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七〇

61**時間: 地點:
    (說話時,厚庵身邊摸出一個金錶,瞧了一瞧,見是十一點多鐘,就叫家人套車
    (,兩人同上廣和居,主人已到多時,厚庵見還有一位,是盧尚書的世兄盧子瑜
    (在座,還有一位卻不認得,問起姓名,才知也是新點主事楊慕樵。)
    (當下入席縱談,只有孫謀的話,滔滔不絕,說的盡是外國的政治,比中國政治
    (好的去處。)
孫 謀:(慕樵駁道)你這話我有些不大相信,外國的政治那般好,為什麼法國的皇帝路
    易會被人家刺死,美國總統林肯會被人家用手槍打死,難道他們不曉得君臣的大
    道理麼?
孫 謀:吾兄讀西史錯會了,法王路易,是專制的君主,猶如我們中國桀紂一般,大眾捉
    去殺了他,本是應該的。美總統林肯固然是好,但他一個人,跑到戲館裡去聽戲
    ,仇家害了他的性命,這是出於不料。要知外國的皇帝。自以為和百姓沒有多餘
    的分等,百姓看得皇帝亦然,不像中國理學先生所講的,只有皇帝一面,沒得百
    姓一面,但是中外制度從古不同,自然不能通行外國政體。然而要國家強盛,總
    須要學他一二,我只佩服他們有團體,一樁事情,肯大家出力,不想從中取利。
    譬如中國學了那美國法國的百姓,有起權力來,還能安靜嗎?一定大家想做皇帝
    ,你爭我奪,弄到後來,被外國人看出破綻,漁翁得利也未可知。所以共和政體
    是萬萬行不得的,只要想個法子,改了現在的各種弊端,學上人家一兩件好處,
    也就慢慢的強盛起來了。
    (慕樵點頭稱是。)
    (伯能、厚庵、子瑜三人,聽他說得和平近理,自然心上佩服。)
    (伯能看看左右,沒得外人,便對孫謀說道)
低 低:吾兄所擬條陳,家嚴極其賞識,想呈今上御覽,還須另謄一通方好。
孫 謀:(肅然答道)小弟原意想求老大人代奏,這都是當務之急,可以實行的,知而不
    言,亦是我們臣子之罪,且等老大人看過一遍,只要沒有違礙之處,小弟自當恭
    繕好了,求老大人代為呈進。
    (厚庵方知孫謀條陳,已有張公代奏,也自代為欣幸。)
    (便請伺他條陳內大略是些什麼主意?)
孫 謀:頭緒極多,口述不來,況且事情關係很大,也不便預先泄漏,吾兄一定要知就裡
    ,請飯後在駕敝寓,一觀底稿罷。盧兄、楊兄都是看見過的了,還求諸公切勿傳
    說與人,這是極要緊的。
低 低:(四人諾諾答應道)寧兄但請放心,我等正要待兄出來扶持中國,那肯破壞了這
    種大事業呢?
    (當下暢飲盡歡。)
    (席散之後,孫謀和厚庵同回寓所,把條陳底稿給厚庵大略看了一遍,就請淡然
    (、力夫合謄一分,送于侍郎處。)
    (厚庵回去,就對他父親誇說孫謀的才學,又言張大軍機有保舉他的意思。)
    (于侍郎也十分欽佩。)
    
    
62**時間: 地點:
    (自此寧、于二人,結成了莫逆之交,天天往來不絕。)
    (過了幾日,孫謀的條陳也抄好了,托厚庵轉呈侍郎于公,于公讀了一遍,雖有
    (幾樁和自己的意見不同,也很賞識他的才氣。)
    (又因他是兒子的至好朋友,不免推愛及他,特誠請他吃飯。)
    (約了幾位老輩作陪,孫謀執子姪之禮。)
    (席間恭恭敬敬,沒有放言高論,因此于侍郎覺著他老成穩練,深喜兒子得了個
    (益友。)
    (次日,侍郎從衙門裡回來,才脫去衣服,突然的張大軍機的少爺來見,侍郎出
    (去相陪,伯能說)
孫 謀:家嚴再三致意,現在有位吏部主事寧有守,聞得和世兄交好,學問也好,人品也
    好,他的著作已上呈御覽,聖意很以他說的為是。老伯可否上個折子。保薦他一
    番,上頭必然立時重用,那時老伯也有光彩,不知老伯意下如何?
低 低:(于侍郎道)極承尊大人關照,寧君學問,兄弟也略見一斑,昨兒請他便飯,談
    了多時,卻也安詳純粹,正待要保舉他,又蒙尊大人這般關照,尊大人如此關切
    ,真不愧為以人事君,不勝欽仰。這折子兄弟自當效勞,煩世兄回稟尊大人便了
    。
    (伯能稱謝,便找厚庵,厚庵已出去了,只得告退。)
    (于侍郎送客回來,心中甚喜,晚間厚庵回來,父子商量,擬議奏折的底稿。)
    (侍郎寫了幾行,只覺得落套,就教厚庵起稿。)
    (看他坐在旁邊,凝思一回,颼颼的一揮就是一二十行,侍郎忍不住取過來,從
    (頭看去,說的盡是時勢上面的話,還沒有說到薦賢,便搖頭道)
孫 謀:不妥不妥,從來做奏折的訣竅,總要開門見山,你想聖躬一日萬機,那有許多工
    夫來看你的這些閒話。
厚 庵:父親主意錯了,這番薦賢的事,是極鄭重的,須要說到時局艱難,非倚畀這人不
    妥,皇上才看得他起。不然,和尋常保舉人一般,上頭還道是照例話呢!況且我
    們自己也要顯些本事,給上頭知道,這是極要緊的一個折子,不好草率的。待孩
    兒旦把稿子通通起好,再聽父親斟酌便了。
    (侍郎想想他兒子的話,倒也不錯,就聽他做下去,只見他接了稿子,又坐在那
    (裡,凝思一回,又走到書房裡,查書去了。)
    (足足有一個時辰,天已二鼓,才把稿子送上來。)
    (侍郎從頭至尾,朗讀一遍,大喜道)
孫 謀:我起初看來只道鬆泛,那知接下去,一層緊一層,很得古文筆法,此稿也不須改
    動,待我明兒親自謄寫便了。
    (厚庵被他父親贊的洋洋得意,自己也覺如此方對得住孫謀。)
厚 庵:(侍郎又道)你也辛苦了,可去歇息,明兒找了寧孫謀來,看過底稿,我後天就
    遞上去。
    (厚庵告退自回臥室。)
    (次日午飯後,果然約了孫謀來,其時于待郎足足寫了半天,把這奏折方才謄好
    (,進來稟道)
厚 庵:孫謀已到。
    (侍郎袖了折稿出去會他,厚庵跟在後面。)
    (孫謀見過侍郎,作了一個揖,謝他保舉之情,然後侍郎將折稿交他細閱,孫謀
    (接來看了一遍,又稱謝道)
孫 謀:老伯如此切實入奏,小姪感激難言,將來自當竭盡愚忠,以答主知而副厚意。
    (待郎聽了,自是歡喜。)
    (孫謀辭別回去,在寓預備奏對的一番說話,又和魏、于二人說道)
孫 謀:事尚可為,我但能稍有權力,總當薦舉二位,好幫我辦事,大家振作精神,整頓
    一番,我們中國,或者還能富強起來,也未可知。切不可存心推諉。
力 夫:(淡然無言)吾兄所言不錯,我等自當效力,決不推諉,只是才學短淺,恐怕擔
    當不起大事。好在兄為之倡,我等二人竭盡所有本事幫忙便了。
孫 謀:甚好。
    (就把預備奏對的話,和他二人商酌。)
    (淡然、一齊吐舌道)
力 夫:你是新進的人,說到這樣深處,恐怕有些違礙,不要把事情弄得決裂了倒不好。
孫 謀:不冒險那得成事,我是備辦著好頭顱,試他喀畢隆刀,所以不要二位出頭,等到
    事情有了眉目,那時一心一意,同做起來便了。
    (魏、于默然不語。)
    (過了一天,打聽于侍郎折子已經進去,其實張大軍機早已安排定了,上頭覽奏
    (,立時傳旨:吏部主事寧有守著於明日預備召見。)
    (到了次日,孫謀衣冠到朝房裡,自有人領了他進去,任他孫謀怎樣膽識,到了
    (此時,也覺不寒而慄了。)
    
    
63**時間: 地點:
    (當時見了皇上,就按照禮數,行過了禮,息心靜氣,聽候諭旨。)
    (停了一會,上頭問下話來,孫謀從容奏上,這時不過奏陳大概,那知合了聖意
    (,就一一追問下去。)
    (孫謀胸中本來熟悉,自然沒得一句對不上的,聖心大悅。)
    (奏對多時,聖上諭張大軍機破格錄用,賞了個四品京堂,預備內庭顧問。)
孫 謀:(當日退朝,朝臣裡面,紛紛議論道)他一派邪說熒惑聖聰,將來國家一定受害
    不淺。
    (又有些八股出身的老先生,聽得他說什麼廢科舉,大家約會著上折子力爭。)
    (又有些裁官改服色的話傳揚開去,自然攻訐的人更多了,一時卻還未測上意如
    (何,只算參奏他的預備科便了。)
    (孫謀也自猜著一二,曉得人家要和自己為難。)
    (況且張大軍機在朝,也是孤立無助,沒什麼人同他合得來的,只怕眾怨所歸,
    (不甚妥當,因此對人分外謙恭,滿心想拉攏幾個同志,幫助自己。)
    (誰知人家都拿他不以為然,孫謀直弄得進退維谷,正是:
    (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言人無二三。)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行新政終成黨禍 漏法網巧遇知音)
    
    
64**時間: 地點:
    (卻說胡志高在京供職,原想碰個機會施展抱負的,可巧遇著寧孫謀這班人,口
    (口聲聲的鬧新政,恰巧朝廷召見他好幾次,不由的大喜道)
心 中:從此國家有了轉機了。
    (當即約了何意誠、泰新甫和孫謀相見,大家商量新政辦法,張大軍機知道上頭
    (隆重他們,覷便又奏上一本,請在勤政殿設下幾張交椅,賜他們坐了,好商軍
    (國大事。)
    (上頭允奏,從此孫謀天天上朝見駕,把胸中的學問經濟,一一展布出來,代上
    (頭擬了多少旨意,樣樣事情都依著他的法兒去辦,通天底下的人倒也沒有說他
    (壞的。)
    (孫謀自己犯疑,恐怕權柄太重,招人家的妒忌,因此上頭幾次要升授他官職,
    (他再三力辭,又把幾樁緊要的事,交給京官中品高望重的人去辦,自己只在裡
    (頭主持綱領,所以忌他的人雖然多,附和他的卻也不少。)
    (他所辦的新政,總不過是振興商務,開辦路礦,整飭武備,創設學堂幾個大關
    (目,沒一件不是當辦的。)
    (內裡的事,有張大軍機這些人分任了去,外面的事,各督撫擔了責任,說不得
    (也要辛苦一番。)
    (只是有幾位督撫,不免徘徊觀望,陽奉陰違,奉到旨意之後,並不認真整頓。
    ()
    (被孫謀打聽著了,又面奏了上頭,下了幾道嚴旨,拿他們切責一番。)
    (其中卻有一位河南撫台,人甚開通,辦事出力,朝旨亦就拿他著實嘉獎。)
    
    
65**時間: 地點:
    (其時江蘇李撫台,得了這個風聲,便想迎合聖意,上了個改科舉廢八股的條陳
    (,上頭准奏。)
    (正待舉行,不料惱壞了一位大八股家舊學黨的領袖,姓褚名家駟,表字伯驤,
    (向來是文名鼎鼎,少年翰苑出身,而今官拜尚書之職。)
    (他見朝廷偏聽了寧孫謀的話,忽然大變朝章,很不自在,如今又要廢去八股,
    (越發對人私議,很有些違背話頭,卻被都老爺又打聽著了,特地參了他一本,
    (說他違背聖旨,阻撓新政。)
    (幸而有人替他洗刷,得以無事,褚尚書經過這番風浪,再也不敢多話了。)
    (後來裁官的上諭又下來,什麼詹事府、通政司、光祿寺、鴻臚寺、太僕寺、大
    (理寺幾個衙門的官兒,又鼎沸起來,的議論都說)
大 家:我們好容易螢窗攻苦,掙扎得這個功名,餓雖餓不死,飽亦飽不了,只指望將來
    一步步薦升上去,內而侍郎尚書,外而封疆大吏,或者有個苦盡甘來之日。如今
    被他裁的裁,撤的撤,難道就這麼無故休致嗎?
    (正想會齊上本爭回,到底上頭天▉聰明,察邇見遠,果然又有上諭,叫他們等
    (候路礦農工各局開辦之後,所有員缺,分別任使,大家才得安心。)
    (至於外省的官,本是幾年一調的,做好缺的,已經發過財,做壞缺的,是本不
    (願意長做下去,聽見這裁撤的話,還不在意。)
    (那不在裁撤之列的督撫司道,見政府這般切實變法,卻都有些悚動的意思,不
    (免把行新政的文書,雪片的發了下去,其實也不過敷衍搪塞,哄騙朝廷,一時
    (那能夠改變過來。)
    (閒話休敘,單說江蘇上海縣城裡,有一位老先生,姓齊名爾文,表字不虛,聽
    (見朝廷這般舉動,歡喜的了不得。)
    (原來這齊不虛,本是個迂儒,生平沒有別的嗜好,就只看書呷酒,把那眼前的
    (時務書,統通買齊,看了一個爽快。)
    (又把那紹興裝來的花雕酒,澆得心腸很熱,偏偏生在上海,正是那各國商務極
    (繁盛去處,交涉事件也多,各省的信息,來往也靈,兼之報館林立,盡他寓目
    (。)
    (妙在他有見解,曉得中國之事一言難盡,所以借著看書飲酒,以寄他的牢騷。
    ()
    (一天早起,和一位守舊朋友,姓尤名效,表字則之的,同走出城,跑到大觀樓
    (泡茶坐下。)
    (就有賣報的人,把五六張報在茶桌上一放,不虛隨手取來,從頭讀去,恰好是
    (詔各省廢寺觀為學堂的上諭,不虛正襟危坐的恭讀了一遍,卻不住的點頭道)
不 虛:庵觀寺院,本是極腐敗的時代遺下來的,枉費錢財,養些無業之人,甚至窩藏匪
    類,邪盜姦淫等事,總出在這裡頭。官吏不知裁廢,還要扶助他們,算做功德,
    你道可笑不可笑!如今改做學堂,真是化無用為有用,這不是聖人明見萬里,那
    能知道這般辦法?我總認定是寧先生的主意。
    (尤則之聽他這派謬論,大為動氣,本來是不肯看報的,要想駁正他,只得順手
    (取過報紙來,把上諭看過一遍,卻因是上諭,不敢說什麼,只罵姓寧的不該蠱
    (惑聖聰,辦這些學堂出來,占去科舉地步。)
    (況且庵觀寺院,都是先朝敕建的,好把來一概廢掉嗎?只你佩服這姓寧的,同
    (著了迷一般,我卻不來佩服他。)
    (原來尤則之雖然是個讀書人,專喜結方外交,很迷信些什麼修練說法,正是齊
    (不虛所深惡的。)
    (只因他心地無他,又是多年酒友,不肯輕棄舊交,所以還常常同在一起吃酒。
    ()
    (但是談到時務上頭,兩人總要抬槓,弄得面紅耳熱,沒奈何才開交哩。)
    (這次不虛聽他駁的沒理,只當沒聽見一般,不則一聲。)
    (則之見話不投機,起身告別,下樓自去。)
    (不虛也不留他,仔仔細細把那幾張報看過,才曉得政報館要改為官報局)
自言自:本當如此,這樣看來,上下通氣,我中國或者還有振興之一日。
    (一個人空歡喜了一回,獨自一人踱到酒樓喝酒。)
    (看官!你道這政報館,是那個開的,原來就和孫謀同伴會試的來孟實、鄧亦虛
    (二人開的。)
    (魏淡然也有股分在內。)
    (他二人主意,不過想開通民智,並沒觸犯忌諱的話頭,各省督撫都肯替他札派
    (行銷,就是京中大老官看得還合式,想把來改為官報,一半也是迎合孫謀的意
    (思。)
    (這時孫謀既然說動了聖意,真是君臣魚水,言聽計從,孫謀又叫淡然上了個創
    (辦譯書局條陳,上諭准其開辦,賞給他五品京銜,就做了譯書局的總辦。)
    (于力夫也賞了個六品銜,做了譯書局的提調。)
    (和孫謀交好的于厚庵、胡志高諸人,都得了什麼軍機章京上行走,並准他們參
    (預新政。)
    (接連就是改圜法、修道路、廣郵政、練水軍、造戰艦這些上諭,一樁樁都被齊
    (不虛看得清切,只當件件可以實行的了。)
    (因此,興致也就鼓舞起來,不覺多吃了幾壺酒,又呷了兩瓶薄荷水,年高的人
    (,肛裡擱不住一寒一熱的攪,回去之後,第二天就生起病來,頭暈發燒,臥牀
    (不起,不能再到大觀樓看報去了。)
    (病了一個多月,才漸漸的好起來。)
    (原來不虛住在城裡,素性孤介,除一二酒友之外,並沒他人往來,那知外面的
    (事。)
    (除吃酒外,又不肯浪費銀錢,所以有些報,都是在茶館裡順便看的。)
    (這天病好之後,正要出門,打聽都中消息,卻好他一位同學,從京裡會試回來
    (,特地來拜。)
不 虛:(接見道)老同學,今科委屈了。
    (他這同學姓洪,名開明,表字子蒙,是一位極開通的朋友,會試不中,原想謀
    (個學堂館地安身,在京候了許久,見寧、魏事敗,這才出京回來。)
    (當下聽得不虛慰藉他,倒觸動無限牢騷)
歎口氣:先生不須說起,現在的科名,得了也沒甚意思,你看寧、魏二人,那樣了得,鬧
    到如今,始終犯了個叛逆大罪,雙雙逃到外國去了,徒然害死了許多有用的人才
    ,真正意想不到之事。
    (不虛聽了他話,猶如一盆冷水,從頭灌下,詫道)
不 虛:那有此事,莫非你造謠言嗎?
歎口氣:(子蒙道)老先生,你沒見報麼?這是通國皆知,我造什麼謠言呢?
不 虛:真的麼?這也難怪我,我自從前月底便沒看報,一直病了個把月,那裡會曉得外
    面的事呢?今天正打算出去探聽探聽消息,卻好遇見了你。好極,你替我把北京
    城裡近事,仔仔細細談給我聽聽。
    (子蒙就把孫謀怎麼在京存留不住,怎麼要想到上海管那官報局,怎麼上頭不信
    (他了,就有許多官員奏他謀反,沒法的跳上火車、坐了公司船,前赴外洋。)
    (朝廷查出同黨幾人,一並正法,還要行文外國,捉他回來。)
    (幸虧外國的宰相,替他辨明心跡,後來才算得沒事,真正險哩。)
    (長歎一聲,道)
不 虛:這是國家的氣運,說他則甚。
    (不提兩人閒話。)
    
    
66**時間: 地點:
    (且說孫謀果因在朝為舊黨所忌,刻刻自危,虧他同志的人多,自己又不吝錢財
    (,買服了上下齊心,所以一有風聲,就能預先知道。)
孫 謀:(一天有人來報)寧先生快走罷,有人告你造反。
    (孫謀聽了,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刻起身,騎馬出城。)
    (原來他早已曉得風聲不妙,這條路是預先打算好的。)
    (當下上了火車,只見淡然、力夫已在隔壁艙內,彼此都不招呼,像是不認得的
    (一般。)
    (到了天津,碰巧有個公司船正待開出外洋,三人才上了船,那裡拿他的兵,已
    (拿了北洋大臣照會,定要上船搜尋,又虧船主不曾答應,只得罷手而去。)
    (三人見船主異常感激,船主便留他三人在自己房間左近住下,可惜彼此言語不
    (通,不能細訴衷曲。)
    
    
67**時間: 地點:
    (且說此時寧、魏、于三人,既脫離大難,聚在一處,商量投奔之所。)
孫 謀:我們到東京,是不妥的,那裡同志雖多,但是中國公使在彼,怕有不便,還是在
    橫濱上岸罷。
淡 然:不錯,我們在橫濱做些買賣,也可以將就度日,只是本錢不多,將奈之何?
孫 謀:不愁,我們只要碰著幾位同志,就好想法子的。
    (力夫回首中原,不禁淒然淚下說)
力 夫:我們雖然跳出火坑,家中的父母妻兒,株連起來,都是死的。
孫 謀:不妨,我想我們不過為人陷害,又沒犯什麼大罪,就是辦起來,也是罪不及孥的
    。況且你更沒有逆跡,怕什麼呢?我只愁京裡幾位熱血朋友,慘遭殺戮,實覺傷
    心得很。
    (說罷,也淌下淚來。)
    (淡然為人,本來多情,聽了這話,更是難過,當時相對黯然。)
    (只見那海裡的一帶秋山,也覺愁雲慘慘了。)
孫 謀:(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道)我們做的事,那一件不是為國家盡忠謀劃的,如今被
    讒逃走,豈可就這般無聲無臭,埋沒了一世英名?我想到橫濱先開個報館,把同
    人一番熱心,先替他們表白一番,也叫後世知道我們的冤枉。你二位意下何如?
    (淡然、力夫聽了,俱各贊成,況且淡然又是文學專家,那有不願意做這事的,
    (三人計劃一番,主意已定。)
    (次日船到橫濱,不免大家上岸,覓個旅人宿先行住下。)
    (就有些同鄉知名的,彼此相訪。)
    (孫謀談到開報館的話,情願資助的人,卻也不少,於是就一面經營起來。)
    (亞東同洲之地,往來既近,信息也靈。)
    (忽聽得于侍郎下了天牢,又聽得胡何諸人均綁赴西市梟首,三人得此消息,不
    (免大哭一回。)
    (又聽得華尚書方郎中,都因自己那樁事,朝廷異常寵任。)
    (三人又是一場憤怒,恨不得口誅筆伐,一泄胸中之氣才好。)
    (那天于、魏出去看房子,安放新置的印書機器等件,孫謀獨坐無聊,寫了兩首
    (歌詞,譜人琴中,自抒憂憤。)
    (不料適被東方仲亮聽見,彼此敘談起來,才知真是同志。)
    (又問出賈希仙蹤跡,只怕已經不在了,未免又是傷感一陣。)
    (仲亮問及孫謀為何來到橫濱?)
孫 謀:說來話長,待我慢慢和你細講。
    (二人入坐,談了一回,卻好于、魏二人回來,孫謀指示他們,彼此見面,不但
    (同志,又且有希仙一層交情在內,覺得分外親熱。)
    (然後孫謀把自己在北京所做的事,一一細說出來,仲亮聽一節,贊一節,聽到
    (後來,不覺目裂髮豎,歎道)
仲 亮:先生這番作事,雖然可驚可喜,只是還有些兒錯處。
    (孫謀呆了一會,詫異道)
心 中:我有什麼錯處,倒要請教。
    (正是:
    (  中朝黨獄方逃網,海外同心又責言。)
    (不知所言云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海外天別有逋逃藪 旅人宿相逢患難交)
    
    
68**時間: 地點:
    (卻說東方仲亮聽完了寧孫謀述的一番事業,批評他有點錯處,不服道)
孫 謀:倒要請教。
仲 亮:先生大名鼎鼎,果不虛傳,所行各政,那有一件不是當辦的,本沒有什麼錯處,
    只是先生的主意,專注在朝廷,卻沒想到百姓一面。
孫 謀:我怎麼沒想到百姓一面,士民上書,工商發達,農學講求,又叫牧令教養百姓,
    這不都是在百姓一面用意嗎?
仲 亮: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學堂未曾開辦,人民資格不及,就叫他上書言事,
    不是揣摩中旨,就是混說是非。中國的工人,固然沒有製造本領,聽人指使的商
    人,也沒有合群之力,農夫更一意守舊,牧令看得做官猶如做旅客一般。先生事
    事求其速成,不在根本上搜求,那能成得大業?外國政治家的精神,恐怕不是如
    此。先生要能不做官,只在民間辦辦學務,多幾位同志,一處處開通民智,等到
    他們百姓足以自立,自然中國不期強而自強。而且還有一說,替一家做事是私德
    ,替萬姓做事,才是公德。先生你錯了念頭,徒然枉送了自己的身體,並且害死
    了許多好人,這不可惜嗎?
    (原來仲亮是和賈希仙一派的宗旨,不甚以寧、魏為然的,所以發出這番議論來
    (,卻把孫謀說得動膽驚心。)
孫 謀:(半晌方才答道)我也是過於熱心所致,明知自己的錯處,現在也沒法的了,只
    好把這個宗旨,一總放在做的報上去,指望將來轉移社會便了。
仲 亮:(點頭道)這話很是,還有一樁事情可以做得,我們海外殖民,只要有了基業,
    怕不能獨立麼?
孫 謀:(大笑道)仲亮兄,你這話亦錯了,現在那個島那片洲不被歐美強國占了去,你
    還想做什麼探地的哥侖布,合眾的華盛頓呢?
仲 亮:不然,我們經過的那個仙人島,就是極好的一片殖民之地,只銷用力經營便了。
    我和希仙大哥在海船上,籌畫過一番,可惜到毛人島失散了,如今獨力難成,不
    知先生肯贊成此議否?
孫 謀:(大喜道)原來世間還有這一片乾淨土,卻被你們找著,也好算得是哥侖布復生
    了。我情願助你們一臂之力,只是資本不足,打不起輪船,辦不齊軍裝,約不到
    同志,如何是好?
仲 亮:不妨,我們在仙人島得著的珠寶珍物不少,變賣起來,富堪敵國,還怕做不成大
    事業麼?
    (孫謀甚信其言。)
    (正在談得高興,外面陡然腳步聲響,有兩三個人走了上樓、寧、魏各大吃一驚
    (,只當是警察兵來捉拿自己的,大家站了起來,及至三人走進門時,仲亮連忙
    (招呼,叫他們過來見寧先生。)
    (寧、魏、于和那來的三人,各各行禮,彼此通問姓名,才知道正是盧太圜、鄺
    (開智、歐孟核三位,和仲亮是一起的。)
    (寧、魏、于把心放下,只是屋子裡擠得滿滿的,大家敘談一會,就商量自己賃
    (屋居住。)
仲 亮:我們初到此地,實在不知道本處情形,雖然英國話懂得幾句,也只勉強應酬罷了
    ,那能和他們交際呢!
孫 謀:不妨,這裡店主人藤田先生,倒是一位豪俠之士,同他商議,定有主意。
    (仲亮也以為然,於是兩人同到藤田先生房裡,仲亮取出逕寸的珠子托他代售。
    ()
    (藤田先生見了,著實贊歎道)
藤 田:可惜我們日本,沒有人愛重這個東西,這要售與英國人,方能得價,我替你轉售
    便了。
    (當下略談數語,藤田事忙,兩人退出。)
    (隔了數日,約仲亮去談道)
藤 田:那珠子售得三百金鎊,你還有什麼珍寶,可以代為轉售的?
    (仲亮把身邊攜帶的珍寶,取出一大包來,托他銷售,那知一候十幾天,沒得回
    (音。)
    (半月後才見藤田回來,對仲亮說道)
藤 田:我受了你的托,逕往東京,遇著英國一位大商家,專門搜羅珍寶,我把東西與他
    看了,他喜歡的了不得,一總賣了五十三萬鎊。恭喜你是位大富翁了,金幣在此
    ,請你點收。
仲 亮:(大喜道)極承代勞,應當酬謝。
藤 田:大可不必,我待朋友向來如此,從不受謝的。足下遠客敝國,又且同伴人多,用
    錢的地方很多哩。
    (仲亮那裡肯聽,定要酬他一萬鎊,藤田把來捐入學堂,做了個紀念,這是後話
    (。)
    
    
69**時間: 地點:
    (再說仲亮既有了錢,就想創辦大事業,送了寧、魏、于三人五萬鎊,一面開起
    (報館來。)
    (他卻存了個取仙人島的念頭,到處結交豪傑,東京、長崎、神戶各處走了好幾
    (遍,結識了中國志士不少。)
    (孫謀因恐警署拿他,逃往蘇格蘭去了。)
    (淡然、力夫任了報館的事,幸而又結交了日本一位伯爵,方能沒事。)
    (仲亮一天在東京旅人宿,和歐孟核恁窗閒話,忽然看見一位西裝客人進來投宿
    (,仔細看他面貌,卻非歐人,也井非日本人,倒很像中國人,嘴邊鬚眉如戟,
    (神氣生得甚是嚴毅,仲亮是有心人,豈肯當面錯過。)
    (一會兒那客人上樓來了,仲亮約莫著他已經佈置好臥室,便去拜會他。)
    (那人定睛把仲亮打諒一番,忙陪笑讓坐道)
仲 亮:足下莫非也是中華來的麼?
    (仲亮聽他口音,正是同鄉,連忙通問姓名,才知他是肇慶人氏,姓黎名滔,表
    (字浪夫,在日本多年,不預備回鄉的了。)
    (二人細談起來,竟亦具有同志,仲亮漸漸吐露衷曲,說出同伴賈希仙一番離合
    (,大喜道)
黎浪夫:原來足下就是賈兄同伴,記得賈兄對我說過,有同伴四人,在毛人島失散,只怕
    已葬海魚之腹,誰知天相吉人,一般沒事,倒在此處不期而遇,真是萬分之喜。
    (仲亮失驚道:「黎兄那裡見過賈希仙來,他已經死在毛人島裡,怎麼還有他來
    (」?)
浪 夫:千真萬確,這賈希仙不是湖北人,後來同了什麼寧孫謀幾個人到中國上海遊學,
    後來他同姓寧的兩下失散,不合飄流到我們府裡,題了反詞,被官府捉去,江中
    遇著足下,劫到山寨,同謀大舉的麼?
仲 亮:(拍掌道)正是正是,到底吾兄在那裡遇見的。
浪 夫:不瞞你說,我是落魄外國,經過許多驚風駭浪,聽得近日外人議論,我們這華人
    都沒立腳地位哩。因此打定一個主意,一定要興起中國。東奔西走,沒有做成一
    事,幸而在舊金山,遇著了賈兄,承他一見如故,現在商量大舉。他囑咐我到中
    華訪探情形,覷便招羅幾位同志。我這裡有個舊友吉田亞二,是位命世英雄,我
    今天去探望他,沒有遇著,他家裡人說,是到佐渡去了,只得待他幾天,見著後
    ,商量行止。
仲 亮:(舉手加額道)天幸賈大哥不死,我們事有可為。
浪 夫:足下欲大何事?
仲 亮:弟欲得一殖民根據地,再圖他業,除非和我賈大哥同謀不可。弟急欲去見賈大哥
    ,懇你指引,便多感盛情了。
浪 夫:賈兄現在布哇,行蹤無定,聽說就來東京的,美洲去不得,那裡禁止華人上岸,
    甚是利害。賈兄和一位宮俠夫兄,也想離開彼地,來投日本。依我說,足下還是
    安居在此,自會遇著他。
    (仲亮點頭稱是,就領歐孟核和浪夫相見。)
    
    
70**時間: 地點:
    (自此仲亮添了同伴,膽氣更壯了一倍,過了幾天,浪夫打聽得吉田亞二已回,
    (約了仲亮、孟核去訪他,三人一路同行。)
    (這時正值暮春天氣,說不盡六街三市,一派繁華光景。)
    (到得吉田亞二住處,原來一帶柳陰環繞宅邊,芊草半區,落花幾片,分外幽雅
    (。)
    (彈扉進去,卻見樓下一排三間房子,裡面擺滿圖書,一把純鋼佩刀掛在壁間。
    ()
    (吉田下樓招呼,仲亮見他是五短身材,一種精悍之色,現於眉宇,年紀尚輕,
    (不過三十多歲光景,當下用英語通問姓名,才知他號重正。)
    (主人見仲亮、孟核都是中華人,欣然款待,家人送上茶煙,大家敘談起來。)
吉 田:(浪夫表明賈希仙仰慕的一番話)我久聞此人是個英雄,要興亞東,恐在這人身
    上。況且還有三位輔佐,何愁事業不成?現今歐美風雲,橫被亞陸,敝國地方雖
    小,卻能獨豋國旗,雄扼遼海。只貴國到如今還是守舊不肯變法,恐為列強所並
    。你們都是一般的國民,也當動念,我願助一臂之力,不知諸君能創立些基業不
    能?
    (浪夫、仲亮再三稱謝。)
    (浪夫又把奉了希仙命,要到中華去探聽情形的話,告知吉田。)
吉 田:(大喜道)我也正要到貴國去遊歷一番,你且先行,我五月內必到香港,那時再
    會罷。
    (三人少坐一會,也就告辭。)
    (次日浪夫起身,仲亮、孟核送他上了火車,才回旅宿。)
    (不到一月,只聽人傳說中國拿著一個亂黨,正法在廣州了,二人猜著,定是黎
    (浪夫。)
    (仲亮就去拜訪吉田,要想探個確實信息。)
    (誰知吉田已於月前出門去了,他家裡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去處,只得罷休。)
    (回到寓處,只見兩個警察兵,正在門前巡邏,二人很覺詫異,只得硬著頭皮踱
    (了進去。)
    (剛跨到樓上,忽見裡面走出一個人來,仲亮眼緊,仔細一瞧,失聲道)
仲 亮:哎喲!你不是俠夫老弟麼?
吉 田:(那人也失聲道)你莫非就是仲亮二哥。
    (當下三人大喜,仲亮急問希仙在那裡,俠夫指著裡面道)
仲 亮:就在那間臥室裡。
    (說罷,三人一同進去,希仙出迎,各人見面,悲喜交集,談起別後情形,仲亮
    (把海中鯨魚的利害,告知希仙。)
    (希仙也把大鳥救出的事,訴說一番,各慶更生。)
    (正在談得有味,店主人領了警察兵上樓查看道)
希 仙:中國公使,說有個欽犯賈某在此,莫非就是你嗎?
希 仙:(挺身道)我正是賈某,只是貴國警署,也犯不著替敝國拿人。
仲 亮:(那警兵道)我們並非替貴國辦案,只是要請你到署裡走一趟,問個端的,才好
    容留。
    (希仙並不推辭,立即起身同他去了,宮、歐三人也下樓委同去,警兵不允,只
    (得在外面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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