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 至 第一二〇

111**時間: 地點:
    (其時叫來的局已經散盡,惟有陳文仙催了幾趟轉局,兀自坐著不走。)
    (王佩蘭看看陳文仙的面孔,著實詫異,連那班客人也奇怪起來。)
    (王佩蘭正和秋谷在那裡附耳密談,陳文仙立起身來要走,一把攔住道)
秋 谷:慢些兒,我還有話說。
文 仙:(佯嗔道)檯面也散哉,獨剩仔倪一干子,坐來浪算啥嗄?
秋 谷:你為什麼這般性急,難道說一句話的功夫都沒有麼?
文 仙:(方立住了腳)有啥格閒話,豪燥點說囁。
    (秋谷尚未開口,只見門簾一起,當差的高福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支金水煙筒
    (,黃澄澄的輝煌奪目。)
    (王佩蘭一見,喜得嬌含杏靨,笑暈梨渦,那搓酥捏粉的臉上,喜孜孜現出兩朵
    (紅雲,粉融融添了一團春色。)
    (輕移蓮步,走近前來正要伸手去接,高福把身子往後一退,載過身來交在秋谷
    (手中。)
    (王佩蘭覺得有些沒趣,見秋谷把金水煙筒接在手中,王佩蘭的一雙俊眼,就跟
    (著秋谷的金水煙筒周圍亂轉,心上早突突的跳起來,眼花撩亂的看不清楚。)
    (定了一定心神,方才看見秋谷手內的那一支金水煙筒,打造得十分工細,雕鏤
    (精巧,光彩照人。)
    (修甫等也走近前來一同觀看,都說果然打得不差,大家心上都覺得章秋谷此舉
    (有些瘟氣。)
貢春樹:(只有心中暗想)秋谷平日時常說別人是個瘟生,如今輪到自家身上,也做起瘟
    生來了。可見得『色』之一字最易迷人,章秋谷這樣的花叢老手,都受了他的圈
    套,其餘的人可想而知,更不必說的了。
    (正在彼此疑惑之際,只見笑問王佩蘭道)
秋 谷:你看這一支煙筒何如?
    (王佩蘭此際得意已極,並不言語,只笑著點點頭。)
陳文仙:(秋谷又回過臉來問陳文仙)打工倒無啥,倪看也無啥希奇。
    (秋谷一笑。)
    (王佩蘭卻瞅了陳文仙一眼,微微冷笑,大有看不起他的樣子。)
    (不提防秋谷把那一支水煙筒,竟自遞在文仙手內)
向 他:我自從做你,將及兩年,從來沒有敲過我的竹槓。我如今送你一支金水煙筒,好
    等那一班專愛銀錢、死敲竹槓的倌人看個樣兒,我姓章的並不是不肯出錢的客人
    。
笑迷迷:(文仙把金水煙筒接在手中)謝謝耐,晏歇請過來。
    (說罷也不作別,往外便走,三腳兩步的去了。)
    (王佩蘭萬料不到章秋谷使出這一著棋子來,見了這般光景,這一來,就是那石
    (破天驚,雲垂海立,也沒有這樣的驚奇。)
    (這一氣非同小可,真似那冷水淋頭,悶雷擊頂一般,直把一個王佩蘭氣得來臉
    (泛秋霜,眼流珠淚,面青唇白,半晌不言。)
    (到了這個時候,方才懊悔自家差了主意,不該一味的混敲竹槓,做出那一付神
    (情,恰恰的釘頭碰著鐵頭,遇著了個花柳慣家、溫柔名手的章秋谷。)
    (竹槓沒有敲成還在其次,偏偏的章秋谷把陳文仙叫了過來,千不給,萬不給,
    (單單的給了陳文仙,還帶著把王佩蘭罵了幾句,燥燥他的脾胃,叫他在房看著
    (,心上已自難過,當著這大庭廣眾之中,彼此相形之下,你叫那王佩蘭的面上
    (怎生的下得來?)
    (辛修甫等大家看了章秋谷這樣的作為,一個個方才心服,未免眾人的視線一齊
    (逼到王佩蘭身上,看得佩蘭愈加慚愧,滿面飛紅。)
    (待要和秋谷不依,卻又不好怎樣。)
    (那一時的神景實在好看。)
    (秋谷本意原要待陳文仙走後,對著眾人盡情把他數落一番,好叫他自家懊悔;
    (現在見王佩蘭這般模樣,面紅頭脹,珠淚雙垂,又覺得有些不忍起來。)
    (想著那定情之頃,山盟海誓,何等纏綿,畢竟有些憐惜,便也不去合他多話,
    (把手招招眾人,起身便走。)
立起身:(又似笑非笑的向王佩蘭道)但願你以後多做幾個闊客,不要像我一般。我留心
    看你就是了。
    (佩蘭正在氣得發昏,聽了也沒有什麼說話。)
    (秋谷便同著一班朋友走了出來,一直就走到陳文仙院內。)
    (文仙接進房中,自是歡喜。)
貢春樹:秋谷這件事情未免太過些兒。王佩蘭雖是不該混敲竹槓,你也不應這樣的反面無
    情,究竟你和他總算有過交情。凡事須要將就些兒,為什麼這般刻薄?
便 也:(秋谷聽了也有些自悔孟浪)我生平作事,無論什麼事情,專要取那一時的快意
    ,過後也覺得過分了些。
    (眾人談了一會各自散去,按下這邊。)
    
    
112**時間: 地點:
    (且說方子衡回去之後,留下家人劉貴住在陸蘭芬院中,癡心妄想陸蘭芬過了中
    (秋,還清債項,便好和劉貴同到常州,一心一意的嫁他了。)
    (那曉得上海的紅倌人,不是輕易招惹得的,何況是金剛隊裡坐第一把交椅的陸
    (蘭芬。)
    (枇杷花下,車馬如雲,三千選佛之場,十萬纏頭之錦,那一班墜鞭公子、走馬
    (王孫,落了他的圈套,要娶他回去的人,也不知多多少少,那裡把一個方子衡
    (這樣的曲辮子客人放在心上?大凡上海倌人的外交政策,差不多都是一般,無
    (論見了什麼客人,只要一有交情,就滿口的山盟海誓,定要嫁他。)
    (及至客人被他灌了迷湯,入了他的圈套,他卻只要銀錢到手,就登時翻轉面皮
    (,把那以前的被底風情、枕邊盟誓一筆勾銷,好似素不相識的一般,也不管客
    (人的死活。)
    (其實倌人見了客人,起初也不是有意奉承,後來也不是負心背約,總而言之,
    (都是堂子裡頭照例的事兒,算不得什麼喪心負義。)
    (你想他做了妓女,吃的本來就是這碗飯兒,不騙客人的錢,卻騙那個的錢,難
    (道要他自己賠錢不成?所以堂子裡的倌人做了客人,那倌人的說話行為千篇一
    (律,就如一個模子裡頭印出來的一般,跳不出這個圈子。)
    (依著在下的意見想來,倌人們哄騙客人,卻也怪他不得。)
    (為什麼呢?他們既做了這行生意,自然就要指著生意開銷,若要對著客人說起
    (真話來,那裡還有什麼生意?這哄騙客人,豈不是他們應盡的義務麼?最可惡
    (的是那一種嫁人之後,復又出來重做生意的人。)
    (你想既已嫁人,便是良家婦女,如何又要下堂求去,重新做起生意來?這便是
    (他生成賤骨,愛落風塵,拔超不出的了。)
    (在下這一番議論,原是憑著自家的意見,一時擬議之談,未知看官們以為然否
    (?)
    (閒話休提,書歸正傳。)
    (只說方子衡把劉貴留在上海,住在蘭芬院中,一天到晚沒有一些事情,正是兩
    (餐老米飯,一枕黑甜鄉。)
    (不覺過了幾天,那劉貴實在無聊到極處,便和那些相幫隨口閒談,說到他主人
    (方子衡要娶陸蘭芬,兩下已經說定,所以主人把他留在此間,好同蘭芬回去的
    (一層說話。)
    (那班相幫聽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大家冷笑一聲不來理會。)
    (劉貴看見這般光景,免不得疑惑起來,便向那班相幫迫問。)
    (相幫等那肯說明,只是不住的冷笑。)
    (劉貴打聽不出,曉得事有蹊蹺,暗想方子衡臨走的時候曾經吩咐過他,要他一
    (過中秋便把陸蘭芬同回家去。)
    (現在這個樣兒看著有些不像,心中著實慌忙。)
    (正是:
    (  惆悵溫郎之鏡,天上人間;重尋漁父之津,落花流水。)
    (未知陸蘭芬後來究竟肯嫁方子衡與否,試聽下回。)
    (第四十七回 負心郎黃衫求作合 薄命女紫玉竟成姻)
    
    
113**時間: 地點:
    (卻說劉貴見蘭芬的樣兒不像,未見得肯嫁人,心上不免著急起來,只得候陸蘭
    (芬起來之後,正在對鏡梳頭,一步步的踅上樓梯,走到房內,立在一旁。)
    (正要開口,蘭芬早已看見,故作不知)
問 他:耐是啥場化來格?倒倪搭阿有啥格事體?耐有啥閒話,到帳房裡去說囁,啥格一
    直跑到仔房間裡向來?
    (劉貴聽了蘭芬的話,不覺呆了一呆,心上明知不好)
只 得:我就是方大人留在這裡的家人,怎麼又不認得起來?
    (蘭芬聽了,笑道)
方 才:噢,原來耐就是方大人搭格管家,倪倒像煞勿認得哉。
娘 姨:(在旁邊插口道)俚耐住來浪倪搭呀,住仔好幾日哉。
    (蘭芬聽了點一點頭。)
蘭 芬:(又向如貴道)唔篤大人阿要幾時出來,倪倒牽記煞來裡?
    (劉貴聽蘭芬的話不是頭路,更加慌了)
便 也:我們大人臨走的時候把我留在此間,叫我過了中秋就要把先生送回家去,難道他
    沒有說明麼?
蘭 芬:(故意搖頭道)倪陸裡有功夫到常州去?俚耐走格辰光,也朆搭倪說過歇啘,就
    是實梗媽媽虎虎要叫耐同倪轉去?
    (說得這一句,就鼻子裡哼了一聲,回頭向背後梳頭的娘姨道)
了 一:阿要一廂情願?
    (劉貴聽陸蘭芬說出來的話愈加不對起來,把一個劉貴說得急了,便直說出來道
    ()
蘭 芬:我們大人沒有動身的時候,你自家親口答應定要嫁他,還要我們大人替你還債,
    所以才把我留在上海,要把你同轉常州。說得明明白白的,怎麼現在又忽然變卦
    起來?
    (蘭芬聽了,「嗤」)
的笑了:阿是我陸蘭芬嫁撥唔篤大人實梗容易?老實對耐說仔罷,倪堂子裡向見仔客人,
    生來才是實梗樣式,無啥稀奇。倪吃仔格碗把勢飯,碰碰就要嫁起人來,也嘸撥
    幾化客人來浪嫁啘。唔篤格大人阿,勿是倪勒浪說俚,直頭是格伉大,一句閒話
    就要當倪格真。耐想倪堂子裡說出來格應酬閒話,阿好作準?倪就是要嫁人,也
    嘸撥實梗容易啘!
    (蘭芬說畢,不覺又好笑起來。)
    (劉貴聽了這一番言語,好似頂門上澆了一桶雪水下來,方知果然是自己主人入
    (了陸蘭芬的圈套,無可奈何,又爭道)
勉 強:你既然不肯,為什麼要滿口應承,有心哄騙?何不早些回復了他?
蘭 芬:(又冷笑道)倪做仔生意,生來要應酬客人。
      俚一團高興,要付倪轉去,倪阿好勿答應,坍俚格台?老實說,倪嫁起人來
    ,像唔篤大人格號客人,勿見得靠得住。耐去想哩,唔篤大人一塌刮仔幾十萬銀
    子格家當,也勿算啥格大家私。
    
    
114**時間: 地點:
    再說起功名來,一個候補知府,加二挨俚勿著。倪搭格客人,比仔唔篤大人再要
    闊點,想討倪轉去格多煞來浪,倪眼睛角落裡向稍也朆稍著,勿要說啥唔篤格大
    人哉。
    (這幾句,把劉貴說得啞口無言,又急又氣)
只 得:我原是奉上差遣,沒有我的事情。但是你既已當面應承,現在又是這般變卦,叫
    我們當家人的回去怎樣的銷差?你也要替我想想才是。
蘭 芬:格號事體啥格銷差勿銷差?希奇勿煞!
      耐轉去搭俚說,有啥閒話末,叫俚自家來搭倪說好哉,勿關得耐啥事,倪總
    勿見得怕仔俚勒逃走,耐只顧放心轉去末哉。
    (說著,又叫娘姨去衣櫥內搬出一隻小拜匣來。)
    (蘭芬開了盒蓋,檢出六張十元的銀行錢票,遞與劉貴道)
蘭 芬:格點小意思,請耐吃頓點心,耐轉去就拿倪格閒話搭唔篤大人說末哉。
    (劉貴待要不接,明知無奈他何,只得伸手過來接了鈔票,快怏的走下樓去,心
    (中暗想:住在此間無益,只可趕早動身回去,稟了主人再作道理。)
    (又想:方子衡平日最敬重的是章秋谷,姑且去和他商議,或者有什麼法兒也未
    (可定。)
    (主意已定,便急急的走到吉升棧來尋章秋谷。)
    (不料秋谷已經兩夜不回,尋了幾處地方,直到陳文仙院中方才尋著,見秋谷在
    (房中正與陳文仙說笑。)
    (劉貴走進房去,請了一個安,垂手侍立。)
    (秋谷見劉貴進來,似乎有些認識,卻模模糊糊的記不清)
秋 谷:你可是在方大人那裡當差的麼?
    (劉貴走上一步,答應)
了 一:是。
    (秋谷問他可有什麼事情,劉貴就把方子衡留他在此,並陸蘭芬忽然變卦的緣由
    (訴說了一遍。)
秋 谷:(又道)主人把家人留在此間,原叫家人要同著陸蘭芬回去。現在他忽然變了口
    風,家人回去怎好銷差?可好請章老爺想個法兒,家人實在不得主意。
    (說著又請了一個安。)
    (秋谷聽了,笑道)
大 姐:我早就料到這件事兒定有一番口舌。你們貴上那時正在迷惑之際,勸他一定不依
    ,反要失了我們的和氣。依我看去,陸蘭芬忽然改悔起來,還是你們貴上的運氣
    。他們堂子出身的人,那裡受得人家的規矩?與其將來鬧出什麼笑話,壞了你們
    貴上名聲,不如現在聽他反悔的為是。你回去同你貴上請安,就說我勸他不必放
    在心上,癡心妄想的還想娶他。上海的倌人,不是輕輕易易的就可以娶回家去,
    萬一將來鬧出事來,那時就懊悔嫌遲了。你住在上海,也沒有什麼事情,莫若早
    些回去,免得你貴上等得心焦。
    (劉貴聽了不敢多言,只好連聲答應。)
    (辭了秋谷,出得門來,想著章秋谷的話兒實在不錯,只得到陸蘭芬家取了鋪蓋
    (,急急的回常州告訴方子衡去了。)
    (閒話休提。)
大 姐:(只說章秋谷見劉貴去了,向陳文仙笑道)天下竟有這般癡子,上了陸蘭芬的惡
    當,花掉了銀錢不算,還要把自己一個家人留在上海,想要把陸蘭芬同到常州。
    在上海灘上要討一個堂子裡的倌人,那有這般容易?真是個世界之上有一無二的
    瘟生!
    (陳文仙也笑了一會。)
    (不覺又過了幾日,其時已是七月中旬,桂魄初生,金風未動,已經涼快了好些
    (。)
    (秋谷因離家已久,家中又連次信來催他回去。)
    (窮年索寞,旅舍蕭條,雖然酒陣歌場,盡有溫柔之夢,卻是十年一覺,偏多落
    (魄之悲,前路蒼茫,華年似水,不免便有些張季鷹秋風蒓菜之思。)
    (想要暫時回去一趟,隨後再來上海,卻又有些遲遲疑疑的自家作不定主意。)
    (這一天正在棧內檢點朋友往來的信札,已經聚了一大堆來信,多沒有寫回書,
    (便揀那要緊的先寫了幾封。)
    (正要叫人去送,忽見貢春樹闖了進來,形景倉惶,面有憂色,走進來一屁股坐
    (下,也不言語,皺著雙眉,好像有什麼心事一般。)
    (秋谷覺得有些詫異,便追問貢春樹到底為著什麼事情這般著急,春樹歎了一口
    (氣,走至秋谷身旁,附耳朵說了幾句。)
秋 谷:(笑道)這也不算什麼大事,我早已知道了,何用急得這個樣兒?
春 樹:(頓足道)在你看來,原沒有什麼希奇,只在旁邊說兩句現成話兒,可有什麼用
    外?你不曉得這件事兒的關係,萬一鬧了出來,我怎的對人得起?
      你以前答應我的話兒到底怎樣,可有什麼法子麼?
秋 谷:(冷笑道)你既曉得對人不起,為什麼一到上海,就拚命的亂弔膀子,混軋姘頭
    ?難道你這般胡鬧,就對得起人麼?
    (春樹聽了啞口無言,想秋谷的話果然不錯,一時臉上紅紅的竟說不出話來。)
    (呆了半晌,見秋谷裝著冷面不去理他,只得立起來走到秋谷面前,深深的打了
    (一)
冷笑一:你向來是個極有血性的人,這件事兒總得替我想個法子,除了你,別人也沒有這
    樣的擔當。
    (秋谷起初推托不肯,當不起貢春樹再三再四苦苦的求告,推辭不得,只得應了
    (。)
便 也:這件事兒我雖然應了下來,卻又魯莽不得,須得我自己趕到蘇州方有把握。
      但是你自己鬧了亂子,卻無緣無故的要我來替你張羅。你的朋友甚多,為什
    麼單要尋我,不去照顧別人,這是什麼講究?
    (春樹怕他又要改口,再三央告,急得幾乎要流下淚來。)
秋 谷:(方笑道)論起理來,我們讀書子弟不應去做這樣事情。但是據你說來,若不趁
    早想個法兒,一定要鬧亂子,這也只好急則治標,從權些兒的了。
    (春樹聽了大喜,舉手稱謝。)
秋 谷:我既然應了,也不必耽誤日期,明天就好動身同你一同前去。但想個什麼主意,
    也要預先商量方好。
    (正在打算,見茶房又傳了一封信進來。)
    (秋谷看封面時,見是方子衡在常州寄來的。)
    (拆開封袋看,倒是方子衡的親筆,寫得歪歪斜斜的,白字連篇,那文理又似通
    (非通的十分費解。)
    (秋谷甚是好笑,仔細摹擬了一回,方才略略懂得他的大意。)
    (原來方子衡趕到家中,他父親的病居然好了些兒。)
    (這方子衡雖然是勉強在家,卻一心一意的記念著陸蘭芬,一刻也放他不下,覺
    (得那陸蘭芬聲容笑貌沒有一天不在他心目之中,差不多竟是害了單思病,恨不
    (能一刻兒飛到上海來,好和那意中人會面。)
    (無奈他父親有病,不得脫身,只把個方子衡恨得咬著牙齒,咒罵不已。)
    (正在那夢魂顛倒、胡思亂想的時候,不料那劉貴趕了回來,一五一十的把陸蘭
    (芬的說話直言拜上,不曾掉了一些,說到高興的地方還要添些枝葉。)
    (這一下不打緊,把方子衡氣了一個發昏,想來想去沒有什麼法兒,歎了幾口冷
    (氣,只得罷了。)
    (卻又癡心不斷,自己寫一封信給章秋谷,要請他去問那陸蘭芬為什麼無故變卦
    (。)
    (章秋谷看了他的來信,微笑一笑,把信遞與貢春樹道)
章秋谷:你看竟有這樣到死不悟的瘟生,我那有功夫去碰陸蘭芬的釘子?
    (春樹把信接在手中,還沒有到眼,聽見秋谷說到陸蘭芬三字,不及看信,連忙
    (向秋谷道)
春 樹:說到陸蘭芬,你可曉得陸蘭芬已經死了麼?
    (秋谷吃了一驚,急問道)
秋 谷:那有這般奇事,可是真的麼?不要是外頭的瞎話,為什麼我這裡沒有風聲?
春 樹:確而又確,還是昨天半夜的事情,我今天早上聽小寶家的相幫傳說,方才知道,
    斷斷不是傳來的謠言。並且我還聽見相幫們自家議論,說蘭芬身上的虧空倒有兩
    萬多些,聽得蘭芬死了,一齊趕到,有的還去投報捕房,現在不知怎麼樣了。
    (秋谷聽了,料想是真,因子日間蘭芬和他雖然沒有交情,卻是相待甚好,現在
    (聽他死了,不覺有些心中酸酸的不忍起來,便又問春樹道)
秋 谷:你可曉得他是什麼毛病,就死得這般快當?
春 樹:我也弄不清楚。好像聽他們說發痧剛好,夜間留了一個客人,登時反覆,霍亂吐
    瀉的發作起來,不到一天功夫便斷了氣,卻不曉得究竟如何?
    (秋谷聽了,便拉貢春樹作伴,要同到蘭芬院內去看看那班債主怎樣的開銷。)
    (春樹應允,立刻同出棧門,到蘭芬住的大洋房來。)
    (走到門口,只見有一個印度巡捕立在門內,那出進的人紛紛不絕。)
    (秋谷便同著春樹縱步登樓。)
    (往日間走上樓梯,便有娘姨應客,雛婢呼茶,青瑣回燈,湘簾捲月,真個是桃
    (花門巷,楊柳樓台。)
    
    
115**時間: 地點:
    (如今章秋谷走上樓來,那些舊日的娘姨大姐一個不見,鼻觀之中,只聞得一股
    (紙錢灰氣直逼進來,那裡還有什麼花香人氣?正是:
    (  風月依然,傾城何處?惆悵曇花之影,燕子樓空;淒涼倩女之魂,華清夢
    (醒。)
    (秋谷忍不住一陣心酸,勉強忍住了,走到房內,見大牀上的帳子已經卸去,直
    (挺挺的躺著陸蘭芬,那生前如花如玉的丰神,宜喜宜嗔的態度,不知往那裡去
    (了,只覺得口開目閉,形狀怕人,身上直穿著一身半舊的竹布衫褲。)
    (秋谷別轉頭去不忍再看。)
    (房內的衣櫥、箱子一齊貼著封皮,客堂內有一簇人在那裡紛紛議論。)
    (有一個人把一本賬簿攤在桌上,在那裡不知寫的什麼,想就是蘭芬生前的債戶
    (了。)
    (秋谷正在徘徊感慨之際,忽見人叢內擠出一個人來,把秋谷一把拉住,大哭道
    ()
秋 谷:二少,耐看看難末叫我那哼?
    (秋谷吃了一驚,急看時,原來就是陸蘭芬的親生娘,淚流滿面,頭髮蓬鬆。)
    (秋谷見了也不禁惻然,只好將就安慰他幾句。)
蘭 芬:(的娘哭道)俚耐剛剛死得勿多辰光,就有幾化格債戶同仔巡捕房裡向格人趕得
    來,一塌刮仔格物事,才上仔封皮,動也勿許倪動,說是要拍賣仔洋錢替俚還債
    。故歇洋錢末嘸撥,借也無借處,叫我那哼弄法?
    (說罷又大哭起來。)
    (秋谷心上十分酸楚,對他說道)
只 得:蘭芬生前雖有許多虧空,要拿他的衣裳首飾拍賣抵償,卻照例要另外留出一分作
    為治喪的費用。事已如此,你也不必這樣傷心,我們一班和蘭芬素來要好的人,
    只要可以幫忙的地方,沒有不盡力的。
    (說著便向身邊取出一卷鈔票,點了一點;又問貢春樹身邊可有鈔票,連聲說)
春 樹:有。
    (便也取出一卷來遞與秋谷。)
    (秋谷接過來看一看,檢了幾張,和自己的合成一百塊錢,把餘多的仍舊還了春
    (樹。)
    (正是:
    (  紅顏薄命,傷心天寶之歌;黃土埋香,腸斷真娘之墓。)
    (要知後事如何,但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章秋谷驚散野鴛鴦 霍春榮排演花蝴蝶)
    
    
116**時間: 地點:
    (卻說章秋谷聞得蘭芬病死,甚是淒然,拉著貢春樹同去看他。)
    (遇見了陸蘭芬的親生娘,拉住秋谷放聲大哭,秋谷十分不忍,給了他一百塊鈔
    (票,叫他湊著使用。)
蘭 芬:(的娘千恩萬謝的接了)倪囡仵活浪格辰光,客人篤來來去去,格末叫忙;故歇
    俚死仔是,格排勿要面孔格客人,勿要說啥幫倪格忙,連搭仔欠來浪格局賬,一
    塌刮仔漂脫。像耐二少實梗好人,故歇陸裡再有呀!
    (秋谷聽了,轉覺心酸,痛紫玉之成煙,感華年之似水,彩雲易散,情海難填。
    ()
    (再想起自家的際遇來,身世飄零,江湖落拓,阮步兵驅車痛哭,李謫仙酒肆逃
    (名,登廣武而欷歔,望中原而歎息,易求駿足,難遇孫陽,把自己的一腔抑塞
    (一齊都提上心來,再也存身不住,急急的同著春樹下樓。)
    (蘭芬的娘還想挽留,秋谷那裡肯住,一路出了大門,對著春樹歎口氣道)
蘭 芬:這就是他們名妓的下場,真是不堪回首。想那陸蘭芬在生時節何等鋒鋩,差不多
    些的客人倒反要仰承他的顏色。他的枇杷門巷差不多竟像個督撫衙門,車馬如雲
    ,往來不絕。只為他吃慣了堂子飯兒,做不來良家婦女,倚仗自家的色技不肯嫁
    人。這般的一個有名妓女,今日之下卻弄得這等的收場,真是可怕!
    (說著不覺得言下愴然,春樹也歎息不已。)
    (一面走著,順路到迎春坊金小寶家,和他說明要去蘇州的緣故,一禮拜就可回
    (來。)
    (金小寶初時不肯,後來經秋谷幫著解說,方勉強應了,但向春樹道)
勉 強:耐去仔要豪燥點來格囁。倪也無啥閒話,來勿來聽耐自家格良心。
    (春樹連連答應。)
    (秋谷又講到蘭芬死後的情形。)
    (金小寶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免不得揮下幾點淚來。)
秋 谷:他若趁著方子衡沒有回去的時候,安安穩穩的嫁了他,不要一味地亂敲竹槓,如
    今死了倒也博得些兒死後的風光,不至於弄到這般地位。可見你們吃堂子飯的人
    總以嫁人為是,只看陸蘭芬這樣的收場,也該覺悟回頭,驚心動魄。
      你想做男人的沉迷不醒,尚且每每弄得蕩產傾家、身名掃地,何況你們是個
    倌人?
    (金小寶不等說完,便截住道)
金小寶:耐格閒話自然勿錯,不過倪想起來,各人有各人格打算,倒勿在乎嫁人勿嫁人,
    只要自家有點主意好哉。倪格排人要嫁起人來,格末叫討氣。唔篤去想哩,好好
    交格人家,啥人肯討格倌人轉去做大老母?推扳點格人家,倪又勿肯嫁俚。就算
    嫁仔一格好好裡格人家,也不過一個小老母,總歸有多化勿稱心格地方,阿是也
    嘸啥趣勢?
    (秋谷聽了,覺得他的道理倒也不差)
便問他:依著你的意見,不嫁人便怎麼樣呢?
小 寶:倪從小頭裡吃仔格碗堂子飯,身體散淡慣哉,再要去做格人家人,像煞受勿來俚
    篤格規矩。只要自家有點主意,生意浪多點洋錢下來,勿要去貼啥格馬夫、戲子
    ,像俚篤實梗欠得一塌糊塗,自家阿有啥格好處?現在格世界,只要有仔銅錢,
    樣式才辦得到。倪有仔錢銅,就是勿做生意也無啥希奇啘。再要做起客人來,老
    老實實點,勿要去撥俚篤吃啥格空心湯團,到仔著末完結,總歸原要出來,撥別
    人叫聲老槍,也無啥好聽啘。二少耐說阿對?
章秋谷:(聽了不住的點頭)你這個主意倒也不差,真是有些閱歷,並不是同他們一樣一
    味的哄騙客人。
      想不到你竟有這般見識,也算是庸中佼佼的了。
秋 谷:(說罷又向春樹道)你既要同去,趕緊去僱一隻中號快船,好叫輪船拖帶;到了
    蘇州便好住在船上,省得住在岸上,露了風聲不是玩的。
    (春樹諾諾連聲。)
    (秋谷便到兆貴里去坐了一回。)
    (陳文仙出局未回,覺得無趣。)
    (起身出院,想到新馬路辛修甫公館內去看他,並和他說一聲要暫去蘇州耽擱。
    ()
    (因修甫這幾日有些小恙,知他在家養病,並不出門,便坐上包車逕到新馬路昌
    (壽裡來。)
    (修甫在家正是獨坐無聊,見秋谷來了心中甚喜,留他吃了晚飯,又談了一回。
    ()
    (秋谷把要去蘇州的話向他說了,修甫問幾時回來)
秋 谷:說不定,或者一禮拜內就可回頭。
    (說著,聽見自鳴鐘當當的已敲了十二下,便辭了修甫坐車回去。)
    (那車夫因時已不早,拉著車子飛一般的向前直走。)
    (剛到新馬路轉彎之處,秋谷坐在車上,見有兩三個人在跑馬廳迎面走來。)
    (一個個不著長衫,都是官紗短衫褲,也有生絲褲衫,一齊散著褲腿,走起路來
    (搖搖擺擺,凸肚挺胸。)
    (秋谷看得明白,曉得定是一班流氓,不去理會。)
    (那車夫拉著包車,騰雲駕霧的一般跑過頭去。)
    (秋谷忽聽得背後那班流氓,口中高高的打了一個哨子,又把掌心擊了一下。)
    (秋谷分明聽見,疑惑起來,低低的叫車夫停下車子,從黑影裡繞過頭去看時,
    (只見那幾個流氓正立在轉彎角上,對著一座洋樓。)
    (那洋樓本是個姓王的鐵路委員租的公館,沿著馬路,兩間樓面,湘簾不捲,隱
    (隱的露出燈光。)
    (秋谷看了,恍然大悟,曉得那班流氓方才的哨子是個弔膀子的暗號。)
    (秋谷平日本來愛管閒事,索性立住了看他究竟如何。)
悄悄的:(又見那班流氓等了一會不見動靜)咦,倒詫異篤啘。
    (便又打了一聲哨子,比先前高了好些。)
    (秋谷一聲不響,隱在黑影裡偷看他們。)
    (這班流氓那裡曉得有人窺探,隻眼睜睜的看著樓上,目不轉睛。)
    (不多一會,果然那湘簾裡面影影綽綽的映著燈光,露出一個人影,揭起簾縫,
    (倚著欄杆,往下張看。)
    (秋谷在暗處看得真切,是個二十餘歲的婦人,那身材態度,覺得甚是苗條,面
    (目雖不甚清楚,卻也紅膩桃腮,綠堆雲鬢。)
    (約略看去,不是什麼粗蠢的人材。)
    (秋谷正在細看,又聽得呀的一聲,那兩扇大門輕輕的開了一扇,走出一個小大
    (姐來,看來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
低低的:裡向去哩。
    (那流氓之內便有一個正要舉步進門。)
    (秋谷看了多時,早已心中忿忿,暗想這班流氓引誘良家婦女,真是死有餘辜。
    ()
    (便忍不住咳嗽一聲,在黑影裡急搶出來)
喝 一:且慢!
    (那班流氓出其不意,大吃一驚。)
    (那個開門的小大姐更是吃嚇,急急的把大門關上,也顧不得那班流氓,七跌八
    (銃的逃了進去,連那樓上的婦人,也嚇得回身進去,連忙把兩盞點著自來火的
    (燈一齊集滅。)
    (一霎時玉鉤全下,簾影沉沉。)
    (秋谷看了十分暢快。)
    (那班流氓見破了他的道兒,心中大怒,一齊回過身來要與秋谷尋事;及見秋谷
    (身上衣裳穿得甚是齊整,不覺呆了一呆。)
開 口:(一個流氓便喝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鬼頭鬼腦的掩在黑影裡頭?
    (秋谷未及答應,又一個流氓插口道)
秋 谷:看他這個樣兒,深更半夜不聲不響的掩在這裡,一定不是個好人。
    (說著七手八腳的齊趕上來。)
    (看著秋谷的一身衣服華麗非常,又有金邊眼鏡,鑽石戒指,著實值幾個錢,眾
    (流氓看得垂涎起來,倚著新馬路地方冷靜,大有攫取的意思。)
    (還未動手,早聽得哈哈冷笑道)
章秋谷:你們這班不知進退的流氓,我還沒有盤問你們的來歷,你倒反來問我起來。我正
    要問你,你們這班不三不四的人,半夜三更在人家公館門前探頭探腦,口內還打
    暗號,做的什麼事兒?你們可懂得租界的章程麼?況且我走我的路,與你們什麼
    相干,要你們來多嘴?你們趁早的與我走開便罷,不然,把你們送到捕房,問你
    們一個引誘婦女的罪名,看你們可吃得起吃不起?
章秋谷:(眾流氓不聽猶可,一聽章秋谷這番說話,一個個頓時大怒起來,嚷道)你倒說
    得這般容易,要把我們送到捕房,真是你自己不知進退。你既說這般大話,我們
    且叫你吃些眼下的現虧,先打你一頓再說。
    (說著不由分說,兩三個人一齊擁上。)
    (一個身材高大的流氓搶上前來,先把秋谷劈胸一拳,秋谷不慌不忙,霍地閃過
    (,撲的一個箭步早已跳在旁邊。)
    (那流氓那裡肯捨,當先趕上,照著秋谷的腦袋又是一拳下來。)
    (秋谷把左手輕輕一格,覺得也似乎有些力量,便順著他的來勢,右手劈胸一拳
    (。)
    (這一下來得勢猛,那流氓站腳不住,踉踉蹌蹌的直跌出去。)
    (又有一個流氓上來,想要扭住秋谷的胸前衣服。)
    (秋谷也不躲閃,趁勢把他脅下一掌,也便滾在一旁。)
    (這一來,把後面第三個流氓嚇得不敢動手,眼睜睜的看著他。)
    (秋谷甚是好笑,正拔步要走時,不防那搶先動手的流氓卻也懂得些兒拳棒,見
    (秋谷手勢伶俐,知是慣家,便在地下一溜煙爬起身來,趁著秋谷走過身旁不及
    (提防之際,把身子一伏,俯身下去,就想要擠秋谷的腎囊。)
    (果然秋谷輕看他們,毫不防備,見他來擠腎囊,吃了一驚,招架不及,把左足
    (騰開一步,就地飛起右腿,正踢在那流氓肩窠之上。)
    (用得力猛,把那流氓踢得直摜開去有四五步遠近,覺得好似踢折了肩骨一般,
    (這一痛直鑽入心窩裡去,那裡掙紮得住?由不得高聲喊叫起來。)
    (秋谷見他喊叫,倒吃了一驚,恐怕巡捕到來。)
    (馬路上的規矩,同人相打,兩造都要同入捕房,豈不失了體面?急急的四邊一
    (看,幸而還好,正是十二下鐘巡捕換班的時候,落班的已經去了,接班的尚未
    (到來。)
    (暗暗的叫了一聲「慚愧」,急忙三腳兩步跳上車去。)
    (那班流氓已經被他打怕了的,誰敢上前攔阻?眼睜睜的看著秋谷車子飛也似的
    (跑了,轉眼之間不見蹤影,也是這些流氓的一個小小報應,只好自認晦氣,被
    (他白打了一場罷了。)
    
    
117**時間: 地點:
    (且說章秋谷坐在車上,沿路喝叫車夫快走,一直到陳文仙家,心上甚是高興。
    ()
    (陳文仙見他這般快活,問他為什麼事情。)
    (秋谷把方才的事告訴了他一遍,倒把個陳文仙嚇得粉面通紅)
埋怨他:耐末總是實梗,嘸撥仔格清頭。俚篤來浪弔膀子,關耐啥事?要耐去管俚篤格閒
    帳。結仔冤家還勿算數。倘忙真格撥巡捕拉仔巡捕房裡去,阿要坍台?
    (咕咕嚕嚕的埋怨一個不住。)
    (秋谷始而大笑,笑他的膽子忒小;後來仔細一想,他的說話倒也不差,倘然真
    (被巡捕拉到捕房,等到問明白了,連忙釋放出來,已是失了自家的體統,何苦
    (把自家的名氣去拚那班不要臉的流氓?如此一想,便覺有些後悔起來。)
    (又兼陳文仙坐在秋谷身上,挽著他的手,不住的揉搓,口內埋怨道)
陳文仙:倪勿來格,難下轉勿要實梗,闖仔窮禍,嘸啥人來替耐,阿曉得?
    (秋谷見陳文仙一片天真,深情繾綣,轉著實安慰了他一番,又答應他此後不去
    (鬧事,文仙方才罷了。)
    (一夜無話。)
    
    
118**時間: 地點:
    (明日秋谷起來,要回棧去檢點行李。)
    (文仙叮囑他早去早回,秋谷答應。)
    (剛剛起身要走,叫住道)
文 仙:慢點去看囁,倪有閒話說呀。
    (秋谷又回來坐下,問他有什麼說話,文仙看著秋谷的面孔,看了半晌卻說不出
    (什麼話來。)
文 仙:(彼此相對了一刻)倪像煞有幾幾化化格閒話來浪心浪,要搭耐說,不過好像心
    浪橫七豎八格勿好過,勿知說仔陸裡一句格好,故歇直頭一句也說不出,耐總歸
    豪燥點轉來就是哉。
    (秋谷聽了,似覺得也有些兒惆悵,又吩咐了文仙幾句,方才走了。)
    (秋谷回到棧內收拾帶去的行李,因為天熱,只帶一個皮包,裝著幾件替換的衣
    (服,一條番席,一個氣枕,都塞在皮包裡頭;又帶一隻考籃,放些筆墨書本。
    ()
    (又恐人多口雜,把兩個當差的高福、顧升都留在棧中,叫他們小心照應。)
    (剛剛收拾停妥,貢春樹早已到來,把物件發下船去。)
    (二人隨後登舟,逕往蘇州去了。)
    (看官且慢,貢春樹要求秋谷和他設法同到蘇州,到底是什麼事情?自《九尾龜
    (》初集之內,就是一個悶葫蘆,直到如今尚未打破,這是什麼體格呢?看官們
    (且休性急,只把那《九尾龜》第三集第三卷內的一篇《懊惱記》細細的追尋,
    (便有了七八分影子。)
    (且待在下做到四集,把這件事情的下落演說出來,好叫看官們心中明白,如今
    (且說些時下編書的俗套,待看官們自家慢慢的揣摹。)
    (閒話休提。)
    
    
119**時間: 地點:
    (且說章秋谷和貢春樹二人到了蘇州,把船便開到南壕,緊靠著一家水閣下邊停
    (泊。)
    (秋谷進城去訪方小松。)
    (小松見了,故友相逢,十分歡喜,便一起同出閶門,到船上去見了春樹。)
    (小松和春樹都是一般的裙屐少年,見面自然投合。)
    (小松便邀秋谷、春樹一同上岸,到新開的一家堂子高桂寶家小坐。)
    (原來章秋谷自在蘇州回去,不到半年,閶門開了馬路,漸漸的熱鬧起來,那盤
    (門青陽地的生意就登時冷落,所有的戲園堂子一齊搬到閶門外來。)
    (那先前的丹桂戲園因為折了本錢關了,現在新開了一家麗華。)
    (那盤門外的馬路依然是景象荒涼,人煙冷落,只有上海輪船到了埠頭,還有些
    (兒市面,真個是盛衰一瞬,滄海桑田。)
    (秋谷打聽分明,心上不由的頓生感慨;又問花雲香、許寶琴的蹤跡,方知許寶
    (琴早已嫁人,花雲香也回無錫,更覺悵然。)
    (小松見他不樂,便請他就在桂寶家吃酒,好讓他提些興會出來。)
    (秋谷看高桂寶時,姿容嬌小,態度玲瓏,頗覺得動人憐愛,便欣然應允。)
小 松:你既到蘇州,可曉得麗華園內新到了一個武小生霍春榮麼?
秋 谷:(喜道)原來霍春榮到了蘇州。此人我前在上海看見過他的戲,相貌既好,武功
    更是講究,恰算是武行內一個出色的人材,但不知他今天唱什麼戲。現在天已不
    早,我們先去看戲,再來吃酒何如?
小 松:先去看戲也好,我們略坐一回便去。
    (桂寶聽了,也要同去看戲。)
    (小松應了,叫他快些打扮。)
    (等得桂寶換了衣裳,重施脂粉,便一同坐了馬車,同到戲園門口。)
    (下車進去,檢一張正桌坐下,案目送上戲單。)
    (秋谷看時,恰好是霍春榮的《花蝴蝶》。)
向秋谷:(小松也看了戲單)你可曉得這霍春榮的來歷麼?
      他還是中堂的門婿呢!
    (有分教:
    (  多情蝴蝶,春留枕上之香;懊惱鴛鴦,驚起花間之夢。)
    (還有下文貝小姐包廂、霍春榮被捉、章秋谷夜盜紅綃、王雲生再拖騙局等許多
    (節目,都在四集書中,請看續回,便知分解。)
    (第四十九回 方小松演說風流案 貝夫人看戲麗華園)
    
    
120**時間: 地點:
    (且說前回書中章秋谷同著貢春樹、方小松,並帶了高桂寶,同到麗華戲館,要
    (看霍春榮的戲。)
    (章秋谷坐定之後,檢看戲單,見今天霍春榮排的恰好是《花蝴蝶》。)
方小松:(向章秋谷說道)你可曉得霍春榮的歷史麼?他還是中堂的門婿呢!
    (章秋谷和貢春樹聽了不覺大為詫異,便問小松道)
章秋谷:怎麼說霍春榮是中堂的門婿?
      這句話兒我卻有些不信,那裡有這樣的事兒?他既是中堂的門婿,為什麼不
    去做官?
      只要拿了他丈人的一封八行,那一省不好去當差署缺,還肯在蘇州唱戲,做
    這種卑賤的勾當麼?
方小松:(聽了哈哈的笑道)你這個人怎麼這般老實,難道真個中堂的門婿肯來唱戲麼?
秋 谷:(也笑道)既然如此,為什麼你又要這樣說呢?
    (劉、)
小 松:這件事兒,說也話長,真是江蘇省內唯一無二的新聞。待我慢慢兒的和你細說。
    (一面說著,就回過眼光兩旁一看,把手指著一間包廂內道)
一 面:你看這裡頭坐的卻是的的真真中堂的小姐、翰苑的夫人,這個新聞就出在他們府
    上,你在上海難道沒有一點風聲?
    (秋谷聽了,不及回答小松,連忙轉過眼光,跟著方小松手指的包廂裡面仔細看
    (去,只見包廂內坐著一位服飾輝煌的中年婦人,旁邊還坐著一個少婦。)
    (那中年婦人約莫有四十餘歲,面上卻還不甚看得出來,看著只像個三十多歲的
    (樣子。)
    (徐娘年紀,未褪嬌紅;中婦風情,猶傳眉娬。)
    (那兩隻秋波水汪汪的十分活潑,就像那秋月無塵,春星照彩,明顯著一付嬌嬈
    (的態度出來。)
    (這樣的婦人,若在少年時可想而知一定是個尤物。)
    (再看那旁坐的少婦時,更是冰雪為肌,瓊瑤作骨,芙蓉如面,楊柳為腰。)
    (太真紅玉之香,洛浦凌波之影,低鬟顧影,媚態橫生。)
    (真是寶月祥雲,明珠仙露,把個章秋谷竟看得呆了多時。)
    (又見他珠翠滿頭,紗羅被體,那頭上的簪飾映著保險燈的光彩,珠光寶氣,曄
    (曄照人,背後更有許多俊俏青衣成群圍列。)
    (那包廂之外,立著幾個家人垂手侍立,肅然無聲。)
    (章秋谷看罷:向方小松道)
方 才:看他們這個樣兒,一定是個貴家內眷。不過那神情意態,覺得甚是飛揚,眉目之
    間隱隱有些蕩意。你怎麼說他們府內出的什麼新聞,快些把這件新聞的原委細細
    講來,好待我們靜聽。
    (春樹也異口同聲的叫小松快講。)
    (方小松微笑一笑,方才附耳低聲,把這件故事細細的講說出來。)
    (看官,在下做到此間,只好把章秋谷一邊按下,且把這件新聞一一的演說出來
    (,好叫看官們不至茫無頭緒。)
    (閒話休提,書歸正傳。)
    (你道那廂房內的婦女究竟是何等人家的內眷?說將起來,來歷卻也不小。)
    (原來這中年婦人的母家姓于,他父親名叫于頌南,翰苑出身,歷任京秩,後來
    (熬煉得資格深了,輩數老了,就薦升了刑部尚書,並在軍機處贊畫樞務,居然
    (就是一位中堂。)
    (這于中堂生平只有一個女兒,十分溺愛。)
    (嫁與蘇州貝太史為室,丰姿雖是嬌嬈,情性卻甚為悍戾。)
    (偏偏這位貝太史又是個懼內庸夫,到了外邊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兒,一到進了自
    (己的房門,看見了牀頭的這尊菩薩,便由不得神魂飛越,毛骨悚然。)
    (久而久之,這位貝太史便不知不覺的做了重生的陳季堂,再世的裴御史。)
    (貝太史自從點了庶常,也放了一任主考,不知怎的,外間物議沸騰,聲名甚是
    (狼籍,都說他出賣舉人。)
    (至於這件事兒的有無,在下做書的當時並不在場,隔著一個省分,究竟是怎麼
    (一回事情,在下沒有親知灼見,卻也不敢一定下什麼斷語。)
    (只說貝太史的口碑傳入都中,就被一個御史參了一本。)
    (那班京城裡頭的都老爺照例是這個樣兒。)
    (若遇著那勢燄薰天、威權炙手的人,憑著他怎樣的賣官納賄、枉法徇私,這班
    (都老爺在一旁看著聽著,都是袖手旁觀,罰咒也不敢去動他一動。)
    (若有一個御史參動了頭,還要窺測天顏的喜怒,要是皇上看了御史的參本果然
    (震怒起來,免不得要傳旨查辦,這班都老爺得著了這個消息,一個個都發起狠
    (來,你參一本,我參一本,大家都去射那死老虎。)
    (稱想這個人既經參奏,已屬是個待罪人員,何苦趁別人的熱鬧再去參他?這位
    (貝太史就吃了這個苦頭,給這班都老爺橫參一本,豎參一本。)
    (那本上說的話兒,什麼「似此敗壞科場,賄通關節,若不從嚴查辦,何以正士
    (氣而肅官方」。)
    (皇上看了這許多參本,從來說眾口成城,自然也要震怒起來,便將原折發交浙
    (江巡撫認真查辦。)
    (幸虧這位于中堂曉得這件事兒,心上雖然恨著女婿不該做出這樣事兒,削他的
    (顏面,卻又看著女兒面上,不得不替他囑托彌縫。)
    (這科場賄通關節的事兒,鬧了出來不是頑的,就是從輕辦理,也要問一個邊遠
    (充軍。)
    (于中堂無可奈何,只得替他上上囑托,安頓了那幾個原參的御史,又自己親筆
    (切切實實的寫了一封信,托那浙江撫台替他辯護,方才把這一樁天字第一號的
    (風波平了下來。)
    (浙江巡撫果然上了一個折子,替貝太史竭力辯護,無非是查無實據、合無仰懇
    (天恩、免其議處的這些話頭。)
    (這個折子到了軍機,又有于中堂在裡頭照應,方得從輕發落,把貝太史議了一
    (個回籍閒住的處分。)
    (貝太史回得蘇州,剛剛進門,就被這位夫人指著臉兒痛罵了一頓)
王太史:你這樣不要臉的東西,怎麼竟敢這般大膽,連舉人也賣起來?若不虧我父親在京
    城裡頭同你竭力想法,這個時候只怕你這個狗頭早已滾下來了。像你這樣不爭氣
    的人兒受了王法,讓我做了寡婦,到也乾淨些兒,省得你活在世上現眼!
    (把這位貝太史罵得滿面羞慚,滿心惶恐,低著頭屏息而立,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
    (貝夫人罵了多時,見他不敢開口,也就消了幾分怒氣,到了晚間,貝太史少不
    (得也要奴顏婢膝,陪著無數小心,方才哄得夫人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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