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一 至 第四〇〇
391**時間: 地點:
(如今聽了太夫人這樣的和他商議,自己也覺得有些支持不住,便對著太夫人道
()
自 己:雖然錯過一科沒有什麼,但是可以支持得來,還是去的為是。明天只要這個勞什
子的寒熱不來,立刻趕上船去,還趕得上學台的錄遺,再遲就趕不上了。
太夫人:(笑道)你就是明天好了,我也不放心叫你一個人上路。你不要把我也當作那班
勢利齷齪的人,把功名富貴看得十分鄭重。在我心上看起來,看著這個舉人進士
倒也是狠平淡的。不過你們章氏世代簪纓,門承通德,不得不在這裡頭圖個出身
就是了。
秋 谷:(聽了也笑道)既然母親決意如此,兒子一定不去就是了。
太夫人:(又笑道)若是我一定要逼著你扶病出門,不要說別的,只你這兩位夫人只怕心
上就要不快活了。
(陳文仙在旁聽了,微微含笑,也不作聲。)
秋 谷:(也笑道)這個他們怎敢?
(說著,太夫人見秋谷有些疲乏的樣兒,便吩咐了陳文仙幾句話,叫他好好招呼
(,自己便回房去了。)
(那裡知道章秋谷的這個寒熱發得甚是蹊蹺,吃了幾服藥,非但不見一些兒功效
(,倒反的一天重似一天起來了。)
(上一次的餘熱未清,接著第二次的重寒又至,到了後來竟是熱得發狂譫語起來
(。)
(只把一個章秋谷的夫人和陳文仙嚇得個魄散魂飛,六神無主,只說這樣的病熱
(是有些尷尬的了。)
(兩個人衣不解帶的晝夜伏伺,卻一天到晚的愁眉淚眼,著急非常。)
(還是章秋谷的那位太夫人,見了章秋谷這般病勢,雖然心上有些焦躁,卻究竟
(在脈理上有些把握,知道這個病是沒有性命之憂的。)
(見了他們兩個人急到這般模樣,免不得安慰一番,叫他們不要著急。)
(這兩個人聽了略略放心。)
(章秋谷整整的病了兩個禮拜,方才寒熱來得輕些。)
(他夫人和陳文仙兩個卻整整的伏伺了兩個禮拜,這兩個禮拜裡頭茶飯無心,夢
(魂不定,真累得這兩個花容憔悴,神采疏慵。)
(這一天章秋谷睡醒熱退,睜開眼睛在牀上四圍一看,只見他夫人坐在牀沿上,
(拉著他的手緊緊的貼身坐著。)
(陳文仙卻坐在裡牀,捏著一隻粉團一般的拳頭輕輕的和他捶腿。)
(見秋谷睜開兩眼,他夫人便連忙把手到他額上去試了一試,覺得餘熱已退)
便 連:你這個時候心上覺得怎麼樣?
秋 谷:這個時候倒覺得狠爽快。
(他夫人便去倒了一杯溫涼可口的洋參茶來。)
(秋谷覺得寒熱已經退了,便一谷碌在牀上坐起。)
(他夫人連忙要來扶他,秋谷搖頭不要,接過洋參茶一飲而盡。)
陳文仙:(對著秋谷笑道)你寒熱才退,再睡一回兒養養精神也好。
秋 谷:這個時候我覺得精神狠好,頭目清涼,坐一回兒不妨。
(說著便抬起頭來看了他們一會,覺得他夫人和陳文仙兩個人的臉上比以前瘦了
(好些,狠有些楚楚可憐的豐致。)
(從前是紅襯湘桃,花呈妙靨,如今卻是六銖衣薄,掌上身輕了。)
(秋谷知道自己寒熱來得利害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都是通宵徹旦的伏伺,心上十
(分感激,卻對他夫人和陳文仙笑道)
秋 谷:我害了十幾天的病,把你們兩個人都累壞了。多謝,多謝!我心上感激得狠!
(他夫人聽了,握的手道)
對著他:阿彌陀佛,真正謝天謝地!如今巴得你漸漸好起來,我們已經心滿意足的了。你
生了病,我們伏伺你,這是我們做婦女的分內事情,那裡當得你這般客氣?難道
我們還用得著客氣麼?
(說著不覺一笑。)
陳文仙:(也道)如今你的病漸漸見輕,真是大家的運氣。那幾天寒熱來得最重要的時候
,昏迷不醒,連人都認不得,真是人都嚇得死的!我生長二十歲,還是第一次受
著這般的驚嚇。如今我們雖然一般在這裡伏伺你,心上卻是十分寬暢。比不得那
幾天,真是急得上天無路,人地無門,替又替你不來。吃了藥下去,仍沒有一些
兒效驗。你想那個時候,怎樣的叫人不要著急?如今幸而天地保佑,祖宗靈感,
你的寒熱也漸漸的退了,病也漸漸的輕了,我們心上一塊石頭也落下地了。至於
你為著我們在你病中伏侍了你,你平空的忽然的和我們客氣起來,那是再也不敢
當的。只要你以後處處自家保重身體,不要叫老太太和我們耽驚著急,我們就是
不論怎麼樣,心上也是高興的。辛苦些兒算得什麼。
(說著,也是橫波一笑,目光澄澄的看著秋谷,好象要說什麼話兒,卻又沒有說
(出來。)
(秋谷聽了陳文仙的這一席話兒,自然點頭道是。)
(他夫人聽了,也不由得連連)
點一點:二妹的話兒一些兒都不錯,你以後自家要保重些兒才是。
(原來秋谷的這位夫人自從陳文仙進門之後,見他和婉非常,溫柔有禮,兩下談
(論起來竟是二十四分的要好。)
(陳文仙雖然不敢越分,這位秋谷夫人卻早已和他姐妹稱呼的了。)
(當下章秋谷聽了他夫人的話,也不開口,只把頭略略的點了一點,卻把左手挽
(了他夫人的手,右手握著陳文仙的手,三個人六隻眼睛,就如閃電流光的一般
(,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深深凝睇,脈脈含情,大家都覺得有無限的深思厚愛
(,在眼光中間流露出來。)
(三個人無言相視了一回,秋谷覺得坐在牀上不耐煩,便跨下牀來走了幾步。)
(陳文仙恐怕他病後力弱,連忙拉著他的右手,緊緊的貼身扶著他。)
(章秋谷也覺得頭目森然,腳下無力,便隨意躺在榻牀上,和他們兩個人講些閒
(話。)
(一會兒,太夫人走過來看他,見他精神甚好,也自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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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後,章秋谷又在家裡頭一連養了半個月的病,方才精神復舊,二豎潛逃
(。)
(這半個月裡頭在家裡沒有事情,一天到晚除了陪侍太夫人講些閒話之外,成天
(的只和一妻一妾相對,喁喁對語,款款相偎,纖手扶搔,芳心熨貼。)
(茗碗藥爐之畔,攙和著許多的粉暈脂痕;添香伴影之宵,平添出無限的幽歡密
(愛。)
(章秋谷雖然在家養病。)
(卻倒享受了許多的豔福。)
(從此以後,章秋谷和妻妾的恩愛平空的又添了幾分。)
(到了中秋節後,章秋谷已經照常出門。)
(辛修甫和王小屏兩個聽了秋谷病癒,便兩個人同著來看他。)
(秋谷和他們談了一回,辛修甫和王小屏為著他錯過了鄉試,甚是替他可惜。)
修 甫:如今鄉試改了策論,你是向來留心古學的,一定可以有些把握,可惜你又偏偏生
起病來!
王小屏:(也道)你這一場病生得真是湊巧,早不生病,遲不生病,偏偏的正在那幾天錄
遺的時候生起病來,眼看著一個舉人生生的送掉了,豈不可惜!
秋 谷:(笑道)承你們兩位這般關切,足見盛情。但是據我想起來,現在的這般時局,
國勢阽危,前途黑暗,這個舉人就使中了,也沒有什麼道理。我的性情你們是知
道的,本來不把功名不功名的事情放在心上,就是錯過了也算不得什麼。
辛修甫:雖然如此,但是如今這般勢利卑鄙的時代,中個舉人卻要占無數的便宜,你也不
要把舉人看得這樣的一個大錢不值。
秋 谷:(笑道)你們兩位都是舉人出身,我也不是一定把舉人、進士看得一文不值。但
是一個人的聲價,是從學問經濟上來的。一個人只要有了真學問真經濟,就不中
舉人、進土,他的聲價也不見得就會低些。那一班沒有學問的飯桶,就是中了舉
人、進士,依然還是一個庸庸碌碌的飯桶。
照這樣看起來,這個舉人又何必一定要中他呢?
(正是:
( 高談驚座,春生舌本之蓮;往事如煙,腸斷秋娘之淚。)
(不知以後如何,且待下文交代。)
(第一七○回 發清言高論寄牢騷 訪桃源良朋聯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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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辛修甫和王小屏聽了章秋谷的話兒,便又向他說道)
辛修甫:你的話雖然不錯,無奈我們既然生在這般卑鄙齷齪的時代,大家都把這個舉人、
進士當作一件最寶貴的東西,這個舉人、進士便也自然而然的做了讀書人必不可
少的對象。即如你具著這般雕龍繡虎的才華,又懷著這般治世長民的經濟,功名
的兩個字兒自然不放在你心上的了。但是你平日之間常常的對我們說,大丈夫不
能獨當一面,建節擁旄,便當為節度參軍、平章幕府,庶幾雖然不握大權,還好
借著這個機會做些事業。照你這般說起來,如今只要有個督撫大員來請你當個幕
府,你是一定願意的了。但是如今的那班督撫,也都是些以耳為目、不分黑白的
人。若是放著個一竅不通的太史公或者進士公在那裡,再放著個才學兼優的你在
這裡,兩下比較起來,你看他還是願意聘請個有功名的太史公、進士公,還是願
意聘請個沒功名的你?你只要這般一想,就知道這個舉人、進士也不是當真沒用
的廢物了。
笑 著:(章秋谷聽了)承你這般謬贊,把我說得這般的才學兼優,只怕你未免有些違心
之論罷。
辛修甫:我倒不是違心之論,只怕你倒有些拂意之談。如今閒話休提,你只說我的話兒究
竟可是不是?
秋 谷:(想子一想道)就大勢看起來,自然是你的話兒不錯。如今的那些督撫部院的大
員,都是庸庸碌碌的多。矯矯錚錚的少。但是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十室之邑必有
忠信。現在的大員裡頭也未始沒有愛才如命,求賢若渴,和畢秋帆、林則徐、尹
繼善一般的人,不過我們沒有遇著就是了。大抵這樣的人自然的腹有經綸,胸藏
韜略,秉天獨厚,得氣之清,和那班酒囊飯袋的督撫不同。所以他看起人來也能
獨具隻眼,拔英雄於未遇之時,識豪傑於窮途之會,卑躬屈己,任賢使能,自然
的就能功蓋國家,澤及百姓。這樣的人,我們當他的幕府,借著他的力量,自然
好做些事業出來。若是那種瞎了眼睛,全無經濟的督撫,我們就使在他的幕府裡
頭,他也未見得肯聽我們的話兒,我們也未見得做出什麼事業。像這樣的人,本
來只認得翰林、進士,那裡曉得什麼叫做學問,什麼叫做經濟?這樣的去取,那
裡有什麼聲華價值?我們躲著他還恐怕來不及,那裡還肯去當他的幕府?
(王小屏和辛修甫聽了章秋谷的這番議論,心上十分歎服。)
辛修甫:(便點一點頭道)你這番議論真個痛快非常。但是你把那班酒囊飯袋罵得未免過
分了些。萬一給人聽見,傳到這一班寶貝的耳朵裡頭去,一定要把你當做個不共
戴天的仇人一般,你也何苦去做這樣冤家呢?以後我勸你還是收斂些兒,不要這
般的衝牆倒壁,無故罵人,這才是個明哲保身的道理。
(秋谷聽了修甫這幾句勸他的話兒,覺得心上悚然一動,對著修甫拱一拱手道)
秋 谷:你勸我的說話真是金玉之言,我以後自當謹慎。但是我方才的話兒原是平空發論
的,並不是有心罵人,況且我也不是把他們那班做大員的人一筆抹倒,把他們看
得沒有一個好人,也不過隨口說說罷了。多謝良言,永當銘佩。
王小屏:(聽了接口笑道)你向來是個狠豪爽的人,怎麼如今似變了一個人的一般,文縐
縐的這般客氣,這是什麼道理?
(章秋谷聽了,不覺有些好笑起來。)
(正要開口,又對他說道)
王小屏:閒話少說,你可知道我們今天到你這裡來,是為著什麼事情?
秋 谷:你們兩位大概是聽說我近來在家養病,所以跑到這裡來看我一下,想要和我談談
,可是不是?
辛修甫:我們今天的跑到你這裡來,雖然也可以算得是為著問病來的,卻究竟不是我們心
上的事情。你在上海多年,你可知道有個臥雲閣在什麼地方?
(秋谷聽了,不知道他們心上是一件怎麼的事兒,更兼滿肚子裡想不出這個臥雲
(閣是個什麼店號,沉吟了一會道)
秋 谷:這個臥雲閣,我實在肚子裡頭想不起來,你要問這個臥雲閣做什麼?
王小屏:(笑道)你這個人豈有此理!怎麼記憶力竟是這般不濟?去年十二月裡頭的事情
,難道就當真忘了不成?
(秋谷聽了,兜的把這件事兒提上心來,方才恍然大悟。)
(看官,你道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情?原來章秋谷去年十二月在一品香遇著一個
(少婦,看他的年紀卻差不多已經有二十八九歲的樣兒,卻生得身段玲瓏,丰姿
(活潑。)
(那一雙俊眼閃閃爍爍的,波光飛舞,流動非常,好似那兩丸水銀、一汪秋水,
(覺得別有一種飛揚流麗的丰神。)
(秋谷看了他一眼,不覺心中一動,暗想這個人雖然年紀大些,身段卻著實不差
(。)
(想著便不由得回過頭來去再看一眼。)
(那少婦正從扶梯上緩緩的走上樓來,忽見第八號門內立著一個二十上下的美少
(年,細腰窄背,白面朱唇,氣概軒昂,儀容俊偉,端端正正的和他打了一個照
(面。)
(那少婦見了心上也不覺跳了一跳,把頭一低,走了過去。)
(心上暗想:這是個什麼人?覺得眼睛裡頭從沒有見過這般人物。)
(心上這般想著,便也不因不由的回過頭來,剛剛的又和秋谷打了一個照面。)
(兩下的眼光一對,那少婦不覺面上一紅,急急的別轉頭去。)
(走到第十一號房間門口,又回頭瞟了一個眼風,便輕移蓮步,走了進去。)
(章秋谷看丁,心上狠有些兒搖動,便也跟著他走到第十一號房間門外,有意無
(意的立定了腳,往裡一張。)
(只見那少婦同著一個滑頭滑腦的少年男子並肩促膝的坐在一處,正在那裡交頭
(接耳的不知說些什麼。)
(秋谷見了,心上暗暗的好笑,知道他們兩個人也不是什麼好勾當,便趁著他們
(兩個人都沒有看見,連忙縮了回去。)
(回到房內,正見侍者拿著一瓶克裡沙進來,便問他)
秋 谷:十一號裡頭的那個少婦,你認得不認得?
便問他:(侍者笑道)這個人就是大馬路聚賢坊臥雲閣的女東家,上海租界上狠有名的一
個私貨。怎麼章老爺倒不認得?
(秋谷聽了,方才知道就是臥雲閣煙燈的女東家,以前也聽見別人說過有這樣的
(一個人。)
(暗想這個人倒狠不差,看著他這樣的身段圓融,秋波宛轉,他一定是風情旖旎
(,格調溫存。)
(幾時倒要去賞識賞識他,看究竟是怎樣的一個風味。)
(隔了一天,章秋谷便想要到臥雲閣去請教請教這位女東家,便邀著辛修甫、王
(小屏、劉仰正,四個人一起同去。)
(到了臥雲閣門口,只見是個兩樓兩底的住房格式,下面兩間橫七豎八的鋪著幾
(張煙榻,許多短衣窄袖的人橫在榻上吸煙,吸得煙霧騰騰的。)
(章秋谷和辛修甫等看了這般模樣,如何坐得下去?正想回身走出,只見屏門背
(後走出一個少婦,把他們幾個人看了一眼,就滿面堆下笑來,打著一口絕圓的
(蘇州白道)
口 中:唔篤幾位阿是來吃煙?問搭地方齷齪煞格,阿要到樓浪去罷?
(間秋谷一眼看去,果然就是昨日在一品香相遇的人。)
(聽得請他們到樓上去,便對著眾人把手招招,跟著那少婦一同走上樓去。)
(那少婦高高興興的在前引導。)
(走到樓上,也是一並兩間。)
(那少婦同著秋谷競走到自己臥房裡去。)
(秋谷等舉眼看時,見一房間都是紅木器具,鋪設得狠是整齊。)
(靠窗一張紅木煙榻,明晃晃的點著一盞煙燈。)
(那少婦請他們坐下,叫一個小大姐倒上四杯茶來,自己又拿出一付煙具來擺在
(大牀上,點好了燈,笑道)
對著秋:請靠歇吃筒煙哩。
秋 谷:(搖手道)我們都不吃煙的,你不用讓我們,你自己請罷。
對著秋:(那少婦把嘴唇動了一動道)倪也勿吃格呀。
(說著,便問四個人尊姓。)
(秋谷一一和他說了,不免也問問他的來歷,那少婦也一一和他們說了一遍。)
(原來這個少婦本來是常熟人,娘家姓尹,是個江蘇候補道的姨太太。)
(後來男人死了,大太太分了幾千銀子給他,把他打發出來。)
394**時間: 地點:
(如今沒奈何,只得在這裡開個煙燈,暫圖餬口。)
(正是:
( 多情楊柳,誰憐昔日之腰?薄命桃花,莫問東流之水。)
(不知後事如何,請待下回交待。)
(第一七一回 證心期三生傳慧業 聽眉語一晌醉風情)
395**時間: 地點:
(且說那位臥雲閣的女東家,把自己的出身來歷約略和章秋谷等講了一遍。)
(說到那身世飄零之處,不由得有些淒楚起來,低著頭歎一口氣。)
(章秋谷便走過去,握著他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聲采道)
喝 一:好得狠,真是個絕代佳人,將來不知道那一個人有福消受你這樣的一個人呢!
對著秋:(那女東家聽了臉上一紅道)倪是老太婆哉,啥格好呀!
(說著,卻把章秋谷的手緊緊的握了一握,笑盈盈的飛了一個眼風。)
(秋谷也還飛了他一眼。)
(正在有些意越神飛之際,忽然聽得樓下人聲鼎沸起來,許多人的聲氣鬧成一片
(。)
(章秋谷和辛修甫等都吃一驚,大家立起身來,問樓下什麼事情。)
章秋谷:(那女東家按住了)俚篤格排流氓坯,一逕是實梗格。嘸啥事體,唔篤坐末哉。
(秋谷聽了把眉頭皺了一皺,正要開口,忽然又聽得樓下的那幾個人大嚷大笑在
(那裡講話,講的話兒一句句的聽得十分清楚。)
笑 著:(只聽得一個人)今天老二找著了主顧,這個老槍的身段卻著實的不差,今天晚
上廣東貨吃了。
(說罷,大家都拍手打腳的哈哈大笑,鬧得個鴉飛雀亂,煙起塵喧。)
(這個女東家聽了這幾句話兒,不由得臉上一陣陣的紅含羞帶笑的對著章秋谷說
(道)
跳起來:耐聽聽看,格排殺千刀阿要面孔,隨便啥格閒話總歸說得出格。
(章秋谷的性情本來最恨的喧囂煩嚷,最喜的沉靜清閒。)
(方才進門的時候,看著那些吃煙的人都是些不三不四的流氓,連一個規規矩矩
(的人都沒有在裡頭,就有不願意進去的意思,卻被這位女東家自己走出來,把
(他們邀上樓去。)
(章秋谷雖然跟著他一同上去,心上卻暗暗想道:這個地方,那班來的人未免太
(龐雜了些,不是我們可以常常來的。)
396**時間: 地點:
(如今聽得樓下喧擾到這步田地,那裡還坐得住,便急急的立起身來要走。)
(那女東家一把拉住了秋谷的衣服,再也不放,只問他為什麼要去。)
(章秋谷對著他把頭搖了一搖,也不說別的,只說我們有要緊事情去了,改日再
(來。)
(那女東家聽了,明知道是為著方才樓下喧鬧的緣故,所以急著要去,心上十分
(不捨,便低低的對秋谷道)
方 才:耐阿是嫌比倪搭地方齷齪,坐才勿肯坐歇?倪要搬場哉呀,搬仔場蠻清爽,嘸撥
啥別人來,耐要來格噓!勿然末倪一淘吃大菜去阿好?
(秋谷聽了,知道他有心俯就,便去他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
了 一:(那女東家呆呆道)格末耐幾時有工夫呀?
秋 谷:明後天有空就來。
對著秋:(那女東家又拉)耐勿要騙倪呀!耐騙仔倪,是倪勿來格。
秋 谷:這個自然,那有哄你的道理?
(辛修甫見了微笑不語。)
(王小屏見了便哈哈的笑起來,對著章秋谷扮個鬼臉道)
王小屏:你弔膀子的本領著實不差,我們和你在一起弔膀子,總弔你不過,這是個什麼緣
故?
哈 哈:(那女東家聽了把頭一扭道)啥格弔膀子勿弔膀子,倪才勿懂格。
王小屏:(笑道)你懂也罷,不懂也罷,停幾天你們兩個人做成了交易,看你再說不懂!
(那女東家聽了著實的有些不好意思,要說什麼卻又沒有什麼說的,只得別轉頭
(去,笑道)
洋洋的:倪一塌刮仔才勿曉得,耐去瞎三話四,勿關倪事。
(王小屏正還要和他取笑,章秋谷連忙對他搖一搖頭道)
王小屏:算了,算了,我勸你少說幾句罷。
王小屏:(笑道)阿唷!你們大家看看,剛剛弔膀子弔得有些意思,就這般捨命相幫。我
也勸你將就些兒罷。
(說得大家都哈哈一笑。)
章秋谷:你要和他鬧俏皮,講笑話,聽你一個人坐在這裡,慢慢的鬧你的就是了。我們卻
沒有工夫奉陪,要先走一步了。
王小屏:(把舌頭一伸道)那還了得!這個人已經是你的禁臠,我就有天大的膽量,也不
敢挨他一下。萬一個你和我吃起醋來,你的氣力又大,拳棒又精,我區區雞肋,
那裡當得起你的尊拳?給你一拳打死了,叫我到那裡去叫冤?
(這幾句話兒,說得連女東家也笑起來。)
章秋谷:(笑道)這個時候,我也沒有工夫和你鬥口。
(說著便走過去,一把拉著王小屏的手往下便走,好似提著個小雞一般。)
王小屏:(連連叫道)我走,我走,你不要動手!
(秋谷聽了,方才放手。)
(大家走下扶梯,那女東家竟送下樓來,直送到屏門外面方才回去。)
(到了明天,章秋谷把這件事兒不知道忘到什麼地方去了,竟從此沒有去過,也
(從此沒有見過這個人。)
397**時間: 地點:
(如今聽得王小屏提起去年舊事,心上方才想起這個人來,笑道)
便 也:怎麼我如今的記憶力竟弱到這般田地,竟把這件事兒遺忘得乾乾淨淨?不是你們
提起,我那裡還想得出來。但是這個人,我自去年直到如今一逕沒有見過他的面
,可不知道這個時候還在大馬路不在大馬路?
王小屏:老實對你講了罷,我和修甫昨日兩點鐘到南誠信去找個朋友,恰恰的就遇見了他
。我和修甫和他只見過一面,模模糊糊的一時記不起來,他卻不知怎樣的,一見
了我們兩個就認得我們是和你一起的人。我們倒和他談了半天,他說如今搬到法
馬路去了,再三再四的和我們說,要請你去一趟。今天下午四點鐘,他在南誠信
老等,等候我們去了,大家一同到他那裡去。在我們面前說了許多好話,一定要
我們和你同去,說是有什麼緊要的話兒他要和你說。我和修甫倒一口答應了他,
講明今天和你一同到南誠信去,所以我們兩個人特地前來奉邀同去。這個時候已
經差不多有三點多鐘,我們就此起馬何如?
秋 谷:(忽然笑道)我倒忘了,還沒有和你們賀喜。
辛修甫:(和王小屏都愕然不解道)我們有什麼喜事,要你賀喜?
秋 谷:(笑道)你們兩個新做了臥雲閣女東家那裡的相幫,頭銜新晉,封號榮加,堂堂
的二品封典,松翎綠頂,榮耀非常,怎麼不要和你們賀喜呢?
(這幾句話,把辛修甫和王小屏說得都狂笑起來。)
王小屏:(笑著說道)你這個人委實的可惡,我們辛辛苦苦的和你帶了一個信,不指望你
的酬謝罷了,倒反要取笑我們!把我們當做燒湯烏龜,天下那有這般情理?
章秋谷:(笑道)你們既沒有當他的相幫,為什麼要拼命的和他拉客人?這叫做箭在弦上
,不得不發!
對著秋:(修甫微微一笑)我們已經來了多時,罵也給你罵了,取笑也給你取笑了,我們
就算是個相幫,來請你這個客人的,就請你和我們一同去罷。
秋 谷:(慢慢的笑道)這幾句話兒不過大家打個哈哈罷了,也不是安心要罵你們。
王小屏:(連忙攔住他道)走罷,走罷,不用講閒話了!
秋 谷:(故意問道)走到什麼地方去?
王小屏:(聽了嚷道)你不用裝糊塗,裝糊塗也不中用!
秋 谷:(笑道)我不是裝糊塗,委實這幾天還不能出門,只好改天再奉陪你們的了。
王小屏:你要說謊也不是這般說法的。你說這幾天不能出門,昨天晚上在陸麗娟那裡吃晚
飯的是那一個?
秋 谷:(笑道)昨天覺得精神好些,所以到麗娟那裡去坐一回兒。
今天忽然又覺得精神不濟起來,所以不能出門。這個算不得說謊。
(王小屏聽了,一時說不出什麼來)
只 得:我們昨天已經一口應許了他,一定和你同去。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委屈你些同去一
趟的了。
(秋谷聽了便立起身來,對著王小屏打了一拱道)
秋 谷:對不起,我今天當真不能出去,先給你陪個禮兒好不好?
(王小屏聽了,不由得心上有些著急起來)
王小屏:你的去不去不干我事,但是我昨天在他面前拍著胸脯一力擔承的,今天你不肯去
,好象面上有些不好看。更兼他和我當面說明,只要把你同到南誠信去,便重重
的送我一分酬儀。如今你不去,連我的酬儀都不得到手了,這便怎麼樣呢?
(秋谷聽了一笑,也不開口。)
辛修甫:(對著王小屏笑道)怎麼你這樣的一個人也忽然糊塗起來?這樣就口饅頭的事情
,他那裡肯不去,不過口中說說罷了。
(王小屏聽了恍然大悟,笑道)
便 也:我只為急於要得他的謝儀,就連這件事情的利輕利重都忘了。這件事情在他身上
是大有便宜的,我不過想得些表面上的利益就是了。只想著自己身上的便宜,卻
忘了別人身上的利益。這樣一件小小的事情尚且如此,怪不得如今的那班飯桶辦
起公事來,只知道一味的拼命要錢,卻不顧以後的許多禍患。『利令智昏』,古
人的說話果然不錯。
秋 谷:(笑道)講講閒話,忽然發出這樣的大議論來,足見你是個古文家,講的話兒都
是胎息《史》《漢》的。
王小屏:(不覺笑道)算了罷,不用俏皮了。你要是去的,我們就一同去;你若是不去,
我們就對不起,要少陪了。
(秋谷不語,卻把桌子上的電鈴一按,「噶啷啷」的響了一陣。)
(門簾起處,便走進一個家人來,秋谷叫他去取件夾紗馬褂出來。)
辛修甫:(便向王小屏道)何如?我就知道他不肯不去的。
(秋谷微笑不語。)
(一會兒馬褂取了出來,三個人一同出門,各人坐上包車,不到一刻,早已到了
(法大馬路南誠信門外。)
(原來這個南誠信是個絕大的廣膏煙燈,卻是個住家野雞的總會。)
(上海的那班野雞妓女,只有那些住家野雞裡頭著實有幾個出色的,大馬路長裕
(裡頭的已經差了好些,那些在四馬路拉客人的野雞妓女都是些下等的蹩腳貨。
()
(所以上海那班愛打野雞的人,略略上等些的,都是到南誠信去細細的物色那班
(住家野雞。)
(每天下午四點鐘的時候,那些野雞妓女便接踵而來,老的少的,妍的媸的,似
(海灘上曬蚌蛤的一般,擠得個層層疊疊。)
(章秋谷等來的時候,正是那班野雞妓女上市。)
(章秋谷剛剛走到第二層樓上,早見迎面走過一個三十多歲的麗人來。)
(正是:
( 絳唇珠袖,十年煙月之狂;泥玉焚蘭,一覺風塵之夢。)
(不知以後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第一七二回 賦皇華小星隨使節 開綺席大尉遇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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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章秋谷同著辛修甫等走到南誠信第二層樓上,驀然見一個三十多歲的麗人
(從斜刺裡慢慢的走過來。)
(秋谷遠遠的看著,只說就是那位臥雲閣的東家,緊著搶過幾步,想要和他說話
(。)
(那裡知道走到面前,兩下的眼風剛剛碰了一個針鋒相對。)
(那麗人見了秋谷,秋波一定,好象要和他說話的一般。)
(秋谷見了不覺呆了一呆,原來不是那位臥雲閣的東家,別是一個裊裊婷婷的少
(婦。)
(只見他身上穿著一件湖色熟羅夾襖,下著玄色縐紗裌褲,內家結束,雅淡梳妝
(。)
(盈盈寶靨,經酣春曉之花;淺淺蛾眉,黛畫初三之月。)
(纖腰約素,蓮步凌波,大大方方的走過來;沒有一些兒小家子的氣派,覺得另
(有一種雍容華貴的丰神,竟像個大家眷屬一般。)
(卻是皺著個眉頭,垂著個眼睛,無精打采的好象有心事的樣兒。)
(秋谷和他擦肩走過,細細的打量一回,心中暗想這個人怎麼這般面熟,看他這
(個樣兒,一定心上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紅顏薄命,從古以來都是如此。)
(正在這個時候,早見那麗人忽然回轉身來,搶行幾步,把章秋谷等幾個人著著
(實實的看了幾眼,忽然對著辛修甫說道)
章秋谷:阿呀,辛老爺嘛!多時勿見,實頭勿認得哉!
辛修甫:(也猛然想起道)你是北京的賽金花!聽說你吃了官事,回到蘇州去了,怎麼會
到這個地方來?
歎一口:(賽金花聽了)倪格事體,一時說勿盡幾化,故歇就來浪格搭小房間裡向坐歇,
等倪慢慢裡搭耐說。
(辛修甫聽了點一點頭,便同著賽金花走到左首一間房內,大家坐下。)
(章秋谷到了這個時候,方才也想起這個北京城中香名鼎鼎的賽金花來,便笑著
(對他說道)
章秋谷:你認得我不認得?
賽金花:(看了秋谷一眼道)面熟是面熟煞,想倒想勿出嘛。
秋 谷:(笑道)四年之前,你在天津東天保的時候,我在你那裡碰過一場和。今年六月
裡頭,你還沒有鬧那銀翠的事兒以前,我同著一個姓姚的到你那裡去過一次。只
怕你貴人多忘事,記不得我這樣一個人的了。
(賽金花聽了,又抬起眼睛來看了秋谷一眼,面上一紅道)
忽 然:劃一耐是章二少嘛!六月裡向耐來仔一埭,一逕勿來,倪末倒一逕心浪牽記煞。
章秋谷:(笑道)多謝,多謝!不敢當。
(王小屏在旁看了,「格」的一笑。)
(賽金花乖覺。)
便 連:(忙說道)耐也是一逕照應倪格老客人,生來該應牽記格嘛,啥格客氣得來。
便 連:(說到這裡,便又回過頭來向辛修甫道)說起倪格事件來,格末真正叫作孽。
(賽金花說到這裡,叉口說道)
章秋谷:我自從七月出京以後,在天津聽得你遇了官事,後來又聽得說你回蘇州去了,這
個裡頭究竟怎樣的一回事情?你何不講給我們大家聽聽。
(賽金花聽了,便把自己的事情略說了一遍。)
(看官,你道這個賽金花究竟是什麼人?原來這個賽金花,就是那以前的狀元夫
(人傅鈺蓮、中間的江南名妓曹夢蘭、後來的議和大臣賽二爺。)
(在我們中國的歷史裡頭,狠有些兒系屬的。)
(那傅鈺蓮在歷史,有一部《孽海花》的小說裡頭,已敷敘得明明白白,把那位
(狀元公改了個名字叫金雯青,把傅鈺蓮改了個名字叫傅彩雲。)
(後來這位狀元公死了,這傅鈺蓮正是水蔥兒的一般,水也掐得出的人,那裡守
(得住?)
(那位狀元公的太太也知道他萬不是個守節的人,便給了他幾千銀子,好好的打
(發他出去。)
(傅鈺蓮自從出來之後,便改了個名字叫曹夢蘭,到上海去重做生意。)
(枇杷花下,倒也車馬如雲,並不寂寞。)
(這個傅鈺蓮本來是個色藝雙絕的名妓,做起生意來自然十分順手。)
(一班客人知道他是那位殿撰公的姨太太,大家都還趕著他叫狀元夫人,這狀元
(夫人曹夢蘭的聲名便大燥起來。)
(過了幾年,曹夢蘭的年紀漸漸的大起來,生意卻漸漸的退起來。)
(曹夢蘭心中著急,聽得人說天津地方的生意狠是好做,便又改了個名字叫賽金
(花,到天津去做了幾年。)
(果然香名大噪,著實多了幾個錢。)
(便買了幾個討人,到京城裡頭開了一家堂子,賽金花便做起本家來。)
(那一年聯軍進京,德國的華德生是個聯軍總統,賽金花聽了這個華德生的名字
(,猛然想起以前的事情來。)
(原來傅鈺蓮跟著那位殿撰公出使德國的時候,華德生還是個陸軍大尉,在跳舞
(會裡頭見了傅鈺蓮,覺得眼睛裡頭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麗人,心上十分羨慕。)
(傅鈺蓮看著華德生也覺得有些心動。)
(你愛我的英姿颯爽,我愛你的倩影娉婷,四目偷窺,兩心互印,早已種下了一
(個相思種子在兩個人的心裡頭。)
(華德生看了一回,想要和鈺蓮講話,無奈歐洲各國的禮法,男子見了女子,若
(沒有相識的人介紹是不能冒昧自薦的。)
(華德生徘徊了一會,恰恰遇著一個外務部的朋友和傅鈺蓮素來相識,華德生大
(喜,便托他做了介紹,和傅鈺蓮執手相見。)
(傅鈺蓮的德語本來是狠好的,兩下殷慇懃勤的談了一回,脈脈深情,盈盈遙愫
(,眼波互證,心事交期。)
(兩個人雖然不說什麼,心上恰都存著一個偷香竊玉的心期,送雨推雲的襟緒。
()
(從此以後,華德生便常常的和傅鈺蓮來往,傅鈺蓮也往華德生寓裡頭去了好幾
(次。)
(至於他們兩個人究竟有無暖昧的事情,在下做書的卻沒有調查確實,又沒有自
(家眼見,不敢一定說是怎麼樣,只好付之缺如,作個疑案的了。)
(只說傅鈺蓮自從回了中國之後,和華德生兩個人一個在亞洲之東,一個在亞洲
(之北,波濤萬里,蕭艾三秋,牀空翡翠之衾,枕冷鴛鴦之夢,繡幃鎖夜,寶鴨
(無溫,未免覺得十分惆帳。)
(起先的時候,兩下還常有書信往來,直到那位殿撰公天上修文,傅鈺蓮風塵再
(墮,兩止下方才絕了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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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聽得聯軍的總統是華德生,不覺得舊夢重溫,餘情復續。)
(卻還怕這個華德生不是自己意中人,便寫了一封德文信去給這位聯軍總統,問
(他是不是一千八百九十二年,在德國京城曾任陸軍大尉的華德生,下面注了個
(傅鈺蓮的德文名字,想個法兒叫人送去。)
(這一封信去不多時,早見四個德國馬兵牽著一匹空馬,拿著一封華德生的回信
(來,給賽金花看了。)
(那信上無非歷敘如何如何的想念,怎樣怎樣的相思,如今得了他的消息,又怎
(樣怎樣的喜慰,請他立刻就到行營相見。)
(賽金花看了來信,知道這個聯軍總統果然就是自己的意中人華德生,心上自然
(歡喜更喜他事融多年,地位又彼此大相懸絕。)
(從前在德國相見的時候,一個是堂堂的公使夫人,一個是小小的陸軍武弁,兩
(下比較起來,還覺得傅鈺蓮的地位勝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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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隔了多年,華德生已經升了陸軍大將,此番奉命專征,又是各國公舉的聯
(軍總統,威權赫奕,勢位非常。)
(更兼掌著全軍的生殺大權,一個北京城都在他掌握之內,就是我們中國的大皇
(帝,到了這個兵敗勢危的時候也要讓他三分。)
(這個賽金花卻是麗質埋塵,紅顏薄命。)
(飄茵墮圂,轉徒流離,淒涼金谷之花,寂莫章台之柳,年華老大,憔悴堪憐。
()
(和華德生比較起來,一個當年的公使夫人,如今卻做了風塵娼女;一個是當日
(的陸軍大尉,如今卻升了閫外元戎:真個是貴賤懸殊,雲泥分隔。)
(賽金花雖然寫了這一封信,心上卻也慮著他未見得還記得我這樣的一個人。)
(那裡知道華德生回了一封信來,信裡頭說了許多情話,說得個纏綿宛轉,眷念
(非常。)
(並且還派了四名馬兵牽著一匹空馬,要請賽金花立刻就去。)
(賽金花自然喜出望外,便連忙重施脂粉,再挽雲髻,換了一身衣服,打扮得嬌
(嬌滴滴的,千般旖旎,萬種風流,雖然年紀大些,卻著實還看得去。)
(賽金花本來原會騎馬,便上了馬按轡徐行,一直進了內城。)
(從午門進去,只見龍樓如故,鳳閣依然,日射昭陽,花飛御苑,依舊還是舊日
(的規模,只不見一個內官宮女,眼睛裡頭看見的,都是些異言異服的洋兵。)
(賽金花看了,不覺也動了些愛國的熱心,心上十分感慨。)
(一面看著,不覺已經到了正大光明殿側首的南書房。)
(華德生滿面笑容的搶步相迎,兩個人緊緊的拉著手握了一握,相攜坐下。)
(賽金花看那華康生時,只見比以前雄壯了好些,氣概堂堂,威風凜凜,深目隆
(準,火色鳶肩,胸前佩帶著許多的寶星,閃閃爍爍的光華飛舞,耀得人眼睛都
(睜不開來。)
賽金花:(便對著他嫣然笑道)恭喜你立功萬里,總統諸軍。地球上的人,那一個不知道
你是個絕世的英雄,過人的豪傑!我們自從那一次在德國公園別後,只道今生今
世再見不著你的了。不想天緣湊合,居然彼此相逢,真是再也想不到的。
(說著,不覺眼圈兒一紅,低下頭去。)
(華德生見賽金花和自己隔絕多年,依然的華采照人,丰姿替月,眉彎淺黛,頰
(暈深紅,覺得他走到面前,好似一盞絕大的電燈一般耀得眼光霍霍的,一時捉
(摸不定。)
(正是:
( 蕭郎久別,鶯花南國之思;倩女離魂,煙雨西方之夢。)
(不知華德生說些什麼,請看下回去便知分曉。)
(第一七三回 慰離悰傾心結幽愫 上手本屈膝拜紅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