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  至  第六〇

51**時間: 地點:
    (且說那兩位座師,一姓顧,名飛熊,號璜公,是個兵部侍郎。)
    (一姓袁,名永年,號秋谷,是個刑部主事。)
    (見了寧、魏卻甚謙和,談談學問,這袁主政尤能講究時務,和孫謀談得極合式
    (,約他二人會試入都,到他寓裡去住。)
    (二人感謝一番,鹿鳴宴罷,忙忙收拾回瓜洲去,一路風光,不須細表。)
    (到得家裡,陳母自然歡喜,備酒開賀,親戚到的不少,女眷中大家都贊慕隱姊
    (妹好福氣,他姊妹兩個歡喜自不必說。)
    (寧、魏接著家信,叫他們同妻子回漢口去,二人告知契辛,契辛回了陳母,陳
    (母勉強答應,叮囑同到漢口住過些時,仍舊同來。)
    (好容易說明白,新年送到瓜鎮,順便赴京會試,商議定了,過了半個月光景,
    (兩對夫婦辭別陳母、契辛,同歸漢口,臨歧灑淚,是不消說的了。)
    
    
52**時間: 地點:
    (再說寧孫謀的父親,名誕麟,號子奇。)
    (魏淡然的父親,名毓昌,號子盛。)
    (兩人本是同硯舊友,寧子奇承襲父業,合了公司,在漢口開個官銀行,叫做協
    (商銀行。)
    (魏子盛家計不寬,兄弟二人,都在外國學堂卒業過,只因沒事可做,不得已考
    (取在洋關上做個大寫。)
    (他兄弟子明也在上海考取了關上的翻譯,自己雖然學了洋文,卻極是熱心科舉
    (,很盼望他兒子成名。)
    (放榜那天,子盛約了子奇,同到電報局打聽消息。)
    (那總辦姓嚴號仲英,與二人時常聚在一處鬥牌的,也替他們巴望。)
    (當下三人,就在辦事房坐下,叫翻報學生,來一名報一名,報到魏偃群的名字
    (。)
    (寧嚴自然歡喜,對他拱手致賀,那知一直到完,沒有寧有守的名字,子奇滿肚
    (皮的難受,臉上一紅一白的,還比他兒子著急的多,坐不住了,要告辭回行。
    ()
對 他:(嚴仲英道)還有五魁未出,恐怕上燈時,才能夠打來,世兄大有可望,吾兄何
    必性急,少等一會不妨,二兄就在此便飯罷。
    (子奇一想不錯,聽說守兒頗有點才氣,或者高標,也未可知。)
    (自寬自慰,心裡漸漸舒服,臉上也就有點笑容。)
對 他:(果然到上燈時,兩個翻報的學生,一路笑著走了報信道)寧世兄中了第三名,
    老伯恭喜!
對 他:(子奇大悅,嘻開了嘴,合不攏來,跳起身道)我們到月華樓去罷。
    (就請了嚴、魏二人,又同了兩個報生,去叫堂館現備一桌極豐盛的筵席,開懷
    (暢飲。)
    (嚴仲英的恭惟,是不用說了。)
    (又商量一番如何寫信,叫兒子同媳婦回來,如何刻未卷,如何開賀,一一計較
    (,約莫著總要千金,子盛有些竭蹷,不免向子奇借貸,子奇滿口應承。)
    (席散之後,各回去寫信,每人備了二百銀子,寄到瓜洲。)
    (過了二十多天,孫謀和淡然夫婦齊到,各人回家拜見父母。)
    (只因賀者盈門,兩家備筵做戲,熱鬧了幾天。)
    (孫謀獨有遠慮,父親說道)
對 他:孩兒明年人都會試,要是不中,不必說,譬如中了,一定是做京官的。那時總要
    說幾句人家不敢說的話,做幾樁人家不敢做的事,恐怕礙著家裡,帶累父親受驚
    。漢口住不得,莫如早些改行到香港去做點生意,離家鄉又近,不知父親意下如
    何?
    (這幾句話,原來還是孫謀的托詞,其實他因為日本打勝了中國,奪去海外一片
    (地方,看看時事不好,做了許多條陳,想進京時,求部裡堂官代奏,誠恐天威
    (不測,問罪到他,所以有這一番勸他父親的話。)
    (子奇聽他兒子說出這些不祥之言,心上動氣,只因他是新貴,又聽說他才名極
    (大,未免暗暗的服他有見識,所以也不發怒,口中漫應著,心上不以為然。)
    
    
53**時間: 地點:
    (一日魏子盛來,和他提起這話道)
子 盛:我那守兒著實沒主見,他的志氣卻高,想中了進士替國家做番事業,不是做夢嗎
    ?現在若大若小的官,何止數千,沒一個肯做事,並非他們都是沒良心的,只因
    要做樁公道的事,就礙了那不公道人的地步。小則參革,大則拿問,這可是當玩
    的嗎?
子 盛:令郎說些甚話?
    (子奇述了一遍,勸道)
子 盛:他這話,雖然是少年人,不知世事艱難,卻也駁他不得。我那偃兒,也是這樣意
    思,我想漢口銀行也多,吾兄在此每年合算,也不過萬金出息,何如收了攤,到
    別處走走。我有個朋友在新加坡做生意,說他只幾千銀子的本錢,如今有百餘萬
    的家私,你道什麼緣故呢?原來中國有些極便宜的東西,他們外國人稀罕,當為
    至寶,販出去,有幾十倍的利,我已寫信去打聽詳細,這生意倒好做得,只是那
    裡天氣熱些,怕家裡人受不住。
    (子奇問他貴友那位?子盛正待說出,外面家人來回道)
子 盛:江漢關道里的帳房,有要事來見,在花廳上立候。
    (子奇連忙出去。)
    (那帳房朝他拱拱手,坐下說恭喜令郎高捷,將來是國家柱石,子奇謙謝不敢,
    (彼此默坐一回,絕不提起甚事。)
來孟實:(子奇忍不住問道)方才小價來回,吾兄有要事相商,不知究係何事,就請明白
    指示。
來孟實:(帳房涎著臉,欲言又住的,歇了一回方說道)實在不該啟齒,敝東因為認得京
    裡的闊人多,應酬大,弄到滿身虧空,現在挪用道庫銀二萬兩,只因奉上諭調署
    兩淮運使,須得繳清庫款,方好赴任,實在沒法想,幸喜和吾兄的交情,是數一
    數二的,務必托你替他張羅這二萬金,將來總有補報的日子。
    (子奇呆了半晌,回答不出。)
    (正是:
    (  方喜文星照門第,偏逢官蠹耗錢財。)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新進敢言尚書守舊 名流演說御史觸邪)
    
    
54**時間: 地點:
    (卻說寧子奇聽說關道要借二萬兩銀子,十分為難。)
    (原來這關道姓海名鏡清,號芙庵,是北京徐大軍機的女婿,極有勢力,要不借
    (給他,兒子正要去會試,將來恐怕吃他的虧;要借給他呢,明明是他打把式,
    (決沒有歸還的。)
    (躊躇一會,告以實情道)
只 得:目前生意不好,二萬之數,斷然湊不出。竭力替他設法,湊個三五千金罷。
只 得:(那帳房也不答言,停了一會道)吾兄果然沒得法子想,小弟只好據實回覆敝東
    了。
    (說罷匆匆作別而去。)
    (子奇送客回來,一肚子的悶氣,走到裡面,卻好魏子盛未去,接下去問他貴友
    (何人?)
子 盛:這人是我的同學,姓蔣名虞號富遠,到新加坡有十來年了。
歎口氣:(子奇)我們在此地經商,實在不容易,方才道台又問我借二萬銀子,他們升官
    ,我們出款,你道可氣不可氣?你說到新加坡去,我如今也情願去的了,只是這
    銀號沒有頂下去做的人,我的款子,恐一時拔不出,這事很覺為難。
子 盛:不妨,我昨日遇著一位朋友,是在上海自來火公司裡的股東,現在折了股,要想
    來漢口做些生意,大約十來萬是拿得出的,我去和他說說看。
歎口氣:(子奇甚喜道)有這樣湊巧的事甚好,一准奉托。
    (子盛起身告別,子奇到裡面和孫謀說知,父子兩人商量,定了主意,待明年將
    (家眷送到瓜洲,自己同魏子盛到新加坡去做生意。)
    (只要銀號有人頂替,就妥貼了。)
    (過了幾日,子盛同了那自來水公司的股東來,兩下說定,到新年交替。)
    (偏偏海道台的帳房,又來牽纏,說好說歹,始終被他訛了六千銀子去。)
    (真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過了新年,孫謀和淡然忙忙的收拾行裝,子奇
    (將銀號交代已畢,取了股本,和子盛辦些禮物,大家同赴上海。)
    (船到鎮江上岸,送家眷到瓜洲去。)
    (陳契辛大排筵席會親,子奇與子盛商量將媳婦安放在瓜洲,自己帶了妻妾同走
    (。)
    (耽擱數日,孫謀同淡然的考具行李,也整理好了,一起往上海去。)
    (慕隱及綴紅因翁姑丈夫遠行,自有多少別離情緒,僱了一隻小火輪,和契辛送
    (到鎮江灑淚而別。)
    (子奇、子盛攜了妻子,搭江寬輪船,不日到上海,賃屋住下。)
    (預先寫信去托蔣富遠租房子店面等,安排一切,自己在上海說定了幾家大舖子
    (,將來置辦貨物,匯兌銀兩,一總托了人。)
    (子盛和他兄弟子明見面,囑咐了好些話,叫他待時而動,見機而作。)
    
    
55**時間: 地點:
    (且說孫謀、淡然約莫著覆試的日期已近,就拜辭了父母北上,上了新裕輪船,
    (其時已是二月初了。)
    (兩家父母,因為遠別,說不盡許多感傷,約定了寄信的去處,然後分手。)
    (孫謀、淡然上了輪船,恰好船上盡是同年,遇著了于力夫、來孟實、鄧亦虛三
    (人,孫謀是和他們在廣州相會的,淡然卻未曾見過,彼此交談,頗為接洽。)
孫 謀:目今時事日非,我們須要臥薪嚐膽,一般做些事業。我有個愚拙之見,想要上個
    條陳,雖然起了個稿子在此,還未盡妥,請諸君指教指教。
    (說罷,就在文具箱裡,把稿子取出來,大家同看。)
    (力夫看了幾行,就跳起來道)
力 夫:開頭就說得痛快,切中現在的弊病。
力 夫:(看到中間)只怕議論太高,有些做不到。
孫 謀:我已是淺就著說的了。
    (當下大家看完,一齊佩服。)
來孟實:好在面面皆圓,一些不關礙朝廷,只是政府裡那些營私的人,有些不得勁兒,那
    守著呆入股的老秀才,定要把你罵得個臭死。這個條陳誠然做得到,四萬萬人都
    要感激你哩!
孫 謀:諸君不是一味贊美的,這條陳關係極大,須要不吝教誨才是。還有一句話,將來
    上這條陳的時候,諸君可肯簽名,算是我們公共上的。我已約定了同年中有一百
    多人,廣東不算外,還有些江浙的人在內。有的是面談,有的是信去說的,承他
    們不棄都肯簽名,不知諸君意下如何?
    (那淡然是不用說,當下于、來、鄧均答應簽名,孫謀又去拜望了好些同年熟人
    (。)
    (輪船到得黑水洋裡,恰恰遇著大風,原來這黑水洋有八十丈深,無風時船底尚
    (有點軟軟的,這時颶風一起,滿船睡倒,嘔吐之聲不絕。)
    (寧、魏雖然尚可支持,也被那穢氣薰得難受,整整的一日一夜,不進飲食。)
    (到了大沽口,船便停下了,候潮進口,到得塘沽時,水淺不過,船不能行。)
    (買辦來說,諸位要上岸的,趁早上岸罷,船是不攏碼頭了。)
    (眾人聽了這話,就有些人打算上塘沽搭火車去。)
    (幾個有勢力的人,去與買辦吵鬧,叫他備駁船送客。)
    (孫謀不管他們,約了魏、于、來、鄧四人,用划子駁上塘沽,卻好火車已到,
    (大家去寫了票子,搬上行李,將待要開。)
    (有個外國人來查票,看見眾人的行李,放得多了,就要他們出錢,一隻箱子須
    (要三元。)
    (這些考先生再懦弱不過的,看見了外國人,竟是伏伏貼貼照數拿出。)
    (寧、魏四人的箱子,是放在裝行李車上的,上面又帖了一張法文單子,所以不
    (要出錢。)
    (那外國人袋了一袖子的洋錢,哈哈大笑而去。)
    (孫謀看此情形,真是氣殺,也無可如何。)
    (到得紫竹林時,後面裝行李的車,還未到,原來停了未開,須等坐車拉到紫竹
    (林,再放機器車去接。)
孫 謀:(四人要想等齊了一總上棧,那車站上來了個西文翻譯,原是中國人,披著件一
    (口鐘,大模大樣的踱進二等客座)你們還不下車,這車要開回塘沽去了。
    (果然聽見一聲汽管叫,遠遠的來了一個機器車。)
    (話猶未了,已接上這車。)
    (四人慌了,忙肩了鋪蓋,提起考籃,一同下車。)
    (就有客棧的人來接,四人告訴他衣箱尚在後面,他說不妨,我自會替你們取到
    (。)
    (四人久經作客,知道這些人的本領,也就放心落棧。)
    
    
56**時間: 地點:
    (晚間衣箱什物才到,次早又上火車,卻和前番不同。)
    (有個鐵路上的總辦,在那裡照料,穿了行裝,帶了花翎紅頂,在車前踱來踱去
    (。)
淡 然:向來中國官,做到候補道,是頂闊綽的,應得前呼後擁,為何這總辦恁樣寒酸?
孫 謀:賢弟你只知其一,別的差使,都是他第一分兒,作得來主,這鐵路總辦卻不然,
    只因他們外國人的股本多,總是他們拿權,這總辦不過擺樣子的。有些中國大老
    官鬧脾氣的時候,外國人叫他去調和罷了,還能管得甚事?這是現在呢,將來做
    官的人只要替外國人有交涉,怕不同這位候補道一樣麼?
    (大家歎息一會,這回上車,想拿衣箱仍舊放在敞車上,卻被人家放滿,只有三
    (部有篷蓋的三等車,門都鎖著。)
    (孫謀找著個車站上拿旗子的人,要他開一個放行李。)
對 他:你給找十塊酒錢,我便開給你,裝行李▉。
    (孫謀聽了又好笑又可恨,真個給他十塊,他接了洋錢,也學著外國人的法子,
    (哈哈大笑著,揚長而去。)
    (這車站上人多地廣,那裡去找他,歎口氣道)
孫 謀:像這樣的人,只怕做奴隸的資格都沒有哩。好在我們行李不多,一齊扛上二等客
    座,放下罷。
    (當下上了車,不到兩個時辰,火車已抵馬家埠,五人僱了單套騾車進去,到得
    (城門口,又遇著奇事。)
孫 謀:(只見六七個黑布馬褂米色布袍子的人,圍住車子,不叫過去,口裡齊聲道)要
    吃老爺們的喜酒。
    (孫謀車在頭裡,知道這個規矩。)
    (要不給他錢,他就要拉去上務,只得給他一塊錢)
對 他:後面三輛車,是一起的。
    (他見孫謀出手闊綽,只道是廣東土老兒,圍著不放,一定要十塊,不然,就要
    (上務。)
孫 謀:我們是奉旨會試的,又不是販貨來京的,上務何妨,那有犯禁之物。
    (這些人聽聽孫謀說話,來得老辣,口氣便鬆了,只求加些酒錢,孫謀又給了一
    (塊,方肯放他們車子過去。)
    (孫謀因四人不是同縣,不能一同住會館,賃了興勝寺的房子住下。)
    (忙著覆試過了,孫謀就會了許多同年,將他那條陳謄出,送與座師袁主政看。
    ()
    (那袁秋谷本是個忠肝義膽的人,覺得時事日作,自己原也想說幾句話的,看了
    (這條陳,恰同自己的意見不差什麼,獎勵了幾句,叫他們補個稟帖上來,請禮
    (部堂官代奏。)
    (原來禮部尚書姓李名公藻,號芬堂。)
    (浙江義烏人,就是袁秋谷的會試座師。)
    (平日師生來往,極其親密。)
    (當下孫謀退出,袁公袖了孫謀的條陳,去見李尚書。)
    (適值尚書從衙門裡回來,立時傳見,因和袁主政是來往慣的,不拘禮節,在書
    (房中敘談。)
    (李尚書極儉樸,穿了件天青大呢羔皮馬褂,銀灰色絲綢的貉皮袍子,腳下棗色
    (寧綢鑲鞋,一手捋著鬍子,踱了出來。)
    (袁主政搶上幾步,作了個揖。)
孫 謀:(李尚書笑瞇瞇的說道)你好。
孫 謀:(當分賓主坐下,先談了些朝廷的近事)現在國家賠款,越出越多了,不知將來
    窮到甚麼地步呢!
對 他:(袁主政道)真是時局艱難,門生也想上個條陳,卻好有個寧有守,是門生去年
    在廣東取中第三名的舉人,他有幾條條陳底稿在此,特帶來請老師看看,不知用
    得用不得?
    (說罷,袖統管裡取了出來,雙手呈上。)
    (李尚書打開來。)
    (從頭細看,只是皺眉頭,看完了,在書桌上一擲,一言不發,懷裡取出個翡翠
    (鼻煙壺來,倒了一大堆在那瑪瑙盤子上,一蘸一蘸的盡聞。)
    (袁主政知道那條陳不合他的脾胃,忍不住問道)
孫 謀:老師看看,可也使得麼?
歎口氣:(李尚書)這些孩子,那有什麼正經話講,他說要廢科舉,他自己不是八股中的
    嗎?他說要裁官,這官,是幾千年的舊例相沿下來,那一個衙門是可以裁的?還
    有立憲一說,我卻不懂得,莫非他在時憲書上得來的,這也不消改得。至如改服
    色一條,明是要皇上背了祖訓,如此大逆不道,簡直是活的不耐煩了,這種條陳
    ,如何上得!你也太糊塗了,不要保保自己的前程麼?
    (袁主政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搭訕著取了條陳,作別而去。)
孫 謀:(李尚書卻還叮囑道)這些新黨,你快不要和他來往,京裡耳目眾多,鬧點兒笑
    話出來,連我臉上也沒光彩。
    (袁主政連連稱是,抹了一鼻子灰,匆匆上車。)
    (回到寓所,叫人請了孫謀來,將稿子交還,述了李尚書的一番議論,孫謀賠了
    (個不是,袖著條陳回到興勝寺,和大家說知,一齊好笑。)
力 夫:國家用這樣的人做大官,那能和外國爭強?這李尚書真是個老朽了。
孫 謀:(鄧亦虛道)什麼老朽不老朽,簡直是個老蛀蟲,沒有這樣的蛀蟲,把房子蛀空
    了,怎倒得下來哩。
孫 謀:鄧兄不當舉一以例其餘,興許有好的,我還要去碰碰。
    (力夫勸他不必,孫謀定要去上,成日在外面運動,最後在工部衙門托好了朋友
    (,那知條陳拿上去,那些尚書侍郎看也不看,叫人丟在一個大木箱裡。)
    (原來這木箱裡的條陳,可不少,少說也有五六百張。)
    (孫謀還癡心等待召見,誰知是個留中不發,卻還是衙門裡的留中,孫謀那裡得
    (知。)
    (過了十來日,場期近了,就忙著填卷頭,搬小寓,把那條陳的話擱起不提了。
    ()
    (這會試規矩不比鄉試,龍門口站著好些搜檢的王大臣,覺著禁令森嚴,誰知進
    (得場來,也是稀鬆,不過人家那些一箱一箱的夾帶書,多用輪推繩拽,轟雷般
    (的車輪聲,不絕於耳。)
    (孫謀因條陳的事,滿肚裡不高興,也沒有心緒做文章,潦潦草草的完了卷,那
    (魏淡然卻認真揣摩,十三篇文字,做得花團錦簇,滿擬中元的。)
    (三場完後,搬到外城,就有好些同鄉京官來要文章看。)
    (孫謀不肯拿出稿子來,淡然的場作,卻被他們瞧見,大家贊歎的了不得,說是
    (一定中元的了。)
    (于、來諸人,自愧不如,孫謀卻毫不在意,隨他們去論長論短,自己的志向終
    (不在進士上頭。)
孫 謀:(有日忙忙的買了幾本簿子,叫人備了幾十分點心,又買些香片茶葉,料理完了
    (,告訴同伴四人道)我已約了幾十位同志,借定粵東館演說。但是這演說的事
    ,如今沒人懂得,倒要詫異,我只算請人敘談的意思,所以要備個茶點。到了那
    時,誰願上台,誰即上去說,可不拘的。如今請亦虛謄寫演說的話,請淡然記來
    客的籍貫姓名住處,可好?
    (二人齊聲答應。)
    (次日辰刻,大家到了粵東館,只見來者紛紛,盡是南方人來下場的。)
    (演說了三日,有些人將信將疑。)
    (也是合當有事,湊巧那天有個巡城御史,姓童,名寶鋆婆,號子傑。)
    (這人是翰林出身,極講究理學的。)
    (這時從粵東館走過,見裡面鬧哄哄,聚了無數的人,進去探望,只見上面擺了
    (桌椅,有人站在那裡說話。)
    (下面是一排一排的椅子茶几,坐滿了人,只聽得上面人說道)
大 家:要不結個團體,組織了社會,陶鎔些國民出來,也不成個中國了。
大 家:(童御史聽了不懂,曉得這些人聚在一處,沒有好事做出來的,便大聲喝道)你
    們在這裡說什麼,這是京城裡,容得你們胡鬧的嗎?要不散去,我是要上折子拿
    人了。
    (那些聽演說的人,認得他是個御史,一哄而散。)
    (正是:
    (  座上有心保黃種,道旁何意駐青驄。)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中高魁吏部分曹 訪新貴翰林拜客)
    
    
57**時間: 地點:
    (卻說眾人正在演說,被個童御史喝散了,寧、魏諸人掃興而歸。)
    (孫謀意欲找個僻靜地方,以圖再舉,倒是淡然勸他不必,恰好四月十一放榜,
    (為期已近,淡然有些心神不定。)
    (到了十一那天,淡然一早起來,想要出去踱踱看,孫謀兀自高臥,淡然暗想道
    (:此公未免太矯情了,平時起得甚早,今天特地起遲,料想是不肯去看紅錄的
    (。)
    (就招呼于、來、鄧三人,悄悄出門。)
    (走到琉璃廠,那知為時尚早,紅錄還不曾貼出,四人隨意在南紙鋪內購買些墨
    (盒銅鎮紙等類。)
    (將近巳牌時分,只見南邊來的部些舉子,匆匆忙忙,向一個小寺門裡擁進去。
    ()
    (淡然明和紅錄已出,也就引了三人一同去看,誰知門口有人守住,須得每人出
    (錢兩弔,才放進去。)
    (淡然從搭連袋裡掏出四張票子,如數給他。)
    (進去看的人,已是滿滿的一大堆了,一個個都對著那土牆發呆。)
    (原來紅錄貼在院子裡的土牆上,地下人尿馬糞,臭氣黛蒸,兼之太陽酷烈,那
    (些著紅錄的人,擠得渾身臭汗,穢氣難當。)
    (況且這紅錄上,只幾行草寫的小字,貼來又低,四人既然擠不上去,如何看得
    (清楚?正在焦燥的時候,忽聽見外面一片吵嚷,打起架來。)
    (原來這些人做成圈套,等到考呆子的錢弄得多了,便假裝著打架,一哄而散,
    (等到這一班散去,好趁空再弄別人的。)
    (當下那些舉子,只得漸漸退出。)
    (淡然等四人,才看見紅錄上,並無自己姓名,廣東只中了一位,卻不認得,也
    (就跟著眾人退了出來。)
    (一肚子的不高興,沒處解悶,踱到楊梅竹斜街,見一座館子,掛了個萬福居的
    (招牌,不知不覺,走了進去。)
    (店伙計見是會試老爺們來了,分外恭敬,請他們雅座內坐了,跟手悶了一壺香
    (片茶來,問老爺要菜。)
    (四人各點了一樣,又定了個燒鴨子。)
    (四人中淡然不喜飲酒,于、鄧二人卻是大量,叫伙計燙了二斤紹興酒,開懷暢
    (飲,把中不中的事,卻拋在九霄雲外了。)
    (淡然終有點鬱鬱不樂的光景,對著牆上一幅朱拓成親王的字兒出神,勸道)
力 夫:科名到今日,真所謂強弩之末,得了不為喜,不得也不足憂。作算我們中了進士
    ,點個狀元,還是能替國家做得甚事,出得甚力,益發連話也不敢說了。抱了紅
    氈單,夾著白帖子,到什麼老師的門口,前輩的門口去伺候,賽同做了新媳婦一
    樣,真正叫人可憐又可笑,我們縱然恭喜了,原也不至像他們趕著去巴結。然而
    依弟愚見看來,就是文章有憑據,也沒得那位闊老官,算我們真知己,反把身軀
    束縛起來,如此設想也可看開了。
淡 然:我何嘗不是這般想,但則既來辛苦一趟,總指望了卻這樁孽債,慢說是沒得事業
    好做,這也存乎其人。我等一群人借著些當道勢力,辦起事來也容易些。你想孫
    謀要不是中舉,那能去聚這班人演說,幾天工夫,居然就結識了許多同胞呢?究
    竟科名還是有用的。
    (原來于力夫也是熱心科舉的,只因到了這時,明知不像的了,落得說幾句曠達
    (話兒,聽了淡然老老實實這一說,弄得無言可答,倒提動了心事,沒情沒緒的
    (連酒杯也舉不起來。)
    (來、鄧二人見他們如此,愈加掃興,勉強等燒鴨子來吃過,又叫拿稀飯來,各
    (人呷了一碗,算帳走出。)
鄧二人:(亦虛說道)我們去聽戲解悶罷。
    (淡然記掛著孫謀,說孫謀一個人在寓,太冷清,我們還是回寓清談的好,三人
    (齊聲道是,於是折回寓中。)
    (恰值孫謀從裡面走出,見了四人大喜道)
孫 謀:我正要來尋你們,這半天在那裡去的?
淡 然:不要說起,真正懊悔,進去細談罷。
    (大家回到房裡,淡然就把那看紅錄的故典,述了一遍。)
孫 謀:(哈哈大笑道)老弟,你名心也太熱了些,真是中了,還怕京城裡缺了報子不成
    ?那看紅錄的事,豈是我們做的。
    (淡然跌足稱悔不迭。)
    (看看天色將晚,尚不見有報子到來,只聽得隔院裡大聲怪叫,家人來說)
淡 然:那邊住的一位江西老爺中了末名進土,報子爭錢,說末名是大福氣,叫做殿元,
    要多給些喜錢呢!
    (寧、魏諸人聽見此話,知是絕望的了。)
    (孫謀此時,也是慨然,說出實話來道)
孫 謀:我的文章也算分外趨時的了,連一句觸犯話都沒有,這般尚且不中,更是無從揣
    摩的了。
    (大家聽他說這話,知道他文章必有可觀,就一齊要看)
孫 謀:何苦惡作劇,我文章要見得人時早托出來了,原是喪盡良心做的,我們出去吃館
    子罷,肚裡倒餓了。再者,也要打聽打聽那幾位同志得意。
孫 謀:(五人正打算出門,忽聽得門口一片聲嚷道)寧老爺有守高中第五名會魁。
    (外面送進報單,果然孫謀中了第五名,填榜是第六名填起的,所以報得恁遲。
    ()
    (當下孫謀也是歡喜,接著淡然等對他一揖道賀,忙著開發喜錢。)
    (孫謀本來出手大方,第一次便開發了三十弔,報喜的歡謝而去。)
    (淡然相形之下,愈覺難受。)
    (原來這是說不出的苦,隨你一等英雄豪傑,到那科名上頭,總是擺脫不來的,
    (所以明太祖用八股取士,曾說道)
淡 然:天下的英雄,皆入吾彀中。
    (真是收拾人的極好法子。)
    (閒話休提,再說孫謀因淡然等四人不中,著實替他們抱屈道)
孫 謀:我原想諸君同登甲榜,大家相幫做些事業,如今我靠著小時腦筋中留下幾篇墨卷
    的毒根,倒僥倖了。諸君錦繡般的文字,反落孫山,非我初念所料。雖然如此,
    還望諸君在此多住些時,待我得了門路,想把這腐敗世界整頓一番,那時大家有
    了職業,得償夙志,也未可知,不知諸君意下如何?
    
    
58**時間: 地點:
    (當時只魏淡然、于力夫答應住下,來、鄧二人是早和人家訂了合同,要做報館
    (主筆去的。)
    (這且不表。)
    (次日孫謀忙忙的僱車到禮部衙門前看榜,就便拜訪同年,會元姓陸名時霖,號
    (兩九,直隸承德府人氏。)
    (當日見面,談了些仰慕話頭,商量去拜座師一切事宜。)
    (誰知這會元公人極古板,和孫謀談起來,語氣中間,總離不了幾個時文字眼,
    (看他桌上堆著幾部春明鄉會墨,及各科的直省墨選等類,筆套墨盒都是擦得雪
    (亮,歷科的狀元策全套,擺得齊齊整整。)
    (孫謀見此情形,也就猜著他的學問深淺了,坐了一會,隨即告退,回到寓所。
    ()
    (恰巧報子還在那裡叫喚,原來京裡報喜的規矩,是要叫喚好幾次的,孫謀心裡
    (,自是歡喜。)
    (走進屋裡,卻見淡然、力夫躺在牀上談天,來、鄧二人都匆匆的收拾行李,見
    (自己書桌上幾張名片,曉得是同鄉京官來道喜的,孫謀就對來、)
鄧二人:何必急急動身,稍遲數日也不妨,小弟還要和兩兄敘一敘,約會幾樁事情。
來孟實:今早接著上海電報,報館的東家,曉得我們不中,催我們回去甚急,所以打算明
    早動身,我們隨後再通信罷。
    (孫謀沒法挽留,就於當晚,約了四人同至廣和館送行。)
    (淡然、力夫這時不比放榜時,早把那牢騷的意思丟開了,便一般有興頭同去。
    ()
    (席間所說的,無非是商量幾件條陳,議刻幾種著作,當晚盡歡而散。)
    (次晨送了來、鄧二人回來,孫謀已早晚得自己出在一位姓顧的房裡,跟手也去
    (拜見了,說不得一般也到琉璃廠南紙鋪內,買些覆試卷子、大卷子、白折子,
    (回寓操練。)
    (覆試場過,貼出榜來,孫謀取了二等第一名,自知翰林無望,也就隨他去了。
    ()
    (到了殿試的日子,孫謀滿意拿出手段來,搶個▉本頭,那知事不湊巧,偏偏坐
    (在殿前,其時東南風很大,滿殿上盡是灰土,孫謀坐位緊靠窗櫺,又沒有帶擋
    (灰土的鏡子,只弄得墨盒裡一大層的黑灰,把筆都膠住了,沒法草草完卷出來
    (,臚唱傳名,自然輪不到他了。)
    (後來打聽,才知在二甲末。)
    (至朝考那日,欽命題紙下來,倒甚為得手,一揮而就,寫也寫得乾淨,以為這
    (番是一等無疑的了。)
    (誰知落在一位理學先生盧大軍機手裡,這盧公是江蘇人,有個典故他不曉得,
    (貼了個簽子,就取在二等十名。)
    (引見下來,欽點吏部主事。)
    (孫謀倒不在意,一般的認老師,拜客,卻不學別人出京張羅,只在京裡結交京
    (官,聯絡同年。)
    (魏、于二人在寓中,替他謄寫條陳,校正著作。)
    (按下慢表。)
    
    
59**時間: 地點:
    (再說工部裡有位侍郎,姓于名志徵,表字靜甫,也是江蘇人。)
    (其人不過五十左右,有兩個好兒子,一名察義,表字質庵,一名煦仁,表字厚
    (庵。)
    (大兒子是上年放的河南學政,二兒子是上科的留館翰林。)
    (兄弟兩人,都是極好的才學,又通知時事,見得外國太強,中國太弱,就想學
    (些外國人的學問,來維新中國。)
    (但恨自己不懂得西文,就發憤托人在上海辦了些譯本書,卻多半是製造局益聞
    (報館出版的書,都是很有用的。)
    (兄弟兩人看書的眼光,本來就快,不到幾月,一齊卒業。)
    (又採辦了些新的譯書,用起功來,漸漸懂得西學門逕,約略知道他們治國的法
    (子,只是沒得權柄,做不成事業。)
    (這于靜甫先生,見兒子有偌大的本領,如何不喜歡,不免對了同寅,時常要誇
    (張幾句。)
    (人家不知就裡,覺得突兀好笑,叫他有譽兒之癖。)
    (殊不料這位靜甫先生的學問,究竟太腐舊了,聽見兒子說出來的話,並且偶然
    (寫個小件雜作,自己全然不懂,反倒要請教起兒子來。)
    (質庵放了學政出去,很在河南出了幾個維新題目,可惜那裡的士子,頑固的多
    (,不曉得他的好處,也沒甚麼大名望。)
    (厚庵在京,專喜結交新進,希冀遇著幾個知己。)
    (上次聽見。)
    (人家傳說粵東館有人在那裡演說,就要想去聽聽,偏偏被童御史喝散了,心中
    (悶悶不樂,把童御史罵了幾百聲頑固。)
    (往後到處打聽,才知道是廣東寧有守演說的,就要去找他,又摸不著門路,接
    (著自己又病了十多天的瘧疾,醫治好了,身體軟弱,不能出門。)
    (那天會試榜出,看見第五名,正是廣東寧有守,拍案驚喜,又動了訪寧孫謀的
    (念頭。)
    (次日天氣清和,身子也漸漸好了,能夠行動,便叫套車到欣勝寺。)
    (投進名片,原來孫謀不在家,他家人手持名片,出來說道)
孫 謀:魏老爺請。
    (厚庵不知道魏老爺是誰,只得跟了進去,及至見面,彼此通了姓名,還有那于
    (力夫,也廝見了。)
淡 然:(開言道)敢問吾兄找寧孫謀何為?
厚 庵:其實也不為什麼,小弟的意思,是背時到極處了,眼見得世路上的人盡是昏昏沉
    沉的,叫他醒又不是,叫他睡又不是,只知顧著一身,不曉得自己也靠著人家過
    活。譬如大房子倒了,那住在房子裡的人,能不壓死嗎?然而這種道理和人家說
    ,沒有能聽得進的,還要被他笑以為狂。因此小弟時刻在後進當中留心,或者少
    年人懂得這個道理,好和他談談。有天聽得粵東館有人演說,什麼叫做演說,京
    裡的人,從極貴的中堂到極賤的車夫,都沒有聽見過這兩個字。不瞞吾兄說,小
    弟也還是書上看來的,因此留心要等這演說時候也來聽聽,豈知被那極頑固的童
    御史衝散了。後來小弟也生了病,並不曉得寧兄的住處,無從找起,幸而看見會
    試題名錄,才曉得寧兄中了會魁,慢慢打聽,今日才得來此,無意中又與吾兄相
    逢,還求指教一切。小弟是八股時代僥倖的科名,從前一物不知,自家覺得不妥
    ,才托人在上海買了幾部時務書來看看,如今方知中國的學問一無足用。寧兄有
    心人,小弟渴想不止一日了,回寓時,還望吾兄代達誠意。
淡 然:(連稱不敢)吾兄翰苑名流,小弟是草茅下士,寧兄雖則薄有虛名,還是新進之
    人,正要請教,少停等他回來,再同他到尊寓奉候罷。
    (厚庵問了淡然、力夫科分,沒有什麼年誼,當下就把自己名片留下一張,原來
    (那名片背後,印了兩行小字,就是他的寓處。)
    (淡然接過來看了,夾在書布底下,厚庵就站起身來要走。)
    (淡然也不相留,送他登車而去。)
    (等到晚上,孫謀回寓,魏、于二人接著,見他滿臉的得意樣子,便問)
淡 然:今兒有什麼好消息,如此得意?
孫 謀:我們的機會來了,此時且不必說,只是還少一個出場的大官兒。
淡 然:(會意)有位于太史來訪你。
孫 謀:那個于太史?
    (淡然把名片取了出來,孫謀一看,哈哈大笑道)
孫 謀:這是送上門來的買賣,真是找亦找不出的。
    (正是:
    (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于侍郎封章薦士 寧主政應詔陳言)
    
    
60**時間: 地點:
    (卻說孫謀聽得于厚庵來拜,大喜道)
心 中:我正要去找他。
    (細看片子背後。)
    (寫著寓南橫街東頭路北,次早便叫套車,拜于厚庵卡。)
    (不料去得太早、厚庵尚未起來,京裡的長隨乖覺不過,曉得他是新貴,小主人
    (昨天去拜他的,忙請在客廳裡坐了,便進去回稟主人。)
    (孫謀踱到客廳一望,原來陳設不俗,居然也有張番菜桌子,幾張洋椅子,兩旁
    (掛了些外洋的照像,如拿坡侖等類,一尺多長的照片俱有,曉得他是到上海買
    (來的。)
    (暗道:此人也算酷慕新法了。)
    (停了好一會,簾子動處,厚庵衣冠端正的出來,兩人行禮敘坐。)
    (家人端上茶來,厚庵仍是送茶)
孫 謀:昨承枉駕,失迎之至。
厚 庵:(欠身道)豈敢!小弟聽得吾兄是當今志士,仰慕的了不得,特地拜訪,如今我
    們同在京城,可以時常請教,還望捐免了一切俗套才是。吾兄莫如寬了衣帽,到
    弟書房裡去談談,就在舍下便飯,不知帶了便衣沒有?
孫 謀:便衣是帶的,今天有位朋友請吃飯,約在廣和居,賞飯是謝謝,倒不如我們同去
    一走。好在這位敝友,也是同志,吾兄料想也認得的。
    (厚庵問是誰?)
孫 謀:張大軍機的世兄,表字伯能的便是。
厚 庵:(鼓掌道)認得認得,這是小弟極知己的朋友,吾兄眼力果然不錯,此人品行學
    問,件件過得去。雖如此說,現在時候還早,停一會兒同去不遲,還請吾兄換了
    便衣,到書房裡坐一刻。
孫 謀:好極!
    (於是叫人把車上的便衣取來,換好了,同到書房。)
    (只見小小三間,一派藤竹器具,眼目為之一清,架上幾疊洋裝書籍,也不見有
    (什麼墨卷殿試策等類,肅然起敬道)
孫 謀:我公名下無虛,比那時下大人先生,真有雅鄭之別。
厚 庵:小弟亦徒有其表,實在沒得什麼。學問,幸還自己知道世間各種學問,斷然不是
    幾句爛時文包括得了的。小弟雖不才,這些意見,卻能消融淨盡,倘承吾兄教導
    些當世之務,自覺尚能領會一二,只求不吝教誨方好。
孫 謀:(謙道)小弟學問也淺,雖然有一知半解,也是道聽途說罷了。吾兄有志講求,
    只要在公德上留意,至於科學的道理,我們連普通尚且通不了,不知道比起泰西
    人來,蒙小學能學全沒有?如今翻譯出來的書漸漸多了,其中也有好的,也有不
    好的,在乎各人自己領略。據我看來,亦很有些文理不通的夾在裡面,好像一幅
    錦繡,被他剪裁的割割裂裂,還有什麼好看。所以看翻譯書,也要自己有眼力揀
    擇才好。
    (厚庵聽他這篇說話,心裡很覺不錯,又問起他從前著的那部書來)
孫 謀:被幾位頑固老先生毀了板子,外間書坊裡不敢賣的了,底本我還有幾部,吾兄要
    看,叫人送來便了。
    (厚庵又問他有沒有新著作?)
孫 謀:有是有幾種,也不多,我專做時務條陳,積了一厚本稿子,前天托伯能兄轉呈與
    張老伯,正要取回與吾兄商訂商訂,我們明兒再細談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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