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 至 第一九〇
１８１＊＊時間： 地點：
（晚間夫人備酒席，同寶珠談了半夜，寶珠十分傷心，母女相抱痛哭，合家陪去
（多少眼淚。）
（到了吉期，賀客盈門，貂裘滿座，門外全副儀仗執事排滿。）
（午後，文卿行親迎禮，松筠弟兄同眾親友接待，文卿一品服，寶石頂，雙眼花
（翎，就用寶珠的品級，更顯得骨格清高，丰神都雅，珠光寶氣，鳳舉霞軒，真
（正是持重如金，溫潤如玉，人中鸞鳳，正好配這個女中丈夫。）
（家人相陪坐了一會起身，張山人、李榮書兩位大媒，領著出門上轎，紫雲、綠
（雲、紅玉等同二十四個侍女，前走一步，排開執事，好不威光！當先一對奉旨
（完姻的金牌，鳴鑼開道，玉棍攔街，單是銜牌，共有幾百對。）
（寶珠自己的官銜，也就不少，闊不可言。）
（其餘並著寫的，如祖孫宰相，父子尚書，弟兄督撫，叔姪翰林，還有些舉人進
（士，主考試官的牌科，分總寫在一起，再加上許府迎親的全副儀仗，排了三、
（五里長。）
（又有京營許多將帥，掛刀護衛，松勇騎著頂馬，背上一匹黃緞子，繫著上方寶
（劍，一對對黃執事，擁著誥亭子，龍鳳旌旗，白旄黃鉞，排列森嚴。）
（八對宮燈，十六對提爐，引著八人花轎，笙簫鼎沸，儀從紛紜。）
（一路車填馬塞，錦簇花團。）
（進了府門，轎子登堂，請出新人，同拜花燭。）
（洞房中寶炬光搖，金爐香裊，燈彩鮮麗，照耀生輝，說不盡風流香豔，富貴榮
（華。）
（坐牀撤帳，文卿心花都開了。）
（外面文武百官，衣冠劍佩，東廳上是張山人、李榮書兩位大媒，同慶宮保、劉
（中堂、周尚書、趙侍郎、朱祝山、吳子梅一班老輩；二廳上是翰詹科道，六部
（九卿；花廳上是些旗員，同些提鎮官並京營將帥，正廳上王公大臣，侯伯駙馬
（；花園裡都是文卿、寶珠的同年相好。）
（酒席不計其數，內裡也有好些女客。）
（用過酒席，桂柏華、雲竹林等人拉了文卿來，同看新人，又吩咐移過一桌酒席
（進房。）
（柏華等走進內間，見寶珠坐在玻璃屏外，花冠繡帔，玉帶袞裳，凝重不佻，清
（華尊貴，越顯得千嬌百媚，國色天香，果然仙子臨凡，花神降世，人間無其麗
（也！覺得容光射人，不可逼視。）
（一群侍女，分列兩旁。）
（諸同年上前，也有叫年兄的，也有稱宮保的，大家狂笑起來。）
柏 華：松年兄，今天為什麼不理我們？難道忘了年家情分了？
竹 林：（笑道）此刻同秀卿講不得交情，文卿在這裡，就不依你。
（眾人取過一枝紅燭，一定要看新人。）
文 卿：你們不混鬧，難道沒有見過他麼？
竹 林：（眾人道）那不能，平日不如今日好看。
文 卿：（洪鼎臣笑道）他又是誰？你怎麼不叫秀卿了？
柏 華：（笑道）如今要叫芳卿、可卿才是。
文 卿：胡說什麼。
（眾人看了又看，個個目定口呆，神魂顛倒。）
（桂柏華憨跳異常，定要掀起繡裙，看看小腳，羅襪一鉤，瘦不盈指，還被柏華
（在腳尖上捻一把。）
（文卿弟兄上前，拖了眾人入席，傳杯弄盞。）
椿 榮：松年兄何不來用一杯？
竹 林：人也沒理你，真正沒意思。
椿 榮：你不必忙，松年兄時常同我們會飲，我敬他的酒，必定肯賞臉。
（說著，便要起身。）
文 卿：（一把扯住道）多謝盛情，我代飲罷。
椿 榮：干你甚事？都是同年，何分厚薄出來越俎。
又 庵：（笑道）世叔這說，未免有些上當了。
（眾人大笑。）
椿 榮：好嗎？你倒取笑我了，莫怪我們給你馬桶蓋頂。
（眾人又笑起來。）
又 庵：（眾人道）我們行個吉慶酒令，熱鬧些也好。
柏 華：要行令，還是那個《紅樓夢》的故事，倒很有趣。
竹 林：說起那個令，秀卿那天也夠受用了，氣得了不得，連面都不肯吃，只管說要走。
柏 華：事由前定，偏偏叫他抽到那幾個故事，做出好模樣來給人瞧，竟弄假成真了。
（正在說笑，家人通報，李宮保進來。）
（不知墨卿進來怎樣，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二回 鬧新房靈機生雅謔 排喜宴卯酒薦辛盤）
１８２＊＊時間： 地點：
（話說諸同年正在新房中說笑。）
（只見李墨卿笑嘻嘻的走了進來，眾人起身讓座。）
文 卿：怎麼這時候才來？
墨 卿：候那邊散了酒席，我就趕來的，並未耽擱。
（文卿扯他坐下，敬他一大杯。）
竹 林：我見墨卿，想起一個笑話來，說給你們聽聽。
墨 卿：（眾人道）請教。
竹 林：海裡有條大鰍魚，成了精，興風作浪，損壞許多海船。龍王知道，帶領蝦兵蟹將
去拿他，費了無限氣力，才將他捉住。龍君奏凱回來，犒勞兵丁，封賞將士，失
是烏魚上前，龍君道：『很好，看你鐵盔鐵甲，勇力過人，頭上還有七星，封你
鐵甲將軍。』烏魚謝恩。白魚上殿，龍王道：『更好，你銀盔銀鎧，寶氣珠光，
美麗異常，尤為可愛，就封你伯爵。』白魚拜畢，鯉魚又來。龍王道：『鯉魚帶
子跳龍門，是一員大將，就賞你子爵，鎮守龍門。』鯉魚謝了才下去，只見王八
慢慢爬了上來。
龍君道：『你來幹什麼？』王八說：『也來請個封典，光輝光輝，免得人欺負。』龍
君道：『你這怪物，還想封贈，也不合配。』王八道：『為什麼不配？錦衣榮龜
，最有體面的。』龍君道：『胡說不通，快攆出去！』王八還不肯走，侍衛下來
攆他，誰知龜力大似山力，那裡扳得他動？龍君大怒，吩咐取箭射他，左右得旨
，亂箭射來，王八頭腦上中了兩箭，他倒得意洋洋的出去。眾人道，『叫你不必
進去，那有封典到你？』王八說，『怎麼沒有封？我也沾個光，弄枝雙眼花翎去
戴戴。』
（眾人哄然大笑。）
墨 卿：你這促狹鬼，要打趣多少人！
文 卿：戴翎子的也不少，你不可得罪別人。
竹 林：你要挑唆？你再聽清了，我說的是雙眼花翎，此地只有兩枝。這笑話要在正廳上
說，就得罪人多了。
墨 卿：文卿，你還記得王八年兄那個笑話？
（文卿微笑，對他使眼色。）
柏 華：你們大家吃一杯，我也講一個笑話。
文 卿：免勞照顧。諒你沒有好話講。
（眾人要聽笑話，忙吃了酒，催促他說。）
（柏華說道：「有個大帥，最懼內－－」）
文 卿：你們講來講去，總有一個題目。
柏 華：（笑道）自然本地風光。
（眾人大笑。）
柏 華：這大帥南征北討，英勇非常，但見了老婆，就嚇軟了，跪地板，舐腳丫，這些差
使，也當夠下。實在沒有法子，就想聚集眾將，要商議個主見，回去制服老婆。
對眾將說道：『本帥懼內，罪都受足了，溫柔鄉好似活地獄，竟成了個怕老婆都
元帥，這樣日子怎樣過呢，意思要請諸位將軍，助我一臂，同去將那潑婦照軍法
從事，方快我心；如能僥倖成功，本帥自有重賞。』諸將道：『願隨大元帥效死
，捨命向前。』大帥大喜，穿了戎裝，排齊隊伍，搖旗吶喊的殺了回來。大帥當
先，惡狠狠提刀進房，他老婆瞧見，站起身來喝道：『幹什麼？』大帥滿身發抖
，忙跪下來道：『請太太閱兵。』
（眾人笑得打跌。）
椿 榮：跪地板還罷了，舐腳丫，倒教文卿為難呢。
文 卿：嚼你的舌頭，你是舐慣的。
（大家談談說說，直飲到三更才散。）
大 家：（臨別柏華還笑道）秀卿是戰場上個老手，文卿今夜要殺得大敗虧輸。
文 卿：胡說！
（就進了洞房坐下。）
（紫雲送茶，綠雲裝煙，文卿左顧右盼，目不暇給。）
（紫雲就替寶珠卸了妝。）
（文卿吩咐侍女退出去，自己起身，走到寶珠身邊，勾住香肩道）
文 卿：今日可被我想著了。
笑嘻嘻：（又）你也同我講幾句知心話兒。
（就取一杯茶，送到寶珠唇邊。）
（寶珠低著頭，讓了開去。）
文 卿：（笑道）到如今還害羞麼？
（將寶珠抱了過來。）
（寶珠體弱力微，掙扎不得，被他一把扯到懷裡，膝上坐下，不住的親嘴度足，
（鬧個不清，寶珠只是不理。）
（文卿就將他拖入繡幃，蘭桂芬芳，蕩人心魄，羅襦乍解，爇香四流，壁合珠聯
（，鸞顛鳳倒，真是閨房之樂，有過於畫眉者。）
（寶珠的愁思，怕的風和雨，文卿的情興，偏施雨和風。）
（一點花心，被文卿採戰不休，寶珠只得咬齒忍受，雲情雨意，初未知也。）
（少刻，雲收雨散，文卿看白綾帕上，浸了幾點花，心滿意足。）
（二人交項而眠，直到紅日射窗才起。）
（文卿還坐著不動，賞鑒新人梳妝，見寶珠側媚旁妍，顰眉淺笑，較卻扇之夕初
（見時尤媚絕也。）
（越看越愛，若有萬種恩情，千般恩愛，仙郎玉女，才子佳人，占盡人間香福矣
（。）
（許夫人請了李榮書的夫人，桂柏華的夫人，李墨卿的夫人松大姑奶奶，請女客
（來陪新，吃扶頭卯酒。）
１８３＊＊時間： 地點：
（再說寶林因婆婆來知會，不得不去，早上起來梳妝，彩雲等在房伺候。）
（墨卿走到妝台前坐下，笑道）
墨 卿：不知二妹心裡此刻怎樣？昨晚我見他那光景，滿面愁容，很不自在。
寶 林：也不能怪他，實在難以為情。
墨 卿：夜裡就樂了。
寶 林：（冷笑道）虧你做姐夫的說出這種話來，還是表兄呢！不日你妹子也嫁他老二，
等到回門，你可以去問他樂不樂。
（彩雲等微笑，擠眉弄眼的羞他。）
（墨卿碰了一個大釘子，出房去了。）
（寶林妝罷更衣，打扮得十分香豔，帶了彩雲、彩霞，同六個侍女四名僕婦。）
１８４＊＊時間： 地點：
（此時天氣寒冷，彩雲見天陰陰的，恐怕下雪，包了幾件大毛衣服，一個錦篋，
（裝些花朵脂粉之類。）
（松筠撥了一個營員騎頂馬，八名家人騎跟班馬。）
（寶林辭過夫人，到垂花門上車，另有車道，才出大廳，家人上馬，後隨八輛大
（鞍車，坐了群婢，雕輪繡轄，似流水一般的到了許府，眾女客亦已到齊。）
（許夫人聞報，接了下來，僕婢扶著寶林進來，蓮步輕移，香風已到。）
（許夫人一見，真是嫦娥離月殿，仙女下瑤他，走上台階，許夫人笑面相迎，一
（把挽住了手。）
（眾夫人出座迎接，寶林有意無意，略略照應。）
（家人傭婦，鋪下紅氈，請許夫人拜見。）
（許夫人那裡肯受？謙之再三，寶林拜，許夫人答拜。）
（寶林先見了李夫人，才與眾客相見，不過代理不理，淡淡招呼。）
（然後請出寶珠來見禮，又與各位夫人對拜了。）
（彩雲等見夫人、寶珠等，皆叩頭賀喜，一個個珠翠盈頭，五彩炫耀，把個女廳
（擠得滿滿的。）
（階下鼓樂喧天，笙歌遍地。）
（新人正席居中，兩旁分了十二席，許夫人定席，定要李夫人首席，笑道）
李夫人：親母怎麼將家裡人當做客來？自然先盡外客。
許夫人：（笑道）不是這等講來，一來親母年尊，是個長輩，二來又是個新親，首席是一
定無疑的。況且親母坐在下面，教大姑奶奶怎麼坐呢？
李夫人：小孩子家更不能僭越。
（謙了一會，李夫人又讓眾客。）
柏 華：（桂的夫人道）敘齒也是你老人家坐，我們不但不僭你老人家，就連大姑奶奶，
我們也不敢僭。
李夫人：太太這就太謙了，小輩子也同他拘禮。
李夫人：（桂）伯母大人這話差了，敘起年誼來，我們不是平輩麼？
（許夫人定扯了李夫人首席，西邊首席讓桂夫人。）
寶 林：（桂夫人還同寶林謙）婆婆在此，不好抗禮。
（就在東邊第二席坐了首座，其餘敘次坐定。）
（許夫人各處送酒，見媳婦這般天姿國色，美麗如仙，比當日未改妝時標緻百倍
（，心中歡喜已極。）
（再看看寶林，真是姊妹一樣的嬌嫩動人，猶如兩朵鮮花，爭奇吐豔。）
（但看寶林眉目間暈幾分殺氣，雖然婉而多姿，卻是凜乎難犯。）
（李夫人已是個中年人，卻骨格風華，儀容嫻雅，穿衣打扮，還同少年人一般，
（英明爽辣的光景。）
（桂夫人同眾女客，都是體態端莊，姿容秀美。）
李夫人：（酒過三巡）我想親母有天大福分，二位少爺已成了名，三位小姐，個個美麗幽
嫻，只怕你老人家是王母下凡，天仙降世，所以有這些仙郎仙女跟了下來。我們
雖非瑤池會上人，今日也就沾了多少光兒。
許夫人：（笑道）親母過譽了，我那裡及得親母？大少爺二十歲年紀，已封了爵位，二少
爺又是個詞林。這位二東牀還是垂髫之年，倒開過坊了，只有我們孩子配不上。
李夫人：（欣欣的笑起來道）親母說那裡話，倒是我的孩子配不上我這個外甥。自小我們
姑老爺，就慣得了不得，我們姑太太，更不必講了，雖不是他親生的，這兩個女
孩子比兒子要緊百倍，替他改了妝，連腳都捨不得替他裹，還虧孩子要好，背地
裡把腳裹小了，不然如今就為難呢。再美貌些也遮不得這醜。偏偏後來又作了官
，一點委屈都沒受過，孩子脾氣慣成了，總求親母，各事海涵。
許夫人：（笑道）我這個媳婦也非尋常，走遍天下難選第二個，不用說品貌才情，是我們
久已愛慕，單講一件，未曾過門，就先替我家爭個世爵，不但小兒沾光，我家世
世代代，誰不受他的惠？就講這件陪奩，是天下沒有的，從古至今，也不曾見過
。我們方自慶有福，親母倒說出這種謙詞。
寶 林：我妹子的性氣不好，都要太親母教導，妹夫包容。
許夫人：大姑奶奶，只管放心，小兒同令妹幾年交情，可稱莫逆，彼此都知道情性，沒有
個不合式的。況他這妻子，也是心愛的，還敢給他受委屈嗎？至於我，更不必慮
，我見他飯都要多吃兩碗，莫說他做我的媳婦，就教我給他做媳婦，我也願意。
（說罷，自己先笑，眾女客也都哄然。）
李夫人：親母過於言重了，不折壞孩子嗎？
椿 榮：（的夫人道）怪不得伯母喜歡，這位令媳，不知怎樣修來的？大老爺最不服人，
講到令媳，真是五體投地，晚間無事，弟兄兩個談起津津有味，好象說鼓兒詞的
話……
（話猶未說完，掩著口笑，桂夫人對他使個眼色。）
（新人坐了一坐，早已告退。）
（這邊眾女客，講得好不投機。）
（彩雲等另有下席，到坐了幾十桌。）
（正席上聽了幾句戲，放了賞散席。）
（有些女客隨寶林進房，同他妹子講了好一會的話，候李夫人去了，也就告辭，
（帶了一群丫環僕婦，登車而去，許夫人一一相送。）
（三朝松府請回門，也請了李夫人、桂夫人許多女客。）
１８５＊＊時間： 地點：
（且說寶珠晨起梳妝，要想早早回家，不知文卿什麼意思，有些不願意，裝模作
（樣的不肯動身。）
（寶珠拗他不過，心裡甚不歡喜。）
（直挨午正，才排齊全副執事出門，松府已請過三次。）
（二人上轎回來，行了禮，文卿被墨卿、松筠請上前廳。）
（寶珠進房，拉著夫人一隻手，不由的珠淚交流，夫人自然也哭了，問他又不肯
（說。）
（寶林倒看出妹子光景來，不好說破，只得勸慰幾句。）
（上過酒席，文卿就要同回，著人進去催促幾次，寶珠只是戀戀的，不敢開口。
（）
李夫人：（大為不悅）時刻尚早，急得什麼？
椿 榮：（教人出來說）太太留二小姐談談呢。
（文卿竟不奉命，且出惡聲，仍然來催迫，夫人還不肯放。）
（寶林也問過彩雲底細，早晨情形已知道清楚，就來勸道）
寶 林：娘讓妹子早些回去也好，今日人稠眾廣，忙忙的不好談心，不如早早放他回家，
明天謝酒，教他早早回來就是了。
（夫人未嘗不明白，長歎一聲，點了頭。）
（文卿進來辭行，寶珠含珠淚登輿而去。）
（次日謝酒，也來得早，去得早，夫人無可如何。）
（許府請會親，夫人也不肯去。）
（從此文卿待寶珠，暴戾非常，寶珠暗中時常掉淚，當面俯眉承接，曲意逢迎。
（）
（要說文卿不喜歡寶珠，不必這等朝思暮想，事為何才到手，又鬧起脾氣來？一
（則文卿本是公子性兒，二則其中也有個緣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況文卿是個狀元之才，自有一番作用，旁人也猜不出來。）
（許夫人待媳婦是好極了，比待兒女還高百倍，千般體恤，萬種愛憐，連飲食寒
（暖，都照應到了，真是含在口裡也不好，拿在手裡也不好，一點規矩沒有，見
（面就同媳婦鬧笑話，引他開心。）
（小姑之中，卻還相得，銀屏尤其相愛。）
（寶珠本來品格溫和，性情柔軟，兼之聰明不露，皮裡陽秋，貌若真誠，心懷權
（詐，出言行事，處處可人，合家都同他說得來，贊他一點脾氣沒有，不象個掌
（兵權做顯官的人。）
（文卿得了一妻三妾，心滿意足，樂不可言。）
（日間作賦吟詩，晚間圍爐飲酒，溫柔鄉無限風情，享盡閨房之樂。）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三回 真賢良小心全婦道 淺見識百意振夫綱）
１８６＊＊時間： 地點：
（話說文卿娶了寶珠，如意遂心，朝歡暮樂。）
（過了幾天，落下一天大雪，世界光明，樓台皎潔。）
（文卿、寶珠著貂裘，黃昏時候，房中下了珠簾，繡幙炕上，設著疊褥重茵。）
（夫妻對坐，擺下酒肴，紅爐暖酒，炕前燒兩個火盆，紫雲、綠雲在旁行酒。）
（文卿調笑頑耍，又教群婢小拍清歌，好不有興。）
文 卿：（笑道）倚翠偎紅，淺斟低唱，正是人間天上，富貴神仙，堪笑人家錦帳中，旨
酒羔羊，終不脫武夫氣象矣。
（寶珠低頭一笑。）
文 卿：我今天高興，在書房中寫了一幅對子贈你，取來你看如何？
（回頭著小環到外邊同書童要來。）
（少刻取到，吩咐紫雲掛在壁上。）
（寶珠一看，泥金盤龍箋紙，寫著對句是）
寶 珠：帳啟九華迎寶扇，妝窺半面捲珠簾。
（落款是簪花學士書，贈寶珠可人。）
（寶珠看罷，心中不悅，笑道）
微 微：這是什麼頑皮，你把我當誰，未免錯會了意。快收起來，被人瞧見，成什麼意思
？
文 卿：（冷笑道）誰敢管我？偏要掛在這裡！
寶 珠：掛就是了，須知你面上也不甚好看。
文 卿：我前日見人行那頂針續麻的令，很為有趣，你能贏得我，就把對子收掉。
寶 珠：怎麼行法？
寶 珠：（文卿細說一遍）這也容易，你先起句。
文 卿：（想了想）福履綏之。
寶 珠：之子於歸。
文 卿：歸哉歸哉。
寶 珠：哉字難接呢。
文 卿：接不來，吃一杯。
寶 珠：什麼接不來，哉生明。
文 卿：明明在上。
寶 珠：上天之載。
文 卿：載馳載驅。
寶 珠：驅馬悠悠。
文 卿：悠悠蒼天。
寶 珠：天降玄鳥。
文 卿：鳥鳴嚶嚶。
寶 珠：嚶其鳴矣。
（文卿思索好一刻，接不上來道）
文 卿：這令沒甚意味，我不來了。
寶 珠：不來吃一杯罰酒。
（文卿冷笑一聲，寶珠已將酒送到面前。）
（文卿變色不語。）
紫 雲：（取過杯子來道）我代了這一杯罷。
（笑著一飲而盡，文卿才笑了一笑。）
文 卿：（又飲了幾杯）我又想著個好令，我們何不行一行？
寶 珠：任你什麼令，總難不到我。
（文卿瞅了他一眼。）
（寶珠自知失口，俯首無言。）
文 卿：集詞牌兒，我先說個樣子。
（念道：
（ 月兒高，繫裙腰，十二欄杆步步嬌。）
寶 珠：很好，我只怕說不來。
（文卿頗為得意，陪笑道）
文 卿：說不來，罰酒就是了。
寶 珠：（笑道）也待我想想看。
文 卿：（略略思索道）有倒有一個，就是不好，萬不如你的。
文 卿：你說給我聽。
（寶珠念道：
（ 意難忘，罵玉郎，沉醉東風錦帳香。）
（文卿不由得叫起好來，又說道：
（ 金縷曲，清平樂，魚遊春水西江月。）
寶 珠：（大贊道）更妙，湊拍已極，而且香豔絕倫。
文 卿：你再說個好的。
寶 珠：我那有好的說出來？不過聊以塞責罷了。
（隨口念道：
（ 念奴嬌，惜奴嬌，海棠月上玉樓霄。）
文 卿：（拍案叫絕道）詞出佳人口，愈覺俊逸清新，我竟愧不如也，我再說一個。
（因念道：
（ 醉花陰，楚江情，雙勸酒待奴剔銀燈。）
寶 珠：底下換了八字，不知我可說得出來。
（笑了笑說：
（ 玉芙蓉，一點紅，如夢今巫山十二峰。）
（文卿聽他越說越好，心裡反不樂起來，再想想自己的實在不如，不免有些妒意
（，臉上顏色，大為不和。）
文 卿：（說道）我同你比酒量，一口一杯，沒有巧討。
回 頭：（對紫雲道）暖十壺酒來伺候。
寶 珠：那使不得，我不能多飲。
文 卿：那不能。
（就斟一大杯來敬寶珠，推住杯子道）
寶 珠：請自飲罷，我實在量淺，不能奉陪。
（文卿走過來，將寶珠摟在懷裡道）
文 卿：你不飲這杯，就是瞧不起我，我即刻不依你。
寶 珠：這是什麼脾氣，究竟是頑笑還是認真！
文 卿：說頑笑就是頑笑，說認真就是認真。這杯是你吃定了！
寶 珠：吃就是了，何必生氣呢！你也慢慢讓我吃。
文 卿：我候乾呢！
（寶珠只得做了幾口吃下去。）
寶 珠：（文卿倒又斟了一杯送來）真吃不得了，你饒了我罷。
（文卿哪裡肯依！紫雲怕他們爭竟起來，忙陪笑道）
文 卿：從來說將酒勸人無惡意，我們小姐理當領情，但是量窄，勉強不來，方命之愆，
還求姑老爺原諒。況且紅症初好，就是他要多飲，姑老爺還要阻攔他。
文 卿：既不吃酒，我也不強你，好好唱支曲子，我就替你代飲這杯。我叫紫雲吹笛子。
寶 珠：你幾時見我唱過來？這不是無緣無故的纏人？
文 卿：你不必瞞我，快些唱好多著呢。
寶 珠：什麼話，我也不好意思，家裡人多多的，聽見了成個什麼規矩！你也給我留點臉
。
文 卿：（厲聲道）寶珠！請你放明白些，今天看誰拗得過！
寶 珠：你今日奇了。你把我當作什麼人看待？
文 卿：我知道你是個大經略，出將入相，但是在我面前，少要使架子，那些威風如今用
他不著了。
（寶珠粉面已紅，笑道）
冷笑一：你吃醉了。
（紫雲見這光景，笑道）
忙上前：姑老爺要聽那支曲子，我來代唱。我們小姐連日受了風，嗓子啞了，唱不上來。
不然，姑老爺要唱，有什麼難呢。
文 卿：你知道什麼，可別來討沒意思！快去吹笛子，也不必怕他不唱。
（寶珠此時，滿面嬌嗔，一腔怒氣，又不敢發作，低著頭默默無言。）
文 卿：難伺候呢，究竟唱是不唱？
（寶珠還是不語，不免落下淚來。）
（紫雲過來，使個眼色，取過笛子）
對寶珠：唱那支呢？
（催了幾遍，寶珠長歎一聲，用帕子拭去淚痕，才唱了一句「天淡雲間」）
文 卿：我最不聽《小宴》。
紫 雲：姑老爺點一句。
文 卿：我不懂得。
（寶珠又唱《樓會》，文卿仍然不要，換了三次，唱了支《刺虎》，唱得悲壯淋
（漓，聲淚俱下。）
（寶珠唱罷，悶悶而坐。）
（文卿又要猜拳，寶珠又得勉強從事，心中總是不歡，粉頸頻低，秋波懶盼。）
（寶珠這副絕代花容，無論什麼人見了他，百鍊鋼都要化做繞指柔。）
（他此刻盤腿坐在炕上，一手摸著繡鞋尖，一手將個小指頭咬在嘴裡，低頭無聊
（，脈脈含情。）
（那種含羞帶愧的樣子，愈覺嬌媚可憐。）
（文卿越看越愛，心都軟了，不覺又婉惜起來，就一把抱在懷裡，用手扯他頸上
（金練子，又弄他耳朵上金秋葉，想出幾句閒話同他談）
文 卿：你會幾支曲子？
寶 珠：也不多幾句。
文 卿：你姐姐也會唱呢。
（寶珠點點頭。）
文 卿：你們姐姐難說話呢。
寶 珠：雖然難說話，卻是理能服人，並不無緣無故的同人鬧脾氣。
（文卿嘻嘻的一笑。）
文 卿：（他臉上聞了一聞道）好香。
寶 珠：（握住他一隻小金蓮笑道）你的腳真值一千兩碎金子，瘦不盈指，全不現呆相，
握在手中，又甚棉軟，足可助興。我見的小腳也不少，總不如你們姊妹兩個，苗
條飄逸，動人愛憐。
寶 珠：（扯在膝上，賞鑒一回，笑道）你還疼不疼？
（寶珠搖搖頭。）
文 卿：這麼一點子瘦，難道一些不疼的？
寶 珠：我十二歲才裹腳，卻是疼的難受，連走路都不便當，後來在外邊習慣自然，也就
罷了。
文 卿：真嗎？我來捏捏。
（說著，捏了一把。）
（寶珠雙眉微皺，用手來推。）
文 卿：到底叫你受不起了。
（寶珠視了他一個白眼，綠雲連忙走了開去。）
寶 珠：酒也多了，可以放我下去散散罷。
文 卿：很好，我也不能多飲了。
（二人攜手下炕，吃了幾盞濃茶，擺上晚膳。）
寶 珠：（文卿來扯寶珠同坐）我心裡不自在，你請用罷。
文 卿：沒有的話。
（就一把扯了過來。）
（寶珠卻不過他，只吃了幾口，就不吃了。）
（文卿用過飯，二人坐了一會，就睡了。）
（次日，文卿進衙門，寶珠厭厭的坐在鏡台前理妝，紫雲在旁伺候，笑道）
紫 雲：不知是種什麼脾氣，真不容易伺候呢。
寶 珠：我久已知道有今日，不是早同你說過嗎？想起從前的事，好似一場春夢。
（說著，不覺珠淚雙垂，歎道）
紫 雲：事已如此，倒不必傷心，隨遇而安罷了，況你身子不好，若出點長短來，不是自
尋苦吃麼？凡事讓他些，也就了事。
寶 珠：我還不讓他嗎？你是知道的，我在戎馬叢中，出令如山，殺人如草，也沒有怕過
一個人，還不知多少人怕我呢！就連那些蠻寇，都是亡命之徒，見了我個影兒，
無不亡魂喪魄。到如今威風使盡了，也不知什麼緣故，見了他好象怕他似的，一
點都不敢強。
紫 雲：這有一定道理，也非偶然。
寶 珠：我見他同你倒好呢。
紫 雲：這是什麼話，他同你何嘗不好？不過是這個古怪脾氣。
寶 珠：他同你為何不鬧脾氣呢？
紫 雲：也不見得。
寶 珠：從來樂極生悲，我們也過於樂夠了，想起來倒難以為情。但我明知不能長久，過
一天是一天罷了，何必同人計較呢？不然我……
（才說了半句，只聽簾鉤上金鈴響動，走進來一個大丫頭）
笑嘻嘻：少奶奶，太太說這野雞爪很好，送給少奶奶的，還有幾枝人參，昨日人家孝敬太
太的，說老山九天，很配少奶奶吃，也教送來。
（寶珠見是夫人房中得用的丫環喜紅，連忙拭去淚痕道）
寶 珠：又要太太費心，前天給我的參還有呢，倒累你了。上去替我道謝。
（紫雲收了物件，喜紅去了。）
許夫人：（見喜紅回房）少奶奶可曾起身？
喜 紅：少奶奶梳頭淌眼淚呢。
許夫人：（大為詫異道）這是為何？
（忙教喜紅去喚紫雲，少刻紫雲到來）
許夫人：紫雲，你小姐為何淚下？什麼事不如意？
（紫雲隱瞞不敢說，當不起夫人再三窮追，紫雲只得將昨晚吃酒的話，細說一遍
（。）
（夫人大怒，笑道）
冷笑一：無緣無故的混鬧，叫他怎麼過得日子呢！
（就一疊連聲叫喚喜紅，叫了桂兒進來。）
（紫雲嚇呆了，忙道）
紫 雲：太太息怒，不要帶累婢子。姑老爺不在家，到衙門去了。
（夫人怒不可遏。）
（只見寶珠走進房，笑盈盈的見過婆婆，一把扯住手道）
許夫人：好孩子，你看我的面子，不必同這個畜生計較，我自然替你出氣。
（寶珠勉強低頭一笑。）
許夫人：這畜生脾氣也是我慣成了，他以後再這樣混帳，你只管來告訴我，有我在一天，
斷不教你受點委屈！
寶 珠：太太的恩典，是真沒有得說的。但恐我薄命之人，消受不起。
許夫人：孩子，別要挖苦我了，總怪這畜生不好，我總教你過得去。
寶 珠：（歎道）太太別替他加罪罷，他那人是不好惹的。
許夫人：怕什麼？有我呢！他別糊塗，他那一件配得過你？
（寶珠不言語。）
許夫人：現在九天，你將那參多吃點子是好的，我這裡不少呢，你可不必省。
寶 珠：多謝太太費心，我的還有好些呢。前天娘同姐姐又送了一合來。
許夫人：今天寒冷，你衣服多加些，我給你那玄狐褥子，你用不用？夜裡也要多蓋被褥。
你身子不好，不要由他的性兒，他很不是東西。
（寶珠一一答應。）
許夫人：（對紫雲道）少奶奶丸藥，可是天天給他吃？
紫 雲：天天臨睡，就給他吃了。
許夫人：很好，怪不得你小姐愛你，連我也喜歡你。我看你倒知事，我就托你了。
紫 雲：太太放心。
許夫人：就是飲食，你也要用心照管，天氣冷，不是當耍的。
銀 屏：（只聽喊進來道）嫂子在這裡呢！
（寶珠忙迎出來。）
銀 屏：（笑道）教我各處尋遍了，誰知你躲在娘房裡。
寶 珠：也是才來，早知道妹妹尋，我趕來就教了。
銀 屏：好姐姐，你真會說話，我可當受不起。
許夫人：你有甚話講麼？
銀 屏：話倒沒有什麼說的，要請姐姐替我代筆。
寶 珠：你可不必取笑我。
銀 屏：真的，誰敢同你說笑話！我實在弄不來。
寶 珠：妹妹弄不來，只怕我更弄不來。
銀 屏：好姐姐，你不必謙，你比我們高萬倍呢。不是我說，就連哥哥也不及你。
許夫人：你且說什麼事？
銀 屏：昨日大雪，坑死我了。
許夫人：（笑道）什麼話！
銀 屏：今天爸爸見了我，出個對子給我對，好不為難，我說對不起來，爸爸不依，限今
天成功。聽說舅舅升了直隸，此刻出門打聽去了，回來就要繳卷，不然只怕有挨
打之苦呢！姐姐你說冤不冤？萬分無奈，只得來請姐姐救我，免得妹子挨打。或
者明天哥哥打起姐姐來，妹子還來講個情呢。
（說罷大笑。）
許夫人：（笑道）你看這丫頭可恨不可恨，他求人還拿人取笑呢！
寶 珠：你且告訴我，什麼對子？
（不知銀屏說出什麼，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四回 識好歹慈姑憐愛媳 鬥口角莽漢虐嬌妻）
寶 珠：（前回說銀屏請寶珠代筆作對）你且告訴我什麼對子？
銀 屏：道韞吟詩，何事三冬飛柳絮。姐姐，你說難不難？
寶 珠：果然難，我竟對不出來。
銀 屏：姐姐，你總想得到，不要推辭，一定等我求了哥哥，那時令下來，再對就無趣了
。
寶 珠：（笑道）太太你老人家瞧妹妹，沒有個頑笑不開口。
許夫人：（笑道）他明日到你家說話，你也不要饒他。
寶 珠：聽見沒有？你可小心些。
銀 屏：人家娘自然幫著女兒，沒有見過盡替人家說話。
寶 珠：你也算不得家裡人，沒多幾天，倒給人家去了，還幫你幹什麼？
許夫人：（大笑道）狗急的亂咬人罷了，替他對了罷。
寶 珠：（不加思索）江城弄笛，偏教五月落梅花。
銀 屏：（拍案叫絕道）姐姐天才，誰人能及！
（謝了又謝，夫人點首得意，眾丫環齊聲附和。）
許夫人：舅舅升了，這話確不確？
銀 屏：不知道。
寶 珠：今年夏天，舅太爺請我逛西湖，作了多少詩。
銀 屏：（笑道）你同我舅舅講得來嗎？
（夫人一笑。）
寶 珠：說起西湖，我有個對子，請妹妹對。
銀 屏：（笑道）又來難我了，請教罷。
寶 珠：不難，很容易對。月漫西湖，送客綠波留別恨。
銀 屏：春回南國，撩人紅豆緊相思。
（寶珠大贊。）
許夫人：（笑道）你兩個工力悉敵，真愛煞人。
銀 屏：我那裡比得姐姐，姐姐才貌兩全，不知哥哥幾生修來的香福！
許夫人：（冷笑道）你哥哥還不知足呢！
銀 屏：怎樣？
（夫人將昨晚之事，氣憤憤的告訴一遍。）
銀 屏：（大為不然道）這是那裡說起！哥哥太不盡情。姐姐這種人，何處去選第二個？
也配糟踏的嗎！
許夫人：原是千人一見，我真不知你哥哥是副什麼歪心肝！
銀 屏：（只見綠雲進來道）姑老爺回來了，請小姐呢。
寶 珠：有甚事麼？
綠 雲：只怕是要畫麼。
（寶珠忙忙的辭去，紫雲也跟著走。）
銀 屏：（歎道）他當日在家，是個什麼氣燄，如今竟肯做小服低，看他有好幾分懼怕哥
哥呢！
許夫人：怎樣不是，一點同他不敢強，就同別人也是溫溫和和，毫不做作，何嘗象個掌兵
權的人呢？在我們長輩面前，更知道分量。我雖同他一些規矩都沒有，他還是必
恭必敬的，我實在心裡疼他。
銀 屏：哥哥也該將他要緊些才是。他有個舊毛病，不久還發的，就是征南心血用空了，
全要調養，著不得氣惱。前天紫雲同我閒談，說他在南方做個夢，明明白白，很
不吉祥，後來又遇見過老道士，說他是蘭花仙女，花神祠還有他的像呢。贈他一
首詩，說他不能長久的意思。我看哥哥也要留點神，如果借事生風，鬧出亂子來
，如何對得住他呢？
半 晌：（夫人都聽呆了）他怎麼沒有對我講過呢？
銀 屏：他不肯告訴人，紫雲瞞著他講的。
許夫人：那也不足信。
銀 屏：娘倒不要這麼講，說破了倒也很象。娘可知道他身上有一股蘭花香？這就是個征
驗。
許夫人：你且細講給我聽。
（銀屏就將夢中之事同老道士言語敘述。）
許夫人：（大為驚異道）如其是真，那怎麼好呢？教我老人家，何以為情！
（不覺滴下淚來。）
銀 屏：娘呆了，此刻就悲，煩愁到那一天為止？況且壽命也是借得來的。
許夫人：我替他多做些福，再教老和尚替他念念長壽經，看好不好？
（銀屏一笑，點點頭。）
１８７＊＊時間： 地點：
（不說母女閒談，再說寶珠進房）
文 卿：那裡去的？
寶 珠：在太太房裡。
文 卿：有人請我畫一幅歲朝畫，我不耐煩畫，又不好回他，請你替我代筆罷。
寶 珠：我畫的沒有你好，而且筆路不同，這種冷天，不如回他好。
文 卿：（冷笑道）我教你的事，不會爽快過一次。不畫罷，並不一定求你！
寶 珠：我不過說的話，你定要叫我畫，我敢回個不字嗎？
（文卿也不回言，走了出去。）
（心裡正有氣，又被夫人教人喚進去，痛斥一番，湊成十分大怒，回到房中，不
（言不語的一臉秋霜。）
（寶珠只當他還是為歲朝圖，偷眼看看他，心想招呼幾句。）
（見他那嚴厲樣子，倒不敢開口，嚇得深淺不是。）
（又見他摔這樣砸那樣，打雞罵狗的，鬧個不清，只得說道）
寶 珠：我也沒有說不替你畫，一點小事，也值得生氣？你說要畫些什麼，我頃刻替你畫
。
文 卿：不希罕，誰要你假慇懃？你小心些，停回看我算帳呢？
寶 珠：（忙又陪笑道）好哥哥，是我不是，你難道不看一點情分？
寶 珠：（說著，扯過文卿手道）畫工筆罷，你去指點我。
文 卿：（大怒道）我看不慣這種賤相，好不尊重的東西！
（說罷，手一摔，寶珠這對窄窄金蓮，如何站得穩？蹌了多遠，幸虧紫雲、紅玉
（兩個扶定。）
（寶珠靠在桌邊，雙淚交流，一言不發。）
（文卿已走出房，寶珠不免痛哭起來，紫雲等勸了好一會才住，就躲在牀上納悶
（，連飲食都不吃。）
（到晚文卿進來，閉上房門，發起狠來，將寶珠叫了站在面前道）
文 卿：我有句話問你，你這個紫雲也該教訓教訓。
（寶珠低著頭，不敢回答。）
文 卿：他專會搬弄是非，你可知道？
只 得：（寶珠詫異）那裡來的話，他從來不是這個人。
文 卿：（厲聲道）我難道冤他嗎？
（寶珠嚇得倒退幾步。）
（文卿大呼紫雲，紫雲答應，戰兢兢站了過來。）
文 卿：（罵道）好大膽的奴才，你敢在太太面前挑唆！我昨日怎麼得罪你小姐了？你這
奴才，信口去胡說，我難道怕你主僕兩個狼狽為奸嗎？
紫 雲：姑老爺別生氣，聽婢子告訴太太怎麼曉得的，叫了婢子去問，我原隱瞞不敢說，
當不起太太再三追問，不容婢子不說，這是太太追問，並非我敢去多言。總要求
姑老爺原諒，實在不能怪婢子。
文 卿：胡說！既是你說的，就是搬弄是非。你只好在你松府裡這個樣兒，我姓許的家是
不行的，你少要糊塗，那大架子使不去！況且昨晚事，今早太太怎麼就知道呢？
不是你，說是誰？
紫 雲：姑老爺真冤枉死了，你只管去問太太，如果一開頭是我講的，聽憑姑老爺處置。
文 卿：不知分量的奴才，還同你對是非麼？你倒認不得自己了，還當你是從前的身分嗎
？你們沒有經過我的利害呢，要叫你們死，一個也不得活！
紫 雲：（又冷笑道）竟忘卻自己是個女人了，你們這些奴才，不打是不怕的！
對寶珠：（取過一支戒尺）替我結實打。
（寶珠聽他罵的話，句句關著自己，十分難受，又不敢辨白，又不敢走開，低著
（頭，蹙著眉，一旁侍立。）
（見文卿教他動手打紫雲，只是不開口。）
文 卿：你敢抗他嗎！不要連你沒意思。
寶 珠：要打你儘管打，一定要我打麼？難道你打他不得？
文 卿：我還分什麼彼此不成？我要打還怕誰麼？誰還敢阻擋呢？今日我偏不打，定要你
打呢！
寶 珠：（埋怨紫雲道）我的姑太太，我教你各事不必多嘴，如今連我都帶累了，你還當
在家那日子各事由你麼？
（紫雲見這光景，著實動氣，笑道）
冷笑一：從來說家奴犯法，罪歸家主，自然累你老人家受氣。但這話本是太太問我才說的
，小姐也知道，如今何必教小姐為難呢？姑老爺教打，你就打，有什麼要緊！
寶 珠：我幾時打過你來？你我相處十多年，連罵也不曾罵一句。
紫 雲：這也說不得了，素患難行乎患難，小姐尚且如此，況我們當丫頭的還在話下嗎？
（文卿大怒，站起身，將紫雲拳打腳踢。）
（紫雲咬了牙，一點眼淚都沒有，也不求饒，聽他亂打亂罵，倒把個寶珠嚇得膽
（顫心驚，心裡捨不得，又不敢上前勸解。）
（再看看文卿行兇模樣，好不怕人。）
（文卿打了幾下，坐下來，竟將寶珠痛斥一番。）
（寶珠一句不敢開言，低著頭，只是偷泣，倒是紫雲不顧利害，還代辨了幾句，
（直鬧到三更才睡。）
（寶珠只得忍氣上牀，文卿還是刺刺不休，寶珠一味的承順。）
（到了一刻千金的時刻，文卿才有點笑容。）
１８８＊＊時間： 地點：
（轉眼已是年底，松、許各府都有禮物往來，他們富貴人家，自然格外忙亂，張
（燈結綵，掛紫懸紅。）
（寶珠房中也有送來物件，收飾得華彩異常，他本是新房，再點綴一番，更說不
（盡精工富麗。）
（到了除夕，滿房燈彩，照耀爭光。）
（寶珠、紫雲等打扮得金裝玉裹，翠繞珠圍，格外嬌柔妖豔，到堂上辭歲，陪著
（夫人家宴，合家歡樂異常。）
（流星花炮放個不住。）
（又庵同寶珠閒談，去年今夜，正破獅子口，夫人贊歎笑樂。）
許 公：（捻髯大笑道）快哉！大有元夜奪崑崙之勢，令人聞之，頓生壯志！合席當浮一
大白。
（眾人都笑起來，吃了一杯。）
（又飲一會，寶珠回房，又庵特地到房中來辭歲，恭恭敬敬的叩頭。）
（寶珠連忙還禮，還坐了一會才去。）
（文卿進房，又吃了幾杯。）
（寶珠說要進宮去朝賀，文卿倒難住了，又不敢不教他去，教他去又不放心，只
（管沉吟，不肯答應。）
勉 強：（停了好一會）早些回來要緊。
（寶珠知他的意思，笑了一笑。）
（五更時候，文卿、寶珠都換了朝服，文卿拜過天地，就同寶珠在父母面前賀喜
（。）
（弟兄兩個隨許公入朝去了。）
（寶珠同金鈴、銀屏在房中，陪著夫人談談笑笑，見日上三竿，寶珠辭了夫人要
（進宮。）
（夫人吩咐多帶衣服，派了護送八名跟班，四個女環隨去，又叮囑早早回來。）
（寶珠答應，在垂花門上轎，由車道繞出來，卻好許公父子下朝回府，寶珠的大
（轎讓在一邊，候許公等進去。）
（丫環跟班，一個個上車上馬，寶珠一直入宮，先見太後，然後見皇上、國母，
（都行朝賀禮，皇上頗為歡喜，倒同他談了好半日，又問了些家事，關切非常；
（還說了幾句體己話兒，吩咐賜宴。）
（午後才放他回來，賞賜許多物件。）
１８９＊＊時間： 地點：
（晚間，文卿細問宮中之事，盤了又盤，寶珠好不厭煩，又不敢不理他。）
（次日初二，就回家拜年，到晚才回。）
（過了財神日，寶珠滿月，不免有一番熱鬧。）
（松府吉期到，許府就忙銀屏出嫁。）
（初八日過妝奩，夫人作主，吩咐寶珠回娘家，寶珠樂極，很感激這位知趣的婆
（婆，單帶了紫雲等六個女環回家。）
（松府夫人見寶珠回來，喜不可言。）
（少刻妝奩到門，都還成個局面，雖不如當日松府的陪奩，兩家並起來，也就忙
（人。）
（寶珠隨處指點，寶林也隨著妹子幫忙。）
１９０＊＊時間： 地點：
（這日墨卿回去辦妹子喜事去了，晚間才來，寶珠仍在套房歇宿，撫今追昔，未
（免傷心，連紫雲都有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