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 至 第一五〇
141**時間: 地點:
(再說章秋谷住在蘇州,專等貢春樹到來同走,卻沒有什麼事情,只天天和陸仲
(文、方小松在堂子裡頭打混。)
(等了幾天,貢春樹還不見來,秋谷甚是焦躁。)
(那一天秋谷住在棧中,直睡到午後方才起身,略略吃些點膳,覺得甚是無聊,
(便走到宋子英房內,打算要和他談談。)
(剛剛走進房門,只見子英房內擠了一房的人,坐得滿滿的,七張八嘴的不知在
(那裡談論些什麼。)
(秋谷覺得不便,縮住了腳,正待退出,早被宋子英看見,連忙立起身來招呼進
(內。)
(秋谷見他房內人多,不願意進去,對著子英搖搖頭道)
秋 谷:你只顧招呼朋友,不必同我客氣。我們停會在王黛玉那裡見罷。
(宋子英見他不願進房,只得罷了,卻再三囑付)
只 得:少停一定要到王黛玉家,我在那邊等你。
(秋谷答應了,便信步走出棧門,想到王小寶家去,問一聲陸仲文可在那裡。)
(走得不多幾步,劈面來了兩擔行李,十分沉重,看那挑夫樣兒挑得甚是吃力,
(頭上的汗就如珠子一般。)
(行李後面跟著一個人,低頭急走,身上衣服雖然華麗,卻寬袍大袖的不合時樣
(,看他那樣子就是一個壽頭。)
(那人跟著兩擔行李,急急的轉了一個彎。)
(不防章秋谷正在那轉角上走來,正和他撞了一個對面,那人低著頭兒,那裡看
(見?竟是一直的向章秋谷懷裡撞來。)
(兩邊避讓不及,躲閃不開,眼看著就要撞在一起,幸虧章秋谷眼明手快,伶俐
(非常,見對面有人直撞過來,急把身子略略一偏,趁著勢兒就讓了開去。)
(對面的人來得勢猛,那裡收得住步兒,又被章秋谷把身子往左一偏,上面撞了
(一空,腳下絆了一絆,立腳不住,一個狗吃屎直撲下去,跌得他脊背朝天,胸
(膛著地。)
(兩旁走路的人看了這般光景,一齊大笑起來。)
(秋谷也甚是好笑,反立定了腳看他。)
(只見他跌在地下,扒了半天還扒不起。)
(秋谷倒有些過意不去起來,走過去,輕輕一把就把他拉了起來。)
(看他的面貌時,獐頭鼠目,縮嘴短腮,不像是本城人氏,果然聽他開出口來,
(是安徽一帶的聲氣。)
(當下那人跌了一交,跌得他渾身生痛,正在扒不起來的時候,忽然秋谷過來把
(他扶起,不免倒謝了幾句,便各自分頭走了。)
(秋谷回頭看時,見他跟著挑夫逕到長安棧裡去了。)
(秋谷暗想:原來也是住棧的人,卻也不去管他。)
(一直就走到王小寶家,一問陸仲文不在那裡,並連王小寶也不在家,和仲文一
(同去坐馬車去了。)
(娘姨要請秋谷進房略坐,秋谷不肯。)
(走出王小寶的大門,見有幾部馬車停在道左,正在那裡兜攬客人。)
(還有幾匹川馬,一般的歇在路旁,錦轡雕鞍,昂頭掉尾,形狀甚是神駿。)
(秋谷暗想:怎麼馬路上邊也有這般好馬?正要近前打量,不防馬車上有兩個馬
(夫認得秋谷,曉得就是上半年餘香閣點書、甘棠橋跑馬的章老爺,便圍將攏來
(,你言我語的兜搭,要想做秋谷的生意。)
(秋谷正在納悶,便揀了一部繡花靠枕、閃光紗車垫的馬車。)
(那兩個馬夫都穿著一身外國紗的號衣,精光射目。)
(正是:
( 珠簾十里,誰家白面之郎;玉漏三更,何處行雲之路。)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馳寶馬爭看綠衣郎 博梟廬埋冤曲辮子)
142**時間: 地點:
(且說章秋谷揀了一部最精緻的馬車,叫馬夫放到石路口金媛媛家門口等候,自
(己卻不坐馬車,又揀了一匹小川馬,把右手在馬鞍略略的一搭,飛身而上,馬
(夫遞過絲鞭,秋谷加上一鞭,追上前面的馬車。)
(到了金媛媛門口,跳下馬來急急的進去。)
(不一刻,同了金媛媛出來,叫他坐上馬車,自家依舊騎馬相隨。)
(到了馬路中間,秋谷騎在馬上放出手段,帶緊絲韁,馬後股連加幾鞭,那馬放
(開四蹄,就如騰雲駕霧一般往前跑去。)
(秋谷揚鞭攬轡,意態自豪,一霎時早追過了幾十輛馬車,耳邊只聽得呼呼風響
(。)
(那些馬路兩帝的住家倌人,到了三四點鐘差不多夕照銜山的時候,一個個坐在
(洋台凴欄眺望,見秋谷騎在馬上靈便非常,更兼衣服鮮華,形貌秀麗,那馬飛
(一般的在馬路上往來馳驟,風吹衣袂飄飄欲仙。)
(那些倌人見了,不約而同齊聲喝采。)
(秋谷在馬上聽見甚是得意,跑了幾個圈子方才勒轉馬頭,追上金嫒媛的馬車,
(慢慢的走。)
(又跑了幾趟,已經將近上燈,秋谷也覺興盡,同著金媛媛回來,開發了馬夫,
(把金媛媛送到樓上。)
(想著宋子英約他在王黛玉家,恐他久等,便走到黛玉院中。)
(一問宋子英已經來了一趟,有什麼朋友約他出去說話,臨走的時候,招呼房間
(裡娘姨,請秋谷進房坐等。)
(秋谷也無可不可的進房坐下,王黛玉陪著。)
(閒談了一回,宋子英還不見來,秋谷覺得無味。)
(正待立起身來要走,忽見門簾一起,走進一個人來。)
(秋谷以為定是宋子英來了,豈知定睛一看,竟不是宋子英,就是方才在長安棧
(門口跌了一交的那個壽頭碼子,又換了一身簇新的衣服,後面還跟著一個人,
(匆匆的舉步進房,正和章秋谷撞個正著。)
(王黛玉見了兩人,也不認得,還只認是和秋谷相識的熟人。)
(秋谷當時摸不著頭腦,見他們無緣無故的闖進房間,不覺怒從心起,豎起雙眉
(,剛才罵了一句)
開 口:你這兩個糊塗蟲,怎麼人也不認識,亂闖別人的房間?
(正還要罵下去,猛見門外又走進一個人來,大笑道)
哈 哈:不要罵了,都是自己一家人。
(秋谷聽丁,方才住口不罵,舉眼看時,原來第三個進來的人便是宋子英。)
(秋谷曉得自家性急了些,卻又不肯認錯,只得向宋子英笑道)
秋 谷:我一時失口,得罪了你的貴友,莫怪莫怪。但是還有一層道理,不能怪我出口傷
人。為什麼呢?這裡王黛玉院內是你宋子翁做的地方,這兩位既是初到此間,你
卻不該讓他先走,自家倒反縮在後面。我看見了他們兩位,只認是闖房間的客人
,所以開口罵了幾句。你想這件事兒可不是你的錯處麼?
(宋子英不等說完,笑道)
哈 哈:算了算了,就算是我的錯處何如?你不曉得我們這位同鄉,沒有到過蘇州、上海
,老實說是個曲辮子兒,不懂堂子裡頭的規矩。他們剛剛走上樓梯,便三腳兩步
的走進房門,我那裡追趕他們得上!恰恰的來遲一步,你已經在房裡罵起來。你
想想,叫我那裡有這麼的長腳?
(秋谷聽了不覺好笑起來,不再去和他說話。)
(回過頭來,便問那兩人的姓名,彼此寒暄了一回。)
(原來那先走的叫蕭靜園,便是宋子英說的鄒觀察派來辦事的賬房;後隨的叫汪
(慕蘇,也是宋子英的親戚,到蘇州來頑的。)
(當下一一通名已畢,章秋谷留心打量二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
(看了半晌,覺得這兩人的形景甚是好笑:身上的衣服雖然華麗,卻真有些像曲
(辮子的樣兒,坐在那裡動也不敢動,頭也不敢抬,低著頭目不邪視,好像高僧
(入定一般。)
(蕭靜園更是好笑,他聽見宋子英說他們是曲辮子,他雖然不懂,卻牢牢的記在
(心中,私自拉著宋子英問道)
蕭靜園:你剛才說的『曲辮子』是個什麼東西?我的辮子,是剛在棧房裡頭叫剃頭的打得
好好兒的,怎麼一回兒就得彎呢?
(宋子英不聽此言猶可,聽了他這般說法,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拍手彎腰,眼
(淚都笑出來了。)
(章秋谷更笑得蹲在地上立都立不直,氣都透不過來。)
(王黛玉也笑得「格格支支」的,把一方小手巾掩緊了口,兀自笑得伏在桌上,
(幾乎要滾入宋子英懷中。)
(房間裡娘姨大姐等人,一個個都笑不可仰。)
(好一會,才大家止住笑聲。)
(蕭靜園還不懂笑的是他,鼓著腮幫子,一付正經面孔)
蕭靜園:你們為什麼這般好笑,說了些什麼東西,怎麼我一句也聽不出來呢?
(宋子英聽了又笑起來,拍著蕭靜園的肩膀道)
宋子英:老弟,你算了罷,不用怄人了,這裡頭的筋絡,你那裡一回兒就弄得清楚?下回
我勸你少說些兒,省得給別人笑話。
(蕭靜園聽了,方知他們笑的是他,只把他羞得滿面通紅,一言不發;連汪慕蘇
(聽了,臉上也紅起來。)
(秋谷見了恐怕他們老羞成怒,大家不好看相,便用別的話兒忿了開去。)
(當夜宋子英和蕭、汪二人接風,就在王黛玉家吃了一台。)
(席間說起房子的事情,便向蕭靜園道)
宋子英:前天我看了一所房子,甚是合式,但是還沒有付得定洋,不知你帶了多少錢來?
蕭靜園:我雖然帶了些銀子出來,要付定銀只怕不夠。
宋子英:定銀不拘多少,就少些也不妨,明天我同你先去看一趟房子,再付定銀可好?
(蕭靜園點頭應充。)
(宋子英又和秋谷說明,要請他同進城去,秋谷也答應了。)
(當下席終之後各自散去。)
(到了明天,果然宋子英同著蕭靜園來約秋谷一同進城。)
(蕭靜園看了房子也說甚好,便問秋谷要付多少定銀。)
秋 谷:這個不拘多少,聽憑尊便就是了。
(宋子英一口答應,先付一千銀子定洋,約定日期照付,暫交秋谷代收,蕭靜園
(也就應了。)
(三人仍舊一同出城,蕭靜園因要到錢莊去照驗匯票,就在半路分頭自去,秋谷
(只同了宋子英一起出城。)
秋 谷:(隔了兩天,約付定銀的日期到了,只見宋子英走來說道)這兩天那位蕭公同著
汪慕蘇甚是奇怪,看他心神不定,好像一刻都坐不住的一般。昨天晚上沒有回來
,臨走的時候我還問他,應付的定洋明天怎樣,他說已經預備,只要去划好了票
子送來。今天到這個時候還不回來,我倒狠替他們耽著心事,不要他們兩個土地
碼子到各處混跑,鬧了什麼亂子出來,這可不是頑的。
秋 谷:他們雖然初到蘇州,料還鬧不出什麼亂子,你只顧放心。
143**時間: 地點:
(正說著,已見蕭靜園走了進來,埋冤他道)
宋子英:你怎麼這樣的忙法?昨天沒有回來,今天直到這個時候方才回棧。不知你在那裡
耽擱了一夜工夫?如今也不必說了,前天說的定洋怎樣,票子可曾帶來?
(蕭靜園聽了,低著個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宋子英連問了幾遍,不見蕭靜園答應,十分詫異起來。)
(秋谷也覺得不解。)
(宋子英立起身來,逼近蕭靜園的身旁再三追問,方見他無精打采,喪氣垂頭,
(一付不高興的樣子。)
(宋子英看了,明知事有蹊蹺,越發逼住了問他。)
(蕭靜園起初還不肯說,後來被宋子英追得急了,方才歎一口氣道)
蕭靜園:不必說了,總是我自家不好。忽然一時高興,和他們賭起錢來。一夜工夫,輸了
一千九百多兩銀子,把帶來的兩張匯票一齊輸掉,定錢是付不成的了,只好隨後
再想法兒。
(宋子英還沒有聽他說完,直跳起來道)
宋子英:怎麼說,你一夜工夫輸了一千九百兩銀子,你在此間沒有認得的朋友,怎就有人
合你賭錢,又怎的會輸這許多?你且說說我聽。
144**時間: 地點:
(此時秋谷在傍聽了,也不覺驚心,便側著耳朵聽他說些什麼。)
(蕭靜園料想隱瞞不過,實說道)
只 得:我原不認得這一班人,多是汪慕蘇的朋友,還有幾個是錢莊上人。昨日他們僱了
一號燈船,請汪慕蘇去游虎丘,連我請在裡頭。他們一班人鬧到晚上,高興起來
,便約我們二人同賭,我同汪慕蘇不合一時答應了他,胡亂入局。起先原是想贏
的,不料入局之後,有輸無贏,輸到後來,大家發起火來,便一百兩、二百兩的
重打,不到半夜,把兩張匯票一齊輸得精光。你想這件事兒如何是好?若是我自
家的錢,輸掉了也還罷了,偏偏都是東家的銀子,叫我帶到蘇州和他辦事,如今
輸得兩手空空,叫我怎生設法?
(蕭靜園一頭訴說,急得滿頭是汗,那面上的形景做得甚是為難。)
(宋子英聽了,連連頓足道)
宋子英:你怎麼做出這樣的事來?如今銀子已經輸得精光,還有什麼法兒可想!你自家想
想,可怎的對得起人?
(蕭靜園聽了,那裡答應得出來,默默無言,逼得面紅頸赤。)
(宋子英又想了一回,問蕭靜園道)
宋子英:你們還是賭的牌九,還是賭的搖攤?怎會輸這許多,不要你壽頭壽腦的去上了別
人的當罷?
蕭靜園:賭的不是牌九,也不是搖攤,他們說起來叫做什麼『抓攤』,是用一把棋子蓋在
茶碗裡頭,叫人打的。
宋子英:做莊的人可是隨意抓一把棋子,把茶碗合在上邊,那茶碗上橫擱一隻筷子,等你
們大家打定,再把茶碗移開,用筷子撥著棋子的多少,可是這樣的賭注麼?
蕭靜園:一些不錯,正是這個樣兒。
宋子英:(把桌子一拍道)如此說來,你果真上了別人的當,冤冤枉枉的去送掉這許多的
錢,真是糊塗到極處的了。
(蕭靜園聽了,有些疑疑惑惑的,不肯相信道)
蕭靜園:據我看來,這個抓攤裡頭,不見得做得出什麼手腳。況且這一班人都是汪慕蘇的
朋友,料想不至於做弄著他,若說是汪慕蘇串同了別人前來哄我,我看慕蘇雖不
是一定什麼正人君子,但他是個有錢的人,決不肯做這樣的事情。更兼他昨天晚
上比我輸得更多,那裡做得出什麼花樣?我勸你不必疑心,不過我的運氣不好,
所以輸這許多罷了。
宋子英:(冷笑道)你這個人真是二十四分的糊塗,自己輸了銀錢還說沒有上當,天下那
有這般癡子!你還當汪慕蘇的一班朋友都是好人麼?他們遇著了你們這一對壽頭
碼子,不弄你們的錢,卻弄那個的錢?難道他們做了這行翻戲的生意,喝西北風
不成?
(蕭靜園聽了似乎覺得有理,便有些半疑半信起來。)
宋子英:(還未開口)說起那汪慕蘇來,自然不是有心做你,但他的為人比你更加無用,
自己已經輸得一塌糊塗,還能來照顧你麼?你說抓攤裡頭做不出什麼手腳,待我
細細的說與你聽。
他不是做莊的時候,要拿一隻筷子擱在茶碗的底面麼?這就是他們的暗號:
用一個指頭拈那一根筷子,便是做的么門;兩個指頭,便是二門;三門,四門都
是一樣。
他們一班同伙的人在旁看了,自然領會得來。這裡頭的弊病真是說他不盡,
怎的你還這樣的糊塗?
(蕭靜園聽他說得抓攤的毛病,方才恍然大悟,自家懊悔萬分。)
宋子英:如今事已過去,追悔他也是枉然,倒是你自己的事情要緊,輸了二千兩銀子,一
時那裡彌補得來?最好今天你先想個法兒,把房子上的定銀付了,其餘的或者我
再替你慢慢的彌縫,若叫我們舍親曉得,你這碗賬房的飯那裡還吃得成?
蕭靜園:我正要請你和我想個法兒,你在此間認得的人多了,或者有些法想,也未可知。
宋子英:(皺著眉頭道)我雖然有些認得的朋友,卻沒有通融錢債的交情,你何不到汪慕
蘇那邊暫借一二千銀子,救了如今的燃眉之急,隨後便好慢慢商量。
(正是:
( 欲擒故縱,淮陰背水之兵;一擲千金,劉毅呼盧之技。)
(欲知以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蕭靜園輸錢重約賭 王雲生設計報前仇)
145**時間: 地點:
(且說蕭靜園聽了宋子英的話,連連搖手道)
皺著眉:你還要提起汪慕蘇,還當他是什麼慷慨人物麼?我不然也不至於到此刻回來,就
是在汪慕蘇那裡坐了半天和他商量,要向他暫借一千銀子湊著付今天的定錢,慢
慢的再設法還他。誰知他非但分文不借,反把我數說了一場,說我不應這樣的荒
唐,剛剛到得蘇州,便把帶來的銀子一齊輸掉。又說他現在雖有幾千銀子,因為
昨天輸多了,要做翻本的本錢,那有多餘的錢出借。嘮嘮叨叨的說了一大篇兒,
我被他氣得昏了,一句也沒有回答他,只得跑回棧房向你設法。你還沒有曉得汪
慕蘇的脾氣,輸起來一千八百,三千五千,不以為奇。越是輸得利害,越是賭得
利害。若是有個朋友要問他設法借錢,他就立刻翻轉面皮,回答得斬釘截鐵,真
猜不出他是個什麼性情。
(宋子英聽了,沉吟中語,回方又問道)
停了一:昨天晚上慕蘇輸了多少,可曾拿來現錢來麼?
蕭靜園:(蘇)慕蘇輸得比我更多,輸了三千一百多兩銀子。見他拿了一張三千兩的莊票
出來,其餘的多是現洋。
宋子英:(詫異道)你們總算是書房賭,怎麼會輸這許多?
蕭靜園:我是輸到後來發了火性,打得大了,所以輸了這些。慕蘇自己雖然打得不大,卻
專愛移吃別人的注目,把別人壓的不論多少,通通吃到自己一門,開出來偏偏又
被莊家吃了,慕蘇卻要照數賠人,所以上家雖然贏錢,下風卻個個不輸,單單的
輸了我們兩個。你想這不是性氣麼?
宋子英:(撲嗤的冷笑了一聲道)明明是你們兩個壽頭去上了他們的圈套,卻還在這裡糊
塗。如今錢已輸掉,追也追不轉來,你做了這一筆虧空,總要想個法兒才好,難
道憑他這樣麼?
(蕭靜園聽了,呆了一回方開口道)
蕭靜園:你想我初到此間,有什麼法兒好想?不比你在此地長來長往,無論如何總有幾個
熟人,這件事情總要仰仗你的大力替我想個法兒,料理開了我自然日後也有補報
得著你的地方,千萬不要推諉。
(說著,就立起身來朝宋子英作了一個揖。)
宋子英:(搖頭道)我如今是個客邊,和你一樣,怎麼一刻兒工夫就借得出這許多銀子?
就是借起錢來,只好二三百銀子,多至四五百銀子,還好和你轉轉手兒,那裡湊
得出一千銀子?
(蕭靜園聽了宋子英真無法想,不覺雙眉緊鎖,滿面愁容。)
(又附著宋子英的耳朵說了半晌,彷彿都是央懇他的話兒,看那蕭靜園的神氣,
(十分著急,臉上邊顯出為難的樣子來。)
(秋谷在旁聽了半天,覺得自己叉不進話去,便立起身來要想出去,卻被宋子英
(攔住道)
秋 谷:章秋翁且請坐下,兄弟還有事情要和秋翁計議。
(秋谷聽了只好坐下。)
(只見宋子英聽了蕭靜園的說話,一會兒點,一回兒搖頭,不知他心上想些什麼
(。)
(直到蕭靜園把話說完,宋子英也不言語,默然半晌,好像心上在那裡打算什麼
(事情,約有兩刻鐘的工夫。)
(秋谷看著心焦,又不好走了出去。)
(又等了一回,方向蕭靜園道)
宋子英:法子是替你想了一個在此,只是我不犯著為你的事,做出這樣事情,如今也說不
得了,要救你的一時之急,只好這般辦法,拿他來頂個缸兒的了。
(這幾句話兒,不但蕭靜園聽了摸不著頭腦,連章秋谷也不懂起來,急急的要聽
(他說下去。)
(蕭靜園更是眼睜睜的看著宋子英的臉上發怔。)
宋子英:(看了笑道)我不說個明白,你們自然不懂,在我的主意,要把你昨天晚上輸掉
的錢一齊在汪慕蘇身上拿他回來。
好在你輸的錢,都是汪慕蘇的朋友贏了進去,你本來不認得這一班人,算起
來總算是他連累你的;況且他眼見你輸了二千銀子,方才問他開口借錢,他竟是
一毛不拔,還要把你數說一番。像他這樣的嗇刻,也不是什麼有肝膽的好人,我
們就是算計了他,也算不得傷天害理。
(宋子英這一番說話說得沒頭沒腦的,蕭靜園更不知他說的什麼。)
(章秋谷素來是一個性急的人,這一下子的悶葫蘆可把他嘔得急了,向宋子英道
()
立起來:你說了半天的話,牽枝帶葉的一大套兒,我聽了半天聽不出你是什麼意思,不知
你說的到底是那一路的話兒?真是京戲裡頭《翠屏山》潘老丈說的:「你不說我
還有點明白,給你這麼一說,我可更糊塗了。」你方才的一篇說話可真把我攪糊
塗了。
(宋子英聽了,也覺好笑道)
自 己:這是我自家不好,沒有說得明白,難怪你們不懂。待我慢慢的說出緣故來,你們
就曉得了。
自 己:(說罷,便問蕭靜園道)你不是說那汪慕蘇的賭品十分利害麼?
蕭靜園:怎麼不是!這個賭法我從來沒有見過,可真是少少兒的。並且他還有一種脾氣,
不懂他是個什麼性情,你們壓著么門,他偏要吃到三門上去;你們壓在四上,他
偏要吃到二門上來;你們越是壓得多,他越是吃得高興,憑你壓得再大些兒,他
也總是要吃。若是他本來壓的進門,只要見別人跟了他一記進門,他就賭氣把自
己的注目連別人的注目,移的移,吃的吃,一齊放到出門去了。一刻兒的時候,
輸了一千二千,他卻毫不放在心上,你想這般賭法,不是有意和銀錢作對麼?
宋子英:(聽了大喜道)既是如此,這是再好沒有的了。我想他既然愛賭,只要有人約他
賭錢,他一定沒有不到的。我們何不約幾個人,湊些本錢,去把他約到此間和他
賭上一賭,彼此打個暗號,齊心捉弄著他,怕他不輸掉三千二千銀子麼?那時把
你輸掉的錢在他身上翻了回來,可不是個穩穩當當的主意?
雖然論起理來,這樣的事情不是我們做的,但是你輸了這一筆錢,事體十分
尷尬,也叫作出於無奈,不得不這樣的騰挪。況且他是個有錢的人,也不在乎這
幾千銀子,與其叫他去輸給別人,落得補補你的虧空,你想我的主意可還不差?
(蕭靜園不等宋子英說完,連連的道好道)
點一點:你這個主意想得真是聰明。一時除了這個從權的法兒也想不出什麼道路,顧不得
他平日的交情,只得是要這般一做的了。
宋子英:(宋了英道)還講什麼朋友的交情!他若還念著平日交情,見你這樣為難,就該
和你想個法子才是,難道他是拿不出銀子的人麼?
(蕭靜園聽了連聲道是。)
宋子英:(又向章秋谷道)剛才兄弟的話兒,秋翁想已聽得明白,不知可好屈尊些兒,到
那約賭的一天請秋翁等一同到場。人多了,覺得好看些兒,總請秋翁枉駕幫幫靜
園的忙。
(章秋谷起初聽得宋子英忽然想出這個主意,要翻汪慕蘇的錢,心上就有些覺得
(不以為然,卻為的與自家無涉,不好去勸阻他們,後來又聽得宋子英要約他同
(去,便想一口推辭。)
想了一:(不料一刻之間又轉了一個念頭)這件事兒,不曉得他們究竟怎生做法?我卻從
來沒有看過。到了那一天去看看熱鬧也是好的。
(想罷,便高高興興的答應了一聲。)
(宋子英不勝之喜,拱手相謝,連那蕭靜園也說了無數的好看話兒。)
宋子英:(又細細的和秋谷說明關節)只要看做莊的人拿筷子的時候是幾個指頭,倘或是
一個指頭,便是進門,趕緊先把自家的注目放到進門上去。
汪慕蘇既是這般公子哥兒的脾氣,一定要把我們的注目吃到別門上去,好顯
他的威風。你們只要壓得大些,怕不贏他三千五千銀子?只消把靜園輸的撈了轉
來,也就罷了,我們也不是做這樣事情的人。
(秋谷聽了,只得也隨口答應。)
蕭靜園:話雖如此,卻打算在什麼地方呢?
宋子英:這個地方,卻要想得穩當些兒,客棧裡是不便的,堂子裡更加耳目眾多,給他們
傳說出來不是頑的。
想了一:(想道)有了有了,你前日輸錢,是他們請你坐燈船逛虎丘。如今七月天氣,正
是游虎丘的時候,我們不如也僱一號燈船,專請汪慕蘇去游虎丘,索性連陸仲文
、方小松都請裡頭,多幾個人,也好壯壯我們的威勢,你道這般可好?
(蕭靜園聽了連連點頭,又恭維了宋子英幾句,便也散了。)
(章秋谷回到自家房內,卻不免心上有些疑惑起來,想著他們好好的忽然要賭起
(錢來,雖然他是想騙姓汪的銀錢,原與別人無涉,但是同在一起的人,免不得
(總要小心防備,不要他們內中有甚圈套,上了他的釣鉤,那時就懊悔嫌遲了。
()
(想了一會,覺得他們似乎有些形跡可疑的地方。)
(忽又回頭一想,斷沒有這個理兒,他們騙姓汪的,又不要我旁人拿出錢來,何
(必這樣的瞎費心思,多疑多慮。)
(況且姓汪的也是他們一幫,就是他們贏了他一千二千銀子,又不是外幫的人,
(與我什麼相干?再看蕭靜園的樣子,一付土頭土腦的神情,不像會什麼假話,
(就算他竟是假的,我也要看看他們到底怎樣的騙人,如何的下手,也算是我到
(蘇州來閱歷一番。)
(不要說是他們這幾個人兒,就是夏間在上海的時候,王雲生做那仙人跳的勾當
(,被他拿著了真憑實據,尚且憑著我的嬉笑怒罵,竟是無可如何。)
(這樣冒險的事情我都不怕,難道到了今日之下,倒怕了他們這幾個人麼?想到
(此間,便不知不覺的放寬心事,看著宋子英、蕭靜園這般人物好像小孩子的一
(般。)
(看官,你道宋子英和蕭、汪二人究竟是何樣的人物?原來果然是一班倒脫靴的
(賭棍、翻天印的流氓,就是王雲生的一班黨羽。)
(章秋谷夢裡也想不到,他們和王雲生都是一起的棍徒。)
(王雲生自從在上海吉升棧內被章秋谷說破機關,棧內存身不住,只得當時回轉
(蘇州。)
(可憐花了多少本錢,費了許多心血,指望好把章秋谷當場訛住,詐一注大大的
(銀錢,想不到章秋谷機警過人,精明出眾,非但弄他不倒,反被他當場叫破,
(吃了一場天字第一號的大虧,從此上海地方不能再到。)
(王雲生回到蘇州,把個章秋谷恨得咬牙切齒的,恨不得當時把他捉住通上幾刀
(,方出這一口惡氣。)
(氣到極處,只得會齊了一班流氓戲子、光棍馬夫計議這件事情,要報這個仇恨
(。)
(無奈章秋谷現在不在蘇州,也不著他的什麼花樣,想來想去想不出什麼法兒,
(只得大家歎一口氣,認個晦氣也就罷了。)
(近來王雲生因合著一班流氓在租界上拆梢,被巡捕扭到捕房關了一夜,解到工
(程局來。)
(工程局委員問了一堂,把他枷在青蓮閣門口示眾。)
(伽到一月期滿,責釋出來。)
(租界上犯了這件案情,出頭不得,只得又去給了宋子英等一班賭棍,做那翻天
(印、倒脫靴的勾當。)
(城裡狠有幾個初出茅廬的鄉紳子弟吃了他們的虧。)
(近來宋子英又看上了陸仲文,想著他濫賭狂嫖,一定有些油水,便要想個計較
(去交結他。)
(有一天,陸仲文正在蔚南村大餐館內請客,卻只有主客二人。)
(宋子英串同了細崽,叫他進去和陸仲文商量,說是客人擁擠,沒有房間,有一
(個單身客人要和他拼個座兒。)
(陸仲文是個公子出身,那肯答應,不想話猶未了,宋子英早已走了進來,對著
(陸仲文就是深深一揖道)
陸仲文:實在對不起尊駕,暫時拼個座兒。
(陸仲文見他人品不俗,衣服風華,又是這樣的謙恭客氣,一時倒翻不轉面來)
只 得:一樣多是客人,拼個座兒何妨,這間客座又不是我包下來的,何必這般客氣?
(宋子英見他答應,心中大喜,趁勢坐了下來。)
(有分教:
( 看破樗蒲之戰,五木無靈;怒揮子路之拳,流氓喪膽。)
(欲知陸仲文怎樣上他們的圈套,請看下,回便知分曉。)
(第六十回 吃大菜貴紳中計 游虎丘畫舫嬉春)
146**時間: 地點:
(且說宋子英見陸仲文答應和他拼座,歡喜非常,搭訕著就和陸仲文坐在一起,
(彼此問過了姓名。)
(陸仲文心上雖然不甚舒服,卻又沒本事叫他出去,只得略略應酬。)
(誰知不去理他還好,這一理他可就惹出事情來了。)
(宋子英放出和身本事,十分巴結,滿口恭維,把一個公子脾氣的陸仲文應酬得
(甚是歡喜,漸漸的和宋子英知己起來。)
(及至一頓番菜吃完,宋子英進門的時候預先把錢放在櫃上,搶著和陸仲文一齊
(付了。)
(陸仲文那裡肯叫他破鈔,自己拿出錢來交給侍者。)
(無奈這個細崽早已受了宋子英的賄賂,死也不肯接他的錢。)
(陸仲文無可奈何,只得罷了,臉上倒有些訕訕的樣兒,向宋子英道)
只 得:怎麼今天竟擾了你的,可不是笑話麼?
宋子英:(連忙說道)陸仲翁說那裡的話,你們二位是請也請不到的,難得今天賞我的臉
,作個小東,只要你仲翁不嫌簡慢,我就承了你的情了。
(說著哈哈的笑起來。)
(陸仲文聽他這般說法,倒不好再說什麼,只得謝了一聲,一同出去。)
(宋子英又再三拉著他們二人,到王黛玉家去打茶圍,陸仲文本是個無可不可的
(人,就答應了。)
(只有陸仲文請的那個客人再三不肯同去,就先告辭進城去了。)
(這裡宋子英見他走了,樂得少一個人,免得他在旁礙眼,便同了陸仲文到王黛
(玉家來。)
(又竭力的恭維了陸仲文一頓,那脅肩諂笑的樣兒,一時那裡形容得出。)
147**時間: 地點:
(自此一連幾天,宋子英都和陸仲文頑在一起,又請陸仲文吃了幾台花酒,陸仲
(文少不得也要回請他。)
(那消半個月的工夫,早把陸仲文騙得死心塌地,意服心輸,覺得世界之內,朋
(友之中,只有一個宋子英是大大的好人,是知己的朋友,除了宋子英一個,再
(沒有什麼別人趕得上他們兩個的交情。)
(宋子英看著陸仲文的這般堅信,差不多已經水到渠成,若要動起手來,是拿得
(住千穩萬當的了。)
(正要下手這個當兒,奇巧不巧,恰恰章秋谷同著貢春樹也到蘇州。)
(陸仲文應酬秋谷,不免也耽誤了兩天工夫,卻被王雲生的黨羽打聽著了,便邀
(了宋子英一同商議,要想報上海的冤仇。)
(大家斟酌了一回,斟酌不出個道理。)
(他們曉得章秋谷世代簪纓,出身貴介,蘇州地面自然總有相識的親朋,要和他
(打起官司來,是萬萬打他不過的。)
(這個念頭也不用去轉他。)
(只有聚起一班光棍邀他個狹路相逢,或是把他羞辱一場,打他一頓,也算報了
(這個冤仇。)
(等到他明天送官究治,一則並無證據,二則不識姓名,料想他一定無從查訪。
()
(但是又有一件難處:章秋谷自幼投師習武,技勇過人,等閒十個八個人兒近身
(不得。)
(何況蘇州這班流氓都是風吹得倒的煙鬼,那裡禁得起秋谷的尊拳,誰敢輕身嘗
(試?所以王雲生和宋子英想了幾天,終是奈何他不得。)
宋子英:(後來還是出了一個主意)陸仲文既是與他認得,我們何不想個法兒,把他們兩
個打在一起,狠狠的翻他一場,只叫姓章的大大的輸掉一注銀錢,我們也算報了
仇了。
(眾人聽了,都說宋子英的主意不差。)
(當下宋子英和一班同黨的人細細商議了一番,把諸事安排停妥,卻故意寫條子
(去請陸仲文吃酒,叫仲文代請幾位客人。)
(果然章秋谷被陸仲文拉著同來。)
(他又拿出好巴結陸仲文的工夫來巴結秋谷,果然章秋谷著了他的圈套,把他當
(作好人。)
(又假說個姓鄒的親戚要買房子,托仲文、秋谷二人代他留心尋覓。)
(章秋谷並不疑心,和貢春樹說了,同進城去看過房屋,就問價銀。)
(宋子英卻故意一口允許,又說只要等姓蕭的帳房一到就好先付定錢。)
(這個道兒,憑你是個神仙化身的人也是參他不透,免不得要著了道兒,何況是
(一個目空一世的章秋谷,一個紈袴出身的陸仲文。)
(為什麼呢?你想大凡世上的騙局,總是騙著別人拿出錢來,那有做騙子的人倒
(反拿出錢來,買所住房之理?況且房屋這件東西是生根的產業,和那金珠寶貝
(不同,不是可以騙了人家的房子就好逃走的,有這幾層道理,所以就是章秋谷
(那般利害,這樣機靈,一時也被他們糊塗住了,想不出他們的鬼計來。)
148**時間: 地點:
(如今閒話休提,書歸正傳。)
149**時間: 地點:
(且說宋子英見章秋谷已經上當,把他當作個老實商人,卻絕口不提起「賭錢」
(兩字。)
(到了付定錢的時候,故意的把蕭靜園一擠,不知不覺的把蕭靜園賭輸的一樁公
(案擠了出來,卻慢慢的從蕭靜園設法借錢,再落到汪慕蘇身上,好叫章秋谷在
(旁看著絕不疑心。)
(這樣的調度安排,真算得是韓信奇兵,陳平妙計,果然一毫馬腳也沒有露出來
(。)
(不料,章秋谷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物,雖然一時瞞過了他,那裡防備得許多破綻
(?聽他們說到「賭錢」兩字,不覺起了一番疑心。)
(又為他們要翻姓汪的錢,與自己並無干涉,又不要自己出錢,倚仗著自家膽大
(才高,不把這些人放在心上。)
(要看看他們如何的舉動,怎樣行為,也好自己長些見識,便只當沒有這件事的
(一般。)
(過了一夜,果然宋子英僱了小陳家的燈船,把章秋谷、陸仲文一同請到,只有
(方小松有事不來。)
(宋子英隔夜已經和陸仲文說得明明白白,要他幫幫蕭靜園的忙,贏了汪慕蘇的
(錢,三七開拆。)
(陸仲文本來是個愛賭的人,又聽得許他進款,自然樂得答應。)
(秋谷到得船上時,陸仲文已經來了,只有汪慕蘇還沒有來。)
宋子英:(又問秋谷)可曾備些資本,等少停入局之時,大家動手一齊重打,只要看著我
的指頭暗號,自然不差。汪慕蘇既有這脾氣,一定要把你們打的吃到別門,輸出
他的火來,定要記記重打。靜園前天輸掉的二千銀子,不怕不在他身上回來,但
總要你們二位幫他的忙才好。
(陸仲文聽了自然是一口答應。)
章秋谷:(卻微微的笑道)我雖然帶了些本錢,卻是旅資不夠,所以帶得少些。但是我兄
弟向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為的是蕭靜翁輸得多了,又是你宋子翁的意思,不
得不勉強應酬,湊你們大家的興,只是資本不多,恐怕賠不上你們的豪興。
(宋子英聽了,就覺呆了一呆。)
陸仲文:(接著道)你這個人真是多慮,本錢不夠怕什麼,放著我們這幾個朋友,難道不
和你想法不成?
宋子英:(章秋谷尚未開口)陸仲翁說的話兒一些不錯,我們本來單是算計那汪慕蘇,要
想贏他的錢補靜園的虧空。至於我們這幾個人,暗中都是一起,大家可以通融,
章秋翁不消多慮。況且我們這個法兒,原不用什麼本錢,贏了下來,大家都有些
兒好處,我曉得你們二位是不在乎此的,只算得個采頭罷了。
(陸仲文聽了,連連稱是。)
(章秋谷此時已經起了疑心,差不多心上已有三分明白,面上卻假作不知,依舊
(微微冷笑道)
章秋谷:宋子翁的說話自然不差,但我兄弟從來不要這樣的錢。這三七對分的話再也休提
。我不過看著你們二位的面情,今天和你裝些幌子。若一定提起分拆的一層說話
來,我卻立刻就要告辭,不敢領教了。
(宋子英和蕭靜園聽得章秋谷的說話來得鋒芒,曉得事體有些不妙,那面上頓時
(就變了顏色,發起楞來。)
(章秋谷冷眼看他們的神氣,心中已猜著了五分,卻又恐怕被他們看出,倒回過
(臉去,故意尋些閒話和陸仲文隨口攀談。)
(宋子英停了一刻方才回過面色來,立起來便向秋谷打了一躬)
宋子英:既是如此,我也不敢勉強,但是承秋翁這般關切,義氣過人,我和靜園只好放在
心上,隨後補報的了。
(蕭靜園在旁聽著,也跟著宋子英打了一拱。)
(章秋谷連忙還禮,不免又謙讓了幾句。)
(陸仲文見了卻大不為然,咕嚕者道)
口 中:你這個人的脾氣實在希奇,放著教你贏錢,你卻自家不要,天下那有這般癡子!
要曉得如今世上,憑這良心天理是萬萬行不去的。只好把你這個良心暫時收拾起
來,或者將來還有得法的日子。
(秋谷聽了只是微笑,也不回言。)
(陸仲文正在說著,汪慕蘇已經來了,坐了一乘簇新的藍呢中轎,跟了兩個年輕
(的俊俏跟班。)
(轎子停在岸邊,汪慕蘇走出轎來,這裡的船家早已搭好扶手,扶著汪慕蘇慢慢
(的走上船頭。)
(宋子英和蕭靜園一齊迎到頭艙,汪慕蘇只朝著他們彎了一彎腰,就大搖大擺的
(走進中艙,那架子狠有些兒可厭。)
(宋子英和蕭靜園跟在他的後邊,進得中艙,秋谷和仲文,免不得立起招呼;汪
(慕蘇卻非常客氣,他們本來認得,不免又要寒暄一番。)
汪慕蘇:(宋子英便問汪慕蘇船上可要帶局)大遠的路去游虎丘,不帶個把倌人,有何趣
味?
(蕭靜園聽了,便問船家要了筆硯,寫起局票來。)
(先寫了汪慕蘇的如意堂陸韻仙,又寫了自己的翠鳳堂金寶珠,宋子英仍叫王黛
(玉,陸仲文和章秋谷不用說自然是王小寶和金媛媛了。)
(秋谷趁他們正寫局票,便把陸仲文拉了一把,立起來望船頭上走了出去。)
(陸仲文會意,隨後也跟出來,問他有什麼話說。)
秋 谷:今天看他們的樣兒不對,恐怕事有蹊蹺。你不要去上了他們的圈套,只要跟著我
的眼風行事,包你不差。停回兒上起場來,你看我打得多,你也打得多些,我打
得少,你也不要重打,總看著我就是了。
(陸仲文聽了那裡肯信,況且他心上只把一個宋子英認作心腹之交,章秋谷那裡
(說他得動。)
皺著眉:(當下把連皺幾皺道)你也太小心了,為什麼要這樣多疑?依我看來,宋子英的
為人甚好,一定不肯做這樣的事情。你不要這般疑惑,我和他出個保單何如?
(章秋谷還待和他細說,禁不得宋子英叫蕭靜園到船頭上來請秋谷內艙去坐,便
(把話頭打斷。)
(秋谷和仲文一同進去。)
(坐了一回,各人的局陸續到了。)
(宋子英便叫水手開船,水手們答應一聲,抽起跳板把船攔開,點了一篙,那船
(便順流而下。)
(起先沒有開船的時候,坐在艙中甚是燥熱,開船之後,頓覺得清風徐起,水波
(不興。)
(秋谷等坐在艙內談談說說,甚覺開懷。)
(不多時,那船已開到山塘左近,波平如鏡,碧天無雲,看著兩邊岸上的景致,
(不知不覺的立時間心地清涼。)
(只見這一邊畫閣凌雲,那一處垂楊拂面;這面是欄杆映水,那邊是紅袖凴欄,
(說不盡的許多景物。)
(秋谷暗想,他們這一班俗不可耐的人,只曉得賭錢、吃酒,料想他們不懂這些
(,落得待我賞鑒賞鑒。)
(正在倚著船窗留連憑眺,覺得背後一陣香風,一個人將秋谷肩背上拍了一下。
()
(秋谷急回頭看時,原來就是金媛嫒立在自家背後,清臚照彩,巧笑流波,含笑
(向他說道)
秋 谷:耐一干子來浪看啥?讓倪也來看看十虐!
(秋谷便攜著金媛媛的纖腕,一同倚在船窗向外觀看。)
(恰好船已到了山塘,就在吉公祠前幾株垂楊下邊停泊,眾人約了秋谷,並帶了
(一班倌人,一齊步上岸來。)
(鬢影撩人,和香撲面。)
(到吉公祠內吃了一碗茶,徘徊一會,方才仍舊上船。)
(船家已在中艙擺起檯面,果盤、小吃排得整整齊齊。)
(宋子英便請眾人入席。)
(那些倌人都坐在客人身後,履舄交錯,釵弁縱橫。)
(那小陳家的船菜是蘇州有名氣的,比起上海堂子裡頭的菜來真是高了幾倍。)
(有分教:
( 破機關於頃刻,杯酒戈矛;驚豪士之風神,黃衫挾彈。)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 倒脫靴兩番騙局 破機關一怒揮拳)
150**時間: 地點:
(且說小陳家的船菜,是通省最精緻的烹庖。)
(端上菜來,十分精潔可口,眾人極口稱贊,秋谷倒飽餐了一頓。)
(眾人因飯後就要賭錢,都不吃酒,只略略的吃幾杯酒,應個景兒,便請主人賜
(飯。)
(一時間飯畢,船戶遞上手巾,收過檯面,又泡上茶來,出艙自去。)
(這裡眾人喝了幾口茶,便要商量上局。)
(先是汪慕蘇頭一個答應,嚷著還叫快些。)
(宋子英便把預備的一把圍棋子、一隻銅盤拿了出來,放在台上;又取了一隻茶
(杯,再問船家要了一隻象牙筷了。)
(宋子英便讓汪慕蘇做莊。)
汪慕蘇:我向來不做上家,你不必和我客氣。
(宋子英聽了,又讓秋谷、仲文二人上去做莊,兩人一齊不肯。)
宋子英:(笑道)既然你們大家不肯出手,只好待我自做莊家便了。
(說著,便坦然高坐,把棋子抓在手中,看他在袖內做了一回,就把棋子放在盤
(中,用茶碗向上頭一蓋。)
仲 文:(卻呆了一呆道)這個頑意,不要亮寶的麼?
宋子英:亮寶是骰子搖攤,要看他的寶路,才要先亮三攤。這個抓攤卻沒有什麼寶路,憑
著莊家的高興隨便做去,一些沒有毛病,所以不用亮攤。
(陸仲文聽了方才明白,當下大家動手。)
(秋谷又附著耳朵悄悄囑付仲文,叫他不要重打。)
(這個時候,見宋子英兩個指頭拈了筷子放在碗底上面,秋谷就取出一張十元鈔
(票打在二門上。)
(陸仲文因是第一攤,也只打了十元。)
(蕭靜園只打五塊錢的一張鈔票,只有汪慕蘇打了五十塊錢青龍,又把蕭靜園打
(的也吃到青龍上去。)
(看官且住,章秋谷既然心上有些疑惑,為什麼還肯跟著他們一起賭錢,豈不是
(在下做書的人自相矛盾麼?看官要曉得,章秋谷的心中雖有幾分疑惑,卻究竟
(揣摸不定他們的情形,也不過是個懸想之詞罷了。)
(況且他自恃才高膽大,一定不至吃虧,所以把自己的疑惑放在心中,面子上和
(他們混在一堆,究竟要看看他們怎樣。)
(這是章秋谷一生好奇冒險的性情,如今不在話下。)
(宋子英開出寶來一數,齊齊整整的十個棋子,恰恰是個白虎,應配秋谷和仲文
(的六十元,吃了青龍上慕蘇的五十五元,宋子英照數配出。)
(汪慕蘇除了自己輸的五十元之外,還要賠還蕭靜園的注目,連本二十元,輸得
(汪慕蘇有些發火起來。)
(宋子英又做了一寶,那拿筷子的時候是用一個指頭,這回汪慕蘇壓得大了,身
(邊取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來,再撲一記青龍,就在銀票上打了三百,又把章秋
(谷、陸仲文打在進門上的每人五十元一齊吃到青龍上去。)
(開出來準是個進門,氣得他目瞪口呆,只得向秋谷、)
仲 文:我今天帶的都是一千兩的票子,我共該賠還你二位四百塊錢,可好少停一刻再算
?
(秋谷聽了並不開口,陸仲文卻十分信他,連說)
秋 谷:不妨不妨,這幾百塊的事情,難道我們不相信你麼?
汪慕蘇:雖然如此,也要你們相信才好。
(說著,宋子英又做了一攤,汪慕蘇仍舊撲了一記青龍,原在銀票上打了四百)
向秋谷:你們兩位為什麼不多打些兒,就是贏了也好算些。
(秋谷因接連贏了兩攤,膽就放大了幾分,因看宋子英做的暗號仍舊是個進門,
(便在進門上打了二百。)
(陸仲文跟上去也打四百,蕭靜園也打了五十塊錢,汪慕蘇看他們已經擺好,伸
(過手來,把他們擺的注目一注一注的都吃到青龍上去。)
(秋谷暗闇心中好笑,想)
想 著:這個人真真是個賭癡。
(及至開出寶來,宋子英把一隻筷子分開數目,那知竟是二十粒棋子,端端正正
(的是個青龍。)
(宋子英假作大驚失色,面上現出一付懊惱的神情來。)
(陸仲文見了也覺有些詫異,章秋谷看了這般光景,陡的把一樁事兒提上心來,
(暗想方才好好的贏了兩攤,怎麼又忽然變局?頓時把那先前的幾分疑慮直變到
(二十四分,不覺豁然大悟,果然是他們弄的玄虛,做那倒脫靴的勾當。)
(正在心中委決不下,卻見宋子英皺著眉頭,也取出一張票子賠了汪慕蘇,回頭
(向秋谷和仲文使了一個眼色,假作解手,走出艙去。)
(秋谷只當作沒有看見一般,坐著兀然不動,只有陸仲文跟了出來。)
(到得船頭,宋子英不等陸仲文開口,先自家說道)
宋子英:我真是糊糊塗塗的鬼摸了頭,不知怎麼少數了一個棋子,把好好的進門變作青龍
,連我自己也有些不信。如今也不必說了,總是我自家不好,帶累你們賠錢,只
好我用心些兒再做幾攤,你們重重的加倍打上幾記,讓他吃了過去,加倍輸錢。
好在他是個有錢的人,輸掉幾千銀子也不要緊,你想是麼?
(陸仲文聽了深以為然,正待開口,卻聽得汪慕蘇在裡頭嚷起來,叫著子英道)
陸仲文:怎麼你解個手兒要這許多時候,可是你才輸了一攤,就把你的膽子嚇破了麼?
(宋子英聽了,慌忙進去。)
(陸仲文也隨後進來。)
宋子英:(向汪慕蘇道)你說的什麼話兒,可是瞧我不起麼?老實說輸這幾個錢還不放在
心上。
你通共才贏了一攤,就要這般性急,不要停回輸得多了,朝我討起饒來。
(兩人一面鬥口,宋子英又做了一攤,卻伸了三個指頭。)
(陸仲文趁著宋子英和汪慕蘇說話,附著秋谷的耳朵,將宋子英的話向秋谷說了
(一遍,又叫他這一下務必重打些兒,秋谷微笑不答。)
(這一回汪慕蘇打得更大,除了把自己的銀票收回之外,就在宋子英的銀票上打
(了六百。)
(再撲一記青龍,又把一張贏的五百塊一張的銀票還了秋谷和陸仲文二人。)
(秋谷到了這個時候已是十分明白,待要發作出來,又想且慢,我就依著他的說
(話再打一記出門,看那汪慕蘇怎樣。)
(想著就把方才還來的銀票一齊放在出門上邊。)
(陸仲文更在出門上打了一千,秋谷眼睜睜的看著汪慕蘇,只見他果然又把出門
(上的注目,一齊吃了過來,放在自家一起。)
(宋子英見已經打定,滿心歡喜,心上想著,憑你姓章的這般利害,不由的也著
(了我的道兒,等到你心上邊明白過來,已經輸了千把銀子,總算我和王雲生報
(了上海的冤仇,一面想著,正要伸手揭去茶杯。)
(就這個閃電穿針的時候,猛然章秋谷立起身來,長眉倒豎,鳳目圓睜。)
(何郎粉面,現出兩朵紅雲;沉令丰姿,變作一團殺氣。)
(從宋子英肩上伸過一隻手來,把桌上的茶杯按住)
喝 一:且慢!
(這一聲不打緊,在別人聽見原也不算什麼,無奈宋子英等三個都是賊人膽虛,
(聽他一聲呼喝,看他滿面怒容,就好像青天起個霹靂一般,彼此相看,一個個
(大驚失色。)
宋子英:(只得勉強問道)章秋翁這是為何?
向秋谷:(陸仲文也覺不解)為什麼這個樣兒,可不是瘋了麼?
(章秋谷冷笑一聲,且不說破,只們高聲說道)
對著他:我曉得這攤棋子一定是個青龍,待我揭了茶杯大家觀看,若是我說得錯了,你們
台上的注目,我情願一概通賠。
(宋子英聽了,知道章秋谷已經識破機關,真是疾雷不及掩耳,只急得目定口呆
(,汗流體戰。)
(待要和他硬挺幾句,又曉得章秋谷武藝精通,不是好惹的人物,況且王雲生吃
(過他的虧苦,被他輕輕的隨手一掌,就跌了一個鷂子翻身。)
向秋谷:(俗語說的)光棍不吃眼前虧。
(若要和他硬挺,挺發他的火性,動起手來,那一個是他的對手?可不是白白的
(吃了他一頓拳頭,卻上那裡去喊冤枉?所以宋子英和蕭靜園面面相覷,不敢開
(口,只掙出幾句道)
勉 強:章秋翁為甚這般生氣?我們彼此客客氣氣的從不敢得罪秋翁,有什麼開罪的地方
,還請秋翁明講。
(說著又央告陸仲文,叫他勸解。)
(陸仲文糊裡糊塗的摸不著頭腦,果然上去勸他道)
陸仲文:我們都是要好弟兄,何必這般動火?他們又沒有得罪著你,為什麼要做這種樣兒
,快些放了手,有話好說。
(陸仲文的話還未說完,早被章秋谷迎面狠狠的呸了一口)
大 姐:你這個糊塗蟲,自家上了別人的當,一些兒不懂,還來替他們勸和!我也沒有多
大的工夫和你細說,只把這一攤亮給你們看看到底可是青龍,就曉得我的說話不
差了。
(說罷,正要翻轉茶杯叫他細看,宋子英等此刻真是萬分著急,無計可施。)
汪慕蘇:(只得硬挺幾句道)我們幾個人在一起頑耍,本來只算是個書房局,算不得什麼
賭錢,就是有些輸
贏也是常事。章秋翁也犯不著做出這個樣兒。
(秋谷聽了更加大怒,厲聲喝道)
秋 谷:好個無恥的棍徒,還敢多嘴!今天不打你,你也不認得我姓章的是何等樣人!
(就著就把左手向他脅下一叉,早把個汪慕蘇叉得踉踉蹌蹌直跌出去。)
(幸虧有船窗擋著,不然,幾乎跌入河中。)
(章秋谷把汪慕蘇叉了一交,不由分說,就把茶杯一翻了轉來,也用一根筷子,
(細細的撥著,叫陸仲文在旁細看,數來數去,只有十六個棋子,不是青龍是個
(什麼?陸仲文直到此際方才明白過來。)
(章秋谷早把注目收回,大笑道)
哈 哈:你可明白了麼?
(陸仲文連連點頭。)
(當下宋子英見事情敗露,急得滿面通紅,心頭亂跳,口中卻還在那裡支支吾吾
(的不知說些什麼,秋谷也不去理他。)
(汪慕蘇吃了一交筋,自家扒了起來,口內卻還不服道)
汪慕蘇:反了反了,到底為了什麼事情這樣的窮凶極惡,難道如今世上沒有王法的麼?
(秋谷冷笑一聲,正要回答,忽回頭見金媛媛立在自家身邊,嚇得花容慘淡,淚
(眼惺忪,那幾個叫來的局都摸不著頭腦,一個個急得愁蛾雙鎖,珠淚欲流。)
(汪慕蘇叫的陸韻仙,見汪慕蘇跌了一交,恐怕連累到自家身上,更嚇得面無人
(色,幾乎要哭出來。)
(秋谷見了這般光景,忍不住有些可憐他們的意思,便向金媛媛說道)
秋 谷:這事與你們無干,不必這般害怕,你同著他們到房艙去坐一回兒,免得在此礙手
礙腳。
(金媛媛巴不的這一聲,連忙同著王小寶等一齊躲入後艙。)
秋 谷:(這裡向汪慕蘇道)你們這一班賭棍,平時做著那翻天印、倒脫靴的勾當,也不
知被你們害了多少好人。今天在我面前還要裝著糊塗,自家掩飾。你們未曾舉意
,也該打聽打聽我章秋谷可是受騙的人!上海的那一班賭棍何等的神通,尚且不
敢在我跟前弄什麼手腳,不要說你們這起無用的東西!
(這幾句話兒,把他們罵得十分慚愧,只有勉強回道)
汪慕蘇:就算我們是個賭棍,可有什麼憑據被你拿住?這樣無憑無據的事情,都好隨口亂
說的麼?
秋 谷:(又冷笑道)你說你的賭棍沒有憑據麼?哼哼,我若要認真追究起來,只怕你們
翻戲的罪名還在其次,那私刻錢莊圖記、私造莊票的罪名,你們那裡擔承得起?
我勸你不如聽了我的說話當場認錯,賠個禮兒,好在我們沒有輸錢,那有功夫來
同你們作對,豈不還是你的便宜?若要一口咬定,不肯服輸,那就莫怪了。
(說著,手中拿出一張銀票,朝他們揚了一揚道)
汪慕蘇:真贓現在,你們還能抵賴得過麼?
(原來方才秋谷收回注目之時,一並把汪慕蘇打的一張銀票取在手中,明曉得他
(們的銀票都是假的,只有汪慕蘇剛剛賠還秋谷、仲文的一張五百塊錢的銀票卻
(是真的,不過把來擺個樣兒。)
(正是:
( 人情變幻,蜃樓海市之奇;世界滄桑,石火電光之影。)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
(第六十二回 討局帳當場出醜 托微波名士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