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一 至 第三三〇

321**時間: 地點:
    (正說著,只聽得對面房間裡頭的客人高聲大叫拍著桌子道)
跳起來:你們的人都到那裡去了?怎麼我一個人坐了半天,連人影兒也不見一個!
    (洪素卿聽了皺著眉頭,連忙移步進去,嗔道)
對 他:啥格嚶喤吵得來,撥別人家聽見仔阿要好聽?
跳起來:(那姓焦的大聲說道)我叫你過來,沒有別的事情,趕快和我照式照樣的叫一個
    雙台下去,立時立刻給我擺上來!
    (王小屏和辛修甫等聽了,大家都是面面相看,想不出一個主意。)
    (停了一會,猛然聽得樓下相幫一聲高叫)
停了一:客人上來!
    (就這一聲裡,早聽得腳步聲響,章秋谷滿面笑容飛奔上來。)
辛修甫:你一個人跑到什麼地方去的?
    (秋谷只是笑,也不開口,走進房來就對著眾人搖手,叫不要混鬧。)
    (眾人不知道什麼道理,便大家都不開口,眼睜睜的十餘隻眼睛,都看著章秋谷
    (,要看他做些什麼。)
    (只見他不慌不忙,慢慢的走到王小屏身旁)
低低的:你身上帶錢沒有?
便對他:(王小屏聽了甚是詫異)今天我身上有些鈔票,卻也不多,止有一百多塊錢。你
    平空問他做什麼?
秋 谷:(低低的說道)你不要多講,你們大家不要開口,只聽著我的調度。我要怎麼樣
    ,你們就依著我怎麼樣,等會兒包你有個法兒把那個混帳東西趕他出去。
    (王小屏聽了半疑半信的,心上狠有些兒疑惑。)
    (秋谷又走過去,問著辛修甫和陳海秋、劉仰正、葛懷民等,問他們有錢沒有。
    ()
    (也有帶著錢的,也有不帶的,幾個人合起來,也有二百多塊錢。)
秋 谷:(又叫他們)把帶的錢一古腦兒都拿出來,等回兒再還你們。
    (眾人聽了,心上大家都詫異起來)
辛修甫:究竟你為著什麼事情,何妨說給我們聽聽。
章秋谷:你們不要慌,等一回兒自然明白。
辛修甫:怎麼這樣糊裡糊塗的。
    (秋谷不等他說下去,連忙搖手道)
秋 谷:你們不要開口,我得了一個極好的主意,要替小屏出出氣兒,你們等會兒看就是
    了。大家不用開口,看我一個人發揮。如今你們把錢趕緊拿出來交給我,趕著這
    個當兒,不要給素卿瞧見。
    (眾人聽了不懂他是什麼意思,只得大家把帶的幾張鈔票都拿出來交給秋谷。)
    (秋谷接在手內,又在自己身上掏出幾張鈔票,並在一起,一起交給王小屏)
口 中:你好好的收起來,等回兒自有用處。
    (王小屏摸頭不著,忙問道)
便 連:我又沒有問你借錢,交給我做什麼?
秋 谷:(皺著眉頭道)你不用多說,只依著我的調度。少停一刻,包管和你把那姓焦的
    驅逐出去,叫你大大的出口氣兒。
    (王小屏聽了疑疑惑惑的,也不知章秋谷是什麼意思。)
辛修甫:秋谷的為人樣樣都好,就是有一件性情不好,專喜歡叫人打他的悶葫蘆。
    (一言未畢,只見洪素卿姍姍而來,走進房門,對著王小屏把金蓮在地上一頓,
    (咬著牙齒,把手指著對面低低的罵道)
洪素卿:格個殺千刀末,直頭是格強盜坯!定規嘸撥好死法格!
    (王小屏聽了洪素卿罵那姓焦的,心上自然高興。)
    (卻為著屏房間屏不過他,究竟心中不樂。)
    (還沒有開口,早聽得大聲說道)
秋 谷:難道我們吃酒就在這個地方麼?
    (洪素卿聽了,連忙搶過步來)
對著秋:章大少,勿要動氣,格個斷命客人,煞死格坐來浪仔勿肯走!王大少吃雙台,俚
    也要吃雙台,真正叫拿俚嘸那哼!……
    (秋谷不等說完,朗然說道)
秋 谷:我今天倒要學著他們那班曲辮子,發一個癡,一定要賞鑒賞鑒你的臥室,今天就
    吃個雙雙台!
    (洪素卿還沒有答應出來,早聽得對面房間裡頭那個姓焦的,也在那裡高聲說道
    ()
洪素卿:我也吃個雙雙台!
    (秋谷聽了,微微一笑道)
秋 谷:狠好,他要和我鬥氣,那是他的造化來了。既然如此,我就吃個四雙雙台!
微 微:(那姓焦的也是大聲應道)什麼造化不造化,堂子裡頭吃酒,只要有錢的,那一
    個不是大爺?我也吃四雙雙台!
秋 谷:(哈哈大笑道)好得狠,好得狠。我再加一倍,三十二台!
哈 哈:(那姓焦的也應道)我也三十二台!老實和你說罷,不要說三十二台,就是三百
    二十台,我姓焦的也要陪你一下!
秋 谷:(又哈哈的笑道)三十二台酒,差不多要四百多塊錢,不是頑的,可是真的麼?
哈 哈:(那姓焦的高聲答道)不是真的,倒是假的不成?幾百塊錢的事情,算什麼大事
    !
    (這個時候,劉仰正和葛懷民等忽然見秋谷這般舉動,十分詫異。)
    (就是王小屏自己心上,也覺得有些不以為然。)
    (想著花幾個錢爭得回面子,也還不要說他。)
    (花了無數的錢爭不到一絲一毫的面子,覺得大可不必。)
劉仰正:(便走過去拉了秋谷一把道)你平日之間講起那班吃醋屏房間的客人,笑他們是
    個癡子,怎麼你今天自己也做起癡子來?況且這個地方又不是你的相好,你也不
    便這個樣兒。
    (秋谷聽了,回頭對他笑道)
秋 谷:我自有我的佈置,這會兒不用你們多管。
    (辛修甫在旁看了秋谷這般舉動,心上已經有了幾分明白,便走過來拉著劉仰正
    (道)
辛修甫:他有他的道理,我們不必管他,只看他怎樣的一個佈置就是了。
    (劉仰正聽了便不開口,大家靜悄悄的站在那裡。)
秋 谷:(只聽得口中說道)我吃三十二台,你也吃三十二台麼?不要等回兒反悔起來。
冷笑一:(那姓焦的)那一個反悔的是個畜生!
秋 谷:(大笑道)好好,反悔的是個畜生!
    (一面笑著,一面大踏步走出房門,三腳兩步的竟向著對面直闖進去。)
    (王小屏和辛修甫等見秋谷闖進對面房間去,不知道他葫蘆裡頭究竟是賣的什麼
    (藥,不由得大家面面相看,做聲不得。)
    (素卿出其不意,吃了一驚。)
    (連忙趕出房來,要想拉他回來,叫道)
口 中:章大少,勿要進去囁!倪堂子裡向嘸撥實梗規矩格呀!
    (說時遲,那時快,秋谷早已闖了進去,那裡叫得回來?這一來,有分教:
    (  識破黔驢之技,名妓驚心;幸逃子路之拳,滑頭喪膽。)
    (不知以後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三九回 闖房間痛罵滑頭 驅恩客難為名妓)
    
    
322**時間: 地點:
    (且說章秋谷大踏步跨進對面房間,那姓焦的正在那裡搖頭擺腦的自鳴得意。)
    (猛然見章秋谷闖了進來,也不覺吃了一驚,心上狠覺得有些忐忑,連忙立起身
    (來)
口 中:你平空闖我的房間,是何道理?難道堂子裡頭沒有規矩的麼?
    
    
323**時間: 地點:
    (正說著,洪素卿已經趕了過來。)
便 大:(那姓焦的見了洪素卿)你們堂子裡頭究竟有規矩沒有規矩?怎麼好好的平空有
    人闖起房間來!
    (洪素卿不及回答,連忙走過去拉著秋谷的衣服陪笑道)
洪素卿:章大少,謝謝耐,請到格面去坐。堂子裡向格規矩,章大少阿有啥勿曉得?
秋 谷:(笑道)你不要這般害怕,我只要和你們這位焦大少說一句話兒,有什麼事情都
    是我一個人承當,與你不相干,你只顧放心。
秋 谷:(說著,便對著那姓焦的把手一拱,含笑道)我闖了你老哥的房間,是我一時鹵
    莽,你老哥不要見怪。如今有一句話兒要請問你老哥。
    (那姓焦的見秋谷無故闖他的房間,心上自是十分不快。)
    (但是從來有一句俗話,叫作「楚霸王的尊拳,不敵張子房的笑臉」。)
    (那姓焦的心上雖然焦躁,看著秋谷笑容滿面的好好和他講話,便也發作不出來
    ()
只 得:你要問什麼話兒,只顧說。
秋 谷:(又笑道)論起理來,這件事情與我毫無干涉,我也不必來管這般閒帳。但是今
    天既然同著我們敝友跑到這個地方,你們兩位又彼此鬥起氣來,我們做旁人的免
    不得也要出來說句話兒。請問老哥,今天當真的要和敝友鬥氣,吃三十二台酒麼
    ?
只 得:(那姓焦的大笑道)這個話兒方才已經講過的了,那一個反悔的便是個不要臉的
    畜生!如今何必又來提起?
秋 谷:既然如此,你老哥吃酒的錢怎麼樣?還是現付的呢,還是賒帳的呢?
    (那姓焦的聽了,面上不由就呆了一呆,停忽然哈哈的笑道)
停了一:你又不是堂子裡頭的管帳先生,用不著你來多管。
秋 谷:不是這般說法。你們兩位既然彼此鬥氣,大家爭的就是這一點兒面子。要是一時
    間混鬧一陣,鬧得一塌糊塗,到了後來拿不出現錢來,這個面子爭他做什麼呢?
    方才聽你老哥的口氣說起來,不要說是三十二台,就是三百二十台你老哥也要陪
    我們一下。既然為著大家鬥氣,你老哥總帶著現錢來的。我說句放肆的話兒,請
    你老哥把身上帶的錢拿出來給大家看一下,一則顯了你老哥自己的聲名,二則也
    好叫我們敝友心服。我們敝友今天跑到這個地方來,只帶了四百多塊錢,合計起
    來差不多剛剛三十二台酒錢。如今我也叫他把帶的錢拿出來給你老哥看一下子。
秋 谷:(說著,便回過頭來叫著王小屏道)你把身上帶的鈔票拿出來,給大家看一下子
    。
    (王小屏聽了,果然在身上掏出一卷鈔票來,走過去遞給秋谷。)
    (秋谷點了一點,把鈔票放在桌子上,對著那姓焦的說道)
秋 谷:請你老哥看看,一古腦兒四百五十五塊錢。你老哥身上的錢在那裡?也請拿出來
    ,我們大家瞻仰瞻仰。
    (那姓焦的到了這個時候,臉上的神色未免就有些不對起來,勉強支吾道)
只 得:我帶錢不帶錢,與你什麼相干?我就是有錢,你也沒有一定叫我拿出來的權利。
    我不給你看,你又有什麼法兒?
秋 谷:(冷笑道)我們自然沒有一定叫你拿出錢來的權利,但是今天的事情不比別的,
    原是你們兩家賭氣,大家鬧個闊大爺的牌子,那有不帶現錢的道理?不是我在這
    裡講一句不中聽的話兒,今天拿不出錢來的,就是那天字第一號的滑頭碼子!你
    老哥可不要見怪。
    (那姓焦的聽得章秋谷的口氣越逼越緊了,一時間騰挪不得,臉上竟紅起來。)
只 得:(停了一停)上海灘上的客人,要是在堂子裡頭吃酒都要付起現錢來,那就連路
    都不用走了。況且我在他們這裡欠帳,自然和他們有欠帳的交情,只要他們自己
    放心就是了,要你來著急做什麼?
秋 谷:(大聲道)欠帳不欠帳,交情不交情,我都不管。總而言之,今天這件事情,有
    錢的就是上風,沒有錢的就是飯桶!你當了個嫖客,連這幾個錢都拿不出來,還
    混鬧你的什麼架子!我勸你還是早早的跑到別處去罷,省得當場出醜,面上無光
    !
秋 谷:(那姓焦的聽了秋谷這番說話,面子上一時過不去,大怒道)你究竟是個什麼人
    ?我認都不認得你,你平空闖了我的房間,還要在這裡滿嘴裡混說!我那有這樣
    的閒工夫來和你鬥口,快快的給我請出去!
秋 谷:(淡淡的笑道)我闖了你的房間是我的不是,等會兒自然向你服禮。如今只要請
    你把身邊的錢取出來給我們大家看看,一則坍了我們的台,二則裝了你自家的幌
    子。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情願自認下風,塵土不沾,拍腿就走。難道這樣光天化
    日的世界,你拿出錢來,我們會搶了你的不成?
    (那姓焦的聽了一言不發,只把一雙眼睛不住的望著洪素卿。)
    (洪素卿把那一點朱唇略略的動了一動,一雙俊眼微微的斜了一斜。)
    (那姓焦的得了這個暗號,立時立刻的膽大對著章秋谷冷笑道)
跳起來:你認著我姓焦的真個的拿不出錢麼?老實和你們講,這個時候身上卻沒有帶來。
    既然你們一定要看,我就立刻回去取來給你們大家看看!
    (說著立起身來往外就走。)
    (章秋谷搶上一步,把兩手一攔,口中喝一聲道)
章秋谷:且慢!
    (那姓焦的見了這般光景,立定了腳道)
只 得:你這個人不要是犯了瘋病罷?我要回去拿錢,為什麼你來攔阻?平空的和我這樣
    歪纏,我今天也不知是那裡的晦氣!
秋 谷:(正顏厲色的說道)你們既是大家賭氣,那有身上一個錢都沒有的道理?分明是
    你們大家通同作弊,有心硬捉姓王的,把他當個瘟生!這樣鬼鬼祟祟的事情,我
    章秋谷眼睛裡頭也不知見了多少,你哄騙別人也還罷了,竟想平空的騙起我來!
    你們未曾舉意,也該應打聽一下我章秋谷是個何等樣人,那裡會上你們的圈套?
    就算據你自家口中的說話立時立刻的回去拿錢,安知不是你們彼此商量妥貼,暫
    時拿出錢來糊裡糊塗的搪塞一下?就算搪塞過去,又叫我們到什麼地方去查呢?
    (章秋谷說到這裡,那姓焦的不覺形容大變,一時說不出什麼來。)
    (洪素卿見了這般模樣,心上十分著急,趕著說道)
只 得:焦大少來浪倪搭,倒一逕規規矩矩格……
    (秋谷不容他說下去,就截住他的話道)
秋 谷:算了,算了,不用說了。勸你少講幾句罷。我是留著你的面子,不肯和你為難。
    你們的事情那一件是瞞得過我的?到了這個時候,你就是再要幫他說話,也是不
    中用的了。
    (洪素卿聽了,滿面上漲得通紅,低下頭去,不敢開口。)
    (那位焦大少爺見了,心上也不覺拍拍的跳。)
    (但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得不大著膽子硬挺一下。)
不 覺:(便按定心神大聲說道)別樣話兒你混說也還罷了,怎麼這般說話你也好混說起
    來!你說我和他們通同作弊,有心捉他的瘟生,可有什麼憑據沒有?我倒要請教
    請教。
秋 谷:(笑道)這些事情,憑據不憑據我都不管。如今世界上的事情只要有錢,不論什
    麼事都辦得到。有錢的便是嫖客,沒有錢的就算滑頭。你如今既然拿不出錢,就
    是個滑頭碼子。這個地方,不是你可以挨在這裡的,請你快些出去罷。
    (那姓焦的聽了,知道秋谷已經窺破他的底蘊,索性把心橫了一橫,嚷道)
口 中:如今上海地方連王法都沒有的了!我有錢沒有錢與你什麼相干?你又不是開堂子
    的老闆,為什麼要你這般著急?
秋 谷:(冷笑道)堂子裡的老闆也罷,倌人也罷,總而言之,長話短說,今天你拿不出
    錢來,就請你快些出去!
    (那姓焦的索性立起身來,把桌子一拍道)
立起身:你闖我的房間,我還沒有趕你,你倒要趕起我來,真是笑話!
秋 谷:你滿口牛皮,雖然說得十分相像,無奈你那幾處的錢莊、銀號,都沒有和他們打
    個照會,他們都不肯承認你這位東家。如今好好的請你出去,老實說,還是你的
    便宜!如若不然,你借著錢莊、銀號的聲名在外面招搖撞騙,哼哼,只怕到了那
    個時候吃不了兜著走呢!
    (那姓焦的聽了不覺得毛骨悚然,回答不出。)
    (正還想支吾幾句,秋谷早搶步過來,一手拉著他的衣服道)
秋 谷:我也不來難為你,勸你好好的走罷。
    (說著,輕輕的拉著他就走下樓去。)
    (那姓焦的本來是個一兩幾錢的老槍,又是酒色淘虛了的軀殼,那裡禁得起秋谷
    (的神力,口內連連的嚷道)
秋 谷:不要拉,不要拉。
    (一個身體卻不因不由的跟著秋谷往外飛跑。)
    (秋谷一直把他拉到大門外面方才放手。)
    (只把他拉得喘作一團,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對著他:上海地方是有巡捕的,你怎麼這樣的動蠻?
秋 谷:(笑道)我又沒有和你動手打架,不過好好的請你出去,什麼動蠻不動蠻!你要
    和我打巡捕官司,我在這裡恭候。
對著他:(那姓焦的又喘噓噓的說道)你是個好的,不要逃走!
    (秋谷明知道這幾句話兒,不過是個自己落場的法兒)
笑 著:我在這裡候你十年。
    (說著,又把手一拱道)
對 他:今天多多冒犯,對不起你老哥,我們等回再見。
    (說罷,便笑吟吟的走了進去。)
    (陳海秋見了秋谷走進來,立起身來把手在秋谷肩上一拍,把一個大指一伸道)
陳海秋:今天這件事情,是你一個人的功勞,我要記你大功一次!
    (秋谷一笑,回轉身來對著洪素卿道)
秋 谷:這個姓焦的是個上海灘上的大滑頭,你們不該聽他的話兒。得罪幾個客人還不必
    說他,這樣的聲名傳出去,給人家知道了,以後怎樣的做生意呢?
    (正是:
    (  劉郎前度,桃花人面之思;杜牧揚州,芳草天涯之夢。)
    (要知後事,請聽下回。)
    (第一四○回 感良朋深交銘肺腑 論時艱極目痛山河)
    
    
324**時間: 地點:
    (且說洪素卿見那位焦大少爺平空竟被章秋谷攆了出去,心上十分不樂,卻口中
    (說不出來。)
    (沒奈何換出一臉的笑容,忍著滿心的煩惱,委委曲曲的應酬他們。)
    
    
325**時間: 地點:
    (如今又聽得秋谷這幾句話兒,明知道這些把戲已經給他看破,勉強陪著笑道)
只 得:章大少格閒話勿錯,格個斷命客人,倪上俚格當倒上得勿大勿小。嘴裡向槍花掉
    得蠻好,倪陸裡曉得俚是滑頭呀!章大少,倪也是一時之錯,故歇阿好請耐章大
    少幫幫倪格忙?
點一點:(秋谷聽了微微一笑)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也不必再去提他,我們吃我們的酒就
    是了。
    (洪素卿聽了,眼睛一動,含笑道)
洪素卿:格末謝謝耐。
秋 谷:(回過頭來對王小屏道)今天這個飯桶已經給我趕了出去,什麼雙雙台,四雙雙
    台,是用不著的了,還是吃個雙台罷。
    (王小屏聽了點頭稱是。)
秋 谷:(又對洪素卿說道)今天他們兩家賭氣,你一筆狠好的生意生生的給我平空打破
    ,又把你的客人趕了出去。你雖然面子上說不出來,心上不知怎麼的在那裡恨我
    呢!
洪素卿:(陪笑說道)章大少末總是實梗,倪是做生意,叫嘸說法呀。倪堂子裡向格苦,
    耐章大少阿有啥勿曉得格!
    (眾人聽著洪素卿的話兒說得七不搭八的,大家都不懂他是什麼意思。)
    (只有辛修甫心中會意,在那裡暗暗點頭。)
    (一會兒擺好檯面,大家入席。)
    (王小屏便向秋谷慇懃道謝,又問他怎麼知道那姓焦的是個滑頭。)
秋 谷:這個時候不便和你說,你一定要問什麼原因,明天細細的說給你聽,何如?
陳海秋:明天我作個東道,十二點鐘在一品香請你們吃飯,就便聽聽這件奇事,你們大家
    有工夫沒有?
    (眾人聽了都說明天上午沒有事情,一定大家奉擾。)
    (當下散了席各自回去。)
    (到了明天,果然陳海秋自己坐著馬車到書局裡頭來,邀了秋谷和修甫一同前去
    (。)
    (到了一品香,揀個房間坐下。)
    (陳海秋便寫了幾張請客票,叫侍者分頭請客。)
    (陳海秋本來性急,便不等客人到齊,先要秋谷把識破他們機關的始末根由說給
    (他聽。)
秋 谷:提起這件事情的始末根由,話長得狠,一時也說不盡。請你略等一回,等他們大
    家都到了,再細細的說給你們聽,省得我再費一番口舌。
    (陳海秋聽了,只得依著他的話兒耐心等著。)
    (不多一刻,王小屏同著葛懷民、劉仰正都陸續到齊。)
王小屏:(開口便問秋谷)昨天的事情,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就知道他是個空心滑頭?
秋 谷:(聽了慢慢的笑道)天下的事情總不出一個理字。只要處處關心,時時留意,沒
    有考察不來的事兒。你們諸位都是不肯遇事留心,所以就未免見理不明,料事不
    透。即如昨天的那件事情,我只要把這裡頭的始末原因一一的細說出來,原不過
    極平常的節目,你們大家都知道的。並不是什麼神出鬼入的算計,通天徹地的機
    關,你們聽我講就明白了。我昨天晚上聽了小屏的一番說話,說那姓焦的天天同
    他屏房間,我心上就覺得有些疑惑:就是他們兩下吃醋,也不過偶然之間彼此相
    逢,都倚著一團盛氣,不肯讓出房間來,不過一次兩次的事情。只要占著了個上
    風也就是了,那有天天如此的道理!這不是有心和銀錢作對麼?我心上橫著這個
    疑團,決計要來細細的看他一下究竟是個何等樣人?及至到了那裡,看著那洪素
    卿的情形,對著我們是這樣的和顏悅色,下氣低聲。對著那姓焦的講起話來,卻
    又是那樣的高聲大氣,說話裡頭,更明明的含著不高興的意思,全不把他當個客
    人。你想那姓焦的要果然是個肯花錢的客人,少年清秀,氣概豪華,既不是那籧
    篨戚施的醜鬼,又不是個一錢不捨的財奴,這樣的客人和你比較起來,大家都是
    差不多的資格。更兼你連日和他鬥氣,都被他占了上風。堂子裡頭的做生意,本
    來只認得錢,做著了這樣的客人,那有得罪他的道理?又那有待你這樣溫存,待
    他那般冷淡的道理?這個姓焦的又不是個癡子,難道看不出來,聽不出來的麼?
    就說姓焦的真個看不出來,聽不出來,難道洪素卿又是個癡子麼?況且你和他彼
    此都是一樣的客人,就使他們要巴結生意,不肯得罪客人,也該好好的兩面應酬
    ,怎麼好把一樣的客人,一個那樣恭維,一個這般得罪?這不是明明的有心偏重
    ,故意叫我們知道的麼?他既然有心偏重,自然有個偏重的道理在裡頭。究竟是
    個什麼緣故呢?這不是明明的姓焦的和洪素卿兩個人通同作弊想騙你的錢麼?要
    是換了個尋常些兒的人,他也未必用出這般惡計。偏偏的看著你的樣兒也是個多
    年的老上海,不是容易上鉤的。他們兩個人想來想去就想出這個法子來:請將不
    如激將,故意叫那姓焦的和你兩下鬥氣。素卿在你面前又死命的巴結你,巴結得
    你心上十分暢快;便死命的痛罵那姓焦的客人,罵得你心中甚是燥脾。把你扛在
    面子上去,叫你落不下台,不得不自家告個奮勇,和他硬挺一場。那姓焦的口中
    雖然說得十分熱鬧,背地裡卻一個大錢都不用拿出來。只苦了你這位王大少爺,
    鐵錚錚的一個一個都要挖出錢來。想不到你這樣的一個老上海,竟會上這樣的一
    盤惡當!送了無數銀錢,還惹了許多煩惱,也總算是出於意外的了!
    (小屏和眾人聽了,方才一個個恍然大悟。)
    (想了一回,覺得那前前後後的情形真是一絲不錯。)
辛修甫:照這樣的說起來,你平空的出去一趟,又是到什麼地方去的呢?
秋 谷:那個時候,我雖然看著他的形狀已經猜著了八九分,卻究竟還有些兒拿把不定,
    萬一個冒冒失失的鬧了開去,落不得場,這便怎麼樣呢?恰恰我聽著素卿口中的
    話兒,什麼榮德洋行、協順祥銀號,又是什麼寶昌錢莊,剛剛的冤家撞著了對頭
    ,我有個朋友是寶昌錢莊的經理。我自己想起來,不如趕到他那裡去問他一下,
    究竟他們股東裡頭有個姓焦的沒有。一口氣跑到那裡,找著了那個朋友問起他來
    ,非但沒有個姓焦的東家,連伙計裡頭也沒有姓焦的。依著我的意思,想要同著
    那個朋友到素卿那裡去,見了姓焦的當面證他一下,無奈他正有要事,不得分身
    。況且這句話兒又是素卿口中說出來的,算不得什麼憑據。這般一想,我便立時
    立刻的趕了回來。這個混帳東西,也總算是他的流年不利,撞在我章秋谷的手內
    ,平空的出了這樣一個大醜,也就是他意想不到的了!
    (王小屏聽了,立起身來朝著秋谷深深的打上一拱)
口 中:這件事兒實在仰仗清神,總算和我出了一場悶氣。我今天再請一個雙台,算個謝
    儀何如?
    (秋谷立起來還了一拱,笑道)
秋 谷:我們這幾個人都是肝膽相交的朋友,這般小事和朋友幫個忙兒,那算什麼!你還
    和我鬧這個麼?但是我還有一句話兒要和你說,你那個洪素卿,我看你以後也可
    以不做了罷。雖然這樣的事情算不得什麼,這個人的心地也就可想而知的了。就
    是再做下去,也沒有什麼味兒。你說我這個話兒可是不是?
    (王小屏聽了,自然點頭稱是。)
    (辛修甫想了一回,便又)
便問秋:據你說起來,洪素卿不該待小屏這樣溫存,待那姓焦的這般冷淡。你就在這個裡
    頭,看出他們的破綻來。但是我仔仔細細的想起來,你究竟不是什麼仙人,看不
    出他們肚子裡頭的心事,你又安知不是洪素卿把小屏當做恩客,方才做出這般樣
    兒的呢?
秋 谷:(笑道)你雖然在上海多年,堂子裡頭的閱歷,究竟不深。你想要是洪素卿果然
    把小屏當做恩客,又那裡肯叫他和別人賭意氣,冤冤枉枉的平空花這許多的錢?
    明明是他們兩個人通同作弊,彼此講明白了,故把小屏抬得高高的,叫他跳不下
    來,自然不因不由的就要入他的陷阱。這是個一定的道理,那裡什麼恩客不恩客
    。
    (辛修甫聽了,想了一想果然不錯,便也微微一笑,不說什麼。)
    (陳海秋本來是個最性急的人,嚷著說道)
陳海秋:事情已經過去,你們還在這裡議論軍機大事一般的議論些什麼!不如還是叫幾個
    局來消遣消遣罷。
秋 谷:你這個人真是個外行。這個時候,那些倌人正在那裡陪著客人睡覺,何必一定去
    驚動他們。況且就是把他們叫了起來,他們還要慢慢的梳頭洗臉,抹粉塗脂,不
    知等到什麼時候才來,我們那裡等得及?不如勸你免了罷。
    (陳海秋聽了覺得有理,就也依允。)
    (一會兒,侍者端上菜來,秋谷本來酒量不差,便叫開了一瓶克裡沙來,和陳海
    (秋兩人對酌。)
    (辛修甫同著王小屏等都不能吃酒,只略略的吃了些。)
    (六個人一面吃酒,一面談論,講一回國家的現勢,說一回衰弱的原因,論一回
    (列強環伺的艱難,談一回內政外交的失策。)
    (劉越石聞雞起舞,祖士雅擊楫中流。)
    (大陸蒼茫,風雲慘淡。)
    (傷心時事,聊為梁父之吟;蒿目河山,盡有唐衢之慟!大家講了一會,不由得
    (相對悽惶起來。)
    (秋谷更覺得別有傷心,無從索解。)
    (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彼此黯然。)
秋 谷:(勉強笑道)好好的講話,為什麼大家忽然煩惱起來?給別人看見了我們這個樣
    兒,豈不是無病而呻麼?
辛修甫:(也道)這個緣故,連我自己也講不出來,平空的忽然覺得心中不樂,不知是個
    什麼道理?
秋 谷:我們還是喝酒罷!
    (說著,倒了一杯克裡沙,一飲而盡。)
    (陳海秋也乾了一杯。)
    (秋谷高吟道:
    (  丈夫及時貴行樂,歌舞任俠人稱豪。)
    (舉杯一歌行路難,酒闌鐘歇風蕭蕭。)
    (吟罷,又一連乾了幾杯,不覺有了幾分醉意。)
    (正是:
    (  後庭玉樹,猶為亡國之歌;天地蒿萊,獨灑狂生之涕!)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四一回 恨天涯深閨揮別淚 折將離南浦送檀郎)
    
    
326**時間: 地點:
    (且說章秋谷同著辛修甫等在一品香,大家談論到那時事艱難之處,不覺觸起了
    (大家的心事,不由得相對淒然。)
    (秋谷更覺得滿腹酸辛,無人可訴,一腔抑塞,無淚可揮。)
    (吃了幾杯悶酒,不由得就有了幾分酒意,便辭了大家先走,回到公館裡頭。)
    (陳文仙見他悶悶的十分不樂,少不得深深款款的安慰一番。)
    (從來有事即長,無事即短。)
    (光陰迅速,不覺又是春末夏初,婪尾花殘,酴醿香謝。)
    (幾聲鶗鵷,催殘金谷之春;一夜東風,落盡夭桃之色。)
    (章秋谷同著辛修甫等一班朋友,花朝月夜,選舞徵歌,南陌看花,東門載酒,
    (倒也並不寂寞。)
    (就是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不知不覺的一春已過。)
    (轉瞬間到了四月,差不多將近端陽,秋谷忽然接著了一封天津來的電報,是一
    (個直隸候補道金雲伯金觀察打給他的,要請他立刻動身到天津去。)
    (秋谷接了這個電報,倒覺得有些躊躇起來。)
    (看官,你道這個金雲伯金觀察是個何等樣人?平空的又為什麼打個電報給章秋
    (谷?又為了什麼事情要請秋谷到天津去?)
    (原來這位金雲伯金觀察的父親,和秋谷的祖老太爺是個聯衿兄弟。)
    (金觀察在十六七歲的時候家計甚是艱難,同著兄弟金霞仲兩個人都在章府讀書
    (。)
    (金觀察到了十九歲上,同著兄弟金霞仲捐了個北籍監生,去應順天鄉試。)
    (就在這一年上,兄弟同科都中了舉人。)
    (金觀察和兄弟會試了幾場不中,便兩個人都就了大挑。)
    (金觀察得了一個知縣,金霞仲得了一個教官。)
    (金觀察掣出簽來,掣了個山東的省分。)
    (到省不上兩年,就補了沂水縣。)
    (金觀察做了兩年沂水縣,和山東巡撫張中丞甚是合式。)
    (上游器重,僚輩揄揚,幾年之間就升了濟南府知府。)
    (不想這個當兒張中丞一病死了,後任巡撫夏中丞卻和金觀察不甚合式,借了個
    (盜案,就把金觀察參了一下。)
    (部議下來,降了一個同知。)
    (這一來,只把個金觀察氣了一個發昏,便賭氣不肯做官,告假回去。)
    (剛剛那個時候,直隸津海關道陳宣甫陳觀察,和金觀察有些世誼,便把金觀察
    (請到天津去,在道署裡頭當個總文案。)
    (這位金觀察本來豐采過人,衫裳倜儻,辦起筆墨上的公事來又是個慣家,那一
    (枝筆來得十分熟溜。)
    (陳觀察倒也十分敬重。)
    (在陳觀察那裡當了幾年總文案,金觀察又托陳觀察把他薦到直隸總督章中堂幕
    (府裡頭,也是當個文案。)
    (章中堂見了金觀察丰神凝重,氣慨安詳,知道這個人將來必成大器,便也十分
    (器重起來。)
    (金觀察趁著這個時候,就在同知上加捐了個候補道,指分直隸,在章中堂手內
    (狠當過幾次要差。)
    (後來拳匪擾亂,聯軍進京,章中堂在兩廣總督任上派了議和全權大臣,便調了
    (金觀察一同進京,叫他當個隨員。)
    (不料事機不巧,恰恰的章中堂一病身亡,金觀察止得了一個軍機處記名的保舉
    (,仍回本省候補。)
    (幸而新任直隸總督方安閣方制軍和金觀察本來是舊友,到任不到三個月,就把
    (金觀察委了個洋務局總辦,又兼了個營務處。)
    (頓時一個金觀察就聲名大振起來。)
    (金觀察自從到了洋務局以後,覺得辦起交涉來十分棘手。)
    (更兼這個當兒已是那班外國人剛剛交還天津的時候,不得不略略遷就他些。)
    (金觀察雖然是個通才,也不免有些發付不下。)
    (洋務局裡頭雖然有幾個會辦、提調,卻都是些酒囊飯袋,只曉得吃飯拿錢,那
    (裡會辦什麼交涉。)
    (偶然有件事情要和他們商量起來,便大家都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句話都
    (回答不出:竟沒有一個可以商議的。)
    (這位金觀察和章秋谷雖然形跡稀疏,卻素來知道章秋谷的為人滿腹經綸,一腔
    (熱血。)
    (有時金觀察和章秋谷偶爾相逢,大家議論起來,金觀察二十四分的佩服,總說
    (秋谷是個奇才。)
    
    
327**時間: 地點:
    (如今忽然之間心上想起這個人來,把手一拍道)
忽 然: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何不打個電報去把他立刻請來,將來有了什麼緊要的事情
    ,大家也好有個商議。
    (想著,便立刻發了一個電報,要請秋谷立刻束裝。)
    (秋谷接了這個電報,心上委決不下。)
    (待要依著他的話兒立刻就去罷,上海書局裡頭的事情又沒有個可以替代的人。
    ()
    (待要回絕了不去罷,覺得自己和金觀察是三代至親,金觀察和自己又是十分要
    (好,若竟是毅然決然的不去,未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卻不過他的情面。)
    (當下秋谷拿著電報以心問心的沉吟了一回。)
    (剛剛辛修甫走來,便把這個電報遞給辛修甫道)
辛修甫:你看看這個電報。這樣的事情叫我怎麼樣?
便 大:(辛修甫接過來看了一看)你心上打算去不去?
秋 谷:(皺眉道)我一時自己也沒有主意,不知你的意思怎麼樣?
修 甫:你的去不去,我雖然不能和你做主。但是這個書局裡頭的事情忙碌得狠,你一時
    走了,叫那一個人和你代庖?
    (秋谷聽了低頭一想,覺得果然不錯,自己的事情別人是代勞不來的)
便 大:如此說來,只好不去的了。明天打個電報去回他就是了。
    (辛修甫聽了大喜,連忙點頭道是,立逼著秋谷起了個電報的稿子,只說自己上
    (海有事,不得分身。)
    (誰知這個電報發去之後,一連又接了金觀察的兩封電報,再三勸駕,一定要請
    (他去,那電報裡頭說得十分懇切。)
    (秋谷連接兩封電報,覺得實在卻不過面情,只得把這件事情告知了太夫人,請
    (太夫人的主意。)
太夫人:我們和金觀察是三代的至親,如今既是他一定要來請你,你也不得不去上一趟。
    這裡書局的事情,只要請個人和你代理就是了。
    (秋谷聽了太夫人的話兒,心上便定了主意,和辛修甫說明白了,請王小屏暫時
    (代理書局裡頭的事情。)
    (雖然勉強些兒,卻也還可以將就得過。)
    (修甫心上雖然狠不願意,卻也知道秋谷的苦衷。)
    (這趟行役,秋谷原是不願意的,只為著迫於情面,無可如何,便也不說什麼。
    ()
    (秋谷當下便請了王小屏來,和他說了,要請他暫時代理。)
    (王小屏也無可無不可的,點頭應允。)
    (秋谷把書局裡頭的事情當著王小屏交代一回,交代得清清楚楚。)
    (那辛修甫和王小屏等一班朋友,大家都要設席餞行,一連吃了幾天花酒。)
    (恰恰到了四月二十六的那一天,招商局的安平船輪開往天津。)
    (秋谷便定了安平船上的一間官艙,未免也要回去把行李收拾收拾。)
    (他那位夫人和陳文仙,見秋谷平空的要出起門來,少年夫婦恩愛非常,心上自
    (然狠有些兒不樂,卻又不便阻擋他叫他不去,未免有許多牽衣執手的離悰,珍
    (重丁寧的別緒。)
    (秋谷平日的胸襟雖是十分闊大,到了這個揮淚臨歧的時候,不因不由的也覺得
    (神采黯然,一言不發。)
    (沒奈何走上樓去,告辭了太夫人。)
    (太夫人吩咐了一番說話,無非是叫他沿途保重的意思。)
    (秋谷也囑咐了他夫人和陳文仙幾句話兒,叫他們小心門戶,善事高堂。)
    (說罷,頭也不回的一直走出門去。)
    (他夫人和文仙兩個人,手攙手兒的跟在秋谷的後面,一直送到門首。)
文 仙:(只得說一聲)你在路上沒有人照應,須要自家保重些兒!
    (文仙口中說著,不覺一股酸氣一直透到鼻尖,那說話的聲音已經岔了,幾乎流
    (下淚來。)
    (秋谷聽了,回轉身來看著他們兩個人的臉,要想說幾句安慰他們的話兒,覺得
    (心上千頭萬緒的,不知從那一句說起。)
方 才:(定了一定神)你們不必掛念,我此去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一定要回來的。
    (文仙聽了,忍著淚點一點頭。)
    (他夫人也對他說了幾句一路保重的話兒。)
    (秋谷便揮手叫他們進去。)
    (他夫人和文仙不肯,立在門外,一直眼睜睜的看著秋谷上了馬車,風馳雲卷的
    (去了,方才同著進去。)
    (當下章秋谷坐著馬車一直到久安里陸麗娟院中。)
    (走進房間,辛修甫和王小屏兩個人已經坐在那裡。)
    (原來秋谷為著大家和他餞行,今天也在陸麗娟院中吃個雙台,算個留別的意思
    (。)
    (陸麗娟聽得章秋谷要到天津去,心上自然不願意,未免也有些長亭惜別,南浦
    (牽衣的情態。)
    (秋谷也密密切切的安慰了他一番。)
    (陸麗娟總覺得有些懨懨悶悶的,在席上勉強應酬,提不起興趣來。)
    (直至到了秋谷臨行的時候,陸麗娟同著辛修甫等一班朋友都送到船上來。)
    (辛修甫等略略的坐了一回,便起身走了。)
    (只有陸麗娟坐著不走,咕咕噥噥的囑付了許多話兒,軟語纏綿,深情宛轉;惆
    (悵檀奴之別,淒涼婪尾之歌。)
    (兩個人談了一回,不知不覺的已是五更雞唱。)
    (秋谷帶去的那個家人叫做劉升的,走進來回道)
秋 谷:這個時候,差不多將要開船,送行的人請上岸去罷。
    (麗娟聽了立起身來要走。)
    (秋谷同著他一直走上船面甲板,兩個人倚著欄杆又說了幾句話兒。)
    (麗娟走了兩步,又回轉過身來)
對秋谷:倪搭耐講格閒話,耐記好仔,勿要忘記脫。出門格辰光,勿比勒浪屋裡向,一塌
    刮仔格事體,耐自家當心點,勿要實梗馬馬虎虎,阿曉得?出門人除脫仔自家當
    心,再有啥人來照應耐呀?耐就是帶仔當差格去末,俚也勿肯搭耐當心啘!糟蹋
    仔自家格身體,啥犯著呀!
    (秋谷聽了麗娟這一番說話,不覺暗暗點頭。)
    (正是:
    (  一聲珍重,魂銷南浦之歌;十里長亭,腸斷京華之路。)
    (不知後事如何,請看下文交代。)
    (第一四二回 出吳淞離懷隨逝水 走津沽壯志破長風)
    
    
328**時間: 地點:
    (且說章秋谷聽了陸麗娟那一囑咐丁寧的說話,覺得深深款款,無限柔情,未免
    (心上也有些兒感動,不由的暗暗點頭。)
    (陸麗娟一面說著,眉頭一皺,那一雙俊眼水汪汪的含著一泡珠淚,看著秋谷的
    (臉兒,一步一回頭的,依依不捨。)
    (秋谷也看著麗娟,兩個人脈脈含情。)
    (停了一回,忽然笑道)
秋 谷:你這個樣兒,倒也裝得十分相像,果然名下無虛。
    (陸麗娟忽然聽得秋谷說出這兩句話來,真是出於意外。)
    (一時間倒呆了一呆,皺著眉頭道)
方 才:阿是倪格閒話才是假格?耐格人阿有良心?說笑話末,也勿是實梗說法格啘!
秋 谷:(笑道)你就是假的,我心上也狠喜歡,你又何必一定要這般辯白?
    (陸麗娟聽了,恨得把金蓮一頓道)
陸麗娟:耐格良心到仔陸裡去哉!說出格號閒話來,阿要作孽!
    (秋谷聽了,一面笑著,一面走過來握著麗娟的手道)
秋 谷:就你算是真的,我的不是,如何?
    (說著又附著陸麗娟的耳朵,說了幾句不知什麼的話兒。)
    (麗娟不覺微微一笑,嗔道)
故 意:耐格人末,直頭少有出見格。
秋 谷:(笑道)時候還早得狠,回去再坐一回也不要緊。難道怕我真個把你帶上天津去
    麼?
麗 娟:(瞅了秋谷一眼道)倪勿要,倪要去哉。
秋 谷:(點一點頭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況且你一夜沒有睡覺,還是早些回去休息
    休息罷。
    (麗娟聽了眼圈兒一紅,低低的說了一聲「一路順風」,便別轉頭去也不再說,
    (急急的上了跳板。)
    (走到岸上,回過頭來對著章秋谷打一個手勢。)
    (秋谷倚著欄杆,也向他揮一揮手。)
    (陸麗娟一步懶一步的坐上馬車,一逕回到久安里去。)
    (秋谷直望著陸麗娟的馬車去得遠了,方才懶懶的回到官艙,沒精打采的睡了。
    ()
    (這一睡,直睡到差不多十二點鐘方才睡醒。)
    (輪船早已開行。)
    (秋谷起來洗了個臉,飯也不吃,便一個人走上甲板來。)
    (浪靜風平,海天如鏡;波濤無際,極目蒼茫。)
    (只有許多海燕跟在輪船後面,前後左右的四圍飛舞。)
    (遠遠的望見幾點黑影,隱隱的露出帆檣,原來都是那浮海的沙船,在那浪花裡
    (面一上一下、一高一低的亂滾。)
    (真個是神山一發,白浪千尋,潮來則天地皆青,風起而鮫人欲泣。)
    (秋谷立在船面上舉頭四望,心曠神怡;更兼一陣陣的海風劈面吹來,拂袖動裾
    (,更覺頭目豁然,形神俱適。)
    (看了一回,便回到官艙坐了。)
    (悶悶的沒有事情,便在網籃裡面拿出幾本小說來,歪在榻上看了一回,不覺又
    (鵷矓睡去。)
    (直到劉升來請吃晚飯,方才起來,走到外面廣廳,雜著眾人坐下。)
    (原來輪船上的規則,官艙客人吃起飯來,是大家聚在一起吃的,肴饌十分精緻
    (。)
    (秋谷隨便吃些,又走出官艙,到甲板上來閒眺。)
    (只見有兩個二十上下的少年,都是天津口音,兩個人站在一起談得甚是熱鬧。
    ()
    (秋谷見了,便慢慢的走近他身畔側耳細聽,要聽他們在那裡談些什麼。)
那少年:(只聽得長歎一聲道)我們中國人的事情,都是自己弄壞的。即如招商局初開的
    時候,搭客的價目原分主、僕兩等,當差的只收半價。那知到了後來,就有那班
    打小算盤的人出來有心弄巧。明明兩個人都是一樣的搭客,他卻貪圖便宜,算做
    一主一僕。甚至同伴四五個人,他卻算做一主三僕,或者一主四僕。後來給招商
    局裡頭的人知道了,索性刪除了這條規例,搭客不論主、僕,一律收取全價。他
    們那班人到了這個時候,大家都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無可如何。你想我們中國
    的人,都是這般卑鄙齷齪的性格,那裡還有什麼顧全公益的胸襟、組織團體的觀
    念?這樣的小事尚且如此,大事可知。我們中國前途的希望,也就可想而知的了
    !
那少年:(那一個聽了也歎一口氣道)以前李鴻章到美國去的時候,住在一家客店裡頭。
    那客店的頭等客房一天要一百五十元美金,合起墨西哥銀幣來,差不多要三百幾
    十塊錢。李鴻章嫌他價錢太貴,就住了二等房間,參隨人等都是住的三等,一班
    美國人都譏笑他的慳吝。我們中國頭等的人物,倒去住他們美國的二等房間。你
    想像李鴻章這樣的富豪,那般的聲望,尚且要這般的貪小利、打算盤,不顧國家
    的體統,別人更不必說了,你又何必還去責備他們呢!
    (秋谷聽了他們兩個的一番說話,覺得這樣的一番議論,不是尋常的人講得出來
    (的。)
    (更兼看著那兩個少年的樣兒,也都是目秀眉清,氣度不俗,便想和他們做個萍
    (水相逢的朋友。)
那少年:(不由的對著那兩個少年把手一拱道)方才聽著你們兩位的高論,果然抱負非常
    。請教你們兩位的貴姓大名,不知你們兩位肯賜教不肯賜教?
    (那兩個少年驀然見秋谷走近身來和他們講話,出其不意,不覺倒吃了一驚。)
    (及至抬起頭來看時,只見站在面前的也是一個二十上下的少年,卻生得粉面朱
    (唇,蜂腰猿臂,長眉入鬢,鳳目含威,亭亭天表之姿,濯濯靈和之柳。)
    (從來名士相憐,傾城互惜。)
    (那兩個少年見了秋谷這般儀表,不覺都有些自慚形穢起來。)
    (那一個年紀大些的少年,連忙拱手含笑,通了姓名。)
    (原來兩個都是天津縣人,住在天津城內。)
    (一個年紀大些的姓姚,叫姚小峰;一個年紀小些的姓傅,叫傅仲駿。)
    (是天津縣裡頭兩家著名的紳士。)
    (卻又都是少年好學,聲望不凡;腹有經綸,胸多塊磊。)
    (在天津地方狠有些兒名望。)
    (當下傅仲駿和姚小峰也問了章秋谷的姓名,略略的談了幾句,大家都覺得十分
    (合式。)
    (秋谷便把他們邀進官艙坐下,彼此高談闊論起來。)
    (從此之後,章秋谷和姚、傅兩個成了朋友,芝蘭結契,金石論交,一路上談談
    (說說,倒也並不寂寞。)
    (不一日輪船早到天津。)
    (原來輪船到了大沽口,還要曲曲折折的彎進七十二沽,方才到得紫竹林租界。
    ()
    (春夏兩季,大沽口內水深,輪船可以直抵紫竹林租界。)
    (到了秋冬兩季,口內水淺,輪船不能進去,就只好停在大沽口外面。)
    (一班搭客都另趁小火輪登岸,狠有些兒不便。)
    (剛剛這個時候夏令水深,輪船可以進去。)
    (在大沽口外停泊了一夜,到了明天,慢慢的鼓輪進去。)
    (走了半日,方才到了碼頭。)
    (早有金觀察接了秋谷的電報,知道他坐的「安平」,便派了一乘四人大轎,四
    (名差弁,兩個家人,到碼頭上來迎接。)
    (章秋谷便把劉升留在船上,叫他押著行李慢慢的來。)
    (秋谷坐上轎子,一直到東門內盧家衚衕金觀察公館裡頭。)
    (秋谷剛剛出轎,早見金觀察呵呵大笑的直走出來,了秋谷道)
一把拉:我算計你該應到了。
    (秋谷也笑吟吟的搶步上前,執手招呼。)
    (兩個人手挽手兒的走到廳上。)
    (秋谷為著金觀察是長親,對著他不得不行個全禮,便對著金觀察屈一屈膝,早
    (被金觀察一把拉了起來,笑道)
便 大:我們至親,還鬧這些過節兒麼!
    (秋谷又請了金觀察的夫人出來拜見過了。)
    (金觀察便把秋谷邀到內書房內坐下,談了一回,早不覺紅日沉西,暮煙四合。
    ()
金觀察:(對著秋谷笑道)你今天初到,我要和你接風。久仰你是個粉陣花圍的老手,今
    天就請你到一個地方去見識見識,何如?雖然你是在上海頑慣的人,也要叫你看
    看這裡的風景。
    (秋谷聽了自然答應。)
    (一會兒,金觀察備了兩乘轎子,同著秋谷到侯家後寶華班來。)
    (原來天津地方的侯家後,就像上海的四馬路一般,無數的窯子,都聚在侯家後
    (一處地方。)
    (更兼天津地方的嫖場規則和上海大不相同。)
    (上海地方把妓女叫作倌人,天津卻把妓女叫作姑娘。)
    (上海的妓院叫做堂子,天津卻把妓院叫作窯子。)
    (窯子裡頭又分出許多名目,都叫作什麼班、什麼班,就如那優人唱戲的班子一
    (般。)
    (班子裡頭的姑娘,都是北邊人的,就叫作北班。)
    (班子裡頭都是南邊人的,就叫作南班。)
    (南班和北班比較起來又是大同小異:到北班裡頭打個茶圍,要兩塊錢;到南班
    (去打茶圍,卻只消一塊錢。)
    (那怕你一天去上十趟,打上十個茶圍,就要十次茶圍的錢,一個都不能短少。
    ()
    (南班裡頭吃酒碰和,都是十六塊錢,住夜是六塊錢。)
    (北班裡頭的碰和也是十六塊錢,吃酒卻要二十二塊錢,住夜是五兩銀子。)
    (叫局不論南班、北班,都是五塊錢。)
    (請倌人出局,只要三塊錢。)
    (若是沒有去過的生客,走進窯子裡頭去,合班的姑娘都要出來見客,憑著客人
    (自己揀擇。)
    (揀中了那個姑娘,就到他房間裡頭去打個茶圍。)
    (萬一那個客人眼界甚高,一個都揀不中,塵土不沾,立起身來便走,也不要他
    (花一個大錢。)
    (住夜的客人不必定要碰和吃酒,碰和吃酒的客人也不必定要住夜。)
    (住一夜是一夜的錢,住十夜是十夜的錢,狠有些像那上海么二堂子裡頭的規矩
    (。)
    (這些事情,在下做書的既然做到這裡,不得不把天津妓院裡頭的規矩,細細的
    (演說一番,好叫看官們看了在下的這部小說,心上有個頭緒,不至於看到緊要
    (的地方茫然不解,漠然不知,就知道在下的這番演說不是贅瘤之談了。)
    (閒話休提。)
    (只說章秋谷同著金觀察到了侯家後寶華班內,金觀察領著章秋谷走到一個房間
    (裡頭坐下。)
    (秋谷舉目看時,見房間裡頭的陳設也和上海差不多,牆壁上掛著許多的單條字
    (畫。)
    (正中向外,放著一架紅木牀,掛著熟羅帳子。)
    (兩旁也擺著兩口紅木衣櫥。)
    (秋谷看了一回,早見門簾一起,一個十七八歲的淡妝女子走了進來。)
    (正是:齋)
    (南都石黛,偏開上苑之花;北地胭脂,重入唐宮之選。)
    (不知以後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一四三回 金觀察夜走寶華班 章秋谷重到侯家後)
    
    
329**時間: 地點:
    (卻說金觀察同著章秋谷到侯家後寶華班,走進一間房內坐下。)
    (不多一刻,早見一個十七八歲的淡妝女子款款走了進來,輕啟朱唇,對著金觀
    (察,叫了一聲「金大人」。)
    (回轉頭來,向著秋谷一笑)
口 中:格位老爺貴姓?
金觀察:(便對他說道)這位老爺姓章,今天從上海到的。
對秋谷:(又指著那女子的臉)這個就是我招呼的,名叫金蘭,你看怎麼樣?
    (原來北邊班子裡頭的規例,客人做了姑娘,就說某老爺招呼某姑娘,大家都是
    (這般說法,沒有什麼做與不做的,和上海的名目不同。)
    (只說章秋谷聽了金觀察的話,便抬起頭來細細的把金蘭打量一番:只見他身上
    (穿著一身白羅衣褲,下面襯著一雙湖色挑繡弓鞋。)
    (頭上挽著一個時新寶髻,刷著一圈二寸多長的劉海發,帶一支翡翠押髮。)
    (那一身妝飾,和上海的樣兒也差不多。)
    (再往臉上看時,只見他脂粉不施,鉛華不飾,兩道淡淡的蛾眉,一雙盈盈的杏
    (眼,雖然沒有十分姿態,卻也生得輕盈柔媚,盡足動人。)
    (說起話來一口的上海白,不像蘇州人的口音。)
    (秋谷看了點一點頭,對金觀察道)
秋 谷:老表伯的眼力著實利害,這個貴相知生得果然不錯。
    (金觀察聽了,心上甚是得意,拈著幾根鬍子哈哈的笑道)
金觀察:你不要作違心之論,有意面諛。你們在上海玩慣的人,那裡看得上這般人物?
秋 谷:(也笑道)那倒不是這般講法。上海的倌人也不見得個個都是好的,天津的倌人
    也不見得個個都是壞的。小姪記得幾年之前到過天津一次,見過幾個倌人,色藝
    都狠不錯,可惜如今都不知那裡去了。就是上海那幾個有名的紅倌人,林黛玉、
    張書玉、顧蘭蓀等,也都到天津做過生意。
    
    
330**時間: 地點:
    (正說著,只見金蘭一個轉身,手內托著兩個瓜子碟子,一碟西瓜子,一碟北瓜
    (子,走近身旁來敬秋谷。)
    (秋谷隨意拈些,金蘭便把兩個碟子放在桌上。)
金觀察:(笑道)你這個東西,怎麼只敬章老爺,不來敬我?難道我不是客人麼!
秋 谷:(金蘭聽了也笑道)金大人末總是實梗,咦要來瞎扳差頭哉!
    (金觀察聽了一笑,也不言語。)
    (停了一停,忽聽得房門外一陣腳步的聲音一步步走進房來。)
    (秋谷舉目看時,只見一順的早進來三個女子,一色的都穿著竹布衫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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