少刻，丫環取了籌筒來，對眾人道）
寶 林：這是隋唐上故事，籌筒上注明飲食格式，每人抽一枝，是最公道的。
（說著，送到首席上來。）
金 鈴：我就抽了。你們別給我苦吃，我是不大行令的。
紅 鸞：這怕什麼，難道抽出東西來咬手嗎？
寶 珠：妹妹不怕別的，想是怕痛呢。
（眾佳人始而不解，再這一想，不覺狂笑起來，一個個珠絡低垂，明璫亂動，就
（如花枝招顫一般。）
金 鈴：（笑道）你這刻薄鬼，將來都要成個啞子。你此時會說會笑麼，見了我哥哥，就
不敢多話了。
銀 屏：（忙對他使個眼色道）姐姐不必閒話了，快抽一枝罷。
（金鈴抽出籌來，是順義村擂台逢敵手，下注對者為史大奈，對搳三拳。）
寶 珠：這個便宜你了。
（金鈴歡喜，看對面是寶珠，就搳了三拳，互相勝負。）
金 鈴：還是依坐次呢？順次序呢？
眾佳人：順衣領好。
（金鈴就將籌筒送到肩下紅鸞面前。）
（紅鸞抽了一枝，是楊玉環承恩奪寵，下注並坐為玄宗，玉環跪敬三杯，又同玄
（宗吃了交杯。）
眾佳人：（笑道）我們有好模樣看了。
紅 鸞：我不來這個令，你們有意頑我的。
眾佳人：什麼話，是你自家抽的，怪得那個呢？
紅 鸞：不然，讓我另抽一枝。
寶 林：好便宜事，酒令嚴如軍令，那不行。
銀 屏：你別強，大帥現在這裡呢！
（紅鸞擋不過眾人七嘴八舌的逼迫，只得擎了一杯酒，對金鈴屈了一膝，送將上
（來，金鈴笑而受之。）
（敬到第三杯，又笑道）
金 鈴：妃子生受你。
（眾人叫好。）
（紅鸞又取了一杯，吃了幾口，送到金鈴櫻桃口邊。）
銀 屏：（笑道）你同我哥哥吃交杯，又和我姐姐飲交杯，到底給誰是好？你只個逢人愛
，不是事。
紅 鸞：（瞅了他一眼道）你們姐妹威風別使盡了。
（籌筒輪到公主，抽了一枝，薛冶兒舞劍分歡，下注舞劍一回，不能者，跪敬合
（席三杯，另抽。）
眾佳人：好極了，偏偏是他抽著這枝，除了他，別人抽著，只好做磕頭蟲子了。
眾佳人：美人舞劍，真正奇觀。
（寶林是格外投其所好，就吩咐丫環取劍。）
公 主：大小姐此刻已舞得上好，你們何不請他？
紅 鸞：大姐姐今也會麼？
寶 林：（笑道）你別聽他嚼蛆，我才學了幾天，就說會舞劍了。
（丫環捧過劍來，公主掣出鞘來，鋒利非常，光華奪目。）
金 鈴：我瞧這寶劍，倒有些害怕。我佩服你們在沙場上打仗，怎麼這樣大膽？
公 主：（笑道）這怕什麼，我們自幼兒殺人無算，全不動心。
寶 珠：你們沒有見他同木都統那場惡戰，連我看見，也覺駭然。
（公主一笑，移動金蓮，走到台基上。）
（眾佳人都走出來看，連下席上丫環僕婦，聽見舞劍，也圍攏上來。）
（公主笑盈盈，不急不徐，乍翔乍翱，逞弄些美人態度，猶如蜻蜒點水，蝴蝶穿
（花，漸漸的舞得緊了，就是一片彩雲，在空中飛蕩，舞到好處，劍也看不見，
（人也看不見，只見一道白光，在階前滾來滾去，謖謖風聲。）
（舞了好一會工夫，將劍收住，好似雪堆消盡，現出一個美人來。）
（眾人都看呆了，人個稱奇歎異。）
（見他衣裳楚楚，笑容可掬，氣不喘，面不紅，頭髮一絲不亂，眾佳人都說真是
（大觀，今日見所未見矣。）
（大家入座，恭賀三杯，又吃了幾樣菜，派銀屏抽籌。）
銀 屏：（抽了一枝道）妙計一良友歸唐，下注與對座者猜枚，猜得著，對座者飲一杯，
猜不著，對座者問幾件疑難故事，答不出來，罰十大杯。
銀 屏：（看對座是紅鸞）好姐姐放寬鬆些。
紅 鸞：難得你會取笑人。
銀 屏：（笑道）罷了，你看我哥哥分上罷。
紅 鸞：誰同你講閒話！快背過臉去，我給你東西猜。
（銀屏轉過身來，紅鸞取了一顆蓮子，用酒杯蓋好）
銀 屏：你猜罷。
銀 屏：教我猜什麼呢？
（寶珠就踢踢銀屏的腳，銀屏一時糊迷，心中不解，看著寶珠。）
（寶珠又用牙箸在燉鴨子裡撥了一撥，裡面有些火腿、蓮子、薏仁之類，銀屏又
（會錯了意）
寶 珠：火腿。
銀 屏：（寶珠大笑起來）很好，你們到底是妯娌兩個，幫著他頑我。
寶 珠：我倒是好心，你說冤不冤？不怪你自糊塗，還怪人呢。
（紅鸞掀開酒杯，飛兩句詩道）
紅 鸞：偷將蓮子瞞人嚼，一點相思苦到心。
（眾佳人贊好。）
銀 屏：既是蓮子，二姐姐為何踢我腳，教我如何得懂？
寶 珠：你裙下難道不是一隻金蓮？一定要算條火腿麼？
（眾佳人哄然大笑。）
銀 屏：不談了，請問罷。
翠 鳳：姐姐想幾件頂難事問他。
銀 屏：（笑道）你叫他難我作什麼，無非要我罰十杯酒。
翠 鳳：（嘻嘻的笑道）就是這個意思。
銀 屏：你只管問我，不過正史十三經，旁搜廿二子，我都不懼。
紅 鸞：你別誇口，我雖個正史，卻要算得個外史。孔聖人七十二門人，幾個冠者？幾個
童子？
銀 屏：三十個冠者，四十二個童子。
紅 鸞：何以見得？
銀 屏：冠者五六人，五六三十；童子六七人，六七四十二。
紅 鸞：三千門弟子，日後那裡去了？
銀 屏：當兵去了。
紅 鸞：何以見得呢？
銀 屏：你沒聽二千五百人為師，五百人為旅？
紅 鸞：周瑜父親同諸葛孔明的父親，叫甚名字？
銀 屏：周瑜的父親叫周既；孔明的父親叫諸葛何。
紅 鸞：何以見得呢？
銀 屏：你不聽見周瑜臨死時，還說道：既生瑜，何生亮？
紅 鸞：（點頭）說得好，我吃一杯。
眾佳人：（笑道）真是強詞奪理，這些話也只配你說說罷。
（銀屏掩著口，只是笑。）
金 鈴：我妹妹心裡不知有多少樂處，只是他一個人笑。
銀 屏：（笑道）我是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
寶 林：銀屏這一笑，不但不討人厭，而且令人愛看他，笑裡藏嬌，憨時轉媚。
翠 鳳：（笑道）我再替他添兩句考語，除去二松，數卿為最。
寶 珠：（笑道）這個卿字下得有趣。
銀 屏：二妹妹口才，如今也好了。
紅 鸞：跟你陶熔出來了，說起笑來。我再問你，《四書》上有多少笑字，你能數得出，
我才服你。
銀 屏：（笑道）你是數了來難我的，教我那裡知道？待我想看。『不言不笑』，『不取
乎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倒是三個笑字。
紅 鸞：還有呢？
銀 屏：巧笑倩兮，夫子莞爾而笑曰。
紅 鸞：沒有了？
銀 屏：急什麼，等我慢慢想。
沉 吟：（一會道）王笑曰，王笑而不言，已有七個了。
紅 鸞：只有七個麼？
銀 屏：以五十步笑百步。
紅 鸞：好了，八個了。
寶 珠：好象十二個。
（紅鸞目視寶珠而笑。）
銀 屏：還有四個那裡去尋？
寶 珠：（凝了凝神道）脅肩諂笑，其為士者笑之。
公 主：只少兩個了。
銀 屏：這兩個真難。
（想了一會，笑道）
忽 然：有了，則已談笑而道之，豈可以聲音笑貌為哉？
紅 鸞：虧你。
（眾佳人贊了幾句。）
（寶珠取過籌筒，笑道）
寶 珠：我抽枝好的。
寶 珠：（順手掣出來一看）好累贅。
（不知籌上寫的什麼，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六回 宴賓客李府設華筵 撒嬌癡阿姐鬧標勁）
１９３＊＊時間： 地點：
（話說寶珠取過籌筒，順手掣出一技，乃是李謫仙醉草《清平調》，下注上座者
（為玄宗、楊妃，並坐為高力士，玄宗親手調羹，貴妃進酒，力士脫靴，謫仙飲
（三杯，力士問他愛的是酒麼？吃了酒能做詩麼？做了詩，還要飲酒麼？吃醉了
（，還吃不吃麼？每問一句，答一句詩，說不出來罰酒。）
寶 珠：（笑道）好累贅。
眾佳人：（笑道）只怕難住你了。
金 鈴：我是玄宗。
眾佳人：（對紅鸞道）你做妃子了，我們有例可循。
寶 林：大妹妹今日注定作妃子了。
金 鈴：（眾佳人一笑）我是玄宗。
（倒了半碗湯，調涼了遞給寶珠，紅鸞過來，敬了三杯，寶珠都飲乾。）
銀 屏：（笑道）待奴婢來脫靴。
（就低頭將寶珠一隻金蓮握在手中。）
寶 珠：這樣使勁，捻得人怪痛的。
銀 屏：（笑道）好個女學士，這對尖尖金蓮，不盈一握，真個香溫玉軟，我見猶憐。張
君瑞定過價，足值一千兩碎金子。
寶 珠：不勞過譽，快些問罷，我的腳怕疼，受不起你捻。
銀 屏：你愛的什麼酒？
寶 珠：我愛的是－－葡萄美酒夜光杯。
銀 屏：你吃了酒能做詩麼？
寶 珠：我怎麼不能？－－石上題詩掃綠苔。
銀 屏：你做了詩，還能吃酒麼？
寶 珠：怎麼不能？－－但使主人能醉客。
銀 屏：你吃醉了，還吃不吃呢？
寶 珠：吃醉了還是要吃的，－－一樽聊為晚涼開。
眾佳人：（齊聲大贊道）真好心思，而且敏捷，我們不能不拜服。
（寶珠也甚得意，到謙了兩句。）
（翠鳳抽了一枝清夜遊昭君出塞，下注彈琵琶一套，唱曲子一支，上座為煬帝，
（蕭後賀三杯。）
（這些樂器早已預備現成，送上琵琶）
金 鈴：我今天皇帝做夠了。
眾佳人：（對紅鸞笑道）又要借重做皇后了。
紅 鸞：此刻輪不到我，派二姐姐了。
寶 珠：籌上是上座，我是對席，怎麼是我呢。
紅 鸞：我們是開席坐的，你雖是對席，卻是二席，你不信，問大姐姐。
寶 林：妹妹不必強，難逃公論。
（寶珠只得依了，同金鈴賀了酒。）
（翠鳳年輕面嫩，彈了一會琵琶，一句唱不出口，臉漲得通紅，眾佳人，發笑。
（）
寶 林：他實在為難，誰代他唱罷。
（就喚了彩雲過來。）
寶 林：（眾人還不肯依）罰他一杯酒就是了。
（彩雲唱「出塞上一枝山坡羊」）
眾佳人：好！本地風光。
寶 林：派我來了。
（手裡掣口裡叫道「好的」，看籌，是眾嬌娃剪彩為花，下注用「剪彩為花」四
（字流觴，集《毛詩》兩句，說並頭、葉底、參差、同心、連理並蒂各花名，合
（席賀雙杯。）
寶 林：（笑道）好雖好，就是費心些。
哼了一：（想想道）二月春風是剪刀－－二妹妹吃酒。
（寶珠飲了一杯。）
寶 林：（隨口說道）身無彩鳳雙飛翼－－大妹妹吃酒。
紅 鸞：（笑道）二妹妹支派到大妹妹的，姐姐太象意了，也想想這個彩字，是不是還要
人吃酒呢？好好替我罰一大杯。
寶 林：（笑道）一點不得放鬆，真正利害。
１９４＊＊時間： 地點：
紅 鸞：花為四壁船為家。
（金鈴、寶珠各一杯。）
寶 林：桃花依舊笑春風。
（金鈴又飲了一杯。）
寶 林：並頭花了……
眾佳人：自然。
寶 林：長髮其祥，春日載陽－－長春是個並頭花。
眾佳人：（眾人贊好道）長春二字，妙出天然。
寶 林：伐木丁丁，其香始升－－丁香是葉底花。
眾佳人：（眾人道）果然是個葉底花，我們恭賀一杯。
寶 林：（笑道）我說得好，派你們賀，為什麼倒罰起我來了？
眾佳人：（笑道）何嘗是罰，不過替你助興。
（寶林只得飲了。）
１９５＊＊時間： 地點：
寶 林：春日遲遲，芄蘭之葉－－春蘭是個參差花。
眾佳人：（接著說道）日居月諸，有齊季女－－月季是個同心花。
眾佳人：（笑道）他是那是想來的？這般敏捷！
紅 鸞：這令你們行過幾次了？
公 主：還是頭一回，前日大姑老爺在雲府拿回來的，就是張山人新作出來的。
寶 林：南有樛木，堇茶如飴－－木堇是個連理花。我說完了，你們賀酒罷。
紅 鸞：又要罰了。
寶 林：我沒有說錯什麼。
紅 鸞：（笑道）你說完了麼？
寶 林：怎麼樣？
寶 珠：姐姐還有並蒂花沒有說呢。
寶 林：被你們鬧昏了。
又 想：（了想說道）朝宗於海，蔽芾甘棠－－海棠是個並蒂花。
（眾佳人個個歎服。）
金 鈴：大姐姐，《詩經》上可有三個字的花名麼？
寶 林：（沉吟片刻）吁嗟乎騶虞，西方美人，南有樛木，贈之以芍藥，這都是並蒂花。
金 鈴：虧姐姐想得到。
寶 珠：並蒂花多呢，我還有兩個：既見君子，吉日庚午。亦孔之將，彼黍離離。
寶 林：（愁然不樂道）園亭酌酒，姊妹論心，歡會正長，為何說出將離二字？
（寶珠雙淚溶溶，低頭不語。）
（眾佳人見這光景詫異。）
銀 屏：（忙陪笑道）我們替大姐姐賀令，大家都吃兩杯。
（紅鸞又故意打趣，笑道）
紅 鸞：大姐姐真是個狠人，順口講了幾句白話，就教合席吃酒，我們這些小妹子真弄你
不過。怪道我哥哥被你制服得一強都不敢強。
寶 林：（才有點笑容道）你替他出氣麼？
銀 屏：（笑道）你不是替大姑爺出氣，倒是替他加罪。
（眾佳人大笑。）
金 鈴：我算算，今天席上有幾個狠人？
紅 鸞：真狠人只有三位。
寶 林：人都有點子間威，只有我二妹子是個可憐人。教我去一天，也不能相處。
銀 屏：這話是真的，我不是唐突大姐姐，你們二位，換了轉兒就好了，我們那個哥子，
我就很不如意。他在家裡，我為二姐姐，沒有同他大鬧過嗎？我只恨二姐姐沒有
算計。
銀 屏：（說著，對公主呶呶嘴道）要把瑤姑娘帶去，也振作多少威風。
寶 林：（歎道）我姊妹當日何嘗不計及到此？然而難呢！他是顧的家裡，筠兒這東西，
不是你兩個，還了得嗎？
紅 鸞：（笑道）世上女人總是象你三位，男子還過得日子麼？個個人都要掛印了。
金 鈴：（笑道）怪道做元帥的掉了轉兒，還是怕呢。
（眾佳人說說笑笑，用了些點心散坐。）
（紅鸞就拉了金鈴到內閣下棋，寶林在旁替金鈴指點。）
紅 鸞：你兩個下我一個，就贏了也不算本事。
金 鈴：我就不要人指點，也贏得你。
（寶林大笑，就同寶珠在一旁談心。）
（銀屏在石欄釣魚，翠鳳同公主折了許多柳枝，在大橋石瞪上編花籃兒．彩雲、
（紫雲立在個小亭前，敘一番的契闊。）
起 身：（寶珠同姐姐說了一回家事）我到娘房裡去去就來。
（喚了紫雲進內，隨身的一群丫環婦女，都跟在後面。）
（眾佳人頑耍，看看時刻已有夕陽西下之時）
寶 林：請家裡去坐罷，晚間園中不甚便當。
紅 鸞：二姐姐呢？
寶 林：他先進去了，在娘房裡呢。
（眾佳人攜手入內，一路上衣香鬢影，意綠情紅，穿過了好些雕欄畫檻，曲徑洞
（房，由明巷轉到寶林第三進來，就在內外看了一遍。）
金 鈴：（笑道）不是這個金屋，也不能貯姐姐這個阿嬌。
寶 林：（笑道）看你是個老實人，也會說笑話。
銀 屏：他倒是老實話。
（眾佳人又到兩個套房裡，同暗房裡都看到了。）
（出來坐下，著丫環前面去請寶珠。）
坐 下：（少刻丫環回來說道）二小姐怕遲，先回去了。
（寶林聽了，長歎一聲，淒然無語。）
（眾佳人個個點頭歎息。）
紅 鸞：也怪不得他，氣是難受呢！今天早上就不願意他來，不知怎樣商議才得來的。
金 鈴：我哥哥未當不歡喜他，有時當個寶貝似的，有時又去尋事他。二姐姐倒都是這個
樣子，寵辱無驚。
銀 屏：你們聽將來有笑話鬧呢！我家這一位，發過幾次狠了，他性子比火還烈，野蠻非
常，雖攔他不聽。況且他這兩位姐姐，比娘還尊敬，只怕明日要鬧到叩閽而後止
。
（說著自己失笑了。）
寶 林：我的妹子不中用，硬掙不來，有話又不肯家來講，我所以不替他出氣。
紅 鸞：大姐姐這話錯了，這樣正是他的賢慧。論他的身分兒，還怕誰？此刻如果強起來
，人未必不說現成話。
銀 屏：正是，久已就有人料他不安其室。
寶 林：圖個賢慧虛名，不知受多少委屈！
（心裡很不快樂，草草請客上席，用了晚飯，各散。）
１９６＊＊時間： 地點：
（再說寶珠回去，幸喜文卿尚未回來，寶珠心裡才安，就到上頭，走了一走，進
（房更衣。）
１９７＊＊時間： 地點：
（晚間文卿到家，也沒有深問，就含糊過了。）
（三月內劉相疾故，許月庵入閣，李榮書推升吏部，未免又有一番慶賀。）
（四月初一是李夫人壽辰，寶林一早打扮齊整，按品級大妝，約了銀屏、翠鳳、
（公主一同到李府來，金鈴迎接進內，拜了壽。）
（少刻就有女客來到。）
李夫人：（紅鸞也回來了）你二姐姐為何不同你一齊來家呢？
紅 鸞：（皺眉道）只怕今天不得來。
李夫人：怎樣？
紅 鸞：大老爺不答應。
李夫人：為什麼不答應？
紅 鸞：大老爺是這個脾氣，從來不願意他出來。
李夫人：沒有的話。
（吩咐僕婦去請。）
僕 婦：（少刻回來說）二姑奶奶來不成，今天有事呢。
李夫人：有什麼事？
僕 婦：是這麼回的，奴才也沒有敢問。
李夫人：胡說！有何要事，連個舅母生日都不教回來！替我再去接，同他太太講，說我的
意思，一定請小姐呢！
（僕婦又去，依舊空回。）
李夫人：怎樣？
僕 婦：紫姑娘出來說，小姐今天萬不能來，改日補祝罷。
李夫人：到底今天有甚事？
僕 婦：奴才在外間，聽見姑老爺好像罵人似的。
李夫人：你聽見小姐講什麼？
僕 婦：沒有聽見小姐開口。
李夫人：我教你上去對他太太講的呢？
僕 婦：紫姑娘擋住，不許我上去，又趕我快走。
（夫人搖搖頭，歎了一口氣。）
（寶林見他往返幾次，都沒有開言，此刻激成十分大怒，蛾眉倒豎，鳳眼斜睃，
（捲起大袖子，指環腕釧，叮璫亂響，厲聲道）
寶 林：我妹子賣給他家的嗎？太不是東西！他少要糊塗。難道我姓松的受人欺負過不成
？他家也打聽打聽，諒他家幾個芝麻官兒，我松、李兩家，還拚他不過麼？那種
不盡情的人家，如此混帳，令人嘔氣，今天偏要接定了。
（一片聲教進去請二少爺來。）
（寶林怒極，也顧不得金鈴、銀屏的禮面，夾七夾八的發作一場。）
（夫人見媳婦動怒，一句不敢阻攔，反在裡面助興，連忙附和道）
李夫人：我們大姑娘說話，一點不錯，真是氣人不過。他家現有姑娘在我兩家，我們這般
好，不講禮嗎？最好教筠兒去接，不然就教我們老爺同他老爺子講講去，太以勢
欺人了！他家也有兩個耳朵，我們大姑娘從小到此，如今誰敢逆他一點子？今天
引動我們大姑娘生氣，只怕他沒有分兒要了。
（銀屏唬著了，忙趕緊止住僕婦，不必出去，就對寶林陪笑道）
銀 屏：大姐姐真正別生氣，我哥哥實在不好，我明天同娘說，告訴爹爹，總教我大姐姐
過得去。我明天替舅太太做生日，請二姐姐回來，樂一天，何必定要今日呢？如
果教了他去，有許多不便，他性子本來燥烈，又是奉大姐姐的命，還怕誰呢？我
哥哥又是個不知事的，只一去，頃刻就鬧出亂子來了。
寶 林：我也不管！
銀 屏：好姐姐，看妹子面上，給妹子留點地步，明日二姐姐不回來，聽大姐姐處置。
李夫人：（也勸道）這原是件難事，從來說打不斷的親，孩子要在人家過日子呢，我勸你
就些罷。
金 鈴：不怪太太、大姐姐生氣，真是令人過不去。我妹子的話不錯，明天我也回去，連
娘都不得作主，定要告訴爹爹呢。況我二姐姐，那一件配他不過？凡事又千依百
順的，我哥哥真個不知道好歹！
翠 鳳：我看倒不必胡鬧，反替二姐姐加罪，就接回來一天，也不能不放他家去。
寶 林：（冷笑道）我就不放他家去，人又能奈我何！難道我家還養活不起他嗎？也還不
致於要兄弟給他飯吃。他這幾年，也曾替家裡掙些家私呢。
紅 鸞：（瞅了翠鳳一眼）那裡來這些閒話，不是火上添油嗎？不會說話，少要多口。
對寶林：（又陪笑道）小孩子家不知事，說出話來又好氣又好笑，大姐姐不要理他。
（夫人生怕媳婦生氣，忙說道）
李夫人：翠兒也不小了，還這麼糊塗，一點不顧大局。
（翠鳳被眾人說得滿面桃花，走了開去。）
（這裡眾人齊聲勸解，寶林氣略平些。）
（只見墨卿、蓮波陪了又庵進來拜壽。）
（眾佳人迴避，不知進來怎樣，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七回 重國色畫閣看梳妝 賞名花芳園集詞句）
１９８＊＊時間： 地點：
（話說又庵進來拜壽，同夫人見過了禮，夫人在又庵面前，狠發作幾句，又庵唯
（唯而已。）
（金鈴請了又庵進房，告訴他剛才之事，幾乎鬧出亂子來，說哥哥過於不盡情，
（恐怕激變，教又庵回去，悄悄稟知母親，勸勸哥哥方好。）
（銀屏又說松筠蠻野性暴，加之剛強，這位大姐姐嬌癡，性烈如火，都不是好惹
（的，萬一鬧起氣來，大家面上總不好看。）
（又庵一一答應，囑咐妹子們在其中勸解。）
（坐了一會，就到前邊去了。）
（到午後，文卿才來祝壽，倒是吃了晚飯才去的。）
（內裡女客已散，寶林直等送過客辭了要走，又被李公叫住，扯了進房，調笑好
（一會，才放出去，已是三更。）
（寶林到家，在夫人房中略坐，銀屏等是先回來的，大家出來先談了幾句，寶林
（就回自己香閨。）
（正坐在妝台上卸妝，墨卿也回來了，就坐在畫屏東畔，捧了一枝水煙袋吸著煙
（，細細的賞鑒。）
（見了寶林解了芙蓉帔，褪了鴛鴦百摺裙，摘去了滿頭珠翠，隨意挽了個懶梳妝
（，斜插一股金釵，鬢邊插一朵金鳳花，天然俊俏。）
（解去明璫，換上一對小金墜兒，身上單穿一件玉色繡襖，下邊露出大紅洋縐鑲
（邊大腳褲，雙鉤翹然，趿了一雙瘦苗條四寸許妃色花鞋，越顯得風流瀟灑，妖
（媚妖嬈。）
（墨卿動魄消魂，神搖目眩，眼不轉睛的觀看。）
寶 林：好沒正經，你難道不認得我？
墨 卿：（笑道）我看你月容花貌，千嬌百媚，柳眉暈然，愈見風情，鳳眼含威，轉增媚
態，就時時刻刻的看，也看不厭。
寶 林：（嫣然一笑道）下作東西，嚼蛆呢，也虧你好意思。
（墨卿見他這一笑，橫波一顧，香靨洄渦，真個傾國傾城，無雙絕品，愛得了不
（得，不由的站起身來，勾住雙肩，溫存一會。）
（彩雲等立在旁邊，微微含笑。）
（墨卿就將水煙袋裝了幾袋。）
（寶林起身進了房，正盤腿坐下，墨卿隨後跟來。）
（彩雲送上一蓋碗茶，寶林接在手中，慢慢的細品。）
（抬頭見壁上少了一枝寶劍，忙問道）
哼了一：我那枝劍呢？
彩 雲：前天拿到花園裡舞回來就擱在外間房裡了。
寶 林：明天還掛在原處。
（彩雲答應。）
墨 卿：（笑道）終日講究寶劍，究竟心裡想殺誰？
寶 林：你替我小心些好。
墨 卿：欺負我可以，殺我只怕不能。
寶 林：殺你再商量，先給我欺負夠了。
墨 卿：（笑道）一定這麼狠的，那筆賬……
（寶林微笑。）
墨 卿：我明天送你一枝好寶劍。
寶 林：你是那裡得來的？明早就取來我看。
墨 卿：太性急，要限我三天。
寶 林：做什麼？
墨 卿：（笑道）也待我著人到鐵匠鋪裡去打。
（寶珠啐了一口。）
墨 卿：你這些劍，難道不是鐵匠鋪裡造出來的？
寶 林：你知道什麼，我牀上掛的這枝劍，真正是寶貝，砍鐵如泥，吹毛得過，上品的，
輕如風，明如月，紅似硃砂，白似雪。
墨 卿：（笑道）贊語倒不壞，可惜白用的了。
寶 林：不信，你取下來瞧，
（墨卿走進鏡屏，將劍取在手中，見鞘子上七寶裝成，金鑲玉嵌，笑道）
微 微：買櫝還珠，信不誣矣。
寶 林：你別瞧不起，只怕你還掣不出來呢。
（墨卿用手去撥，果然不動分毫。）
寶 林：何如？
墨 卿：這是什麼緣故？
寶 林：（笑道）他欺生呢。
寶 林：（說著，隨手掣出來笑道）你就會拔劍麼？你只知道幾句爛文。
墨 卿：（笑道）你休輕視我，我也曾掌過兵權，立功沙漠。
寶 林：不害臊，你這點功勞虧的誰？敢還誇口呢！
墨 卿：（笑道）我被你輕薄極了。
墨 卿：（取過劍來一看，但見光華奪目，鋒利非尋常，贊道）果然好寶劍！
寶 林：你是井底之蛙，同你難講，我這個劍是我老祖太爺遺下來的，本是一對，那枝送
給我妹子，他帶去平南，殺人無算，算起來，這兩枝劍決首千萬，尚如新出於爐
者。到了天陰還嘯呢，錚然有聲，掙出鞘子幾寸，你看見定要駭怕。我妹子那一
枝，尤其作怪，時常吐光，上邊新鬼故鬼，也不知多少。
墨 卿：二妹妹威風真使盡了，當日在南，殺人如麻，動不動斬首示眾，呶呶嘴，人頭就
獻上來。那天殺那個訥都統，一軍皆驚，好不利害。
寶 林：你殺過人沒有？
墨 卿：怎麼沒有？我在福州，獲得兩名奸細，那時二妹去親奪龍岩，我未及通報，就吩
咐殺了，後來還有些懊悔。
寶 林：（笑道）這就是你平南的經濟。
墨 卿：（笑道）我卻不能如二妹妹膽大好殺，他還親手殺人呢！你沒有見他那光景，滿
面威光，一團殺氣，雖然姿容絕世，嬌韻欲流，卻是英氣逼人，嚴威難犯。及至
如今看起來，殺氣化為柔情，威光變成媚態，當日令人可畏，今日令人生憐，而
且賢淑無雙，不象個掌兵權的，昔年氣概，半點全無。文卿這樣胡鬧，他還曲意
逢迎。
寶 林：（冷笑道）天下事是這樣的，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人是賤的
，況男人更不是東西，給一點臉就象意了。
墨 卿：好利害，怪道你來壓我呢！
寶 林：你少要說東指西的，我不受人挖苦，看你口裡如今時常不遜，我都沒有計較你，
你要想來制服我，別要想迷了你那糊塗心。
墨 卿：（陪笑道）原是閒談的，你倒會錯了意，教人不敢多說話了。家庭之間，那裡沒
有個大意？
寶 林：在我面前卻要小心些，我是聽不得一句話。我做了一世的獸醫，難道狗肚皮裡那
點腸子還看不出來嗎？
墨 卿：（笑道）多承抬舉，我竟當受不起。
寶 林：你還同我陰三陽四的麼？我受不得這氣。
（說著，眉梢微豎起來。）
（彩雲忙在旁邊，使個眼色，墨卿趕緊陪罪，笑道）
墨 卿：那裡來的話，我氣過你麼？我們不談了，想兩句別的話說吧。
寶 林：說得好容易，你得罪了人，就不談了，還沒有這麼好講話呢。
墨 卿：好大妹妹，我陪罪，好不好？
（就連連作揖。）
墨 卿：（寶林也不理他）人多多的，不好看相，不然就磕個頭又何妨？
寶 林：誰希罕你的那幾個狗頭？
墨 卿：（笑道）本來也磕多了。
彩 霞：（笑道）我們走了出去，讓姑老爺磕頭。
彩 雲：（笑道）他難道還怕人呢，連挨打我都見過的。
墨 卿：（笑道）又胡說了，這丫頭專會造言生事。
寶 林：看你也不怕羞。
墨 卿：這怕什麼，自家夫人，又不是外人。
（寶林不覺也笑了。）
（又談了一會，彩雲已薰了繡被，兩人一同安寢。）
（墨卿不免又有一番恭維，自然竭力盡心地報效。）
（次日一早，銀屏就趕回家，就將昨日寶林生氣的話，告訴夫人。）
（夫人並不知道，聽見這話，也恨兒子不該，倒惡狠狠地罵了幾句。）
（銀屏就到哥嫂房中，同文卿說要接嫂子玩一天。）
（文卿見他親自來接，心裡疑惑，知道另有緣故，也不贅了，亦不深追，就答應
（了。）
（銀屏催寶珠妝飾，去辭夫人，夫人倒很不過意，安慰了好些話。）
（銀屏同寶珠一逕到李府，紅鸞、翠鳳昨日都沒有回去，只著人請了寶林、公主
（來。）
（銀屏自己吩咐，備了酒席，姊妹們談談笑笑，頑了一天，到晚才散。）
１９９＊＊時間： 地點：
（一日，寶珠早起無事，文卿又出去了，知道園中芍藥盛開，就帶紫雲、綠雲想
（去逛逛，因紅鸞感冒了，也不曾去約他主僕三人。）
（慢慢踱進花園，首夏的時候，百卉爭榮，萬花齊放，濃蔭積翠，好鳥依人。）
（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
（寶珠細細觀賞，樂而忘歸。）
（又在簪花館看看芍藥，紅黃紫白，種種不同，香氣襲人，花光耀目，寶珠凴欄
（而立，紫雲在一邊，綠雲在花間小步，引得那些蜂蝶，在欄杆邊飛來飛去，嗅
（味尋香。）
２００＊＊時間： 地點：
（且說文卿回來，不見寶珠）
文 卿：少奶奶呢？
寶 珠：（紅玉道）少奶奶帶了紫妹妹、綠妹妹到園裡去了。
（文卿就趕到園中，料定他們去看芍藥，一直尋到簪花館來。）
（遠遠見寶珠憑著雕欄，柔情脈脈，若有所思，文卿反藏在花叢背後看他。）
（但見衣香鬢影，人面花容，彼此迷離相映，細比起來，竟這些花相總不如他一
（朵花王。）
寶 珠：（聽見喚紫雲道）我們也好回去了，少爺回來，知來看花，又要講話呢。
紫 雲：還早，就知道也不要緊。
寶 珠：我也乏了。
（說著，就繞出畫闌。）
（文卿驀地出來，寶珠看見文卿，就呆呆站住。）
文 卿：你又出來了？
（寶珠不語。）
文 卿：本來出來慣的，怎麼坐得定呢。
寶 珠：也是才出來的。
文 卿：（冷笑道）早就該出了。
寶 珠：回去就是了。
文 卿：我來了，你自然要回去。
（寶珠低頭不語。）
（文卿攜著他的手，步進花叢，文卿見千紅萬紫，心裡爽快起來，扶住寶珠的香
（肩，不住的賞玩。）
（一時高興，吩咐取酒來賞花，綠雲趕忙去了。）
（文卿又在花園走了幾步，笑對寶珠道）
文 卿：看你雙臉微紅，一肩香玉，這些名花雖好，總不及你這解語花兒。
（寶珠低頭一笑。）
（綠雲已領了四個丫頭，捧著酒肴來了。）
（文卿就教台基上鋪了錦毯，擺下酒肴，拉著寶珠，席地而坐，教紫雲、綠雲也
（坐了。）
（飲過幾杯，文卿不住的捻手捻腳，謔浪笑傲，頗為高興。）
文 卿：我對美人賞名花，二美具矣。
紫 雲：這類芍藥花種類頗多，我們園內都不及。
綠 雲：不知今年我們家裡芍藥開得何如。
文 卿：你大姐姐在家，也要賞花了。
寶 珠：他最愛的是花，他時常到園裡，今年多了幾個人，格外有興。
文 卿：你大姐姐真好，我就愛他。人說他臉上有威光，我說他全是媚態，這說堪為知者
道，難為俗人言，你看得出看不出？
寶 珠：我姐姐眉梢眼角，暈點殺氣，更顯得嬌媚。
文 卿：我說我是個賞鑒家，眼睛不得錯的。他俊俏出自天然，嬌柔隱在骨裡，要非尋常
美人，脂粉所能位置者也！
寶 珠：（微笑道）你想他嗎？
（文卿大笑。）
寶 珠：當日把他給你也配。
文 卿：（笑道）我有了你，又要他幹什麼？
寶 珠：得隴望蜀，人之常情，況且他又比我好。
文 卿：你又何嘗不好？還要比他更好。你姊妹兩個都是美人，但要分個界限，你是正途
，他是異途，總是世間有一無二的。
寶 珠：（笑道）過譽了，我何能及他。
文 卿：你還吃醋麼？
寶 珠：我也不敢，但他那性氣，你受不來。
文 卿：我有什麼受不來，凡事讓他些就罷了。
寶 珠：你肯讓人嗎？
文 卿：我也肯，看什麼人。
寶 珠：（含笑道）也不見得，這話我也聽見說過的。
（文卿一笑，不言語，又吃了兩杯。）
文 卿：那天我們說的那個集曲牌名，你說得很好，但是三句話不成體段，不如集他一首
詩有趣些。
寶 珠：過於費心，不做罷。
文 卿：我最怕人敗我的興。你到今日，還不知道我的性格麼？
寶 珠：我不過怕你費心，你既高興，我敢不奉陪？
文 卿：你做不做呢？
寶 珠：我倒說陪你。
老婆子：（忽聽旁邊三個暖酒的卿卿噥噥的道）少爺少奶奶，終日吟詩作對，不知我們可
能不能？
綠 雲：呸！你們還想吟詩作對，除非再去投胎。
（三個老婆子堵住嘴不言語。）
（文卿高興，笑道）
文 卿：你們既想做詩，過來和少奶奶做，你們每人做一句，請少奶奶替你收一句。
紫 雲：（笑道）你們聽見沒有。
（三人只得上來站著，好似雷打呆了一般。）
（寶珠只是掩著口笑。）
紫 雲：每人快說一句。
老婆子：姑娘教我們說什麼呢？
紫 雲：無論村言俗語，只要七個字就行了。
老婆子：什麼叫村言俗語？
（眾人大笑。）
老婆子：（有個）只要是七個字的俗套語就是了。
紫 雲：（笑道）很好，你很明白，快說罷。
（老婆子想了又想，用指頭數了又數）
老婆子：我願少爺少奶奶，富貴繁華到白頭。
文 卿：（贊道）很說得去，底下派誰說呢？
文 卿：（兩個推了又推，上來一個道）我說什麼是好？
紫 雲：下一字要押韻呢。
老婆子：什麼押韻？
綠 雲：順口就叫押韻。
（紫雲又教他一遍。）
老婆子：他底下是頭字－－頭流油休。
老婆子：我有了，冤家相聚幾時休，好不好？
綠 雲：好極了。
（眾人笑得打跌倒。）
老婆子：（那一個）我連押韻都不能。
紫 雲：卻好這一句不要押韻，隨你講完罷。
老婆子：（想了又想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寶 珠：（衝口接著道）與爾同消萬古愁。
（文卿、紫雲等大贊。）
文 卿：倒有個趣兒，我也和他們做一首。
紫 雲：別胡鬧罷，看他三個汗都作出來了，饒他罷。你們做兩首好的。
文 卿：做得不好，我們議個罰下來。
寶 珠：隨你的意思。
文 卿：我做得不好，罰我十大杯，你做得不好，照前天晚間做故事，再頑一回。
寶 珠：可不能胡鬧，在這裡不比在……
（說到此，臉一紅，不說了。）
文 卿：（笑道）也吃十大杯罷。
寶 珠：我量淺。
紫 雲：我們兩人代消。
（不知文卿依不依，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潑天禍亂郎舅揮拳 平地風波夫妻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