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一 至 第二二〇

211**時間: 地點:
    (正說著,忽聽得下面人聲喧嚷起來,好像有三五人的腳步聲音望著樓下直走進
    (來。)
    (章秋谷吃這一驚非同小可,只認著又是什麼仙人跳,有意誘他進去的,便推開
    (了芳蘭的手,揎拳擄袖的,要想打下樓來。)
對 他:(蘭一把把他拉住道)不要緊,你不用著急,這是我父親在外面回來,他們都不
    到這間房裡的,你只坐在這裡,不要聲張就是了。
    (秋谷聽了他的話兒,便悄沒聲兒的坐在那裡,不敢開口,心上卻還狠有些兒疑
    (惑,側著耳朵往下面聽時,果然聽得下面的人喧嚷了一回,卻沒有一個人上來
    (。)
秋 谷:(只聽得有人說道)老爺回來了,給老爺預備點心。
    (聽得有個人答應一聲,又聽得有個人叫「來,來」的聲音,又有幾個人答應「
    (嗻嗻」的聲音。)
    (鬧了一回,漸漸的沒有聲息,章秋谷方才放下了心,暗想這個樣兒,一定是個
    (本省的候補官,所以有這般勢派,但是他女兒為什麼又是這樣呢?便問著芳蘭
    (道)
想 著:方才回來的可是令尊麼?
秋 谷:(芳蘭點一點頭)你們令尊是什麼班次?想來是這裡蘇州的候補人員了。
    (不料章秋谷一句話兒剛剛出口,芳蘭早急地變了臉兒煩惱起來,一霎時粉面生
    (紅,蛾眉緊蹙,對著秋谷把手搖了兩搖,默然不語,眼波溶溶的好像要流下淚
    (來。)
    (秋谷見了他這般模樣,便也不好再去問他,兩個人默然相對。)
    (秋谷又放出眼力,細細的注視他的面龐,只見他雖然皓齒明眸,雪膚花貌,卻
    (眉目之間明顯著有一段牢騷,十分幽怨,好像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暗想方才問他父親是什麼功名,便頓時心上這般不高興起來,一定有什麼說不
    (出的心事,等會兒待我來把他好好的盤問一番,看他究竟是怎麼的一回事情。
    ()
    (想到這個地方,覺得芳蘭這般模樣狠有些兒可憐,更兼見他含情帶恨,脈脈無
    (言,眼眶中擎著兩行珠淚,好似那風吹楊柳,雨打芙蓉,便深深款款的安慰了
    (一番。)
    (正是:
    (  三生慧業,一見傾心;劉郎之豐度依然,鳳女之深情如許。)
    (琛釵暗墮,春融翡翠之衾;寶髻宵慵,香暖珊瑚之枕。)
    (有分教:
    (  巫雲楚雨,十年小杜之狂;玉軟香溫,一枕高唐之夢。)
    (要知後如何,請聽下回,便知分解。)
    (第八十八回 章秋谷意外得奇逢 貢春樹開筵宴良友)
    
    
212**時間: 地點:
    (且說章秋谷和楚芳蘭邂逅相逢,良緣偶會,這一夜的恩情美滿,魚水和諧,海
    (誓山盟,纏綿繾綣,也就可想而知的了。)
    (這些故事在下做書的也不必去提他,只講章秋谷過了一宵,早是紅日東升,雞
    (人報曉。)
    (秋谷恐怕遲了不能出去。)
    (便急急的起身,芳蘭也不留他,只握著秋谷的手說一聲)
急急的:後會有期,前途保重。
    (說到這裡,那聲音早有些哽咽起來,咽住了喉嚨,說不下去。)
    (秋谷見了,不覺牽動了自家的萬斛愁腸,半生心事,也陪著他淒楚起來,便安
    (慰他道)
不 覺:我們以後還可以想著法兒大家見面,你不必這個樣兒。
    (芳蘭也不開口,只對著秋谷搖一搖頭。)
    (秋谷摸不著頭腦,便在身上取出一張仁和的莊票,剛剛五十塊錢,放在芳蘭手
    (內)
口 中:這一點兒算不得什麼,你留著賞人用罷。
    (芳蘭一見了秋谷手內的一張銀票,不知又是怎樣的平空淒楚起來,眼圈兒紅了
    (一紅,止不住淚珠滾滾,就如斷線珍珠一般往下亂滴,嗚嗚咽咽的)
對著秋:你若把我還當個人,請你不要把我這般糟蹋,我這般命苦,難道你還忍心糟蹋我
    麼?
    (說著,幾乎要放聲哭將出來,這一下把個章秋谷也說得十分難過起來,想著:
    (天壤茫茫,置身無地;青衫落拓,紅粉飄零。)
    (揚意不逢,知音難得;才名畫餅,憂患如山。)
    (就也不知不覺的灑了幾點英雄眼淚。)
    (停了一回,芳蘭含著一汪珠淚,把那一張莊票仍舊塞在章秋谷衣袋裡頭)
對著秋:你還是走罷,在這裡挨一會兒也不中用,倒弄得兩下心中難過。
    (秋谷聽了,覺得還有些依依不捨的樣兒,又懇懇切切的對著芳蘭說道)
秋 谷:你究竟是怎麼的一回事情?為什麼我昨夜這般問你,你咬定牙齒不肯露出一個字
    兒的風來?我們兩個人一番相遇,也算是個意外的姻緣,你有什麼心事什麼話兒
    ,何不講出來?
      我們兩個人商量商量,或者我有什麼可以出力的地方也未可知。不是我自家
    誇口,我章秋谷一身俠骨,萬斛奇才,無論你身上再有什麼天大的事兒,也要和
    你想一個萬全的方法。
歎一口:(芳蘭聽了)多謝你的盛情肯和我這般的出力,但是我的事兒是苦在我自己的心
    裡,叫做啞子吃黃連,說不出的苦,就是和你說了,也沒有什麼法兒。我只恨著
    我自家命苦,兩年以前沒有遇著你這樣的一個人,到了如今也是無從說起的了。
    (說著只見他把牙關一咬,毅然決然的著秋谷說道)
秋 谷:你去罷,我不留你了。
    (秋谷聽了芳蘭的一番說話,覺得一字一句裡頭都含著無限的辛酸,迸著許多的
    (血淚,心上已經明白了幾分,知道他自家心上,一定有天大的冤苦說不出來。
    ()
    (想著他不肯要錢,又不便勉強他,要想送他一個戒指罷,秋谷向來又是不帶戒
    (指的。)
    (想了一想,便從身旁取出一個金錶來,表上還帶著一條黃澄澄的金鏈,遞在芳
    (蘭手內道)
想了一:你好好的收著,算個我們的紀念罷!
口 中:(芳蘭看也不看)你方才送我五十塊錢我尚且不收,如今又送起金錶來,你把我
    當作什麼樣人?難道我也是那班堂子裡頭的倌人,只曉得問你要錢不成?
    (這幾句話倒把章秋谷說得閉口無言,轉口說道)
只 得:這是我錯了,這是我錯了,如今依你的意思便怎麼樣呢?
    (芳蘭聽了,便把秋谷手內用的一方全白絲巾拿了過來,放在自家袖裡,把自己
    (日常用的一方湖色絲巾換給了秋谷,又在自己手上脫下一個赤金嵌寶的戒指,
    (也替秋谷帶在左手小指上,叮囑他不要送給別人。)
    (秋谷見了,只得在錶鏈上解下一個全綠的翡翠猴兒來,放在芳蘭手內,芳蘭方
    (才收了。)
    (又催著秋谷快走,秋谷看看表上已經將近八點鐘,沒奈何只得一步懶一步的要
    (走。)
對著秋:(芳蘭握的手送到扶梯旁道)但願上天保佑我們兩個人後來再得相逢。
      我們兩個人要好一場,我只有一句話兒相勸,你是個讀書人,家裡頭只要有
    一碗粥吃,千萬不要出去做官;就是連粥都沒得吃,情願在家裡頭餓死,也千萬
    不要出去做官。你若是記得我這個人,務必把我這幾句話兒到處勸人,叫人知道
    這個官是萬萬做不得的,我也不白白的糟蹋了……
    (說到這個地方,說了半句,再也說不下去,眼中又流下淚來。)
    (秋谷看了實在代他悽慘,卻又找不出什麼話兒勸他,見那丫鬟立在旁邊,眼圈
    (兒也揉得紅紅的,秋谷便從袋內取出十塊錢給他)
口 中:昨天辛苦了你,你拿去買些花戴罷。
    (一面說著,一面把手內的絲巾和芳蘭揩拭淚痕,芳蘭珠淚縱橫,玉容慘淡,停
    (了一回方才長歎一聲道)
一 面:咳,苦呀!
    (這一聲好似那巫峽哀猿,衡陽孤雁。)
    (章秋谷聽得十分酸鼻,不由的又落下淚來。)
    (芳蘭一言不發,放開了秋谷的手,把手指著扶梯叫他下去。)
    (章秋谷一步一回頭的走下樓來,那丫鬟在前引路,喜得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
    (兒,章秋谷悄悄的走出後門,那丫鬟便自掩門進去。)
    (章秋谷走到街上,回過頭來看時,樓閣依然,玉容深掩,傾城何處,夢境都非
    (。)
    (心上覺得十分悵惘,低著頭往前走去,走了幾步,又抬起頭來看時,只見六扇
    (黑漆大門和那昨夜的後門也隔得不多幾步,大門上貼著一張朱箋,寫著「楚公
    (館」的幾個字兒,上面還寫著許多官銜,秋谷見了把舌頭一吐,心上已經明白
    (了五六分,便急急的走回貢春樹寓所來。)
    (貢春樹剛剛起來,洗臉漱口,見了章秋谷便嚷道)
貢春樹:你昨天晚上往那裡去了一夜?害得我在阿娟那裡直等了大半夜,一班客人都空著
    肚子等你一個人,究竟是個什麼緣故?
秋 谷:(聽了微微的一笑道)這件事兒說起來話長得狠,你且不要亂嚷,等一回兒和你
    慢慢的說。
    (貢春樹聽了,走近身來把秋谷臉上仔仔細細的打量一回,笑道)
貢春樹:我看你的樣兒,一臉的不尷尬,既帶著一團高興,卻又有些牢騷鬱勃的樣兒,一
    定是昨天晚上到倉橋濱去尋你的老相好,吃了敗仗回來了。
秋 谷:(笑道)你不要這般混說,難道我也像你常常的打匯票不成?
    (春樹聽了呆了一呆,不曉得秋谷講的是那一路的話兒,一時頓住了口說不出什
    (麼來,隻眼睜睜的看著章秋谷的臉兒。)
    (章秋谷見了他這個樣兒,只笑得拍手打腳的)
口 中:何如今天你也居然有給我難倒的時候?
    (貢春樹實在不懂什麼叫做「打匯票」,只得也笑道)
貢春樹:今天算我輸了,你且把這『打匯票』的三個字兒細細的給我講一講。
秋 谷:(哈哈的笑道)你也總算是個上海的老白相,怎麼『打匯票』的這句話兒都不懂
    是什麼講究?真是個不中用的飯桶,怪不得金小寶要說你中看不中吃呢。
春 樹:(聽了不覺臉上紅了一紅)這句話兒是從那裡來的,難道是金小寶自己告訴你的
    不成?
口 中:(秋谷把一個右手的大拇指在自己鼻子上一指)豈敢,不是小寶自己朝我說的,
    難道是我說謊的不成?
    (貢春樹不聽這句話兒猶可,一聽了這句話,臉上越發的紅起來,把秋谷呸了一
    (口道)
貢春樹:你這個人真不是個好人。
    (秋谷見春樹有些當真著急起來,不由哈哈大笑道)
秋 谷:算了算了,你不用這等疑心,雖然小寶對我實在有這句話兒,卻是我和他兩下取
    笑的時候說出來的話兒。我和你這樣的交情,決不剪你的邊。方才你自己說我到
    老相好那裡去打了敗仗,如今我不過回敬了幾句,你就要急得這個樣兒,難道只
    許你和我取笑,不許我和你取笑的不成?
    (貢春樹聽了,自己也不覺好笑起來,對著章秋谷說道)
貢春樹:算了,不用說了,就算我說你不過,怕了你如何?
秋 谷:你本來說我不過,為什麼要就算?
春 樹:你這個人,怎麼一個字眼兒上都不肯將就些兒,吃一點虧,一定要自己占了便宜
    才罷?
秋 谷:這是如今世界上優勝劣敗的公理,沒有,什麼說的。
春 樹:優勝也罷,劣敗也罷,你且把昨天晚上的事情細細的和我說來。
    (秋谷方才把昨天遇著芳蘭的情節,一字不遺的和貢春樹說了一遍。)
貢春樹:(方才明白道)原來你果然有了這般奇遇,今天罰你在阿娟那裡吃一台酒,罰你
    的無故爽約,你道如何?
秋 谷:罰我吃台把酒,算不得什麼事情,但是我心上有一件不明白的事情。
    (說著,便把自己如何的心中疑惑,如何的盤問他,芳蘭如何的死不肯說,臨走
    (的時候芳蘭又是怎樣的依依不捨,好像以後不能見面的一般,一一的和貢春樹
    (說了。)
貢春樹:(又道)看他的丰姿體態,絕沒有一絲一毫的輕賤樣兒,不知他心上究竟有什麼
    不得已的苦衷,沒奈何方才把他逼到這般田地。但是既然如此,要和我再圖相會
    ,也是狠容易的事情,為什麼聽他的口氣又像有什麼阻礙的一般。難道第一次沒
    有阻礙,第二次倒有了阻礙麼?你和我想一想,這裡頭究竟是個什麼緣故?
    (貢春樹聽了,心上也覺得狠是詫異,大家猜想了一回,終久猜想不出來,便也
    (只得由他。)
    (章秋谷的心上究竟還覺得有些依戀,一時撒不下來,好像心上忘了一件最緊要
    (的大事一般,狠有些兒悶悶不樂,連午飯都不高興吃,只略略的吃了些兒便放
    (下了。)
    (到了晚上,依著秋谷的意思,還要到芳蘭那裡去候他,希冀他和昨日一樣的出
    (來。)
    (貢春樹因為已經約好了一班朋友,再三的不肯,硬拉著他望廟堂巷阿娟家裡來
    (。)
秋 谷:(一面走著一面口中說道)這個地方都是些候補人員的公館,怎麼會住著這樣的
    人家?
春 樹:蘇州地方,那些半開門的私窩子門口貼著個公館條子,假充候補官公館的多得狠
    呢。
    (說著,已經走到一家門首,看看大門上倒也貼著一張公館條子,上面寫著「餘
    (杭馬公館」的幾個字兒。)
    (貢春樹便當先走進,秋谷和著春樹的幾個朋友也跟在後面走進來,走過了小小
    (的三間花廳,便是三間上房。)
    (春樹不分好歹,領著眾人直闖進,只見房間裡頭空空的不見一個人。)
春 樹:(高聲叫道)客人來了,怎麼人都沒有,快給我滾一個人出來。
    (一句話還沒有說得完,早聽得房後鶯聲嚦嚦轉出一個麗人。)
    (正是:
    (  春風無恙,可憐白貯之歌;舊雨不來,辜負藍橋之約。)
    (不知出來的是什麼人,下文交代。)
    (第八十九回 闖房間流氓橫索詐 懲無理名士怒揮拳)
    
    
213**時間: 地點:
    (且說貢春樹正在嚷著,叫滾出一個人來,早聽得房後鶯聲嚦嚦,轉出一個二十
    (歲上下的麗人。)
    (未曾走到,早有一股香水的味兒,和著那一陣的脂香粉氣芬芳馥郁的直透入眾
    (人鼻觀中來。)
    (秋谷見了,知道一定就是阿娟。)
    (只見他輕移蓮步,慢攏湘裙,直走到貢春樹的面前,嗔道)
故 意:阿貢,耐勿要勒浪瞎三話四,啥格滾出來勿滾出來,倪倒一逕朆滾過歇,勿曉得
    那哼格滾法,請耐滾撥倪看看。
    (說罷回過頭來,把一雙俊眼前後左右的四圍的飛了一轉,方才把手掠一掠頭上
    (的鬢髮,笑道)
對著眾:各位老爺請坐捏。
    (章秋谷聽了,便先叫一聲「好」,阿娟又飛了章秋谷一眼道)
章秋谷:倪是勿好格,請唔篤各位包涵點。
章秋谷:(也打著蘇州白講道)阿呀,耐勿要客氣囁,依仔倪看起來,是樣樣好式式好,
    格末叫好得來嘸淘成。
阿 娟:(聽了把頭一扭道)好哉好哉,勿要勒浪鈍哉,耐格位老爺啥實梗格介。
    (秋谷也不再說,只是上上下下的細細的看他,只見他穿一件鐵青色摹本鍛的皮
    (襖,下面襯著一條品藍縐紗的褲子,湖色緞子的弓鞋不盈四寸。)
    (蛾眉掠月,寶髻堆雲;豐采驚鴻,佩環回雪、那一雙俊眼就如一泓秋水的一般
    (,秋剪雙瞳,橫波欲活,一顰一笑,顧盼生姿,雖然算不得什麼傾城傾國的丰
    (神,卻也態度鮮妍,容光飛舞。)
    (暗想貢春樹的眼力總算不差,但是和昨日的芳蘭比較起來,卻還覺得差了些兒
    (,趕他不上。)
想 著:(正忽聽得阿娟開口對他說道)格位老爺尊姓,阿就是章老爺?
    (秋谷還沒有開口,春樹在旁邊接下去說道)
秋 谷:不錯,這位就是章老爺。
阿 娟:阿呀,章老爺昨日仔啥勒勿來介,阿貢搭仔幾化客人等得來大家格肚皮才要餓殺
    快,阿是倪間搭小場化,章老爺勿肯過來?
    (秋谷不等他說完,便指著他的臉道)
秋 谷:你這個人,真有些豈有此理!
阿 娟:(聽了不懂道)啥格豈有此理,豈有此外介,倪才勿懂啘!
秋 谷:姓貢的和我們一樣的客人,為什麼你見了他口口聲聲的叫他阿貢,難道我們就不
    是客人麼?
    (阿娟聽了,對著章秋谷把嘴一披道)
阿 娟:阿呀,章老爺,勿要扳倪格差頭囁。
    (剛剛說到這裡,忽聽得外面許多腳步的聲音直擁進來,不由分說竟一直闖進房
    (內。)
    (貢春樹和那幾個人早吃了一驚,章秋谷不慌不忙,舉目看時,只見七八個短衣
    (窄袖的流氓從外面亂闖進來,都是身上單穿著一件皮馬褂,敞著了懷,把一條
    (腰帶繫在外面,一個個揎拳擄袖、怒目橫眉,好像要尋人打架的樣兒。)
    (為首的一個約有三十來歲,身材高大,面目凶橫,對著章秋谷一班人點點頭道
    ()
的 一:對不起,你們已經來了多時,如今請你們到外面去坐一坐,這個地方讓我們來開
    個心兒。你們要是懂事的,快快的給我出去,萬事全休;如若不然,哼哼,那時
    卻莫怪我們粗魯。
    (有幾個客人聽了那班流氓的口風,明曉得他是有心尋事,一個個心上都怕起來
    (,立起來站在地下,你看我,我看你的要想逃走出去。)
秋 谷:(早聽得大聲說道)你們不要害怕,有我在這裡一面承當。
    (說著,便向喝道)
對著眾:你們這班奴才,平空闖進來做什麼?還不給我快些滾出去!你們睜開狗眼認認我
    是個什麼樣人,不要想昏了你們的頭。
    (章秋谷這幾句話兒方才出口,那個為首的流氓早勃然大怒,高聲叫道)
章秋谷:你們看看他倒罵起人來,不給他一個利害他也不知道。
    (說著便俯身下去,在快靴統裡頭掣出一把冷森森明晃晃的尖刀拿在手內,大踏
    (步走近章秋谷的身旁,睜開兩眼,厲聲說道)
接下去:老實和你說,這個地方是大家可以來的,你們通共出了一塊錢來打個茶圍,你們
    打算要坐到什麼時候?
      老子們有的是錢,今天也要來打個茶圍,你們好好的出去,是你們的便宜。
    (說罷把手內的小刀用力往桌子上一插,只聽得『錚』的一聲,那把小刀插進桌
    (子約有一寸深。)
    (這一來,把那幾個貢春樹的朋友嚇得魂飛魄散,骨軟筋麻,覺得一股冷氣從腳
    (底下直透起來,一個個只嚇得渾身亂抖,一句話也不敢說。)
貢春樹:(更兼那一班流氓耀武揚威七張八嘴的嚷道)老大,還有這樣的工夫去和他講話
    ?只拖了他們出去就是了。
    (章秋谷坐在那裡動也不動,只自己一個人在那裡微微的冷笑。)
    (那為首的流氓見了秋谷這般模樣,心上焦躁起來,便劉著秋谷喝道)
秋 谷:出去不出去?
秋 谷:(微微的冷笑道)我正要看看你們這班奴才有什麼本領。我不出去,看你們這些
    奴才可有什麼法兒。
    (那為首的流氓聽了章秋谷這般說法,由不得心頭火發,鼻孔煙生,搶過來一把
    (抓住了秋谷胸前的衣服,想要攆他出去。)
    (早被章秋谷伸出右手,接住了他的手臂輕輕的一擰,這班流氓本來都是些鴉片
    (煙鬼,大風都吹得倒的,那裡當得起秋谷的神力?被他輕輕的把手臂一擰,擰
    (得他「阿呀」一聲,身不由己的跪在地上。)
    (秋谷順手一送,早把他跌了一個狗吃屎,倒在地下扒不起來。)
    (那同來的一班流氓見了,齊怒道)
的 一:什麼東西竟也這般可惡!我們大家上去打他一頓。
    (說著便七手八腳的擁上來。)
    (章秋谷見了,覺得實在好笑,慢慢的立起身來,把兩手一攔,當頭的兩個流氓
    (立腳不住,跌倒在地,後面的人看了,就立住了不敢上來。)
秋 谷:(哈哈的笑道)像你們這般沒用的東西也敢出來訛詐?你們膽大的只顧上來。
    (一班流氓聽虧,面面相看不敢動手。)
    (那起先跌倒的三個也都扒起身來,呆呆的站在一旁,對他們說道)
秋 谷:你們怎麼樣?怎麼七八個人,一個都不敢上來?你們這班沒用的奴才,不要在這
    裡現世,快些給我滾你媽的蛋罷!
    (那一班流氓聽了,不敢開口,只得垂頭喪氣的出來,連那方才插在桌子上一把
    (小刀都不敢拿,一哄的都走了。)
    (秋谷見他們走了,回過頭來看那幾位貢春樹的朋友時,一個個都嚇得屁滾尿流
    (,唇青面白。)
    (貢春樹站在秋谷背後,雖然也有心上驚慌,卻向來知道章秋谷的本事,料想這
    (幾個人不是章秋谷的對手,所以也還不至於十分膽怯。)
    (只有阿娟一個人見那班流氓擁進門來,早嚇得他香汗淋漓,花容失色,不顧三
    (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連忙趁著大家擾亂的當兒,躲進牀背後小房裡去,和
    (兩個小大姐緊緊的把房門關上,不敢出來。)
    (直至章秋谷打退了一班流氓,他在裡面聽得明白,心中大喜,便開了門出來)
對著眾:格排殺千萬格強盜坯,也勿知啥格路道,倪撥俚嚇得來人野嚇殺快。
對著秋:(又)謝謝耐幫仔倪格忙。今朝區得耐勒浪倪搭,賽過救仔倪格性命。
秋 谷:(笑道)不要說是這兩個人,就是來得再多些兒,也不放在我的心上。
    (貢春樹是見慣的,不以為奇,只有那幾個人在旁邊看著秋谷的樣兒氣宇安閒,
    (丰神瀟灑,好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一般;如今見他三拳兩腳的打退了一班流氓
    (,覺得心上十分詫異,大家都對著秋谷說道)
貢春樹:今天幸而秋翁先生和我們同在一起,沒有吃他們的虧。如若不然,今天就不可問
    了。
    (秋谷也隨意謙遜了幾句,趁便走過去拉著阿娟的手道)
秋 谷:你以後不要叫我章老爺,只要叫我一聲二少就是了,不信你問阿貢,我在上海,
    那些堂子裡頭的人都是叫我二少的。
    (阿娟聽了,斜著眼把秋谷一看,只見他朱唇粉面,猿臂蜂腰,舉止安詳,丰神
    (俊雅,眉宇之間覺得另有一種英氣,奕奕照人。)
    (不覺面上一紅,別轉頭去)
口 中:曉得哉,格末就是二少。
秋 谷:(又低聲和他講道)我今天和你打退了這班流氓,你該應怎樣的謝我?
    (阿娟聽了也不開口,只慢轉秋波,暗中飛了秋谷一眼,橫波一轉,脈脈含情。
    ()
    (秋谷見了,倒把頭低了一低,放開了阿娟的手。)
    (回轉身來剛剛同貢春樹打了一個照面,對著他微微一笑道)
春 樹:你這個人真有些豈有此理,剪別人的邊也還罷了,怎麼剪起我的邊來?
秋 谷:(聽了也笑道)我和你兩個人認得了多年,你幾時見我剪過朋友的邊?難道我章
    秋谷也和你姓貢的一般,不顧朋友的交情一味的混鬧不成?
    (貢春樹還沒有開口,早被阿娟走過來拉著他的手不依道)
貢春樹:啥格剪邊勿剪邊,耐勿要勒浪瞎三話四,倪勿來格。
    (說著,便坐在春樹身上,扯著他一個耳朵,咕嚕道)
口 中:倪勿要,耐下轉阿要實梗?
    (春樹被他扯住了一個耳朵,扯得他口中叫道)
春 樹:你有話好好的說,不要這般動手動腳。
秋 谷:(對著阿娟笑道)你好好的扯他一下,問他以後還瞎說不瞎說?
    (阿娟果然聽了章秋谷的話兒,用著氣力把他的耳朵扯了一下,扯得個貢春樹抱
    (著頭直跳起來,亂叫道)
口 中:耳朵耳朵,扯掉了耳朵是沒有價錢的。
    (阿娟一面格格的笑著,口中說道)
一 面:啥人叫耐實梗呀,耐下轉阿要實梗瞎三話四哉?
    (春樹脫了阿娟的手,連忙走過一邊道)
春 樹:你弔膀子只管弔膀子,我又不來管你的閒帳,你何必就要這般著急。
    (阿娟聽了不由的著起急來,紅著臉趕過去要和春樹不依。)
    (春樹見了連忙抱著頭逃過這一面來,對著阿娟把雙手亂搖道)
春 樹:算了算了,總算我的不是,講錯了一句話兒,我還要留著耳朵擺個樣兒呢。
    (一句話把大家都說得笑起來,也笑道)
阿 娟:耐自家勿好啘,耐下轉阿敢哉?
春 樹:(朝著阿娟恭恭敬敬的打了一拱道)千不是,萬不是,總是小生不是。
    (說得秋谷哈哈大笑,對著阿娟道)
秋 谷:他既然這樣的自家認錯,你就饒了他罷。
    (阿娟聽了方才一笑走開。)
春 樹:(見了又拍著手道)到底章二少說的話兒比我靈應得多。
阿 娟:(瞅了春樹一眼道)狗嘴裡勿會出象牙,啥人來理耐呀。
    (春樹正要開口,扯住他道)
秋 谷:時候已經不早,叫他們擺起檯面來罷。
    (春樹聽了,便和阿娟說了幾句,兩個大姐走過來調開桌椅,擺上菜來。)
    (原來蘇州的規矩,私窠子是沒有什麼擺酒不擺酒的,有時候客人要擺酒請客,
    (便自己去叫菜。)
    (今天這一席菜是貢春樹在三雅園叫來的,肴饌十分精緻。)
    (正是:
    (  桃花春水,誰家有蛺蝶之圖?珠箔銀屏,何處是天台之路?)
    (要知後事,請聽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銀漢仙槎劉郎惆悵 秋風蒓菜張翰歸來)
    (上回書中說著章秋谷和貢春樹在阿娟那邊晚膳,一時間觥籌交錯,履舄縱橫。
    ()
    (那幾個客人也每人叫了一個和阿娟一樣的開門的私娼,只有秋谷不認得這些人
    (,無從叫起。)
    (貢春樹要和他代叫一個,秋谷執意不要,也就罷了。)
    (當下開筵坐花,飛觴醉月,直鬧到三更左右方才散席。)
    (大家都辭了主人先走,只有秋谷和春樹兩個人已經微微的有些醉意,還坐在那
    (裡。)
    (只見阿娟走過來和春樹咬了一回耳朵,沉吟一回道)
春 樹:一時找不出地方,搬到那裡去呢?
    (秋谷聽了,不曉得他們說的什麼,便問著春樹道)
秋 谷:什麼搬不搬的,你們那一個要想搬家?
    (春樹聽了,便把這裡頭的情形和秋谷講了一遍。)
    (原來蘇州地方的規矩,一班堂子裡頭的倌人開著一個門面,每每有許多地方的
    (流氓跑到堂子裡頭去想他們的好處。)
    (一班倌人見了這一班流氓,一定要送他幾塊錢,還要對著他們說上許多好話,
    (方才肯好好的出去。)
    (如若不然,這班流氓就要糟蹋他們的房間,得罪他們的客人。)
    (這班客人都是一班有身家的,見了這班流氓如何不怕?)
    (自然大家都嚇得不敢再來。)
    (這些流氓一味的拼命混鬧,鬧得一個天翻地覆,一定要拿著了錢才罷。)
    (除了租界上的堂子,這班流氓吃巡捕官司不敢去鬧,其餘城裡城外的那些開堂
    (子的人家都是他們的衣食飯碗。)
    (這些倌人見了那班流氓,沒有一個不是怕得心驚膽戰,非但一毫不敢得罪,而
    (且還要好好的敷衍他們。)
    (若是那一班半開門的私娼,本來沒有多少客人走動,這班流氓要是不知道也就
    (沒有法兒,萬一個給他們打聽了出來,一定也要帶著幾個人進來啰唣,想要訛
    (詐客人們的錢。)
    (阿娟住在這個地方還不到一年,所以起先他們還不知道阿娟是個私娼,如今被
    (他們曉得了風聲,便大家闖進來想些好處。)
    (不料剛剛碰著了章秋谷,非但想不著好處,倒反吃了一個大虧;但是一時間雖
    (然有個章秋谷挺身出來把他們打退,慢慢的他們一定要來翻本。)
    (到了那個時候,章秋谷不能常常的在這裡保護他們,只剩了阿娟一個人,那裡
    (受得他們的糟蹋,所以阿娟和春樹計議要想搬到閶門馬路上去,做個么二住家
    (。)
    (春樹想著,一時找不出這樣的一處房子,有些躊躇起來。)
    (當下春樹和秋谷說了這個緣故,想了一想道)
秋 谷:也不必搬到城外去,你不是有幾間房子在胥門裡頭麼?現在正還空著沒有人住,
    你何不就借給他住了,將來有起事來,你是個房主人,也可以出來講話的。
點一點:(春樹想了一回)這個主意倒也不差,只得暫時搬去,避過他們的耳目也就是了
    。但是這班流氓地痞是到處有的,萬一搬了過去又有人去吵鬧起來,這便怎麼樣
    呢?
秋 谷:那倒不要緊,只要客人們出進的時候自己小心些兒就是了,那裡顧得許多?就使
    再有流氓鬧事,你如今是他的房東,也可以出來說幾句話的。
    (春樹聽了。)
    (覺得秋谷的話不差,便打定了主意,又和阿娟說了些體己的話兒。)
春 樹:(秋谷要催著他回去)時候已經不早,我們大家在這裡借個乾鋪罷。
    (秋谷聽了,拿出表來看時,果然已經三下多鐘,便依著春樹在阿娟那邊借了一
    (夜乾鋪。)
    (到了明天,貢春樹要請章秋谷到倉橋浜高桂林家吃酒,曾太史和鄧太史兩個人
    (又寫了一封信出來,約秋谷進城吃飯,秋谷一概都回了不去,寫了一封回信給
    (那兩位太史公,只說已經動身回去。)
    (秋谷自己一個人卻走到道前街巷內楚公館的大門外面,來來往往的走了數十餘
    (次,要想候著芳蘭出來見他一面,再續前緣。)
    (那裡知道呆呆的等了多時,只看見有幾個家人出入,連芳蘭的影兒也看不見,
    (一直等到二更以後方才無精打采的回來。)
    (到了第二天又去那裡候他,剛剛走到楚公館的門口,心上吃了一驚,只見大門
    (上掛著紅綢,中間的屏門開著,大廳上點著燈燭輝煌的,卻靜悄悄的不見什麼
    (人。)
    (秋谷在門外踱了一回,想不出什麼緣故,見門口沒有人,便輕輕的躡步走進,
    (早聽得有幾個人的聲音在門房裡頭談論得十分熱鬧。)
    (秋谷側耳聽時,只聽得一個人的聲音說道)
秋 谷:我們老爺做起事來總有些鬼頭鬼腦的,不知道是個什麼緣故。你們想,今天小姐
    出嫁總算一件喜事,為什麼要這般藏頭露尾的不叫同寅們知道,好像把小姐送給
    人做姨太太的一般,你想可奇怪不奇怪?
    (秋谷聽了這幾句說話,心上好似觸著了電氣的一般。)
    (再仔細的聽下去時,又聽一個人說道)
接下去:我們老爺真是瞎了眼睛,把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姐去配給這樣一個姑爺,又黑又醜
    ,還是一臉的大麻子,走起路來一隻腳又有些拐的,老爺不知怎樣的平空揀中了
    他,不知小姐看了這樣的姑爺,心上怎樣的煩惱呢。
    (說著,又聽得一個人大聲說道)
接下去:你們講的都是些隔壁帳的話兒,我們老爺揀中這個姑爺,難道是揀他的才貌麼?
    我們老爺的性情本來是勢利不過的,見了他有財有勢,所以連忙把女兒嫁他。將
    來一則好問他借幾個錢,二則還好靠著他的勢力自己弄個差使。只可惜我們小姐
    這樣的才貌,卻嫁著了這樣的人,真是好塊肥羊肉掉到狗口裡去了。
    (眾人聽了,哈哈的笑起來。)
    (章秋谷聽到這裡,心上早明白了八信分,覺得一股酸氣從丹田底下直沖到鼻子
    (裡來,一個心亂七八糟的也不知是什麼味兒,也不再聽下去,大踏步走了回來
    (。)
    (真個是:
    (  銀漢仙槎,桃花人面;牽牛西北,孔雀東南。)
    (淒涼巫峽之雲,懊惱高唐之夢。)
    (紅樓隔雨,魂銷婪尾之春;珠箔飄燈,腸斷相思之字。)
    (章秋谷當下一個人垂頭喪氣的回來。)
    (春樹見了問他為什麼這般模樣,秋谷懶懶的也不開口,便上牀睡了。)
    (這一夜的千般別恨,萬種離愁,螺腸九回,珠絲百結,思佳人而不見,望秋水
    (兮瀠洄,這些情思也不必去提他。)
    (只說章秋谷在家裡頭動身的時候,預先和太夫人說明,說到蘇州去一兩天就回
    (來的,如今在蘇州一連耽擱了五天,還要想到上海陳文仙那邊去打個轉身,算
    (起日子來已經十分急促,便別了貢春樹立刻上了輪船往上海去。)
    (輪船走了一夜,天還沒有亮就到了上海。)
    (秋谷在大餐間裡頭直睡到八點鐘方才起來,一直趕到文仙那裡。)
文 仙:(迎著笑道)我只道你今年不來的了,你倒居然沒有失信,你們府上太夫人和少
    奶奶怎麼倒都肯放你出來?
    (秋谷把別後的事情,約略告訴了陳文仙一遍,只瞞了蘇州的事情沒有提起。)
    (秋谷坐了一回,便問起陳文仙年底有多少開銷,屈著指頭算了一算道)
陳文仙:這裡倒沒有什麼開銷,就是年底下要用幾個錢也看得見的,倒是那些店家的店帳
    ,以及你堂子裡頭的酒帳局帳,只怕通算起來,倒也不少呢。
口 中:(秋谷故意假作吃驚的樣兒)我這一次來一個大錢都沒有帶,這便怎麼樣呢?
陳文仙:(瞪了秋谷一眼道)你看你看,又來了,這樣的假話只好對著人說上一次兩次,
    人家或者還有些相信你的話兒。到了後來聽得慣了,耳朵裡頭的老繭都聽了出來
    ,那裡還有人相信?我勸你不要這樣的裝腔作勢罷。
    (秋谷聽了,自己也好笑起來,便在衣袋裡頭取出一張一千塊錢的銀票,交給陳
    (文仙道)
自 己:我今天就要動身回去,一班朋友那裡我也不去驚動他們,還有那些店帳和堂子裡
    頭的帳,我核算起來大約差不多也要七八百塊錢,你等他們來了發票,便一一的
    和他們算清了,省得拖欠他們的錢。
      堂子裡頭這一節本來不多,只有公陽里的陸麗娟、西鼎豐的梁綠珠,有幾台
    酒幾個局,你叫車夫去抄了局帳來,就叫車夫送去。我今年自從娶你進門以後,
    堂子裡頭沒有去住過夜,所以沒有欠什麼錢。
陳文仙:(看著秋谷微微一笑道)只怕不見得這樣的克己罷。
秋 谷:(也笑道)看你這個樣兒,難道要我跪下來賭一個咒不成?
陳文仙:你們男人差不多大家都是這個樣兒:見了家裡頭妻妾的面,一味的甜蜜語,拼命
    哄騙;等到轉過身來,便把方才的話兒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秋 谷:我向來不會騙人的,你看我平日之間可曾騙過什麼人?況且你又不是一味吃醋不
    通道理的女人,我又何必騙你呢?
    (陳文仙聽了笑了一笑,也不開口。)
陳文仙:(秋谷又問他新年裡頭要錢用不要錢用)我一個人住在上海,要用什麼錢?自從
    你回去以後,我通共止出了一回門,是出去買洋貨的,連馬車都沒有坐過一趟,
    你不信,只看那馬車行的帳單就是了。
卻故意:(秋谷聽了心上十分歡喜)新年上沒有什麼事兒,雖然我不在上海,你一個人也
    好出去坐坐馬車,吃吃大菜,或者戲園子裡頭去聽聽戲,借此消遣消遣開個心兒
    ,不要呆呆的坐在家裡,悶出病來倒不是頑的。
陳文仙:我本來不喜歡這些頑耍的事情,況且你不在這裡,我一個人出去有什麼興趣。
    (秋谷聽了陳文仙這般說法,自然甚是放心,匆匆忙忙的叮囑了陳文仙幾句,便
    (上了原來的輪船,趕回蘇州。)
    (又趁上常熟的輪船,回到家裡已經是十二月二十五了。)
    (太夫人見秋谷回來,不免還要埋怨他幾句,問他為什麼到這個時候才來,秋谷
    (隨口掩飾了幾句,便過去了。)
    (秋谷到了家裡,少不得要料理些年事,到了新年上又要出去拜年,還有許多親
    (戚請秋谷去吃年酒,一連應酬了半個月,方才清靜些兒。)
    (光陰如駛,日月如飛。)
    (早又過了一個二月,這位章秋谷在家裡住得膩煩起來,勉強過了一個三月,實
    (在忍不住,便又告稟了太夫人要到上海去散散心,順便算些帳目。)
    (太夫人心上本來不願意章秋谷出去,但是眼見他懨懨悒悒的過了一春,提不起
    (一些高興,恐怕他悶出病來,便輕輕易易的一口應允。)
    (秋谷大喜,便急急的趕到上海來。)
    (正是:
    (  桓司馬重來灞水,風景依然,習鑿齒再到襄陽,山河無恙。)
    (不知章秋谷到了上海,又有什麼事情,下文交代。)
    (第九十一回 開花榜名妓占鼇頭 擲金錢瘟生游北里)
    
    
214**時間: 地點:
    (且說章秋谷得了太夫人的允許,再到申江。)
    (崔護重來,覺得殊有些人面桃花之感。)
    (章秋谷這邊的事,權且按過一邊。)
    (在下做書的再提起一個人來,把他的事情講給看官們聽聽。)
    (只說東方小松自從到了廣東之後,兩廣總督李制軍狠是器重他,請他辦理摺奏
    (。)
    (剛剛李制軍衙門裡頭有一位總文案,卻是個廣東候補道,姓陶,單名一個繼字
    (,表字伯瑰,本來是浙江山陰人,和方小松是親戚,這一回李制軍下了一個札
    (子,委他到上海去採辦軍裝。)
    (這位陶觀察也久慕上海是個有一無二的繁華世界,滿心想要去見識見識,但是
    (陶觀察這個人也是個沒有閱歷的土老兒,上海地方從來沒有到過;知道方小松
    (是久住上海的人,便托他介紹幾個本地的朋友。)
    (方小松便寫了兩封信給他:一封是給章秋谷的,一封是給辛修甫的。)
    (信裡頭的話兒,無非是說陶觀察現在到上海採辦軍裝,托他們兩個推情照拂。
    ()
    (陶觀察收好了信,便稟辭了李制軍,上了輪船。)
    (不一日,早到了上海,在三洋涇橋泰安棧占了一間官房,便帶了小松的信來找
    (辛修甫和章秋谷,剛剛章秋谷已經回去,只有辛修甫還在上海。)
    (在下做書的做到這裡,便又有一位愛說話的朋友來扳駁在下道)
忽 然:你前集書中的東方小松,明明是複姓東方,為什麼你的書中,有時候叫他東方小
    松,有時候叫他方小松,難道一個人有兩個姓不成?
陳文仙:(在下啞然笑道)你這位老先生光景沒有吃過花酒到過堂子罷?
忽 然:(那位寶貝聽了不懂道)我和你講的方小松,怎麼牽到吃花酒上去了?堂子裡頭
    的花酒我雖然沒有吃過,我還記得幾年之前有人同著我去打過一個茶圍的。
忍不住:(在下聽了止哈哈的笑道)原來如此,那就怪不得了,你不曉得上海堂子裡頭的
    規矩,譬如這一個客人姓方,那班倌人自然是叫他方老爺,或者叫方大少;若是
    這個客人的姓有兩個字兒,那班倌人嫌著兩個字兒的姓叫得不順口,便和他截掉
    一個字兒。比如這個客人雙姓東方,倌人們有些事兒就叫他方大少;或者這個客
    人雙姓歐陽,倌人便叫他陽大少。這位東方小松在堂子裡頭的時候,一班倌人大
    家都叫他方大少,所以在下做書的也就省一個字,把他寫作方小松。古今來中國
    、外國都有省文的一條規例,並不是在下做書的自相矛盾、前後不同,算不得什
    麼漏縫,你老先生不必費心。
    (那位朋友聽了,方才閉口無言的去了。)
    
    
215**時間: 地點:
    (如今閒話休提。)
    (只說這位陶觀察到了上海,雖然沒有什麼熟人,卻是大家都知道這位陶觀察大
    (人是從廣東來採辦軍裝的,就有一班洋行裡頭的滑頭買辦想要招攬生意,便大
    (家都去拜他。)
    (又大家請他吃花酒,吃大菜,看戲遊園,開口大人、閉口大人的拼命恭維,百
    (般巴結。)
    (把這位陶大人巴結得十分歡喜,一個身體虛飄飄的好似在雲霧裡頭一般。)
    (這班人又薦了兩個倌人給他,一個叫做姚紅玉,住在東薈芳;一個叫做薛金蓮
    (,住在福致裡。)
    (姚紅玉聽了別人的說話,說這位陶大人是廣東來辦軍裝的,只要巴結上了他,
    (一定有些好處,姚紅玉便盡心竭力的巴結這位陶大人,不上幾天就落了相好。
    ()
    (只有薛金蓮雖然做著陶觀察的生意,卻只是冷冷淡淡的樣兒,並不十分巴結。
    ()
    (偏偏這位陶觀察又有些厭故喜新的脾氣,雖然和姚紅玉有了相好,卻嫌他過於
    (遷就了些,不上一個月,早已有些厭了,一心一意的要轉薛金蓮的念頭。)
    (說起這個薛金蓮的出身來,本來是個大興里的野雞妓女出身,模樣兒既不見得
    (十分俊俏,身段兒也不見得怎樣輕盈;既不會應客飛觴,又不會調絲度曲;卻
    (不知怎樣的交了花運,做了幾年野雞妓女,卻生意十分興旺,慢慢的倒也積了
    (些錢。)
    (這薛金蓮既有了錢,便居移聲,養移體,無緣無故的平空想升起長三來。)
    (好在薛金蓮有的是錢,便在福致裡租了一處三樓三底的房子,鋪起房間,揀了
    (一個日子燒路頭進場,邀了那一班做野雞時候的老客人來吃了幾台酒,倒也十
    (分熱鬧。)
    (無奈那一班老客人都是些上不得台盤的,也有機器廠裡頭的機匠,也有馬車行
    (的馬夫,那裡有什麼錢常常的吃花酒?一時又找不著什麼別的客人。)
    (只有一個恩客,是廣東香山人,姓鄭,叫做鄭小麻子,薛金蓮和這個鄭小麻子
    (雖然十分要好,無奈鄭小麻子也是個窮光蛋,拿不出一個錢的。)
    (薛金蓮見生意清淡,面子上實在過不去,便異想天開的想出一個主意來。)
    (這個時候,正有一家小報館裡頭要出花榜,薛金蓮便去請了那一家報館裡頭的
    (主筆來,和他密密切切的商議了一回。)
    (那主筆點頭應允,臨走的時候,薛金蓮又在首飾匣裡頭揀了幾張鈔票出來,往
    (那主筆袖子裡頭一塞。)
    (那主筆接了,一張一張的看了一回,對著薛金蓮道)
笑嘻嘻:請高升些,請高升些。
    (薛金蓮聽了,便又揀出幾張來給了他。)
    (那主筆接了過來,滿心歡喜,把那幾張鈔票翻來覆去的數了一遍,這才鄭重其
    (事的放在衣袋裡頭。)
口 中:(立起身來辭了薛金蓮往外便走)你只顧放心,這件事兒交給我,我給你格外說
    得好看些兒就是了。
    (薛金蓮聽了點一點頭,連送也不送,由他自己去了。)
    (隔了不多幾天,果然這一家報館裡頭出了一張花榜,把這個薛金蓮高高的取了
    (個一甲第一名狀元,那幾句評語裡頭說得十分熱鬧,什麼說「藐姑仙子,無比
    (清揚;越國西施,遜其都麗」。)
    (上海的一班人看見了這張報紙。)
    (覺得狠有些兒詫異。)
    (上海的事情,就是取一個花榜狀元,也是論些資格的。)
    
    
216**時間: 地點:
    (如今這張報上平空把薛金蓮取做狀元,大家都不曉得這個人,便哄然一聲,你
    (也去叫,他也去叫。)
    (也是薛金蓮的花運當陽,財星發達。)
    (這一班叫他的客人,大家都十分賞識他,不說他不會應酬,卻說他狠有些兒大
    (家丰範;不說他不能唱曲,只贊他還帶著些閨閣嬌羞。)
    (這樣的一來,就一傳十,十傳百的把一個薛金蓮高高的抬到天上去了,連薛金
    (蓮自己的心上也有些不相信起來。)
    (說也奇怪,講起這薛金蓮和鄭小麻子兩個人的歷史來,真真不知道是怎麼一個
    (緣故。)
    (看著薛金蓮這樣的一個人才,上海灘上不要說是長三書寓,就是野雞么二,面
    (貌比他好的也不知多少,卻不知怎樣的,一班客人都把他當作天仙化人一般。
    ()
    (只要和他有過相好的,一個個都是魄蕩魂迷,心輸意伏,也不知究竟是怎樣的
    (一回事情。)
    
    
217**時間: 地點:
    (再說起這個鄭小麻子來更加奇怪,大凡上海灘上的倌人,只要是風頭十足有些
    (積蓄的人,那一個不要做個把恩客,自己尋尋開心,但是倌人們不做思客便罷
    (,要是做起恩客來,自然總要揀個把少年貌美的客人,方才合著他們的意思。
    ()
    (這個鄭小麻子生得一個五短身材,兩個眼睛摳了進去,一個鼻子高了起來,一
    (臉漆黑的麻子。)
    (這樣的一付尊容,卻又不知怎樣的偏偏對了薛金蓮的胃口,把他當做天字第一
    (號的恩客,並且還講明以後嫁他。)
    (這個鄭小麻子非但一個大錢沒有,而且還要常管著薛金蓮,不准他接客。)
    (偏偏的薛金蓮看看這個不對,看看那個不對,單單的看中了這樣的一個鄭小麻
    (子,無論什麼事情,都肯聽他的話兒。)
    (這個裡頭,也不曉得究竟是怎麼的一回事情。)
    (依著在下做書的摹擬起來,這兩個人雖然外才不足,或者內才有餘;一個就是
    (那雞皮三少的夏姬,一個就是那大陰專車的嫪毒,也未可知。)
    (閒話休提,只說薛金蓮的應酬功夫雖然不見得怎樣的週到,卻當了幾年的野雞
    (妓女,閱歷的客人多了。)
    (一見了陶觀察的面,便料定了陶觀察的性情:你越是待他冷淡,他越是轉你的
    (念頭。)
    (更兼薛金蓮這個時候已經狠有幾個錢,雖然知道陶觀察有錢,也不去想他什麼
    (念頭。)
    (偏偏這個當兒,鄭小麻子要想娶他回去,拼命的和一班客人吃醋,不許他留一
    (個客人。)
    (所以陶觀察死命的要想和薛金蓮攀相好,薛金蓮只是含含糊糊的,也不答應,
    (也不回絕。)
    (弄得個陶觀察好似鼻子上敷了糖的一般,枉是著急非常,不得到口。)
    (若是換了別個人呢,也就丟開了他,再去想別個的念頭了。)
    (偏偏這位陶觀察又是十分拙性,只說薛金蓮的骨氣不差,一定要想弄他到手,
    (一連吃了十幾台花酒,碰了七八場和,又送了他一個金剛鑽戒指。)
    (薛金蓮雖然受了他的戒指,謝也不謝一聲,還只是這般冷冷的樣兒。)
    (陶觀察沒有法兒,只得來托辛修甫,請他在薛金蓮那邊做個說客。)
    (辛修甫那裡肯答應?只對他說道)
辛修甫:我看你的相待薛金蓮,也算得盡心竭力的了,怎麼薛金蓮的待你總是這樣受理不
    理的樣兒?看起來,一定是他心上不願意和你要好。你有了錢,那裡不好做個相
    好,何必一定要做他呢?
    (陶觀察聽了,呆了一回方才說道)
陶觀察:據我看來,他的待我也不見得怎樣的冷淡,或者你的心上不歡喜這個人,所以覺
    得他有些不合,也未可知。
    (辛修甫聽了暗暗的好笑,卻當著面又不好十分的駁他,含含糊糊的說道)
只 得:照你這樣說來,或者是我一時看錯也是講不定的。
陶觀察:今天我想在薛金蓮那裡吃個雙台,再約幾個人碰兩場和,和他繃繃場面,但是我
    在這裡不認得什麼人,要請你和我轉請幾個客人。
修 甫:(聽了道)轉請幾個客人是狠容易的事情,但是你要我去牽馬拉皮條,那是我一
    生一世沒有學過這個行業,這個生意還是請你照應了別人罷。
    (陶觀察聽了也覺得好笑,只得對他說道)
陶觀察:你不肯便罷,我也不敢勉強,但是等會兒晚上的局,你自己一定要到的,還有王
    小屏和陳海秋請他們一起過來。
    (修甫聽了點頭答應,陶觀察便先去了。)
    (原來小屏、海秋都是辛修甫介紹和陶觀察相見的,相見之後大家倒十分投合,
    (所以陶觀察在薛金蓮那裡吃酒,也把他們請在一起。)
    (正是:
    (  桃花輕薄,才開半面之妝;柳絮顛狂,又作漫天之舞。)
    (要知後事如何,但聽下回交代。)
    (第九十二回 紅倌人安心施巧計 曲辮子拼命害相思)
    
    
218**時間: 地點:
    (且說陶觀察在薛金蓮那邊請客,辛修甫和他代請了幾個客人,一同走到福致裡
    (薛金蓮家,只見陶觀察和著幾個人正在那裡碰和;見了辛修甫進去,連忙立起
    (身來招呼,有幾個和陶觀察不認得的人,都是辛修甫邀來的,彼此通過了名姓
    (,便又湊了一場和,兩邊打得十分熱鬧。)
    (辛修甫素來不愛碰和,便隨便坐下,留心四面一看,只見房間裡頭只有幾個娘
    (姨大姐在那裡應酬,卻不見薛金蓮的影兒。)
修 甫:(暗想)這個時候還早得狠,難道已經出了堂唱麼?
    (心上想著,口中也不去問他。)
    (坐了一回,一個人覺得無聊得狠,便對陶觀察說道)
了 一:你們在這裡碰和想來還有一會兒,我到西安坊去去就來。
    (陶觀察聽了他要走,連忙立起身來一把拉住了,再三留他坐下。)
    (辛修甫走不脫身,只得轉過身來看著他們碰和。)
    (看了一回,八圈漸漸的碰完。)
    (辛修甫留心看那薛金蓮時,依舊不見出來應酬,心上就覺得狠有些詫異。)
    (暗想:那有客人來碰了八圈麻雀,倌人還不出來應酬的道理?便悄悄的問陶觀
    (察道)
忍不住:怎麼我們來了多時,八圈牌都完了,倌人還不出來應酬,是個什麼緣故?
方 才:(陶觀察聽了呆了一呆)或者是他出局去了也未可知。
辛修甫:(笑道)堂子裡頭那有這般規矩?就是出去應局,也要到客人面前招呼一下,打
    個轉身,那有一聲兒不響就去出局的理!
陶觀察:(想了一想道)或者他沒有出去,在裡面有什麼事情罷。
辛修甫:那越發豈有此理!倌人們掛著牌子做生意,應酬客人就是天字第一號的要緊事情
    ,要是客人來了不肯應酬,又做什麼生意呢?
    (陶觀察一時聽了說不出什麼,只搭訕著叫娘姨們擺起檯面來,一面請辛修甫和
    (眾人寫好局票,發了出去,一面起過手巾,請那一班客人入席。)
    (那一班客人,連著陶觀察自己算上去,通共十一個人,今天的酒本來是個雙台
    (,十一個人坐著還是十分寬綽。)
    (辛修甫見大家已經定坐,薛金蓮依然不見出來,那班娘姨連一句客氣話兒也不
    (說,逕自上來斟酒。)
    (陶觀察倒還沒有什麼,辛修甫和陳海秋等一班客人見了他們這般怠慢,一個個
    (心上不快活起來。)
    (辛修甫實在熬不住了,便冷笑一聲,對著那一班娘姨道)
辛修甫:你們先生究竟到那裡去了?我們來了半天,沒有見著你們先生的面,只怕上海地
    方的堂子,沒有這個規矩罷?
    (那班娘姨聽了辛修甫發起話來,大家都呆呆的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說不出一
    (句話來。)
    (停了一回,一個娘姨方才開口說道)
停了一:對勿住,陶大人搭仔各位大人,倪先生來浪吃飯。
修 甫:(聽了又冷笑一聲道)我們來了這大半天的時候,難道你們先生一逕在那裡吃飯
    的麼?一頓飯要吃到這個時候,你們先生真真是個飯桶了。
    (幾句話把大家聽得都笑起來。)
    (一個大姐聽著辛修甫的口風來得利害,便回轉身來,一直跑下樓去。)
    (直等到客人叫的倌人一個個都到齊了,還是不見薛金蓮的影兒。)
    (一班客人個個都覺得有些氣忿,有幾個不好意思發作出來,只有陳海秋十分性
    (急,便嚷著說道)
陳海秋:客人們差不多都要散了,怎麼倌人還不見出來,這是什麼緣故?
    (陳海秋叫的東尚仁范彩霞坐在陳海秋後面,把陳海秋拉了一把道)
陳海秋:勿要囁,別人家格事體,阿關得耐啥事,嚶嚶喤喤,吵勿清爽,用勿著耐實梗格
    起勁啘!
陳海秋:你不曉得,我們已經來了半天,連倌人的影兒都沒有見著,要不和他頂真一下,
    他還把我們這班客人都當作一些兒不懂的曲辮子呢。
    (范彩霞聽了,把嘴一披道)
范彩霞:好哉好哉,勿要勒浪像煞有介事哉。
    
    
219**時間: 地點:
    (正說著,薛金蓮從外面走了進來,見了陶觀察和辛修甫等一班客人也不開口,
    (揚著個臉兒待理不理的,把個嘴唇皮略略的動了一動,也算打過了招呼。)
    (辛修甫見了薛金蓮出來,以為他一定要說幾句「對不起」的客氣話兒,或者在
    (眾人面前斟一巡酒,胡弄局兒的過了場面,也就過去了。)
    (那知他坐在陶觀察背後,還沒有坐到五分鐘的工夫,霍的立起身來;對著陶觀
    (察只說得一聲)
立起身:倪出堂唱去。
    (竟自頭也不回,轉身便走。)
    (滿台的客人,見了薛金蓮對著陶觀察這般模樣,不知道到底是怎麼的一回事兒
    (,一個個都眼睜睜的看著陶觀察,又不好意思問他。)
    (陶觀察見薛金蓮走了,倒一些兒沒有怪他的意思,好像沒有這件事的一般。)
    (辛修甫本來在那裡和龍蟾珠講話,見了薛金蓮這樣情形,實在氣他不過,笑道
    ()
冷笑一:好大架子的倌人,我倒從來沒有見過,等會兒等他來了,我倒要來問他一下,吃
    把勢飯的人懂規矩不懂規矩?
    (陶觀察起先聽了陳海秋的一番話兒,心上已經有些不狠高興,又被辛修甫這樣
    (的一說,心上更不舒服,只得對辛修甫道)
陶觀察:我們當客人的人,逢場作戲,原是出來尋開心的,倌人們應酬不到,做客人的只
    要原諒些兒也就是了,何必這樣的頂真呢?況且我們賞識的是他的人,不是賞識
    他的應酬,就是應酬差些卻也不妨,我勸你將就些兒,不要挑他的眼罷。
對著他:(又)我原是和你代抱不平,和你爭這一口氣兒,你既然自家願意這般,那也不
    必說起。本來人家捉你的瘟生,與我什麼相干?
    (陶觀察聽了,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支支吾吾的說道)
自 己:你們不要只顧一味的說他不好,其實他也有他的好處。據我看來,他那一派的形
    容舉止,狠有些兒良家女子的樣兒……
    (辛修甫不等他說完,早哈哈大笑道)
辛修甫:罷了罷了,我也不來管你們的閒帳,你也不必這樣的掩耳盜鈴。
    (正還要說下去,忽然一陣香風,早見姚紅玉急急忙忙的走進來。)
    (寶髻垂雲,蛾眉掠月,不施脂粉,只淡淡的在嘴唇上點一點胭脂,走進來就坐
    (在陶觀察背後,玉容寂寞,半晌無言。)
    (陶觀察正在一肚子的不快活,見他來了,就盛氣)
對 他:客都散了一半,你還來做什麼?
對 他:(姚紅玉抬起頭來,把兩個批頭在陶觀察頭上一推,咬著牙齒說道)耐格個人…
    …
    (說了一句,就咽住不說,眼中早掉下淚來。)
方 才:(停了一停)耐自家想想,良心到仔陸裡去哉?
    (陶觀察聽了他這般說法,究竟撫心自問有些對他不起的地方,便也淡淡的安慰
    (了他幾句,姚紅玉便起身去了。)
    (辛修甫見時候不早,便同著他的相好龍蟾珠一同到西安坊去,大家一哄而散。
    ()
    (陳海秋新做了個范彩霞,也在那裡想轉范彩霞的念頭。)
    (這個范彩霞更比不得薛金蓮,是個大名鼎鼎的倌人,和那四大金剛的名氣差不
    (多,那裡看得上陳海秋這樣的一個人!但是范彩霞平日之間最愛的是姘馬夫、
    (姘戲子,在客人那裡千方百計弄來的昧心錢,依舊給那一班馬夫、戲子騙得乾
    (乾淨淨;更兼他向來服飾奢華,用錢揮霍,一連的進款那裡夠他的用度?拖了
    (一身的虧空再也彌補不來。)
    (這個陳海秋是范彩霞那裡用錢最多的客人,所以范彩霞當著他的面兒,卻也不
    (肯得罪他,只不叫他近著自家的身體。)
    (憑著陳海秋怎樣的用錢,總不肯露出一個字兒留他住夜。)
    (陳海秋想來想去想了無數的法兒,報效了許多的和酒,只指望范彩霞留他住夜
    (,那裡知道鬧了幾個月,依然還是一個不成功。)
    (陳海秋焦躁起來,便也去尋著了辛修甫和他商議。)
    (辛修甫也想不出什麼法兒,回方才對陳海秋說道)
想了一:只有這一個法兒,卻不知用起來中用不中用。這個范彩霞是著名倒貼的寶貝,現
    在差不多將近過年,這個寶貝一定是過不去的,你趁著這個當兒,除了還帳之外
    ,格外借給他幾百塊錢,這件事兒一定到得手來。你說我這個主意可好不好?
    (陳海秋聽了大喜,便拍著手道)
陳海秋:你的主意果然不差,我就照你這個法兒做去,一定沒有不成的。
修 甫:雖然如此,但是我保是保不來的,只好碰你自家的運氣罷了。
    (陳海秋聽了辛修甫的話兒,高高興興的竟到東尚仁范彩霞家來。)
    (走進房間,見范彩霞一個人無精打采的坐在那裡,房間裡頭連娘姨大姐也不見
    (一個。)
    (范彩霞見陳海秋走了進來,勉強陪著笑臉,立起身來,自家動手和陳海秋寬了
    (馬褂,拉著他坐下。)
    (陳海秋剛要開口,早見娘姨阿金、大姐阿玉兩個人勾肩搭背,一路嘻嘻哈哈的
    (笑進來。)
阿 金:(見了陳海秋)咦,陳老幾時來格?
陳海秋:我剛剛來的。你們什麼事兒這般高興?
    (阿玉聽了,又掩著口「吱吱格格」)
    (的笑起來。)
范彩霞:(皺著眉頭道)勿得知啥格事體,實梗格高興。
    (說著便拿過一支金水煙筒,裊裊婷婷的走過去,和陳海秋並肩坐下,親自和他
    (裝了幾筒煙。)
    (陳海秋見范彩霞忽然這般的要好起來,心上十分歡喜,覺得渾身的骨頭都有些
    (癢颼颼的,便順手把范彩霞抱了過來,坐在自己的身上。)
    (范彩霞趁勢把纖腰一扭,一個身體便倒在陳海秋的懷中。)
    (陳海秋鼻中聞著范彩霞頭上的一股頭油香氣,不覺色心大動,低下頭來,臉貼
    (臉的揉了一揉。)
范彩霞:(故意嗔道)勿要實梗哩。
    (海秋也不理他,只仔仔細細的瞇著一雙眼睛,看著范彩霞的臉兒,目不轉睛的
    (只顧呆看。)
口 中:(范彩霞被他看得別過頭去)啥格好看呀,阿是勿認得倪?
    (說著便又格格的笑。)
阿 金:(在旁邊說道)勿要實梗高興哉。今年年底下格開銷,耐阿曾自家轉轉念頭,勿
    要到仔格格辰光弄勿落。
范彩霞:(聽了歎了一口氣道)橫豎總歸弄勿落,叫倪也嘸說法。
阿 金:陳老搭耐一逕要好煞格,耐還是搭陳老商量商量罷。
    (范彩霞聽了也不言語,只把一個脂香粉膩的臉兒緊緊的貼在陳海秋肩上,瞟了
    (阿金一眼道)
范彩霞:耐倒說得實梗容易,只怕陳老勿見得相信倪呀。
    (說著橫波斜溜,寶靨生春,向著陳海秋嫣然一笑。)
    (陳海秋被他一陣揉搓,心上早糊裡糊塗的沒有了主意;又被他這般一逼,更加
    (心蕩神迷,捉摸不定,不因不由的說出幾句話來。)
    (正是:
    (  風情霞思,鶯花南國之詩;紙醉金迷,雲雨巫山之夢。)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九十三回 花低月亞虛度春宵 鳳去台空可憐良夜)
    
    
220**時間: 地點:
    (且說陳海秋被范彩霞一陣巴結,巴結得十分歡喜,便不因不由的問道)
陳海秋:你今年的生意怎麼樣?核算起來夠開銷不夠開銷?
范彩霞:(聽了便長歎一聲道)勿要說起,房飯鈿搭仔菜鈿,才欠得一塌糊塗,外勢格帳
    收煞收勿下,格兩日倪也嘸啥念頭轉,只好弄到陸裡是陸裡格哉。
海 秋:你的客人有錢的也多得狠,為什麼不去問他借幾百塊錢來開銷一下,也就過去了
    ,難道他們還會不答應麼?
    (彩霞聽了,把頭一扭道)
范彩霞:阿呀,耐倒說得實梗容易,耐阿曉得故歇格班客人,用起銅鈿來才要稱稱斤兩,
    格末叫來得精明。俚只要勿漂仔倪格帳,已經算俚好格哉。耐還要去問俚借啥格
    銅鈿,格末勿客氣,兩個去換俚一個,陸俚有啥個個客人才像耐陳老實便介。
    (陳海秋聽了這幾句話兒滿心歡喜,口中卻對他說道)
陳海秋:我也不見得一定就怎樣的大量,你不要在這裡灌我的米湯。
范彩霞:倪是勿會灌啥格米湯格,要末耐……
    (說到這個地方,把臉一紅,飛了陳海秋一眼,低著頭微微一笑。)
    (這一笑,就把陳海秋的一個身體酥了半邊,動彈不得。)
范彩霞:(又聽得范彩霞郎然說道:「格號閒話,啥人高興去搭俚篤說呀,洋鈿拿勿著,
    (白白俚坍仔自家格台,想起來啥犯著呀,勿比耐洛勒浪倪搭,賽過搭倪自家人
    (一樣,搭耐講仔也無啥希奇」說著更把一個身體緊緊的往陳海秋懷中貼了一貼
    (,附著陳海秋的耳朵低低說道)耐一逕啥洛勿來介,倪有幾幾化化心浪向格閒
    話要搭耐說。
    (這一來,更把陳海秋弄得遍身癱軟,好似雪獅子向火……融化了半邊,張開了
    (一張大口再也合不攏來。)
    (停了一回,向范彩霞道)
方 才:你有什麼話兒,何不趁著這個當兒和我講個明白。
    (彩霞聽了暗暗的好笑,本來是隨口講的一句話兒,那裡真有什麼說話,瞪了陳
    (海秋一個白眼道)
只 得:耐格人啥實梗性急呀,晏歇點慢慢裡搭耐說。
    (陳海秋聽了,這一刻兒的心上高興,在下做書的也形容他不來,只對著范彩霞
    (呵呵的癡笑,笑了一回,問著范彩霞道)
方 才:你過年要借多少錢,只顧問我拿就是了。
便 也:(范彩霞聽了)勿瞞耐說,倪間搭過年格開銷,一塌刮仔總要五百洋鈿。
    (陳海秋不等他說完,便接下去說道)
陳海秋:五百塊錢,什麼大不了的事,也值得急到這個樣兒。
    (說著,便叫阿金去抄局帳。)
    (阿金走了出去不多時,拿著一篇局帳走進來,陳海秋接過去看一看,只見通共
    (三十幾台酒,一百幾十個局,差不多也有四百塊錢的光景。)
    (陳海秋看了,便從身邊取出一張一千塊錢的匯票來,交在范彩霞手內)
口 中:這一千塊錢除了你借的五百塊錢,還有四百塊錢局帳,這餘下來的一百塊錢,就
    算了手巾送禮的開銷罷。
    (范彩霞見了,登時滿面天花的伸手過去,把票子接了過來,卻還說道)
口 中:謝謝耐,借仔幾化洋鈿撥倪,總算耐搭倪幫仔一個忙,勿然是今年底下倪直頭一
    塌糊塗哉。
    (陳海秋聽了,便低低的問著范彩霞道)
陳海秋:今天晚上你打算怎麼樣呢?
    (范彩霞聽了,不由得春壓肩梢,紅生寶靨,一言不發的只看著海秋笑。)
    (陳海秋又問了一聲,嗔道)
范彩霞:曉得哉,耐格人啥是實梗格介,晏歇點……
    (說了這三個字兒,便頓住了口不說下去。)
    (正在這個時候,下面相幫高聲叫道)
忽 然:姓王格叫到一品香,姓陸格叫到金谷春,姓洪格叫到謙吉裡。
    (范彩霞聽了,故意眉頭一皺,立起身來口中咕噥道)
范彩霞:格排斷命客人,格末叫來得討厭,倪格碗把勢飯也吃得恨盡恨絕格哉。
    (說著,便又去陳海秋耳邊說了幾句,不知說的是些什麼,見陳海秋連連點頭。
    ()
    (范彩霞換好了衣服,對著陳海秋道)
范彩霞:陳老,對勿住,倪出堂差去,耐勿許去格哩。
陳海秋:你出去應局,料想不是一刻兒的工夫,我去一去再來罷。
范彩霞:(聽了不依道)倪勿要,耐搭我好好裡坐來浪。
陳海秋:(說著回過頭叫阿玉道)耐搭倪看好仔俚,勿要放俚出去。
陳海秋:(哈哈的笑道)好得狠,索性把我當起犯人來了。
    (范彩霞又吩咐了阿玉幾句,自己同著阿金走了。)
    (陳海秋坐著等了多時,范彩霞還沒有回來,這個時候已經將近年底,堂子裡頭
    (沒有什麼客人。)
    (陳海秋一個人坐在那裡,呆呆的等了又等,等得陳海秋焦躁起來,跳起身來要
    (走,又被阿玉死命攔住,不放他走。)
    (正在扭結固結,忽見阿金氣喘吁吁的走了進來,陳海秋以為范彩霞回來了,登
    (時又坐了下來。)
阿 金:(只見走過來對著他說道)先生勒浪謙吉裡洪公館裡向代碰和,格格客人格末叫
    氣數,碰仔八圈倒說再碰八圈,定規要倪先生搭俚代碰,倪先生恐怕陳老勒浪等
    仔心焦,叫倪趕轉來搭陳老說一聲,先生說請陳老勿要性急,俚就要轉來快哉。
    (說著又叫了阿玉,兩個人到後房去嘁嘁喳喳的講了幾句不知什麼話兒,阿金便
    (要要緊緊的走了。)
    (陳海秋本來等得十分焦躁,一定跳起來要走,卻聽了阿金的幾句話兒,不知不
    (覺又軟綿綿的坐了下來。)
    (又等了一點多鐘,看看身邊的表時,差不多將近兩點鐘了,直把一個陳海秋等
    (得意懶心灰,神疲氣索,要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毅然決然的走了罷,眼看著這樣
    (的到口饅頭覺得有些捨不得,想了一回,心上轉一個念頭道)
了 一:他既然特地叫阿金回來把我留在這裡,自然就要回來的,如若不然,他又何必這
    樣的騙我呢?
    (正想著,端了一個茶碗進來遞給海秋道)
阿 玉:陳老吃一點點杏仁露。
    (陳海秋正在口渴,接過來一口氣就喝了一個乾淨,歪在炕上覺得有些睡意,朦
    (朧的上眼皮找不起下眼皮來,便不覺和懵騰睡去。)
    (這一覺不知怎樣的直睡到紅日三竿,方才覺得有個人在他身上亂推亂搡的。)
    (搡了一回,海秋猛然驚醒,睜眼看時,只見范彩霞和娘姨阿金、大姐阿玉一班
    (人都立在面前。)
    (范彩霞一面推著,叫道)
一 面:陳老,辰光勿早哉,啥洛實梗好睏介?
    (陳海秋擦了一擦眼睛坐起身來,心上還有些模模糊糊的,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早
    (忘記了一半。)
    (看著范彩霞,呆了一回方才彷彿有些記起昨天的事來,卻不知道范彩霞什麼時
    (候回來,自己又怎樣的會一覺直睡到這般時候,想來想去不得明白,問著范彩
    (霞道)
只 得: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昨天晚上直等你到四更時候,你還沒有回來,不知怎樣
    的我自己也困倦起來,直睡到這個時候。
    (范彩霞聽了幾乎要笑出來,恐怕被陳海秋覺著,連忙別轉頭去忍住了笑,打了
    (兩個呵欠,方才開口說道)
范彩霞:倪撥格個斷命客人一逕要拉牢仔搭俚碰和,煞死格勿肯放,倪心浪向牽記仔耐,
    幾乎急殺快,一直搭俚碰到仔天亮,剛剛完結,倪轉來仔也嘸撥幾化辰光。
    (陳海秋見了范彩霞這樣的一個人,婷婷裊裊的立在面前,兩鬢惺忪,春情滿面
    (,那兩邊頰上隱隱的透出兩朵桃花,越顯得皓齒明眸,丰神絕世。)
    (想起昨日的事情來,自己覺得十分懊惱。)
    (暗想好容易得著了這個機會,看著一個大肥的河鴨蓋在鍋子裡頭的,夢想不到
    (會出了這樣的岔兒,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是紅日滿窗,料想是不能的了,便似笑
    (非笑的對彩霞說道)
自 己:我昨天晚上了你的當了。
    (彩霞聽了不覺面上一紅,春色橫眉,嬌羞上臉,走過來附著海秋的耳朵道)
范彩霞:耐勿要噪囁,教倪阿要難為情!
    (陳海秋聽了便不開口,立起身來胡亂洗了一把臉,便走了回去。)
    (到得晚上,陳海秋一個人又跑到范彩霞那邊來,一團高興的要想在他那裡請客
    (。)
    (那知到得范彩霞大房間裡頭,范彩霞的影也不見,只有大姐阿玉一個人坐在那
    (裡。)
    (問他先生那裡去了,把嘴往後面一努道)
阿 玉:倪先生來浪生病,耐進去看看俚十虐。
    (陳海秋聽了十分怪詫,剛才自己走的時候,明明的范彩霞還是有說有笑的並沒
    (有什麼毛病,怎麼一會兒的工夫就會生起病來。)
    (想著,便自己走到後面房間裡去看他。)
    (只見范彩霞擁著一條湖色縐紗的綿被,和衣睡在鐵牀上;娘姨阿金正坐在牀沿
    (,和他密密切切的講話。)
便 也:(見阿玉同了陳海秋來進來)阿呀,格搭地方齷齪煞格,耐還是外勢去坐歇罷。
陳海秋:不要緊,我聽見你無緣無故的生病,所以來看你一下,你們何必同我這般客氣。
    (彩霞聽了,瞅了阿玉一眼道)
范彩霞:倪嘸啥病呀,耐末總要實梗瞎說瞎說。
阿 玉:耐自家昨日仔夜裡向出堂差受仔風寒,一逕勒浪吵肚裡痛,倒要叫倪瞎說,倪倒
    一點點才朆瞎說十虐。
便 也:(陳海秋聽了)為什麼肚子痛,大約是昨天晚上受了寒罷?
范彩霞:(搖搖頭道)倪格肚裡痛是老毛病呀,日常格辰光一逕要發格,到仔一個月……
    (范彩霞說到這裡,看著海秋一笑,頓住了口不說下去。)
    (海秋看了,不懂他是什麼意思,正待問時,從旁邊接口說道)
阿 金:陳老耐勿曉得,倪先生一逕有個痛經格毛病,一個月裡向到仔歸格辰光,就要發
    一轉肚裡痛格毛病,郎中先生勿知請仔幾幾化化,總歸醫勿好。
    (阿金說到這裡,伸過手來他打一下道)
范彩霞:耐格號人,總歸歡喜實梗瞎三話四。
阿 金:陳老亦勿是啥別人,搭俚講講也無啥希奇啘。
    (陳海摟聽了,心上大大的不高興,明曉得自己的事兒又是不成功的了,卻又不
    (便說出什麼來,只得嘿嘿無言,悶在心裡。)
    (范彩霞見了陳海秋一言不發,知道他心中不樂,便把纖手對他招招,叫他走過
    (來坐在自己身旁,和他低低的講了幾句,又對著他笑道)
范彩霞:對勿住,只好屁股裡吃人參……後補格哉。
    (陳海秋聽了只得點一點頭。)
    (又坐了一回,范彩霞催他回去了。)
    (在陳海秋的意思,還只當著范彩霞不是有心騙他,不過自家的運氣不通,所以
    (剛剛碰得這般湊巧,指望以後還要和范彩霞怎樣的蛺蝶雙飛,鴛鴦顛倒。)
    (那裡曉得上海堂子裡頭倌人的伎倆,真真的好似那九尾神狐,通天魑魅。)
    (那些哄騙客人的方法千變萬化,層出不窮。)
    (這些做嫖客的人,又一大半都是些曲辮子、土老兒,那裡是他們的對手?正是
    (:
    (  碧城十二,蒼茫情海之波;弱水三千,縹渺蓬萊之路。)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交代。)
    (第九十四回 陳海秋痛恨范彩霞 章秋谷重遊安塏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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