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 至 第四〇
31**時間: 地點:
(話說大書房都是墨卿幾個至交同年,除了張山人、文卿、寶珠、依仁之外,還
(有四位,一個趙璞,是劉三公子的妻舅;一個洪鼎臣,是同鄉;又有兩個旗人
(,是弟兄兩個,一個叫桂榮,一個叫椿榮。)
(主賓共是九人,席是兩桌。)
張山人:我們都是至好,不尚繁文,用個圓桌,大家好談心。
(眾人齊聲說好。)
(遂讓山人首席,寶珠就坐在張山人旁邊。)
(老翁與他頗為親厚,談到當日同他乃祖太傅公是最好,又說令叔祖塚宰公征苗
(匪,曾請我運籌帷幄。)
(又把寶珠一隻纖纖玉手看了一會,暗暗好笑,嬉嬉的道)
寶 珠:這一道紋,將來必生貴子的。
(寶珠一聽大驚,臉上羞得飛紅,心中一動,將手趕忙縮回來。)
文 卿:(笑道)敝年兄尚未娶親,老先生怎麼說到生子?請老先生看他何時喜星照臨?
張山人:(笑道)也不遠了,婚姻大約還有幾年。前推吾兄的貴造,與松世兄的喜期,倒
增差不多。松世兄可將貴造開明,待老夫效勞推算。
(寶珠被他道著幾句,滿面含羞,低頭不語。)
(張山人見他害羞,倒覺得不好意思,自悔失言,笑道)
張山人:世兄今年貴甲子了?
寶 珠:(羞澀澀的道)十六歲了。
張山人:(笑道)正是芳春二八。華誕是那天?
(寶珠知道張山人算法非常,怕他算出他的馬腳來,不敢開口,代答道)
文 卿:八月十五日生,時辰卻不知道。
墨 卿:他是亥時罷,我聽姑母講過的。
(張山人默默的手中推了一推,果然是個坤造,倒是個夫人局格,惜乎沒壽。)
(又替他同文卿的八字合了一合,真配得相當相對。)
心 裡:(喜道)我原想替他兩人作合,不意果是天生定的。罷了,我來做個撮合山,成
就他郎才女貌罷。但二人的紅鸞,俱皆未動,還得兩年。
(又吃了一巡酒,墨卿在外廳應酬一會,進來在眾人面前敬了一杯)
墨 卿:我們行個令罷。
文 卿:還是飛觴罷,象那天也還有趣。
墨 卿:今日沒有妙人,有何趣味呢?
文 卿:(眾人道)就請老先生出個令罷。
張山人:(笑道)諸兄不必太謙,老夫還是附驥尾。
墨 卿:我新辦一副骰子,酒令是公子章台走馬,老僧方丈參禪,少婦閨閣刺繡,屠沽市
井揮拳,妓女花街賣俏,乞兒古墓酣眠。今日試他一試,看鬧出些什麼笑話來。
張山人:我有個道理,我見人行過一次令,是用骰子擲個骨牌名,有是什麼色樣,下面接
一句五言詩,一句曲詞,一句曲牌名,一句《毛詩》,要關合骰子的意思,又要
貫串押韻。我們如今把骨牌名丟開,用這副骰子擲,照他的格式,要說得湊拍,
好的賀三杯。
墨 卿:(眾人道)好雖好,就是太難些,請老先生說個樣子。
(張山人取過副骰盆來,擲了一擲,是妓女方丈酣眠,笑道)
張山人:這個妓女也下流極了,竟去偷和尚!
哼了一:(笑道)諸兄莫笑話。
(遂念道:
( 妓女方丈酣眠,春色滿房櫳,門掩重關,蕭寺中,花心動,甘與子同夢。
()
張山人:(眾人大贊道)接得一點痕跡都沒有,我們是甘拜下風的了。
(公賀三杯。)
(張山人將骰子送到二席,是洪鼎臣,擲了個老僧市井參禪,倒想了好一會)
張山人:曲詞要《西廂》麼?
張山人:只要是曲子皆可。
哼了一:(洪鼎臣道)捏了幾句,不好。
張山人:(眾人道)願聞。
(洪鼎臣念道:
( 老僧市井參禪,歸來每日斜,亦任俺芒鞋破衲,隨緣化,五供養,誰謂女
(無家?)
(眾人也贊了幾句,賀了酒。)
趙 璞:(以下是趙璞)我這些雜學一概不能,就是曲牌名,一個也不知道,我吃三杯,
求那位年兄代說罷!
張山人:(眾人笑道)我們自顧不暇,何能代庖?
文 卿:(趙璞求之再三)你先擲下看看。
趙 璞:擲得下來,說不出來。
文 卿:你別怕,擲下就是了。
趙 璞:我擲,年兄代說。
趙 璞:(失把三杯一口氣吃了,才把骰子擲下,看是妓女花街賣俏,眾人笑道)骰子倒
擲得巧呢!
(文卿也沒有思索,隨口說道:
( 妓女花街賣俏,楊柳小蠻腰,翠裙鴛繡金蓮小,步步嬌,顧我則笑。)
文 卿:(眾人大贊道)真妙極了!我們當賀三杯。許年兄竟是個風流人物!
李墨卿:(笑道)他是久慣風月,所以描寫得入情。
(骰子到桂榮面前,擲了個乞兒閨閣賣俏。)
桂 榮:(眾人道)了不得了,花夫竟闖到房裡賣起俏來了!我們看桂年兄怎麼辦法。
桂 榮:(想了一想道)我也無法可施,只好讓他討點便宜。
(說道:
( 乞兒閨閣賣俏,春眠不覺曉,想俺這貧人,也有個時來到,玉美人,與子
(偕老。)
哼了一:(眾人笑道)好是好極了,但這個便宜被他討去,尊夫人心中未免不自在。
(一個個哄然大笑。)
桂 榮:(笑道)你們還替我留點地步。
椿 榮:我來擲個好的骰子。
椿 榮:(落盆是乞兒古墓酣眠,笑道)我們弟兄怎麼撞見花夫!
桂 榮:(眾人道)花夫討了便宜,自然又來。
椿 榮:不必糊鬧了,聽我獻醜罷!
(念道:
( 乞兒古墓酣眠,長夜影迢迢,討得些剩酒肴,月兒高,河上乎消遙。)
桂 榮:(眾人道)好!令兄把便宜他討,你就賞他酒肴,怪不得花夫跟著你賢崑玉。
桂 榮:一句話都擱不下來,實在討厭。
(眾人又笑。)
依 仁:(骰子到了依仁)這是捉弄我了。我一句也不能,莫講詩詞,就是曲詞,也沒有
一句。不然說句小唱兒,還可以。今天一定要難死我了!
寶 珠:(見他光景可醜)你擲,我說罷。
依 仁:(欣然道)好極了。
依 仁:(取過骰子要擲,眾人道)三杯酒是要罰的。
依 仁:我家裡人代說,還要罰麼?
寶 珠:(眾人道)自然。
(依仁吃了酒,擲的妓女閨閣刺繡,寶珠順口念道:
( 妓女閨閣刺繡,照見雙鴛鴦,紅袖鸞綃玉筍長,傍妝台,可以縫裳。)
依 仁:(眾人道)端莊不佻,不象個妓女的身分。這個妓女,一定從良的了。
(寶珠任憑眾人取笑,只不開言。)
依 仁:你們的賀酒還沒吃呢!
(就替眾人將酒斟滿。)
(文卿將骰子一擲,是公子閨閣酣眠,並不思索,念道:
( 公子閨閣酣眠,牀前明月光,我與多情小姐同鴛帳,蝶戀花,中心養養。
()
寶 珠:(眾人笑道)年兄真是個趣人,怎麼就說得如此入情?無怪乎墨卿說你久慣風月
。
文 卿:不必笑話,聊以塞責罷了!你們聽秀卿的,才真妙呢!
(就把骰盆送過來,寶珠也不言語,擲了個少婦章台賣俏。)
墨 卿:(笑道)這個少婦不是個東西,必定是個偷香妙手。
(眾人對著寶珠大笑。)
(寶珠臉上飛紅,倒弄得說不出來。)
(張山人看他羞得什麼似的,暗贊好個有廉恥的女兒,把他混在男人隊裡,真委
(曲他了。)
(憐愛之心,隨感而發)
不 覺:松世兄,你不必睬他,你說你的!
(寶珠含著嬌羞說道:
( 少婦章台賣俏,是妾斷腸詩,這叫做才子佳人信有之,惜奴嬌,螓首蛾眉
(。)
不 覺:(眾人贊不絕口)五句如一句,風流香豔,兼而有之。
文 卿:(笑道)好個少婦,竟想佳人配才子,所以跑倒章台之上來賣俏。
(寶珠低著頭,也不回答。)
文 卿:(又笑道)你那個紫雲,不愧為佳人,你就是個才子。我那天見他半面,真是螓
首蛾眉,嬌態可愛。
墨 卿:(笑道)你怎麼看見的?真妙極了,你看好不好?
文 卿:怎麼不好?那時秀卿有恙,告假在家,我去會他,他請我在內帳房坐著,見他尊
寵在屏後一閃,好個妙人!秀卿福也享盡了,把我也愛煞了!到如今夜間閉上眼
,還想呢!
(說罷,自己大笑。)
寶 珠:什麼話?粗使丫頭,你們也糊鬧來,太沒意思了!說一回有趣,常說就討厭了!
文 卿:(笑道)護小老婆,不可放在面子上,叫人笑話!
(寶珠瞅了他一眼,低下頭去了。)
墨 卿:(笑道)這種媚態,都是學的他如夫人。
張山人:(見寶珠頗不自在)李世兄還沒擲呢,不必講笑話了。
(墨卿笑著,擲了個老僧方丈酣眠,隨口念道:
( 老僧方丈酣眠,凝情思悄然,將一座梵王宮,化作武陵源,禿廝兒,不醉
(無歸。)
張山人:(眾人大笑,贊道)李年兄說得有意思,和尚被你罵盡了。
寶 珠:(眾人賀了酒道)我們收令罷。
(數了數,共是九個。)
張山人:九個不成體段,李、松、許三位,每位再說一個,湊成十二條,才是個編幅呢。
文 卿:很好。
文 卿:(不由分說,取過骰子就擲,看是屠沽花街揮拳,笑道)這個屠沽還了得!我不
依他。
(說道:
( 屠沽花街揮拳,波瀾動遠空,吉叮咚敲響簾櫳,好姐姐,亦不女從!)
張山人:(眾人大贊道)蠻勁兒是行不去的,這個姐姐有些志氣!
文 卿:(把骰子送到寶珠面前道)請罷。
寶 珠:我不說了,你們取笑我呢。
文 卿:(笑道)你這話把我都說軟了,真愛煞人!
寶 珠:我還沒有說,你倒鬧了。
文 卿:(眾人道)有我們,不許他鬧就是了。
(寶珠擲的公子閨閣揮拳,念道:
( 公子閨閣揮拳,鶯夢起鴛鴦,全沒有半星兒惜玉憐香,罵玉郎,人之無良
(!)
(文卿忽然大嚷,正色說道)
文 卿:你不必罵!我們是惜玉憐香,最有良心的,不肯揮拳打你。
(眾人倒怔住了,既而大笑起來。)
寶 珠:(急了)太沒有趣味,頑笑兩句就罷了。
墨 卿:翠紅月卿都罵你沒有良心呢!
張山人:(笑道)翠紅、月卿,又是誰?
文 卿:是他貴相知。
寶 珠:(兩頰通紅)老先生別理他們,有正經話講麼?都是拿我開心。
文 卿:誰教你生出這種美貌來?令人可愛呢!
寶 珠:(眾人道)別頑笑罷,天也不早了,李年兄收令罷!
(墨卿擲下一個公子章台走馬,都說)
大 家:擲得好!快說罷。
墨 卿:我倒不耐煩了,勉強說兩句。
(道:
( 公子章台走馬,誰為表子心?我這裡颺去萬種風情,醉花陰,蕭蕭馬鳴。
()
大 家:(眾人都道)收得更好。我們酒也多了,吃麵罷。
大 家:(正在散席,只見松府家人進來回道)內閣有旨意下來,有人來送信,請少爺回
去。
(寶珠不知何事,只得別過眾人,進去同母親說了,又辭了舅舅、舅母,墨卿同
(兄弟送出來,上車去了。)
(回到家中,門上人上來叩喜,送上報條,並抄來的上諭。)
(寶珠進廳坐下,看了一看:
( 內閣奉上諭:
( 莊廷棟升浙江巡撫,所遺左副都御史缺,著松俊補授,欽此。)
(同日奉上諭:
( 大理寺正卿員缺,著侍讀學士許翰章升授。)
(大理寺少卿趙洪達年老昏庸,才力不及,勒令休致,所遺之缺,著左庶子李文
(翰補授,欽此。)
(這趙洪達就是劉三公子的岳翁,趙璞的父親。)
(寶珠看罷,就進去了。)
(次日早朝謝恩,三家賀客盈門,個個稱羨。)
(李、許二位做了同寅,歡喜自不必說。)
(只有寶珠心中不喜,想自己是個女兒家,官升大了,格外難以罷手。)
松夫人:想你父親當日仕途,並不甚利,十九歲點翰林,四十歲外才升到三品,五十歲才
換上紅頂。你小小年紀,已是三品,不要二十歲,還怕不是極品麼!
大 家:(歎口氣道)但是……可惜!
(說著傷感起來。)
(寶珠也不言語,寶林忙用閒話岔開。)
(從此,松府熱鬧非常,也有賀喜的,也有請酒的,不計其數。)
(不知寶珠升了官怎麼,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深心叵測好計通同 一味歪纏作法自斃)
32**時間: 地點:
(如今說到劉三公子在家思念寶珠,倒弄出相思病來,因為岳翁休致,常去替老
(人家解個悶兒。)
(那天趙璞請到書房坐下,談了一回閒話)
趙 璞:老爺子年來頑小老婆頑昏了,皇上說他昏庸,是不錯的。但小李兒我恨他極了,
恨不得我拿刀子砍他!他老人家好好的個官,被他奪了去,如今很少些出息呢!
小李兒臉蛋子好,皇帝老兒歡喜他呢!
劉公子:皇帝應了《隋唐》上兩句話:『惡老成,喜少年。』
趙 璞:怎麼不是!你看小許兒,小松兒,都是美貌,所以個個升官。
劉三公:(這句話提起的心事來)小松兒真愛煞人!他那種媚態,令人銷魂!你知他是誰
?他是個女子!
趙 璞:你如何知道呢?
劉公子:(眼都笑細了)你不要聲張,我告訴你。那天我同他們幾個在南小街翠紅家吃酒
,我同他取笑,他那光景,害羞的了不得。我先踹他的腳,他那神情真好了,我
也形容不來。
(劉公子說到此處,竟笑得攏不起口來。)
劉公子:(笑了好一會)我又捏他的腳,竟是一雙瘦小金蓮,我就同他飲酒取樂,他倒很
有情於我。正有點意思,誰知我家柏忠這奴才上來說了幾句混話,弄決裂了,大
約因人多,臉上下不來了。我次日去會他,沒有會著,一連去過幾次,他總不見
我。請他又不來,不知為著何事心裡惱了。把我真想壞了!
趙 璞:原來如此。我看他一團姑娘腔,我也疑心,你說破了,一點不錯。前天我同他在
小李兒家拜壽,我心裡還想的,就帶相公,也沒有這種妙人。那天酒席真快樂,
你要見他麼?
劉公子:怎麼不想他?心都想空了!
趙 璞:不難!在我身上。
劉公子:吾兄有何妙計?
(趙璞附耳說了幾句,劉公子樂得了不得,連聲道)
趙 璞:好計好計!全仗玉成。事成之後,當有厚報!
趙 璞:你我至親,莫講套話。
(又談了一會,劉三公子辭去。)
(次日,趙璞坐車到松府拜會,沒有會見。)
(午後又來,說有要話面見大人,門上傳進去,寶珠想:他有甚話說?著門子請
(了進來,到二廳坐下。)
(寶珠出來相見,趙璞先道了喜,笑嘻嘻的恭維一番。)
(談到劉三公子,佛然道)
趙 璞:年兄不知,我們雖是至親,卻不是同調。不知什麼緣故,性氣大合不來。而且他
的行為,小弟也看不入眼,所以不大往來。
劉公子:年兄高升,小弟尚未盡情。明日姑蘇會館備一兩樣小菜,萬望賜光。日間恐年兄
有公幹,申刻候教罷!
寶 珠:你我也不拘俗套,明日家母舅約定了,吾兄的盛意,心領罷。
趙 璞:年兄說那裡話!弟就知道年兄不賞臉,所以親來奉請,務必成全薄面。明日不得
閒,就是後日。
(說著,又打了兩恭。)
(寶珠見他出於至誠,只說他是巴結意思,況且面情難卻)
寶 珠:同席還有何人?
趙 璞:不敢另請外人,致撓清興。
(寶珠問這句,是怕席上有劉三公子。)
(今見他說沒有一個外人,就慨然允了道)
寶 珠:年兄既勉諭諄諄,後日定來叨擾。
(趙璞心裡歡喜,又打一恭,告別而去。)
(隔了一日大早,趙璞就有帖來邀過兩次,午後又有人來。)
(至五點鐘,寶珠上車,到姑蘇會館,趙璞遠接出來,邀了進去,直到後邊一個
(玻璃房裡敘禮坐下。)
寶 珠:此地倒還幽靜。
趙 璞:在外邊恐有俗客闖進來,所以內裡覺得好清雅些。
(有家人送上茶來,二人寒溫幾句,排上酒來。)
(趙璞定席,喜孜孜一團和氣,不住的說長說短,想出些話來恭維。)
(約有上燈的時候,只聽外面一陣腳步進來,喊道)
趙 璞:那一處不尋到,原來在此請客呢!
(寶珠一看,見是劉三公子,心中大驚,只得起身讓坐。)
劉公子:松年兄,你把我想煞了!
劉公子:(說著,送上一杯酒來)年兄滿飲此杯,也不枉我一番情意!
(寶珠頗為動氣,明知兩人同謀作祟,暗想)
寶 珠:今日落他圈套,如何是好呢?
劉公子:(吩咐家人暖一壺酒來)你們眾人都退出去,不奉呼喚,不許進來!有人來偷瞧
,我少爺是不依的!
(家人答應,趕忙出去。)
(寶珠見他喝退家丁,心中格外害怕,粉面上紅一陣,白一陣,低頭不語,轉一
(念道)
寶 珠:不可亂了方寸!憑著胸中謀略,對付他就是了。
(劉公子見無人在面前,笑道)
劉公子:前天柏忠不知輕重,得罪了你,我倒很過不去。你也打過他了,可以出氣。你千
萬別要怪我,你同我是最好的!
寶 珠:(故意笑了一笑)他也太孟浪了,不怪我惱他,人稠眾廣的,象個什麼意思呢!
(劉公子心花都開了,笑道)
劉公子:我的人兒!我說你不惱我,我就知道你的心。
寶 珠:我惱你幹什麼?
(遂斟一大杯酒,送到劉三公子面前,笑道)
微 微:你飲了罷!
(劉公子心裡喜歡,接過來一口飲盡,還把杯照了一照)
劉公子:乾!
趙 璞:(寶珠又送一杯與趙璞)我量淺,半杯都不能。
劉公子:人家的好意,你也不能下人面子!
(逼著他飲乾。)
劉公子:你也吃一杯。
寶 珠:我吃,你要陪我吃呢!
劉公子:很好。
(自己斟上一杯,又代趙璞斟酒,先催趙璞吃乾,自己也就吃盡。)
(寶珠將酒吃了一口,遞與劉公子道)
寶 珠:你吃我這杯殘酒。
(說著,嘻嘻的笑了一笑。)
(劉公子大樂得當不得,又吃盡了。)
寶 珠:(又送上一大杯道)你把這杯吃了,我有話對你講。
劉公子:你先講。
寶 珠:(把眼睛一笑道)我不依。
(劉公子見他媚態橫生,真是見所未見,身子如提在雲端裡,心裡早已就醉了,
(又加上四大杯急酒,心內有些糊塗)
劉公子:該吃,該吃。
劉公子:(倒把一大壺酒,抱在懷裡,也不要人灌,左一杯,右一盞,只管吃了不住,大
(叫)來人!送上十壺暖酒進來!你們就出去,不許在房裡伺候!
(家人送酒,隨即走開,劉公子還叫把門閉上。)
33**時間: 地點:
(此時,已有八九分酒意)
劉公子:我的人兒,你有話,可以講了。
寶 珠:(在劉三公子耳邊說道)我怕趙年兄聽見呢,你再進他兩鐘酒,我就講了。
(趙璞見他兩人頑得有趣,呆呆的望著。)
劉公子:(執著一大杯酒過來道)你再吃一杯。
趙 璞:萬萬不能!
(劉公子也不多言,直送到他唇邊一灌。)
(趙璞這杯熱酒下去,頃刻天旋地轉,癱在椅上。)
寶 珠:(笑道)他酒量就不如你,你的量好,我倒要瞧你能吃多少!
(遂將酒壺取在手中,走了幾個俏步,到劉公子身邊坐下。)
(劉公子喜得骨軟筋酥,笑不攏口。)
(寶珠撒嬌撒癡的,將酒壺套在他嘴上,只顧往下灌。)
劉公子:慢的也好。
寶 珠:我喜歡看人吃爽快,看你不吃,我就惱了!
(劉公子骨都骨都一口氣吃下大半壺去,已有十分大醉,還說道:「我的……人
(兒,愛你……我……不」一把將寶珠扯到膝頭上坐下。)
(寶珠究竟柔媚,掙扎不得,心裡著急,反笑道)
寶 珠:你把趙年兄送上牀去睡,我們再頑。他睜著眼看我呢,我不喜歡他。
(劉公子聽見寶珠說話,如父命一般,賣了若干力氣,將趙璞拖上炕去,又替他
(拉了靴。)
寶 珠:我同你替他蓋上衣服,別叫涼著。
(劉公子才爬上去,寶珠在後用力一推,劉公子一個頭眩,滾進去了,再也不得
(起來,倒反睡著了。)
寶 珠:(看見好笑)何苦如此!我得罪了,讓你二位同上陽台罷!
(走出來,將門仍然閉上,一直到外邊,吩咐套車,又對劉、趙)
家 人:你們不奉呼喚,進去不得的。我有正事,一會子還來呢!
(眾家人答應,又不敢多問,不知他們什麼意思,只得在外伺候。)
(寶珠上車回去,進房將此事述與紫雲聽,心裡氣極,倒反笑了一回。)
紫 雲:你以後處處要留神,不是當耍的!
寶 珠:這些庸才,又何足懼!
紫 雲:不是這等講,惡人有造禍之才,外邊物議也是難聽的。
(不題寶珠回家,再說劉、趙二人,睡到二更以後,家人又不敢進來,燭也滅了
(,一盞殘燈,半明半暗。)
(劉公子先醒,坐起身來,呆呆的想,不知在什麼地方。)
(又要撒尿,下牀來摸夜壺,摸了半日,摸著趙璞一隻靴,撒了一泡大黃尿,倒
(又上炕來坐下,心裡模模糊糊,記不得在何處吃酒的。)
(再看旁邊有個人睡著,細細看了一會,再認不出誰來。)
(想想又看,看看倒被他想起來了)
又 想:我今日用計賺小松兒的,被我弄上了手,這睡的是--是小松兒了。
34**時間: 地點:
(此時心裡一喜,遂將趙璞急急抱住,口口聲聲)
心 裡:我的人兒,我少爺樂得受不得了!
(用手去扯他衣服,扯也扯不下來。)
(格外用力,趙璞一件衣裳,撕得粉碎,一片片掛將下來。)
(劉公子見尋不出門戶,把住趙璞只管抖,又將舌頭伸在他嘴裡,倒把趙璞抖醒
(了,酒氣上擁,嘴一張,一陣醃醬東西隨口吐出來。)
(劉公子正將舌頭伸在他嘴裡,卻好對準吐了一臉,滿滿敬人一個皮杯,花花綠
(綠,堆有半寸多厚,一股臭味,聞不下去。)
(劉公子把頭兩邊搖,亂吐道)
口 裡:這個丫頭,了不得!倒了馬桶了。
(此刻趙璞己醒,見人摟著他,罵道)
趙 璞:誰在少爺炕上!
劉公子:你還假充少爺呢!你這作怪的丫頭,我識破你了,你還敢強麼?
(趙璞聽見人口口聲聲叫丫頭,心中大怒)
趙 璞:誰是丫頭!你這王八蛋是誰?
劉公子:你還賴呢,快些從我少爺,跟我回去做小!
(趙璞大怒,一手打去,正打在劉公子臉上,倒把手沾得濕搭搭的,聞聞道)
哼了一:這王八羔子,好個臭臉蛋子!
劉公子:(笑道)你這丫頭,怎麼就打起少爺來?我少爺想升官發財呢!
(趙璞急了,極力用手一推,劉公子不提防,一跤跌下炕來,坐在地下大罵。)
趙 璞:(喊道)我的人在那裡呢?放這王八羔子在少爺炕上胡鬧,快些替我打出去!
(眾家人在外,聽見主人叫喚,大家進來,見這兩個好模樣,忍不住好笑。)
(將燭台點起,見地下坐著一個花臉,指手畫腳,還在那裡罵人。)
(炕上一個就同花子一般,身上披一片,掛一片,也在那裡亂罵。)
(眾家人不知是何緣故,只得站立一旁。)
趙 璞:你們進來,還不把他磝出去!
家 人:奴才們不敢。
趙 璞:他究竟是誰?
家 人:姑老爺。
趙 璞:他又怎麼來的?只怕未必真,你們細看看。
劉公子:我少爺誰認不得?你裝不認識,才好打我呢!你這怪丫頭,不要支吾罷。
家 人:沒有什麼丫頭,這是我們少爺。
劉公子:那個少爺?
家 人:趙二少爺。
劉公子:我不信!你們充他來嚇我麼?
(爬起來,向趙璞臉上一認,趙璞也在劉公子臉上細望,這副齷齪臉,看不下去
(,七孔都堆平了,只見兩個眼睛在裡頭翻來翻去,二人不覺好笑起來,問家人
(道)
趙 璞:松大人呢?
家 人:一晚去了,說有正事,一會就來的。少爺吩咐不許進來,只好在外伺候。不是我
家少爺叫,還不敢來呢。
(劉、趙二人說不出苦來,只有暗暗會意。)
(家人送上水來,劉公子洗了臉。)
(趙璞見炕上糟踏得同毛廁一樣,看看身上,撕得不成人形,也不好開口。)
(坐在炕邊,將靴子取來一蹬,只聽咕吱一聲,套褲襪子都浸透了,一股騷氣,
(衝得人都要嘔了。)
趙 璞:(恨道)這是怎麼的!糟了糕子了!
(家人上來,趕忙褪下,只見腳上濕淋淋的。)
(劉公子想了一想,不覺大笑。)
(趙璞又好笑,又好氣)
趙 璞:我真被你坑死了!
劉公子:我還怪你呢,是你的妙計!
(彼此埋怨一番,不免又好笑起來。)
(家人同看會館的借了一雙靴襪,把趙璞換了。)
趙 璞:諒來不得成,丟了這條腸子罷!
劉公子:今日怪我大意了。這個冤家,他不上我手,我也不見你!
(看表上已有兩點多鐘,二人只得上車回去。)
(正是乘興而來,敗興而返。)
(不知劉三公子可肯罷休,且看下文分解。)
(第九回 堂前閒話妙語詼諧 冰上傳言書呆拘執)
35**時間: 地點:
(且說寶珠自受了這番驚恐,到處留心,同寶林商議,將家中小廝松勇做了親隨
(。)
(原來松勇是個家生子,他母親是夫人的陪房。)
(松勇今年十九歲,從小有四五百筋蠻力,又同保家教習學了幾年武藝,手腳頗
(精,而且飛牆走壁,如履平地;雖則一團俠氣,作事精細異常,寶珠將他作為
(護衛。)
(寶珠也把昨日劉三公子之事,在姐姐面前,細說一遍。)
寶 林:外邊壞人太多,你也生得美麗了,令人動疑,你自己不覺得,你走路的步法,身
段的體態,全現了女孩子相了,我看還宜收斂為是,倘有點子長短,不見人還是
小事,你是三品大員,有大亂子鬧呢,不是當耍的。
(正談著,進來道)
彩 霞:舅老爺來了。
(寶林雖同表兄結親,並不迴避,姊妹二人,即出房,到前進來見了舅舅。)
(李榮書見他兩人,笑迷迷的問長問短)
寶 林:你舅母想你們的了不得,大姑娘全不肯到我家去走走了,家裡老親怕什麼?
(寶珠掩著口兒,只是笑。)
李 公:(對夫人道)我你幾家兒女,都還出色。前天在許月庵家,見有兩三個女孩子,
個個美麗,我問他,總說是他女公子。第二個是他夫人所生,那兩個是庶出的,
但是比較起來,總不如我們大姑娘。
松夫人:承舅舅謬贊。我前天在家,見紅鸞、翠鳳出落得格外標緻了。
李 公:紅鸞性氣還好,翠鳳被他娘慣得不成樣子了。
松夫人:十三、四歲的孩子,還小呢。
李 公:秀卿明天會見文卿,探探他口氣,我要他家一個女孩子,配你二哥呢。
(原來李公兩個兒子,李墨卿之下,還有一個兄弟,叫做文彬,十六歲,是妾所
(生,還在家中讀書,也曾捐過一個部郎。)
(寶珠見李公托他執柯的意思,滿口應承道)
寶 珠:一有好音,即來舅舅處報命。
(少刻,松筠、松蕃來見舅舅,作了揖,一旁坐下。)
(李公一看,都是翩翩少年,也還彬彬儒雅。)
李 公:兩個孩子也好了,有大人氣了。
松夫人:無用的東西,一個十四歲,一個十三歲,一點的功名還沒有;他的哥哥十三歲倒
中了經魁了。
李 公:功名遲早總是有的,要如我們秀卿,天下那有第二個?
寶 林:功名倒不在乎遲早,但不肯讀書,那來功名呢?蕃兒還好些,我看詩賦文章,還
可得下去;筠兒這下流東西,我也沒嘴說他。
(李公最愛這個媳婦,而且從小鬧慣的,笑道)
李 公:還了得,這個姐姐還比娘利害,日後出了閣,是不接他回家的。
寶 林:(臉一笑)這是個舅舅講的話?
(李公大笑。)
松夫人:舅舅是知道的,我家不是有個林兒,笤帚還要舞呢!
李 公:(笑道)如此說,你家少他不得了。
松夫人:怎麼不是,萬不可少。
李 公:我家要人,怎麼呢?
松夫人:(也笑道)那也要商量商量,多告幾年假呢。
李 公:(笑道)我把文翰送上門來,大姑娘願意麼?
(寶林瞅了一眼,起身入房。)
李 公:(笑著一把扯住道)別走罷,舅舅老了,言語有些顛倒,大姑娘莫惱罷。我有句
話同你講,我把翠兒給你蕃兒,要不要?
寶 林:問我幹什麼?有娘呢。
李 公:(笑道)問他不中用,家裡是你作主,不要推辭罷。
寶 林:舅舅既肯俯允,一言為定的了。
李 公:(笑道)我幾時敢同大姑娘扯過謊的?我不要鬍子?
松夫人:就怕我們孩子配不過二姑娘。
李 公:沒有的話。
(說著,將寶林扯到膝上坐下,拉著一隻纖手,聞聞道)
哼了一:舅舅幾根騷鬍子,戳手呢。
(寶林半睡在李公懷裡,笑道)
寶 林:舅舅是美髯公。
李 公:(笑道)戒指上好長鏈子,借與舅舅,明天出門會客,壯壯觀也好。
寶 林:(笑道)一嘴的鬍子,好象個老妖精。
李 公:(笑道)你別小覷我。我鬍子掩起來,還能妝小旦呢。
(說得個個都大笑。)
松夫人:(笑道)你把孩子慣成了,明日同你沒人相,可別生氣。
李 公:我家的人,不干你事。
松夫人:(笑道)那就是了。
寶 珠:舅舅今天在此吃了下頓去罷。
李 公:今天不得閒,改日罷。
寶 林:我知道舅舅不賞臉,我也不留。
李 公:(笑道)姑奶奶別挖苦罷,舅舅當不起。
(適值紫雲送水煙袋出來,看見李公,來叫道)
忙上前:舅老爺。
李 公:姨奶奶。
(紫雲滿面羞得飛紅,將支水煙袋向寶珠手裡一遞,轉身就進房去了。)
(李公還大笑不止。)
寶 林:(笑道)舅舅太沒意思,不拘什麼人,耍耍鬧鬧。
李 公:承教了。你問你娘,舅舅小時候才討嫌呢。
寶 林:年紀大了,也該好些。
李 公:(笑道)舅舅是下愚不移。
(說著大笑,推開寶林起身,向夫人作辭。)
(夫人、寶林送至穿堂,寶珠同兩個小公子直送上車。)
(次日寶珠到都察院,見無甚事,同些屬下御史談了幾件公事,就吩咐伺候,到
(許府來。)
(他是往來慣的,不等通報,下車一直進書房來坐下。)
(書童見是寶珠,趕忙送茶,陪笑道)
書 童:少爺還沒下衙門呢。
寶 珠:也該回來了,我坐一會子。你二老爺呢?
書 童:也沒有在家。
(寶珠向書架上取了一本書消遣。)
(小喜兒裝了幾袋水煙。)
(正值許月庵在家,沒有到部,從屏後踱將出來,寶珠忙趨上前請安。)
(許公看見,滿臉推下笑來道)
許 公:年兄今日沒進衙門麼?
寶 珠:小姪從衙門裡來,要會文卿談談的。
許 公:小兒尚未回來,我陪年兄談談,但是老頭兒不入時了。
(說罷,的扯寶珠坐下道)
笑嘻嘻:這幾天見令母舅沒有?
寶 珠:昨日午後在舍下的。
許 公:你二位令弟還好?
寶 珠:都不肯用心讀書。
許 公:聞得你令姊頗為有乾,家中事件,全是他料理。
寶 珠:是。就是兩個舍弟,也還虧家姊督責。
許 公:不意世間也有這種有才志的閨女,聽說模樣兒,也是美極的,李君真可謂佳兒佳
婦矣。你令母舅處兩位表兄,我知道的了,還有幾位表姊妹?
寶 珠:兩個表妹。
許 公:多少歲數了?
寶 珠:一個十五歲,是舅母生的;一個十四歲的,同二表兄一母所生。
許 公:許人家沒有?
寶 珠:還沒有。
(寶珠談著,心中暗想舅舅托我做媒,何不探探此老的口氣?問道)
寶 珠:年伯有幾位世姊?
許 公:我倒有三個,大的今年十六歲,還有十四,十二兩個。第二個是老妻所生,那兩
個是小妾生的。
寶 珠:有幾位受聘了?
許 公:婚姻大事,些微不慎,必致失身匪人,終身抱恨。
搖搖頭:(又歎道)俗子頗多,英才難選!
(寶珠見他一團書氣,暗想好個迂人,比我舅舅就大不相同,怎麼生出個文卿來
(,倒是個風流人物呢?遂笑了一笑道)
寶 珠:小姪冒昧,有句話,求年伯切莫推托。
許 公:好說。你我通家,我當日同尊翁,真是道義之交呢!
寶 珠:家母舅那二位表兄,年伯是常見的,同大、二兩位世妹,年歲也還相配,門第格
外相當,小姪意欲多件事,如蒙年伯俯允,小姪致意家母舅,過來相求。
(許公聽了,沉吟不語,只是點頭,方說道)
半 晌:年兄不知,第二個小女才貌兼優,口舌頗利,愚夫婦最是鐘愛,不肯輕易許人。
我意中有個心許的人,久已中選,同小女正是一雙兩好,我此時又不便明言,少
不得年兄日後自知。至於你二表兄,人品還可取,我將大小女許他,尚可商量。
但他還沒有發過科第,未免不中我的意思。
寶 珠:家表兄文才是好的,科第是囊中之物,年伯先許下了,俟大登科後,再為小登科
,也還不遲,況年紀都輕。就是家姊,家母暫時也不放他過門呢,舍下亦少他不
得。
許 公:也待我同老妻輩商量停當了,自然有以報命。
寶 珠:(遂不住的問)你二表兄才學何如?
(寶珠總是答應一個好。)
(說說談談,文卿已下衙門了,與墨卿一同踱進來。)
(見寶珠正同許公講得高興,就走上來見過,墨卿也見了許公,許公扯他們坐下
(。)
(許公也不藏隱,開口就對墨卿道)
許 公:你令表弟在此替你令弟說親,我瞧各事都還相當,我就為你令弟不曾發過科第,
所以尚在游移。令表弟說俟登科再娶,也可使得,究竟你令弟文才何如,至此不
妨直言。
(弄得個李墨卿深淺不是,回答不出。)
許 公:(又對文卿說)你是見過二世兄文學的,可配得過你大姊丈?
文 卿:二哥品行文才都好,我們素來佩服的。
許 公:我也要同你母親商量商量。
文 卿:(又低著頭道)要如我意中之人,便無可推敲矣。
(文卿抿著嘴,對寶珠笑個不住。)
(寶珠暗想,也覺好笑,我代人做媒的,倒反要被人纏住了。)
(他那個意中人,非我其誰?對寶珠拱拱手道)
許 公:另奉復。
(又同墨卿哈一哈腰,就大搖大擺的進去了。)
墨 卿:適才年伯問我舍弟的文才,叫我如何回答呢?
寶 珠:(笑道)我在年伯面前力保。
文 卿:(笑道)還是我在家母面前力保,方有成意。
墨 卿:(深深一揖道)全仗玉成。
文 卿:連日可曾會見老劉?
墨 卿:聽說病著呢。
寶 珠:(就用話支吾道)你們今日回來得遲,衙門裡事多麼?
墨 卿:在桂柏華那邊談了好一會子呢。
寶 珠:他令弟椿仲翁,大後日壽期,你們去不去?
文 卿:生日彼此都有往來的,萬不能不去。
(談談笑笑,就在許府用了午膳,又話了一回閒話,二人一同辭了文卿,出來上
(車。)
寶 珠:舅舅不知可在家,我同你一搭兒走罷。
墨 卿:很好。
(二人進了金牌樓,到李宅下車。)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回 警芳情密言傳心事 誇大口無意露奸謀)
36**時間: 地點:
(話說寶珠到了李府,墨卿邀請入內,到上房,見了舅母問好,又談了幾件家事
(。)
李夫人:我新得一個戒指的花樣,倒也好看,上邊金鏈子有一尺多長呢。還有些小墜腳,
是翡翠瑪瑙洗的,小頑意兒,我在寶和樓打了十幾對,明日著人來送大姑娘兩對
,送你紫雲一對。
寶 珠:(起身謝道)又要舅母費心。
(正談著,李公已踱進來,寶珠忙上前相見。)
李 公:(笑道)來了一會子了?
寶 珠:適才同大哥一齊來的。
李 公:在你家來的麼?
寶 珠:在許文卿處吃了飯來的。
李 公:見許月庵沒有?
寶 珠:談了好一會子呢。
李 公:(笑道)同那個書呆子談心,你頭也該疼了。
寶 珠:(也笑道)真有點子腐氣。我倒將二哥的喜事提了一句,老人家竟有許多推敲,
好容易說得有點意思,說大世姊還可,要二哥發過科甲,才許過門。二世妹竟是
個天仙化人,世界上少有的,輕易不肯許人家。
李夫人:難道比我們大姑娘還好嗎?
李 公:(笑道)同那個書呆子講什麼?秀卿、文翰明天托文卿在內裡周旋,只要他夫人
肯了,不怕此老作難。
墨 卿:(笑道)已同文卿說過的了。
李 公:我明日再請張山人去走一趟。我家翠兒昨日已與你姐姐面訂過了,也請張山人為
媒罷。要熱鬧就再請幾位,即如正詹事吳子梅,內閣學上週伯敬,左都御史趙硯
農,都是幾代世交,可以一約就到的。
(寶珠答應,李夫人定要留寶珠吃晚膳)
寶 珠:回去遲了,姐姐講話呢。
李夫人:不妨,有我呢。
寶 珠:舅母一定留我,著人回去說一聲。
李夫人:(笑道)你膽子太小,怕他幹什麼,他究竟怎麼利害?
寶 珠:(笑道)打得利害呢。
李夫人:你倒做了官,他還打你麼?你就給他打!
寶 珠:敢嗎?記得那天二更以後,到房裡打我,把衣服脫了,單留個小褂子,拿藤條子
亂打。我揚著袖子,讓了下子,他倒說我回手,捆我起來,打了還要跪半會子呢
。
李 公:(笑道)看他一個柔媚女郎,怎麼倒有這些狠處,文翰明日格外小心為是,聽聽
可怕不怕?
李夫人:男人沒個女人收管,還要上天呢。
(李公大笑。)
(閒談一會,就在堂前用了晚飯。)
李 公:早些送他回去罷,恐他姐姐講話,就是他母親也不放心呢。
(寶珠謝了舅舅、舅母,墨卿送出來上車,跟班上馬,李府又派了幾名家丁送去
(。)
(寶珠回府,進了宅門,見內賬房裡燈燭輝煌,再到房門首一望,兩旁丫環僕婦
(,手中執著家法,排列兩行,寶林俊眼圓睜,長眉倒豎,惡恨恨坐在中間,松
(筠一言不發,兩淚交流,慘淒淒跪在地下。)
(原來松筠連日被依仁勾引在外頑耍,寶林知道了,正在問口供呢。)
(寶珠看見,嚇得心驚膽碎,又不敢多問,更不敢插口,只得進來叫了一聲姐姐
(。)
寶 林:怎麼這時候才回來呢?
(寶珠面如土色,回答不來。)
(寶林知他膽小害怕,又見他低頭而立,倒心裡憐惜起來,反和著一分顏色,問
(了一句)
寶 林:怎麼不言語?
寶 珠:(戰兢兢的答道)舅母定要留吃晚飯,扯住不放我,曾著人回來告訴姐姐的。
(寶林點點頭。)
(寶珠慢慢退了出去,到後邊夫人房中來,見夫人正在落淚,寶珠不知頭緒,只
(得呆呆的站在一旁。)
(夫人命他坐下,一長一短,說依仁引誘筠兒出去頑笑,在大帳房裡私用五十多
(兩銀子,你姐姐盤帳知道的,對起來,筠兒沒有話講,只得招認,你姐姐把他
(帶到內帳房去了,打死了倒乾淨些,你去對姐姐講去。)
寶 珠:筠兒原是不好,也要慢慢的管教,萬一打出事來,怎麼對得起爹爹呢?
(說著,也就用帕子拭淚。)
李夫人:(歎道)這種下流東西,也丟爹的臉,還累你姊妹兩個呢。
(寶珠勸了兩句,進去請他生母到來,勸寶林替筠兒講情,自己就回房去了。)
(改了妝,坐在案上看看公事,又同紫雲閒談,下了兩盤棋。)
(約有三更時候,著紫雲先出去探看,眾人可曾都睡。)
紫 雲:(進來說)都睡熟了。
(寶珠輕移蓮步,踱出房來,紫雲提著絳紅燈、水煙袋隨在後邊。)
(到夫人房內,見大丫 金子正替夫人燒煙,寶珠並不迴避他們,見寶珠出來)
李夫人:好孩子,此時還不睡麼?
寶 珠:還同姐姐說話兒去。
李夫人:不早了,快去快來罷。
(寶珠答應。)
(走到後面,見兩邊房裡幾支大燭,照得滿室光明,一人不見。)
(寶珠到對房帳桌上坐下,將帳看了一看,又把書一翻,見有幾幅花箋,寶珠取
(過來看,是詞句,微吟道:
( 可憐我水晶簾下懶梳妝,算盡風流帳。)
(撇了金釵,換了羅衣,解了明 ,背了銀缸。)
(但見那光分寶鏡花容瘦,卻不道響振金鈴錦帳。)
(香陽台上,撩人夜色涼。)
(只怕夢魂中,何處見檀郎。)
(右調《傾杯玉芙蓉》)
(凝妝上翠樓,春光半收嬌羞。)
(笑解金翠裘,懶催鸚鵡喚梳頭。)
(亦任紅綃遺恨,綠窗掩羞。)
(曾記得背人隱語躡蓮鉤,鏡啟菱花怕見容顏瘦,可憐春來綠水流,春歸碧草愁
(,淚濕了咱衫袖。)
(右調《楚江羅帶》)
(落款龍紋女史戲筆。)
(寶珠看罷,口中不言,心裡暗笑,好個正經人!那天我做了兩首詩,就打得那
(麼利害,我今日也拿他起來,臊臊他的臉。)
(又想使不得,他是得罪不得的,不必多事罷)
對紫雲:你瞧!
(紫雲也看了一遍,而笑道)
微 微:別惹他罷,沒有好處。
(寶珠反覆觀玩,暗道姐姐才學真好,我們雖會做詩、填詞,究竟總不如他說得
(有意味。)
(他如妝個男人,還要勝我幾倍呢!正看得出神,聽見外間腳步細碎,已進房來
(,寶珠忙把花箋藏過。)
(起身見彩雲在前,提一盞明角燈,寶林淡妝素服,著一件藕白色羅衫,玉色百
(摺綢裙,瞖瞖婷婷的走來。)
寶 珠:姐姐那裡去的?
寶 林:(坐下道)在內帳房查帳。你才來麼?
寶 珠:才進來。
(彩雲送上茶來,紫雲正要裝煙)
寶 林:你把煙袋給他自己吃罷。你同彩雲到那邊坐去罷。
(紫雲就知道他姊妹有要話商量,就扯了彩雲一同出房。)
(這裡姊妹兩個上炕,對面盤腿坐下)
寶 林:你今天何處去的?
寶 珠:早間在許年伯那邊,替舅舅家二哥說媒。
寶 林:允沒有?
寶 珠:似有允意,還未定實呢。午後又同墨卿一齊回去見舅舅復命,舅舅說請張山人去
再說呢。又對我講蕃兒親事,也請張山人為媒。
(寶林點點頭,半晌道)
沉 吟:筠兒全不要好,在你看如何呢?同詩書是對頭,專愛掄槍使棒,常隨著幾個保家
的教習,同松勇在圈子裡亂舞亂跳,連日又被五房大哥引誘出去,私用大帳房裡
五十八兩銀子。我看帳知道了,被我狠打一頓,知會帳房裡,一文不許私付。又
把門上老頭兒松順,叫進來痛罵一場,發出去叫總管打了四十。從此門口出入號
簿,格外吩咐嚴緊,晚間上鎖時交進來,再著總管內外查點人數,一點子疏防沒
有。就是家裡這些帳房、管事,以及家丁人等,有幾個很不妥當,我得暇總來著
實整飭一番。你明天在五房大哥面前也要說幾句。
寶 珠:他本來不是人,雖說亦未必有用,他也不愛臉。
寶 林:我倒替你愁,沒有個接手的,你如何收場呢?
(寶珠低著頭,不說一句話。)
寶 林:(又歎口氣道)妹妹,我真捨不得你,終日提心吊膽,受人戲侮,為的誰來?
(說著眼眶一紅。)
(寶珠一陣心酸,淚珠點點道)
寶 珠:姐姐也別為我操心,我顧一天是一天,各盡其心,對得住爹爹罷了。就是姐姐,
也不可灰心,還照應他們,歲數大了,也該好些,萬一到那顧不住的時候,也只
好付之無可如何的了。
寶 林:你的事總有我,你放心就是了。你的心事,除我之外,連娘都未必知道。好在你
今年才十六歲,還小呢。
(寶珠一句總不回答。)
寶 林:(叫道)彩雲,擰把手巾來。
(彩雲、彩霞趕忙進來,送手巾的,送茶的,紫雲也來裝煙。)
寶 林:我們南小街那個銀號管事的,甚不安分,明日換一個罷。
寶 珠:那個管事的名叫蔡殿臣,是我們保定當鋪裡姓劉的薦的,我聽他聲名不好,久已
想說,卻不敢在姐姐面前多嘴,倒同崇年伯說過兩次。
寶 林:你是甚麼話,難道我一個人的事麼?我就看出他光景來,你既如此說,就便宜行
事罷了。如暫時沒有人,可著松勇的父親權管幾天。第一叫蔡殿臣交明白了帳要
緊。至於崇年伯,年紀也有了,我們家裡事也太多,他倒有些忙不來,單是鹽務
同這許多當鋪,就夠他忙的了。他也只好當個總辦的虛名,奉行故事罷了,究竟
離不了我操心,疏忽一點子,就有亂子鬧。前天老人家交鹽務總帳進來,狠碰我
個大釘子呢,他一句沒有敢言語。
寶 珠:崇年伯告訴我的,他年來多病,不要緊的事,就委他之令郎了。
(談了一會,寶林留他吃了蓮子。)
金 子:(只見笑嘻嘻的進來道)太太說:二小姐有話明天講罷,天不早了,請回房早些
睡呢,就是大小姐,也請安歇罷。
寶 林:真不早了,你就去罷。
(寶珠起身,紫雲點上紗燈,金子隨後,彩雲等要送,寶珠止住。)
(走到夫人房內,笑道)
李夫人:打過三點鐘,別坐了,睡去罷。
(寶珠答應,遂一直走進自己臥室,少不得還有些鎖事,不必盡言。)
(次日早間,仍舊進衙門辦事不提。)
37**時間: 地點:
(再說依仁在府中,一住半年,原擬進京發財,不料仍舊畫餅,寶珠總是淡淡的
(,正是三餐老米飯,一枕黑甜鄉,終日遊手好閒,頗不得意。)
(先見李、許二位可以巴結,遂刻刻恭維,此時也冷落了。)
(後又有個劉三公子,聲勢甚大,如今同寶珠又不來往,遂無階可進。)
(兩日引誘松筠出去,不想家裡又知道了,就是昨晚打松筠、松順,這些事鬧得
(沸反盈天,他豈有不知之理?今早起來,自覺無顏,又怕寶珠來請教他,心想
(出去走走,到何處去呢?想起柏忠同我頗好,又是同調,何不訪他一訪?遂出
(門到金魚衚衕來。)
(尋到小雜貨店間壁一個小門,敲了兩下,內裡出來一個老嫗,問是什麼人,來
(尋誰)
依 仁:柏先生可在家?
老婆子:出去一刻的工夫,到相府裡去了。
(依仁少興,只得一步步踱回來,想想不如聽戲法罷。)
(走了半箭多路,見柏忠在一家子門首站著,同個老者說話。)
依 仁:(忙上前問了好)適在尊府奉拜。
柏 忠:失迎了,就到舍下坐坐去罷。
依 仁:很好。
(柏忠回頭,對老者說)
柏 忠:我此刻同朋友回去,晚間來討信。大約公子是回不去的,你自已估量估量。
(那老兒歎了口氣,也不答應。)
(依仁看那老者有五十多歲年紀,衣裳破損,光景甚苦。)
(瞥見門裡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頗有幾分姿色,卻是旗妝,眉心有個紅痣,有
(豆子大小,如胭脂一般。)
依 仁:什麼人家?
(原來柏忠因寶珠之事,劉三公子大為惱他,一見就罵。)
(柏忠無法可施,人急計生,見他巷口一家姓英的旗人,夫妻兩口,只有一個女
(兒,叫做寶玉,有八分姿容。)
(柏忠以為可欺,就在劉三公子面前極力保薦,要討他做小。)
(老夫妻同女兒相依為命,立意不行。)
(劉三公子原是個色鬼,就將此事委把柏忠包辦。)
(柏忠只顧討好贖罪,全不顧他人骨肉分離。)
(今見依仁問他,就一長一短卻說出來。)
(此事在別人面前,再說些也不妨,在依仁面前說了,就有一場大禍。)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一回 打茶圍淫鬼鬧淫魔 發酒興惡人遭惡報)
38**時間: 地點:
(話說柏忠將前事告訴依仁,揚揚得意)
柏 忠:他好說,必不得行,我意思晚上帶相府幾個家丁前去,好說話就隨意賞他幾兩銀
子,如其不肯,就硬搶他回去,諒他老夫妻有何本領,同相府要人?不瞞吾兄說
,就是小弟仗著公子勢力,在這街坊上也算一霸呢!
(談著已踱到門首。)
(敲開門來,柏忠邀依仁入內,到小客座坐下。)
(依仁細看房屋,是對合兩進,廚灶在廂屋裡,上三間做內室,下三間一間門樓
(,兩間客座,也還齊整。)
(有老婆子送茶上來。)
(二人談了一會,依仁談到在府裡,全無出息,又無別處可投,謀事更是難的。
()
柏 忠:吾兄不講,弟不敢言。我看令弟為人,反面無情,而且不知好歹。兄弟骨肉尚無
好處,無怪乎前天待弟那番舉動。我想同公子商量,轉至老中堂,辦他個罪名,
又礙著吾兄的面子,我不同兄交好就罷了。那天晚間,還承照應。
依 仁:說那裡話!你我自好,那天我也很勸了一番,無如他總不肯聽,孩子家是會鬧脾
氣的。
柏 忠:他鬧脾氣,小弟的敝臀,沒有得罪,他竟當做大鼓敲了頑,雖然他有個隱情在內
,不是敢打我,究竟同我有些痛養相關呢。
(依仁大笑。)
柏 忠:(笑道)有人說你令弟是個女孩子,這話確不確?
依 仁:沒有的話。是誰講的?他不過生得嬌柔,妝束得華麗些。我知你的意思,見他戴
著金墜子,金鏈子,心裡疑惑,那是我們南邊風俗,我叔太爺得子遲,把他妝做
女孩,取其好長的,那裡當真是個女孩子!
(柏忠微微一笑,也就不問了。)
(依仁連日賺了松筠幾兩銀子,膽就壯了,對柏忠道)
依 仁:有好地方,我們坐坐去。
柏 忠:很好,半截衚衕有一家子,我最熟,就到他家去罷。
(遂同依仁到半截衚衕來。)
(上前敲門,一個老媽出來,見是柏忠)
忙上前:還沒有房呢。
(柏忠也不答,同依仁一直走進內裡,見上首有個空房,就攢進去,自己將門簾
(放下。)
(向牀上一睡。)
(依仁坐在椅上,見走進一個小女孩子,來望了一望)
冷笑一:柏老爺倒又來了。
柏 忠:你姐姐在那裡?他想我呢。
冷笑一:(小孩子哼了哼道)他怪想你的。
柏 忠:他在內裡有什麼事?知道我來,還不可來麼!
(小孩子也不答應,就走出去了。)
(依仁看他光景,甚為可惡,也不開口。)
(又停了半晌,才有人送上茶來。)
柏 忠:我瘾來了,要吃煙呢,快開燈來。
冷笑一:(那人微笑道)煙脫了,要煮呢。
(頭也不回,就出去了。)
(坐了一頓飯的工夫,見簾子一揪,進來一位五短身材,臉皮微黑,還有幾點鵲
(斑,倒是雙小腳,跨進門,口中含糊叫了兩聲老爺,就在椅子上坐了。)
柏 忠:桂香呢?
那女子:有事呢。
依 仁:還沒請教芳名。
柏 忠:他叫桂琴。
依 仁:(就指著依仁道)此位姓松,是副都御史松大人的令兄,也著你妹子出來陪陪。
我同他是老相交,原不較量,今日有新客呢。
(桂琴也不開口。)
柏 忠:你的妹子,那裡去了?
桂 琴:不瞞你說,雲少爺在後邊呢。
柏 忠:那個雲少爺?
桂 琴:就是木都統家少爺。
39**時間: 地點:
只 得:(此時柏忠頗下不來)我到同他不拘形跡,外人不知道,只說冷落我呢。快把煙
燈開出來,你燒口煙罷,松老爺是愛躺躺的。
桂 琴:適才雲少爺要煙,還沒有呢。
柏 忠:拿錢去挑,我這裡有。
(桂琴無奈,出去一回,有人送進一個破燈盤,一支瓶子槍,一個竹根子裡有三
(四分煙,燈罩子都是打碎了,三五片湊成的,浮在燈上,很不成模樣。)
(柏忠請依仁過來自燒。)
(連那個桂琴都不見了。)
(二人談談,每人吃了兩小口煙,已完了,燈裡油也不足,昏昏的提不上來,一
(上一下,這個破燈罩子,頗為忙人,吃了三四口煙,倒真忙了好一會子。)
(看時刻,已有未正,只見桂琴同著一個女子進來。)
(依仁細看那女子,長挑身材,圓圓的臉兒,覺得比桂琴好幾分。)
依 仁:(滿面笑容道)你來了。
柏 忠:(頗為得意)來了來了。
依 仁:(對依仁道)他就是桂香。
柏 忠:(又對桂香道)這位松老爺,是御史的令兄,同我至好。
(桂香看了一眼,哼了一聲,的道)
笑嘻嘻:有件事對不起你們,雲少爺今天要在此擺酒。你知道的,我家房屋窄,意思要請
你們讓下房子。柏老爺就同家裡人一樣,我也不說套話,倒得罪這位松老爺了。
(柏忠大難為情,老臉通紅道)
柏 忠:我們是逢場作戲,只要有房,我們坐就罷了。
(桂香當做不聽見,站立等候。)
(依仁見他刻不容緩的逐客,心裡頗為有氣,又聽那個桂琴道)
依 仁:你們橫豎也閒著,過一天再來也是一樣。
(柏忠也裝不聽見,坐著不言語。)
(依仁想了想,心裡又算一算)
依 仁:我們也擺一台酒,可好不好?
柏 忠:我今日沒有多帶銀錢,這些地方我是不欠帳的。
依 仁:銀子我這裡有。
(原來柏忠在他家頑了三個多月,只用過三弔京錢,弄得屎嫌屁臭,今聽見依仁
(有銀子作東,膽子就大了許多,喉嚨更高了兩調,臉一沉道)
柏 忠:我今天同客來,你們偏下我的面子,什麼雲少爺,雨少爺,難道他是大錢,我在
你家用的是小錢麼?今日偏要吃酒。
依 仁:(又對依仁道)拿出銀子他瞧瞧。
(依仁賺了松筠二十多兩在腰內,一齊取出,放在桌上一大包。)
依 仁:(桂香等見大包銀子,也就軟了,笑道)不讓罷了,生什麼氣?還是熟人呢。
(柏忠此時興會了許多,不住的要茶,要煙,鬧得不亦樂乎。)
(少停排開桌子,大家入席,柏忠、依仁同兩個妓女嘻笑怒罵,信口胡鬧,又蝩
(了一回拳,唱了兩個小唱,笑也有,說也有,吃得嘔吐狼藉,臭氣熏人,還不
(肯歇。)
(柏忠、依仁兩個花酒是不輕易有得吃的,縱或有時入席,也是陪人。)
(今日自尊自大,不吃個淋漓盡致,如何肯罷休?一直吃到上燈後,吐過幾次,
(還不住的討酒要肉,不可開交。)
40**時間: 地點:
(且說桂香有個相好,是京營副都統木納庵的姪兒,帶了三五個跟隨,還有幾個
(朋友,也在此吃酒,就在對面房裡擺席。)
(吃了一會,桂香、桂琴也輪班陪過幾次。)
(誰知兩邊都有酒意,彼此要爭,桂香到這邊來,那邊亂叫,到那邊去,這邊狂
(呼。)
(柏忠仗著相府勢頭,欺人慣的,就對那邊罵了幾句。)
(那個雲少爺如何怕你?跳罵道)
站起身:是那個王八羔子,在這裡混罵人?是漢子出來講話!
(柏忠雖不敢出頭,還在裡間發威。)
(外面罵一句,他也在房中回一句。)
(雲少爺惱極了,就闖進房,先將酒席一腳踢翻,杯盤打得粉碎,一手將柏忠揪
(住。)
(雲少爺身材高大,又是個將門之子,把柏忠提過來,就同餓鷹抓雞一般,桂香
(等眾人來勸,那裡勸得住?柏忠只叫)
柏 忠:有話鬆下手來講!
(雲少爺也不理他,聲叫道)
大 家:我的人呢?
(外面五、六個旗丁,最喜生事的,聽得主人叫喚,一窩風進房。)
(依仁見勢頭不好,才要溜走,早被些旗丁捉住。)
(雲少爺將柏忠打了幾拳,向地下一擲道)
柏 忠:捆起來!
(眾旗丁上前將衣服剝下,緊緊縛住,也有人把依仁捆了。)
柏 忠:(還要說)打得好,我們慢慢兒講話。
大 家:(雲少爺道)諒你也經不起打,我有法處置你。
(著人取兩支大蠟燭來,再到剃頭舖子裡,將刮下來的短髮同頭皮子取些來。)
(雲少爺吩咐動手,大叫道)
柏 忠:那不能,一世的累呢!
(眾旗丁那裡睬他?上來一個先將他按定,又對著他尊臀相了一相,用當中一個
(指頭在油燈裡一濺,就同個胡蘿蔔一樣,向柏忠屁眼裡一摳。)
(可憐柏忠咬著牙,叫了一聲「哎呀」,把頭望頸項裡一挫,滿身起了一層皺雞
(皮。)
(那旗丁又將指頭拔出,取些短頭髮,只管望裡塞,又加上些山藥皮,用大蠟燭
(塞在門口。)
(有個旗丁照樣也服侍依仁,口口聲聲道)
依 仁:不干我事。
(眾人只當不聽見。)
(柏忠此刻口也軟了,卻也遲了。)
(雲少爺見他二人蠟燭塞好,叫人把他兩個爬下來,用人捺定,不許他亂滾,就
(將蠟燭點起來,油淌淌的,燙得皮破血流。)
(雲少爺更惡,還不住的把蠟燭彈走了花,漸漸已卸到根子,大叫道)
二 人:不是當耍的,燙到心了不得呢!
(眾人大笑,做好做歹的,放了綁,二人也算晚年失節)
起 身:好頑笑,罷了罷了。
(又用手在屁股上,擦擦摸摸了一會子。)
(依仁銀包也不見了。)
(依仁失去銀子,比剛才受苦還要難過,又不敢多言,只得套上褲子,來穿衣服
(。)
依 仁:(旗丁道)你還要衣服麼?
(每人又是一個嘴巴。)
(眾人說情,各人與他一件襖子,依仁鞋子又失去一隻,柏忠就同開籠放鳥,得
(了性命一般先跑出去了。)
(依仁一高一低,也隨著走,生怕遇見熟人,又怕遇見巡城的盤問,前車可鑒,
(屁股是打不得的。)
(兩個忙忙如喪家之犬,急急似漏網之魚,彼此埋怨,直奔到柏忠家,方才放心
(。)
(在客座內坐下,可憐後門口焦辣辣的,又疼又癢,坐也坐不安隱,對面站著。
()
依 仁:這個苦吃足了。
柏 忠:原是取樂的,倒弄得樂極生悲。
依 仁:討些水來,洗洗也好。
柏 忠:小弟的敝臀,真是有用之才,前天令弟當做鼓敲,今日竟能當燭台用,豈非奇事
!老哥不必作惱,我明天進相府去,想了小法,他叔子的芝麻官,少不得在我手
裡包斷送。
依 仁:全仗吾兄出氣。我家那個是不行的,在他面前,連說也不能說。
(柏忠家裡取出水來,洗了一會)
依 仁:我聽人講過的,有了東西進去,要趁早掏出來,不然生了毛,為累一世,要成紅
毛瘋呢。
柏 忠:那還了得!你我這副嘴臉,又討人嫌,那個肯來下顧?豈不癢死了而後已,不如
你我換著掏掏看。
(就將屁股一蹷送過來。)
依 仁:(用燈照著道)吾兄洞府頗深,望不見底,用個竹筷子試試看。
柏 忠:也好。
(依仁見桌上一雙銅火箸,拿起來才送進去,柏忠大叫使不得,就站起身來,摳
(摳擦擦道)
柏 忠:隔江猶唱後庭花,原是韻事。
依 仁:怎麼樣?
柏 忠:我想起來了,你我就做個脹頭瘋,或者遇見個掏毛廁的,還可借此有點子出息呢
。吾兄請回罷,吾還要同相府裡人去搶親。
(依仁討了一個小燈籠出門,屁股夾得緊緊的,一步步挨回去了。)
(到家進房睡下,哼了半夜。)
(次日微雨,依仁借此不出去,起身也遲。)
(吃了飯,在房中坐立不安。)
起 身:(只見一起一起家人跑進來道)少爺下來了。
寶 珠:(聽見在外叫道)大哥在家麼?
(依仁急趨出來,笑容可掬道)
依 仁:賢弟,今天下雨,可曾上衙門?
寶 珠:今天無事,來同大哥談談。
(遂坐下來。)
(就有許多家人站在窗外伺候,送茶裝煙。)
(二人說了些閒話,依仁極力恭維。)
寶 珠:(開言道)筠兒不長進,不肯讀書罷了,又在外邊頑笑,大哥知道些風聲,也要
管教他。
(依仁滿面羞慚,咕嚕了一句,就用話支吾道)
依 仁:賢弟,可知道劉三公子的新聞麼?
寶 珠:我不同他來往,他的事我如何得知呢?
依 仁:昨日在金魚衚衕會見柏忠,見他街頭上一家子姓英的同他講話,我問是誰家,原
來是個旗人,老夫婦兩個,只有個女兒,頗為標緻,劉三爺討他做小,那家子立
意不行,柏忠的主意,昨晚著人搶回去了。不知英家如何處置呢,諒不敢同相府
裡要人。那個女孩子,我倒瞧見一眼,有十五、六歲,長挑身材,眉心裡有個豆
子大的鮮紅的痣,模樣兒還罷了。
寶 珠:老劉倚勢欺人,也非一次,都是那個柏忠的指使。無論什麼人,遇見不良的人引
誘,他就更壞了。
(依仁默然無話。)
(今日又是個陰天,屁眼作癢,竟癢得不可開交,連坐也坐不住,起欠欠的。)
(寶珠只見他乏趣,意欲起身。)
(忽見門上傳進帖來,未知來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話不投機焉能入彀 藥非對症反足為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