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 至 第二〇

11**時間: 地點:
    (一日,升抱子入手付暗捻其手曰)
李 氏:你寵哥今日在某土包家飲酒。
    (李氏不應,亦不斥。)
    (過幾日,又抱子與捻其手曰)
李 氏:你寵哥今日又在某土包家歇,你空房寂寞,我來陪你何如?
李 氏:他外有幾個表子?
韓 院:(升故搬之曰)此中妓家並土娼,寵哥都有交情。
    (李氏見夫果多在外歇,心本妒忌。)
    (今聞詹升報出,且妒且恨。)
李 氏:(因許詹曰)他有許多人情,我一個諒亦無妨。你今夜可從後門來。
    (詹依言,夜從後門入,李氏已在候,遂攜手而入。)
    (一夜綢繆,謂盡彼此相慕之意。)
    (真是歡娛嫌夜短也。)
    (自是楊子宿外,詹便入宿。)
    (時惟小侍婢秋香知之,家人殊不覺也。)
    (後因楊寵母將銀十錠與李氏收藏,每錠皆十兩。)
    (李氏私將三錠借詹升用。)
    (升將去剪開買牛。)
楊 寵:(適見之)大銀剪可惜,何不與我換碎銀用之為便?
    (詹升不肯換。)
    (楊寵歸家,偶言於母,母後問李婦取前銀。)
    (只將七錠出來,那三錠托言與我代藏無妨,不必盡取。)
    (又過五日,方以三錠出還,卻不是原銀矣。)
    (楊母生心,疑李婦必私與何人用而復取也。)
    (因此密加覺察。)
    (每楊寵外出,則李婦房中便有男子說話。)
    (楊母後查出是與詹升有奸,因言於子,云秋香必當知之。)
    (楊寵次日詐言將秋香往城去賣,領在外魚池閣中)
楊 寵:小娘嘗與詹升宿,你可報來。
    (秋香曾受主母所囑托,言並無此事。)
楊 寵:(拔刀嚇之曰)你好說來便罷,不說便殺你,丟在池中去。
楊 寵:(秋香吃驚,乃吐實曰)自舊年起,官人若不在家,詹升便從後門來歇。今已兩
    年矣。
    (楊寵得實,便帶秋香往外家,與李岳丈曰)
楊 寵:你女與詹升有奸,路人皆知。我屢諫之不改,今將奈何?
李 岳:恐人訛傳,我女豈有此事乎?
楊 寵:秋香在此可問。
    (李岳問之,秋香乃一一述其私奸之由。)
    (李岳聞言,愧忿曰)
李 岳: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既有此惡,須憑汝所治。
楊 寵:與岳丈說過,今後捉獲,我要兩殺之。
李 岳:此玷辱家風之人,但奸所捉出,殺亦由你。
    (楊寵候晚歸,密與父母達知,先帶刀躲入房中。)
    (其夜,詹升聞楊寵往城賣婢,果然復來與李氏同睡。)
李 氏:我與你好,家中今頗知風。我官人嘗說,他若捉得,定將殺死我你二人。今後汝
    勿數來。
李 岳:(詹升曰)何妨!今後若你夫來捉時,你只喊聲有賊,我便打開走去,若脫不得
    ,我便奪刀來先殺死他。後日只說是賊殺你夫,豈知是姦夫殺也。
    (楊寵在牀下已悉聽得。)
    (楊家父母叔伯早備火炬在外,聞房中復有男子說話,一時打開房門,火炬齊入
    (。)
    (楊寵自牀下出,揪詹升一刀斬之。)
李 氏:(忙下牀跪曰)乞饒我命,再不敢如此。
    (楊寵已殺了一人,見妻跪告;不忍加殺。)
楊 寵:(叔楊渥逼之曰)可速殺此淫婦,不然你須自償詹賊命也。
楊 寵:我手戰殺不得。
    (父母即以鎮驚丸與服,又酌好酒數甌與飲,使之壯膽。)
    (再入去殺,終是夫婦情中,刀去自輕,一刀不死。)
    (父以木砧與之,令揪在砧上割下頭來,即尋夜遣僕送往城中。)
楊 寵:(次早,擔兩頭具狀去告曰)狀告為義誅姦淫事:律內一款,凡姦夫奸婦,親夫
    於奸所捉獲,登時殺死,勿論。淫豪詹升,與寵妻李氏私通有年,里鄰知悉。今
    月初三夜,親於牀上裸裎捉獲,一時義激,已行並誅,二頭割在,屍尚在房。理
    合告明,勘驗立案,以杜淫風,以正綱常。上告。
    (時林尹見斬二頭人衙,心吃一驚。)
楊 寵:(刑房吏稟曰)此為不祥之事,宜打之以殺威。
楊 寵:(林連尹信之)既捉得奸,宜解官處治,何得私自連殺二命?
    (喝打楊寵二十,收入監去候審。)
    (詹升之父詹廣,隨備狀到告曰)
楊 寵:狀告為挾仇殺命事:市虎楊寵,慣賭兇頑。借兒詹升債銀八十餘兩,累取不還,
    積成仇隙。昨約算帳,挨延至夜。將失意醜妻捏與升奸,私行謀殺。切惡欠債不
    還,歹傷人命。倘與伊妻有奸,何不告官懲治。捏陷情冤,殺命禍慘。投臺法審
    ,斷債償命,兇險可懲。上告。
    (楊寵之父見狀尚未審,子先被打收監,恐官偏問致輸,即赴按院再告。)
    (陳大巡親提來審。)
楊 寵:詹升姦淫我妻,我親在牀捉獲,故一時怒殺。若借他債,豈無中保?況我妻已生
    三歲兒子,豈肯把他抵賴幾十兩銀?此決無此情。
李 氏:(詹廣曰)他慣賭之賊,兇險之性,家又豪富,換一妻如換一件衣服,豈恤妻子
    之情?其銀批當日帶在他家,身且被殺,批何難搜去?
    (陳院再問干證。)
陳 院:(眾干證都曰)楊與詹皆是大家,我輩皆是他鄰佑,決不敢偏護。楊寵與詹升皆
    相好之友,並無借債仇隙。前日之殺,果是因奸所捉獲。不然,李氏之父亦必不
    肯容婿之殺而女也,何不來告?此的是因奸致殺。楊家是實,詹家是虛。
陳 院:(陳院判曰)男正乎外,女正乎內,天地之常經;各婦其婦,各夫其夫,古今之
    通義。苟淫污雜擾,幾同人道於犬羊;如捉獲殲除,少扶世教於華夏。今楊寵生
    平淳善,素性方嚴。祗緣淫婦無良,不修帷簿。親獲姦夫於所,即就斧斤。敗俗
    傷風,自作之孽不活;情真罪充,登時而死無冤。彼罪既宜,此殺何咎?臥榻驅
    他人之鼾睡,掃除此淫風;禁幃絕外侮之侵,凌清茲惡逆。宜宥殺者之罪,庶為
    奸者之懲。詹廣人命之訴,宜坐誣告;姑念舐犢之態,薄治不應。
    (按:此判亦甚易而記此者,所以為姦夫、淫婦之戒。)
    (蓋婦人不知禮法,其犯奸者多因被人誘惑。)
    (若男子明知姦情為律法所禁,而率縱意妄為者,彼惟取快一時,自謂有緣有機
    (,不知奸而無禍,亦暗中損德。)
    (若偶遭磋跌,輕則傾家,重則喪命。)
    (人奈何以一生之命,而博一時之樂哉!看詹升之殺者,宜用省戒。)
    
    (王尹辨猴淫寡婦)
    (獨山州有鄉宦家柴氏,貌雖卑猥,性甚風淫,嫁與唐家為婦。)
    (唐乃蓋里富豪,虧眾成家者,止有一子。)
    (自娶柴氏後,不數年而夫死,並無男女。)
    (唐家公姑欲留媳婦守節,光顯門風。)
    (柴氏之父是老鄉官,亦欲令女守節成好名聲。)
    (柴氏心雖不能守,無奈公姑、父母所勸,又羞說願嫁,只得隱忍而從。)
    (唐家謂婦真肯守,乃於後門周築高牆,另創一所好房與住。)
    (只容一小婢伏侍,並無閒人得入。)
    (內家亦不畜雞犬,止房後辟一花園,原養有一大猴,留於花園者未曾驅出。)
    (柴氏後春心漂蕩,徒倚往花園閒步以消遣。)
    (殊知這老猴性本狡猾,□□陽物撩弄。)
    (柴氏見之,春心益動,無處□□,揭開裙,看猴何如。)
    (猴見裙開肉露即進身而奸,雖非人類,然以久旱焦陰,亦可泄制欲心,正所謂
    (氣一動志,渴不擇飲者也。)
    (自是之後,淫火一動,輒與猴交。)
    (亦嘗懷孕,迨誕育時,即埋於後園。)
    (因此內藏不潔,而外招清名。)
    (滔天穢惡,人何從知。)
    (忽經十載,柴氏不出閨門,孤房獨守,人皆傳名。)
    (唐公乃托里老保舉他兒婦貞節。)
    (眾里老林常等,為具呈曰)
眾里老:連僉呈為乞旌貞節以厲風化事:切見故民唐桂,厥妻柴氏,出自德門,深明女教
    。于歸六載,奉公姑以孝聞。年及廿三,慨夫君之早逝,未育兒息。弔影淒涼,
    獨分幽貞;矢心節守,閨門若水。方寸內玉潔冰清,大節如霜;十年來松堅柏勁
    ,不恤輕塵。弱草之身世,獨立波,砥柱之英標。常等敬仰貞風,咸欽實節。稽
    宅里之是表,具有成規;念貞靜之幽光,無容久晦。為此,連名呈乞,垂恩旌表
    ,加賁門閭。庶節義之昭揚,永維世教;而風聲之遠樹,坐運化機。為此具呈,
    須至呈者。
    (王太尹略將眾里老審問,咸稱真節懿行,並不敢扶捏舉保。)
    (王尹見眾口齊稱,又兼是柴鄉官令女,乃准其呈,隨行旌表,仍自備羊酒去賀
    (。)
    (柴鄉官出接相待。)
    (王尹請節婦見禮,柴氏素服淡妝,柴太夫人陪出相見,禮畢而入。)
    (王尹年少精明,偷眼看柴寡婦面有春容,殊無滯鬱氣色,心下疑曰)
王 尹:凡寡婦枯陰鬱氣,非容鬢憔悴,則氣色沉滯,自有一段抑鬱黯淡之象。今此婦春
    光滿面,紅潤快爽,必有私情。
眾里老:(歸衙復將原呈里老審曰)你眾人受唐家多少賄賂,代他舉呈?
里 老:秉彝好德,人心同然。貞婦烈女,誰不欽服!豈待受賄賂而舉保乎?
王 尹:他家必有誰人出入?
里 老:寡婦之門,只一小使女,及笄即嫁之。又換一個,更何人得入?
王 尹:他家必更有何物?
里 老:聞其後園畜一老猴耳,未聞有一人跡得到也。
王 尹:(心明)猴與人無異,亦能行奸。昔包公案中,有與狗奸者,何況猴乎!必此中
    有弊也。
里 老:(乃命里老曰)既伊家有猴,可鎖來我衙養之。
    (過了一月,故先奉帖去說王夫人要請柴太夫人及柴節婦。)
    (既請到後,王尹先出見,故放出猴來。)
    (那猴鎖別已久,見他主母來,即嘻嘻作聲,近前解其裙帶,露出陽物,緊抱行
    (奸。)
    (柴氏腳蹴手打,不能得脫。)
    
    
12**時間: 地點:
    (此時方露出醜情,人方知此婦與猴有奸,羞死無地也。)
    (王尹令手下將猴扯開,遂斥柴氏曰)
王 尹:似你無恥,真羞死人類。我不加刑,你可去自盡。
    (柴氏即自出縊死。)
    (王尹令手下將猴苦打,以火燒其毛,後用滾水淋得皮開肉裂,咆哮而死。)
    (又令人於唐家後園按其新土處,多埋有猴子。)
    (益證其實矣。)
王 尹:(王尹判曰)審得柴氏人面獸心,盜名穢行。本以淫蕩之性,不耐空房;何不明
    白以言,仍行改嫁?乃深情厚貌,外玷節婦之名,竟匿垢藏污。內受異類之辱,
    言之則污口舌,書之則羞簡編。古今未有之姦情,於今創見;幽暗無限之惡德,
    從此洗清。萬口誰不生憎,一死云何足贖?唐老身為家主,不能明情黜婦,應須
    服刑。里老共為舉呈,並非知情受贓,姑全免罪。
    (按:王尹觀色察情,誠為明斷。)
    (不然幾以穢行濫天恩矣。)
    (故記此者,一以戒人家不可畜猴,一以戒人家不可強留寡婦。)
    (嘗聞解家養一老猴,其主母暑月裸睡,猴往奸之,覺而打之,不能脫。)
    (既奸後,猴知虧,逃梨樹上不下。)
    (主母報之於夫,乃夫婦故作笑容,於樹下戲耍,引猴下樹,因而殺之,埋於樹
    (傍。)
    (不意此遭有孕,後生一男,八歲而夫死,命一地理師葬之,極言風水甚佳,當
    (出神童,彼於三年後方取謝。)
    (既三年後,地理師果來。)
王 尹:(解母曰)公謂當出神童。今此子十一歲,惟跳躍如猴,並不讀書,神童安在?
王 尹:(地理師再去詳看,歸而曰)此兒除非你夫血脈,方不蔭他,不然決出神童也。
里 老:(解母曰)此兒果非我夫所生,乃猴種也。
王 尹:(地理師曰)猴骨在否?
    (解母於梨樹下取與之。)
    (地理師將去葬於墳上。)
    (二年後,解子果舉神童,以顯宦名於天下。)
    (此猴能為奸之一證,見猴之果不可養也。)
    (又楊宦家一命婦,守節極有清操。)
    (忽日見兩狗起交,引動淫心,不能自禁。)
    (乃去叩西賓房門,幸而西賓晝寢不聞,無奈復歸。)
    (淫火一發,抱住一柱,茫然忘生,遺精滿地,半晌方蘇。)
    (後亦蒙天朝旌獎,享壽八十。)
王 尹:(將終,子孫諸婦滿室)婆婆有遺囑乎?
里 老:(楊命婦曰)有也。我願你諸人夫妻諧老,勿有曲折。若不幸曲折,定須要嫁,
    決不可守節也。
王 尹:(諸婦曰)似婆婆守節,既蒙褒贈,又享壽考,如何不可?
里 老:(楊命婦曰)正以我推心,故謂不可守也。
    (因述見狗起春,叩西賓門事。)
里 老:(云)我之完節亦天幸也,若當日西賓未睡,則我一生清苦,只一跌敗矣。不特
    此也,後凡春心發動,慾火難禁,即以齒咬牀幹,今齒痕參差尚在,汝輩看之,
    想苦情何如也?我已行過此路,故囑汝輩切不可守也。
    (此出寡婦將死由衷之言,以此證之,何可強留寡婦哉!然人家往往多孀婦者,
    (蓋婦人廉恥未喪,心雖有邪,口卻羞言;況夫初死,恩情未割,何暇及淫。)
    (歷時未久,何知有苦,故多言守。)
    (既言之後,又難改悔。)
    (久守之後,恐廢前功,故忍耐者多,豈皆真心哉?豈獨無血氣乃絕欲哉?而家
    (主多愛婦貞者,彼欲圖名耳,又重擔在人身,彼不知重耳。)
    (予謂成名事多,何必苦節。)
    (如哀矜孤獨,即成仁名;慷慨無私,即成義名;剛正不阿,即成直名;安分守
    (法,即成善名。)
    (此則一日中行一事,而名可立成者,奚必一生孤苦至死,乃博一節名哉?夫匹
    (婦含冤,東海亢旱;賤臣被誣,六月飛霜。)
    (一人隅泣,滿堂不樂;一物失所,陰陽乖戾。)
    (況孀婦者,違陰陽之性,傷天地之和,豈有家有鬱氣而吉祥駢集者乎?故寡婦
    (之門多世寡,孀婦之子多夭折者,未必非戾氣致災也。)
    (人亦何必守難守之節,以成難成之名哉?予閱世故多矣,略述梗概,未能盡也
    (。)
    (惟明者心諒、心信之,無沽美名而傷和氣,亦調燮贊化之一事也。)
    (顏尹判謀陷寡婦)
    (祿豐縣民婦徐氏,夫故家殷。)
    (孀守一子,閨門整肅,庭無閒雜,惟一婢桂馥伏侍。)
    (每歲僱一小僕,給薪水,差買辦。)
    (冠者輒不用。)
    (人皆傳其清潔,治家有法。)
    (有歲僱一僕鄒福,人雖短矮,年已十八。)
堯 燭:(忽一光棍唆之曰)你主母孀居已久,倘有漢子藏入陪他睡,他真喜歡。從來寡
    婦都愛男子無極,只無門路得入也。你試引我去何如?
鄒 福:虧你敢說,我主母持家極嚴,夜則同婢執燭照顧各門戶,鎖訖,然後去睡。縱有
    男子出來戲他,亦有婢在傍也。
堯 燭:你房門亦來照否?鄒福曰:「都來照過。」堯燭曰:「你既不肯引我去,我教你
    自去戲他,若得過手,切勿忘我恩也。」鄒福曰:「有何法可戲?」堯燭曰:「
    你夜把房門勿閉,撩硬陽物,裸裎假睡。他若照見,必然動情,自送來與你。」
    鄒福依言而行。夜果徐氏同婢來,照見其裸裎而睡,罵曰:「這奴狗!門亦不閉
    ,如此赤身去睡。」命婢從外代閉之。次夜鄒福又如此妝。徐氏又照見,命婢曰
    :「你去代他將被覆之,勿如此驚人。」第三夜鄒福又開門假睡而待,徐氏乃不
    同婢來,自到其牀前,照看陽物,春心引動,乃自解衣從上壓之。鄒福假作方醒
    之狀,抱住行奸,從此每夜必私出,與鄒福奸而後入。又恐婢知,乃教鄒福亦去
    奸其婢,婢亦喜悅。主婢既都有情,彼此不相謾諱,全引鄒福同房而睡。不半年
    間,徐氏懷孕,將銀命鄒福去討打私胎藥。鄒福自得堯燭指教,成計之後,以為
    恩人,每事必與商議。今討打胎藥,亦去問之。堯燭遂哄之曰:「我有相好人,
    討此藥不難,我去代你求之。」乃連以固胎藥二三貼與之。鄒福復來曰:「服此
    藥全然不動,須令別人討之。」堯燭曰:「打胎藥惟此人最靈,然胎亦有受得完
    固不可打者。若用狼虎藥打下,反傷產母之命,不如任他養罷。蓋胎受得好者,
    養亦輕快,此不妨事。」鄒福歸言,徐氏亦信以為然。將應月,堯燭謂鄒福曰:
    「我要一血孩子作藥用,你主母若生男女,可將送我,我教你得這兩年享福,以
    此謝我亦可。」鄒福許之。及生下一男密地送來。堯燭以石灰淹之,遂反言曰:
    「你主母富家寡婦,幹出此事,要討銀壹百兩我方罷。不然我首他。」鄒福曰:
    「你是我恩人,何故說此話?」堯燭曰:「你奸主母,亦該死。且銀不須你出,
    你速去言之,免我告首。」鄒福不得已,歸言於主母。徐氏怨之曰:「此何物!
    你須去埋,何故送在他手?」鄒福曰:「當初教我戲你方法,都是這賊。今日他
    說要孩子做藥,安得不奉與他?誰知他是巧計也。」徐氏痛曰:「我落此光棍圈
    套,前事已錯,悔之無及,不如將首飾三十兩、銀二十兩,取此孩子來埋罷。」
    鄒福持銀換回孩子,背地埋訖。堯燭既得銀五十兩,知此婦掌家銀多,貪心未饜
    ,又托媒人任統去要娶徐氏。任統曰:「我未聞此婦欲嫁,他是富家婦,縱嫁,
    恐不肯與你。」堯燭曰:「近來他家有些陰事。初說要嫁,你去說他必肯。若不
    肯,我當官去告,也要娶他。」任統依他言,在徐家去議親。徐氏聞言,心中大
    恨曰:「這光棍真噁心,我嫁他也被人笑,若不嫁他,必告首壞我名色。此是我
    自誤,不如死罷。」因對媒人曰:「你叫我兄徐綸來商議而嫁。」次日,媒人、
    堯燭同徐綸來娶。徐氏將家務一一吩咐已定,囑托叔伯看顧伊子。只不收拾嫁具
    ,乃梳洗更衣,禮拜祖先,閉房自縊。多時不出,媒人令徐綸入催之。婢去叫不
    應,出對徐綸曰:「小娘在房內,大聲叫許多,全不應,豈有故乎?」徐綸自入
    叫,又不應,疑曰:「此必有故,可大眾打開看之。」及打開門,見徐氏已弔死
    ,眾皆驚異不知何故。徐綸忿怒,赴縣告曰:
    狀告為強贅逼命事:鄉霸堯燭,把持鄉曲,制縛平民。綸妹徐氏孀守一子,歷十
    餘年。燭貪妹富,拴媒任統□□五兩,強行入贅。孤寡難拒,潔身縊死。十年孀
    婦,母苦子幼。一朝逼死,事屈情冤。惡逆不剪,民遭荼毒。投天懲強,伸雪寡
    命。迫告。
堯 燭:(堯燭去訴曰)狀訴為逐妹嫁禍事:慣訟徐綸,弊書造役,生機局騙,無間疏戚
    。稱伊孀妹,子長要嫁。先兜上賀銀四兩,領燭媒娶。復索回伊妹奩資,致爭縊
    死。惡情知虧,反誣強贅。欲娶非贅,同綸非強。不嫁由彼,焉能逼命?兄陷妹
    死,移禍無辜。親提一鞫,逕渭立分。上訴。
    (顏縣尹提來審問。)
徐 綸:我妹守節十年,嫁當在青春之時,豈在垂老之日。堯燭鄉間刁霸,強去入贅,威
    劫勢縛,妹無奈自縊。一死明節,非燭刁逼,人何輕死?
堯 燭:我同徐綸去,豈為強贅?不嫁由彼,有官可告,何必去縊?彼自欲取妹妝奩,兄
    妹角口,因致逼死。我索上賀銀,伊不肯退,反陷我逼。我外人,焉能逼他?望
    老爺詳情。
顏 尹:(問干證曰)果堯燭強贅乎,抑徐綸逼妹乎?
任 統:不是強贅,亦不是逼妹。當日我先去議,徐氏明說肯嫁。次日去娶,不知何故縊
    死,人都不識緣故。
顏 尹:你說更糊塗,可起來。
任 統:(叫曰)正娶者無罪,主嫁者無罪,死小的亦沒干。
顏 尹:汝不識縊死之故,當識欲嫁之故。他已守節十年,何故後又肯嫁?
任 統:我略聞風聲,說此婦舊年有私胎,因此要嫁。
顏 尹:莫非即與堯燭有胎乎?可起。
堯 燭:(呼曰)小的外人,全不知他家事。焉能有奸?
顏 尹:他家更有何人?
徐 綸:有一婢桂馥,一小僕鄒福。
顏 尹:即命拘到。
顏 尹:(再把復審,將一婢一僕起)你主母舊年懷胎,果與誰人有奸?
顏 尹:(婢受痛不過,指曰)即是鄒福。
    (顏尹喝打,鄒福驚惶,輒埋怨堯燭曰)
顏 尹:是你害我。
顏 尹:堯燭何故害你?可明供出來,即免你罪。
鄒 福:當初是堯燭設計教我如此調戲,後哄去私胎孩子,騙銀五十兩又要來娶他,故我
    主母縊死。
    (顏尹怒堯燭唆人犯法,鄒福敢奸主母,各打三十。)
顏 尹:(又問桂馥曰)你與鄒福當亦有奸。
堯 燭:(桂馥曰)是主母令福來奸。
顏 尹:主母所使,汝罪當輕。但有奸亦應打五板,以示儆戒。
顏 尹:(顏尹判曰)審得堯燭,市井棍徒,閭閻俠少。機心機事,百計巧陷民愚;剝足
    剝膚,一心深營利孔。唆工人亂主母,惡已彌天;挾私胎索饋金,貪將盈壑。汝
    心不滿於得賂,汝計又圖以成婚。難云遣媒,尤甚強贅。彼十年寡婦,節被玷於
    奸謀;乃百歲良緣,情豈甘於配惡。縊死的由伊陷,償命斷在無疑。鄒福執鞭臧
    獲,荷鍤奚僮。信奸人之言,大張色膽;龍寡婦以計,勾引春心。蠢茲豢養犬羊
    ,希求龍乘;□爾藩離斥,敢匹鸞交。衛青鸞配平陽,明娶且貽譏於世世;董偃
    入侍公主,私通尤不齒於人人。奸主母而有徵,擬典刑而何赦。
    (按:兩告俱為不情,則婦死幾於無謂。)
    (惟顏侯直窮其欲嫁之故,則可追尋原因,而罪人斯得矣。)
    (故知治獄不嫌於探本窮源,推勘到底也。)
    (彼苟且一鞫,模稜花判者,豈為民分憂矯枉之主耶!)
    (黃令判鑿死傭工)
    (河池縣民俞厥成,家亦殷富,愛財吝嗇,娶妻鮑氏。)
    (鮑家貧難,厥成毫無相濟,雖時或求借,亦分文無與。)
    (鮑氏因此背夫,時私運穀米與父母,嘗遣傭工人連宗送去。)
    (連宗是奸刁之徒,彼見鮑氏私顧外家,後復遣送米穀,積了三次不送去。)
    (待主人遠出,突入房中,強抱鮑氏曰)
連 宗:我為你接送勞苦,今日必與我好一次,後日早差早行,晚差晚行,任你呼喚矣。
鮑 氏:(斥曰)我遣你接送,嘗賞你酒肉,何曾空勞,你安得如此無禮!我明日報主人
    ,看你如何!
連 宗:你所偷米穀我都留在,並未送去。明日我先報出你私顧外家,你雖說我強姦,主
    人必不信,只說是你誣賴也。
    (鮑氏婦人無見識,被此挾制,恐他真報,又見米穀現在,況夫是個細毛之人,
    (必有打罵嫁逐之事,雖指他奸,又無證據,必不見信,因隨意任他所奸。)
    (既罷,以手摩其陰曰)
連 宗:這邊緣何有個疥堆?
鮑 氏:非疥也,是一大痣。
    (以後亦時或有奸,搬送米穀益多矣。)
    (及冬,俞厥成與連宗上莊取苗租,到一佃支秩家。)
    (秩與連宗乃姑表兄弟,又兼同主人,來夜盛設為席。)
    (酒至半酣,說及相法及男女生痣上去。)
厥 成:凡婦人陰間邊有痣者,非貴亦富。
    (連宗忘形,答一句曰)
連 宗:你娘子陰邊有痣,果然是富也。
    (支秩視厥成微笑,彼料工人何知主母陰邊痣,必是有奸也。)
    (厥成亦便覺得,心中甚懷愧恨,遂佯作不聞,說向別事去。)
    (少頃,推醉而罷。)
    (次日,謂連宗曰)
厥 成:我約人明日交田價,今收租尚未完,當急回去。
心 中:(到家即詰其妻曰)你何得與連宗有奸?
鮑 氏:那有此事?
厥 成:你怎瞞得我?昨晚在佃客席上,說婦人陰邊有痣者必富,連宗即答你娘子有痣。
    你不與他奸,何由知你陰邊痣?你好說出因由,我自治此刁賊;不說,我將你二
    人都殺死。
鮑 氏:(泣曰)是我偷你米穀送與爹娘,連宗全不為送,來挾我奸,說不允他,將出米
    穀報你,定把我嫁逐。我知你是纖細人,恐報必不便,因此被他挾製成奸,悔之
    無及。今日甘受打罵,任你再娶一妻掌家,我甘作婢妾,終身無怨。惟願勿嫁,
    恐嫁貧人則難度日,人又知我失節無恥也。
厥 成:似此乃是刁奸,依官法,婦人亦不至死。今依你說,我另娶一妻,降你為婢。但
    今夜要致宗賊於死,可治些酒菜與他食,然後殺之。
    (鮑氏依言,整好酒饌。)
厥 成:(謂連宗曰)今日歸路辛苦,與你同飲數杯。
    (連宗儘量而飲。)
    (將醉,厥成有意算他,先故不飲。)
厥 成:(至此)你陪我幾甌。
    (主人說陪,連宗安得不飲?又飲數甌,遂醉倒於地。)
    (厥成乃用麻繩綁於大板凳上,推醒之曰)
厥 成:你奸主母,今夜要殺你。
    (連宗雖醉,猶知辯曰)
連 宗:安敢如此?
厥 成:你說他陰門有痣,他已認了,在此證你。
    (鮑氏從傍,一一證出。)
連 宗:(醉裡應曰)你既肯認,我死亦無冤。
    (厥成以濕布縛其口、蔽其目,用利刃於脅下鑿一孔,即以滾水淋之,令血勿蔭
    (,須臾死。)
    (解脫其索,丟於牀上。)
    (次日,令人去趕其弟云,連宗中風而死。)
    (弟連宇邀表兄支秩同去看收貯。)
支 秩:(疑曰)你兄前日在我家飲酒,人甚強壯,豈至遂死?
連 宇:中風豈論人壯?
支 秩:你不知也。你兄昨說主母陰門邊有痣,俞主人便失色。今日之死,安知非毒死也
    ?須去看其面青黑何如。
    (二人到俞宅詳看連宗之體,見脅下一孔,因喊曰)
二 人:你謀死我兄!
    (厥成不由他辯,遣眾人將屍抬往連宅去)
厥 成:你自做傷安能賴我?若道謀死,任你去告,我家豈容你攪鬧也!
    (強趕二人出去。)
連 宇:(連宇赴縣告曰)狀告為殺命事:土豪俞厥成獵騙成家,橫行鄉曲。哭兄連宗,
    為豪傭工,撞突伊妻,捏報調奸。豪信觸怒,制縛手足,利刃脅下,鑿穿一孔致
    命傷明,支秩可證。乞親檢驗,律斷償命,死不含冤。切告。
赴 縣:(俞厥成去訴曰)狀訴為刁佃仇唆事:刁惡支秩,佃耕主苗八圃,積欠三冬,該
    銀二兩四錢。累往理取,抗拒致仇。今年僱工連宗,中風身死,惡唆表弟誣告殺
    命。且傭工貧民,謀殺何干。縱有觸撞,小過可罵,大過可告,何須行殺?牽告
    成妻,無非故陷。乞臺親檢有無鑿脅傷痕,情偽立見。斧斷完租,刁佃知儆。上
    訴。
    (黃太尹弔審,連宇執脅下有傷,俞厥成執中風有徵,安有脅傷。)
連 宇:(黃太尹曰)有傷無傷,只一檢便見。
    (及去檢脅下果有一傷,只肉色乾白,並無血蔭。)
    (黃太尹把《洗冤錄》指與連宇、支秩、俞厥成三人同看)
連 宇:凡生前刃傷,即有血汁,其所傷處血蔭,四畔創口多血花鮮色。若死後用刃割傷
    處,肉色即乾白,更無血花。蓋以死後血脈不行,是以肉色白也。今脅下雖是致
    命處,而傷痕肉白,是汝假此賴人明矣。
支 秩:連宗說主母陰邊有痣,次日即死,脅又有傷,因此知是厥成疑宗有奸,故殺之。
厥 成:凡富家人妻室,決羞與跪官廳。他掛我妻名,小的用盡銀買差牌人,故得不到官
    。今又說陰門有痣,指難證之事,以惑在上,真奸人之尤也。
支 秩:(黃尹曰)奴才全不知法,若說與主母有奸,他碎斬亦該得矣。今只須辨傷痕真
    假,何須論姦情有無。
    (將支秩打二十,擬誣唆,追苗租三年,與厥成領。)
    (連宇打二十,擬誣告。)
    (俱問徒去。)
    (俞厥成供明無罪。)
連 宇:(黃尹判曰)審得支秩、連宇皆表兄弟也,而連宗則支秩之表弟,連宇之親兄。
    傭工俞宅中風身故,於主人何與哉?支秩不合積欠主苗,又不合挾恨教唆。連宇
    信惑讒言,不合將已故兄鑿穿其脅,圖賴俞主。以殺命欠租,惟應還主,安得乘
    隙以售中傷。兄死自應收埋,何可聽唆以行圖賴。若誣連宗以主母陰事,誅死猶
    為罰輕。如謂鑿脅是闕成所謀,傷痕何無血蔭?謀殺既假,姦情決無。支秩的係
    教唆,連宇難逃誣告。俱應擺站,仍追苗租。
    (按:此明是鑿死,而檢者未得其情。)
    (蓋以方鑿之時,即以滾水灌其傷處,故無血蔭,此《洗冤錄》中所未載,附之
    (以補所未備。)
    (後之檢傷者,其詳之。)
連 宇:(或曰)水灌雖無血蔭,其皮膚必有熱水皺爛之痕可辨。
    (惟連宗刁奸主母,罪應當死,死不自冤,故檢不出者,天理也。)
    (後人勿謂此計可掩傷而效尤之。)
    (是亦一見,故並記以待明者察焉。)
    
    (彭理刑判刺二形)
    (廣州有尼姑董師秀者,頗有姿色,精工各樣針指工夫,性又聰明,亦曉諸佛經
    (咒。)
    (化緣惟求度日,不積財帛,有似真修行者,人以此敬重之。)
    (遍遊諸宦家富室,婦女多有留他學經咒、習女工者。)
    (師秀亦肯留情,若人意怠,又飄然辭去。)
    (惟好在寡婦家眷戀往來,非在此家,則在彼家,教之唸經拜佛,吃素修行,夜
    (則同睡,諸寡婦爭愛留之。)
    (因此,難得在別家去。)
    (有少年胡宗用,見董尼有貌,強抱求奸,董堅拒不從,挨纏已久,胡以手揣其
    (陰,則陽物大且長,乃男子也。)
    (疑其男詐為尼,淫亂良家婦女必多。)
支 秩:(因赴府告曰)狀告為假尼亂俗事:彝倫之道,內外為嚴。壞俗之惡,淫亂為大
    。奸民董師秀,身本男子,詐為尼姑,遍歷富室,私奸民婦,罪惡貫盈。穢風彰
    徹,不殄滅奸害無已。極乞懲詐杜淫,維風正俗。上告。
    (府准批。)
    (刑館彭節齋為司刑,提來審之。)
支 秩:(董師秀稱)從幼出家,身本婦人,何謂男子?
    (彭公命兩穩婆驗之,都報是婦人也。)
    (彭公將責胡宗用誣妄。)
彭 公:(宗用曰)不敢欺謾,我亦以為婦人,將調奸之。揣之乃見陽物甚大,此目所見
    ,手所捫,何謂是婦人也?豈一物而兩變換乎?
彭 公:(將責二穩婆曰)此的是男子,汝受他賄,故誣報也。
支 秩:(老穩婆對曰)我驗本是婦人。但我聞世有二形之人,其外是女,可受男交,其
    內有陽物,亦可出而交女。當令仰臥,以鹽肉汁漬其陰,令犬舐之,其形即出。
彭 公:你即依此法再去驗。
    (既而驗之,其陰中果露男形,如龜頭出殼一般。)
    (方知宗用所告非誣也。)
彭 公:(彭公判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成人之形為男與女。故陰陽分而有配合,夫婦
    別而有唱隨。今董師秀身帶二形,不男不女,是為妖物。所歷諸州縣富室大家,
    作過不可枚舉,豈可復容於天地間耶!當於額刺『二形』兩字,決杖六十,枷令
    十日,押在摧鋒軍寨,終身拘鎖,勿放之以為民害。
    (按:此二形之人,本為怪異,世亦時或有之,故記之以示慎守閨門之防。)
    
    (孟院判因奸殺命)
    (平和縣民婦甄氏,每私養漢。)
    (夫豐積屢諫懲不從,因出外為商不返。)
    (甄氏遂大開延納。)
    (夫去時有女豐氏十歲,忽已年登十五,極有美色。)
    (母既不正,女亦效尤,更多姦夫幫戀,惟與季仁最相好,乃其梳籠客也。)
    (迨至十八,母欲留以攢錢,不肯嫁人。)
    (豐族親房詆罵之,乃以許嫁儲家。)
    (女又不時歸來,交納舊日姦夫,攢錢與母,及為己接送時節之費。)
    (儲家後知之,乃轉嫁於段祿。)
    (豐氏入段門後,淫心不改,遍與諸人亂。)
    (其親叔公段然,屠宰貌惡,亦來戲之。)
    (豐氏嫌其醜陋,拒不肯從,段然蓄恨在心。)
    (及豐氏歸母家,季仁來尋舊好。)
豐 氏:數夜來屢有怪夢,心神不安,若得刀劍插在牀頭,可以鎮邪除夢。
    (季仁即以一把好廣刀送之。)
    (仁妻扈氏,知夫復與豐氏奸宿,在家罵詈,與仁揪打。)
    (仁憤怒,夜投別妓家去宿。)
    (豐氏夜無姦夫,侵晨早起,倚門而立。)
    (適段然將買豬,見豐氏獨立,即戲之曰)
段 然:你這起早,送甚情人出房?
    (豐氏不應而入。)
段 然:(隨之入房曰)難得這機會,今須與我好。
豐 氏:你是親叔公,虧你敢說此話。
段 然:諸人皆與好得,偏我不肯何也?
豐 氏:我在娘家,豈肯幹此事,今斷不從,你勿癡想。
段 然:你在室時,曾有多少人情,那瞞得我?
豐 氏:(因手按其牀頭劍曰)你若不從,便殺你出氣。
豐 氏:(作色曰)那個有此大膽!
    (段然見其真不肯,怒上心來,一刀斬之,投刀於地而去。)
    (及甄氏起,見女殺死在地,大驚而哭。)
    (人人去趕。)
    (其婿段祿到,問妻殺之故,甄氏惟答以不知,問劍是誰的,甄亦應不知。)
    (及觀劍鞘刻有季沛泉字號,段祿因問鄰佑,沛泉為誰)
眾里老:沛泉即此中富家子季仁之號。
豐 氏:(因私下唧噥曰)沛泉正因幫此女子,昨夜與乃內廝打,豈因激而殺之乎?
豐 氏:(段祿聞得,遂赴府告曰)狀告為因奸殺命事:祿妻豐氏,原在室日,與豪季仁
    稔通姦情。今嫁祿家,復串豐母接歸奸宿。豪妻扈氏,積吃恚妒,大罵攪家,扭
    夫同死,激豪暴怒,提刀跑出,殺死豐氏,擲刀復走。鞘有姓號,鄰佑可證。妻
    親妒激,姦情已實。殺人見刀,名號宛然。乞懲奸除凶,償命正法。迫告。
季 仁:(季仁去訴曰)狀訴為飛禍事:仁有廣刀,鞘刻字號,原賣豐積經十餘載。陡今
    伊女被人行刺,女夫段祿指仁作對,妄誣慣奸;又捏怒祿入戶殺人,且無見證,
    奸稱妻罵,陷人故套。況云稔奸,豈復驟殺,情理所無,飛空墜禍。乞臺洞豁,
    不遭懸陷。叩訴。
    (朱太府親提審問。)
朱太府:(段祿曰)我初問刀是誰的,岳母道不知。豈伊家十年舊物而托不知乎!況與祿
    妻有奸,人人所知,伊妻妒罵,人人所聞,非彼因激怒殺而誰也!
季 仁:豐氏姦夫多有,何獨是我?刀雖非買,是彼向我求鎮惡夢,先時所送者。若是提
    去殺他,豈無人見?蓋情人必不殺豐氏,殺豐氏者必非情人也。
    (朱公再問干證。)
季 仁:(對曰)季仁有奸是的,妻妒罵亦是的,其殺死事密,眾人實不知為誰也。
朱太府:送婦人只是錢帛花粉,豈且有送劍?況妻有罵,激則怒泄於外婦者,容亦有之。
    況在室有奸,比凡奸又重矣。奸既真,殺又有據,問死何疑。
    (次年,孟按院來決囚。)
    (季仁之兄季仕、弟季位去看之,又命兄具狀去,苦苦哀告。)
    (孟院疑養漢婦人爭風者多,或調奸未遂者殺之。)
季 仁:(乃謂季仕曰)你可代弟拘囚,遣季位先歸,詐傳季仁誅死。後季仁夜歸,作鬼
    號哭,彼殺豐氏者必虧心,自有動靜可察矣。
    (於是季位披麻掛孝而歸,稱仁已死,仕兄扶棺後歸。)
    (家人盡信,各各啼哭,夜為作功果。)
    (人初靜,季仁於路作鬼號,號於甄門前後,又號於段家左右,至雞鳴而止。)
    (次夜更靜,段然出燒紙錢於門外,季仁又於兩家門外往來呼號。)
    (第三夜,段又出燒紙。)
    (季仁早備皮梯登於段然屋上,夜色朦朧中,以破衣蒙頭,手執假頭而叫。)
段 然:(出祝曰)我戲豐氏不從,因殺之。今官府殺你,須問官取命。我已燒化錢帛與
    你,再勿來攪鬧也。
    (季仁密從皮梯而下,馳報孟院。)
    (再提段然到,故待夜間開門放入,審曰)
段 然:你殺豐氏,前夜有冤魂來告,你自招來。
    (段然堅不肯認。)
    (只見二鬼,一女一男,各手持頭來,翕翕有聲。)
    (按院衙門手下人各遠站,本闃靜可畏,況夜兼鬼聲,甚是怕人。)
    (少頃,燈影沉沉,一女鬼持頭直劈段然,嚇得段然心慌膽落,扒近案前招曰)
段 然:殺豐氏者果是我也!當時戲奸不從,以故殺之,今日甘心服罪。
    (原是孟院恐其不認,故令季仁同一妓女妝鬼來證,果然嚇出真情也。)
季 仁:(孟院判曰)審得段然淫心如熾,凶性若狼。尾姪婦而調奸,不恤鶉鵲之恥;手
    廣刀而殺命,尤甚鷹隼之殘。戲而不從,正增光於段氏;殺而滅跡,乃延禍於季
    仁。淫及有服之親,曾犬彘之不若;凶行拒奸之婦,雖虎豹而何殊。不正兼以不
    仁,無恥加之無行。女靈不昧,向暮夜而誰訴;天道有知,自凶身之可得。奸服
    親罪且不赦,殺人命辟又焉逃。
    
    
13**時間: 地點:
    (自此段然成獄,季仁得釋。)
    (數日,同兄季仕歸,家人瞻顧驚愕。)
季 仁:(季位曰)事已明乎?
    (季仁一一述孟爺斷明釋放之事,家人乃大歡悅。)
    (備香案群拜孟爺,祝其祿位高登,公侯萬代。)
    (按:此獄非孟院之計,必不得明。)
    (宜季家之心悅感謝也。)
    
    (第三卷 盜賊類)
    (熊主簿捉謀人賊)
    (廣之博羅,番粵區也。)
    (民殷而醇,義而奉公,素無□□。)
    (然四路險峻處,突有強賊,時藏於林莽間,出劫財貨,殺傷客旅,不可勝數。
    ()
    (過者戒為畏途,居民恐其延禍,屢告呈於官,欲令及時剿除,免釀大患。)
    (及官差捕盜人役四路緝拿,又茫無蹤影。)
    (捕匿緩出,無可奈何。)
    (時熊斌為彼主簿,廉能有才。)
    (歲值朝覲,上司委令署印,黜奸革弊,井井有條。)
里 老:(鄉民)各路劫掠強盜,滋為民病,前官竟莫誰何。今熊爺明察如神,或能辨此
    乎?
季 仁:(復相率具呈曰)連僉呈為殄盜安民事:切見臺教一行,百弊霜清。惟盜未殄,
    梗治民。本縣僻壤,原本民淳。近有強徒,窩藏山塢,專於峻嶺劫掠行旅,抄擄
    衣財,殘殺人命,威甚狼虎,商難獨行。恐小寇不除,終釀大禍。下梗道路,上
    壞國法。乞大振霆威,盡殲凶黨。法行民安,感激僉呈。
熊 爺:盜賊既多,殺人何並無事主告發?
眾里老:彼所謀者,皆遠方客旅,故無人告。
熊 爺:路途中怎辨土人、遠客,乃謀遠客而不謀土人?
眾里老:土人遠客,猶易為辨。但所謀者皆有財之客,而無財者雖獨行無恙,此尤可怪也
    。
    (熊爺聞此,便知客人必在店中露財,被賊瞧見而然。)
    (此為賊者,非店中人,亦必店中為耳目也。)
熊 爺:(乃囑手下曰)你在外去家找八名把勢來,我有用他處。
    (既而叫得朱元、李武等八人來,皆高手把勢也。)
熊 爺:(吩咐之曰)此中各店,每見客人露財,便於山嶺僻處出行謀害。今命汝八人分
    作四路,每二人中挑一人品大者妝為客主,一身材矮小者妝為客奴。每人賞你真
    碎銀各一兩,又賜槽假銀各十兩。但到店,故意露財與見。次日早行,須於山僻
    處著意提防。倘有賊出,用心擒拿,我後有公差來相助。若拿得真正賊到,各加
    重賞。
    (又吩咐公差十二人,亦妝為客旅,分作四路,與把勢隔一望之地而行。)
    (若遇把勢與賊敵,即赴前助擒之。)
    (分撥去訖。)
    (朱元、黃泰往東路去,在店中展開銀包,有槽銀二十錠,碎銀一二兩,多將買
    (酒肉歌唱而飲。)
    (有腳夫來問要轎否,朱元答以明日早行,不要轎。)
    (次日黎明而行。)
    (到東嶺,山高林密,果有強人一拳打來。)
    (朱元劈開,又一賊打出,黃泰敵住。)
    (喊聲正鬧,三個公差急從後來相助,將二賊打倒綁住。)
    (李武、鄭長往北路,亦拿得二賊來。)
    (惟洪運等四人往西、南二路,未曾遇賊,亦回。)
    (次日,將賊解見。)
    (熊爺以銀八兩賞朱元、李武等四人去。)
    (洪運四人未拿有賊,前已得銀四兩,今止省發使去。)
熊 爺:(審賊曰)你怎知客人有銀便謀害他?
熊 爺:(賊巴提、牧濟等答曰)我輩都是店傍無藉,時或為客人腳夫,或為彼代攬僱夫
    。見客人露財,因此生心謀害,若不見其財,怎無故謀他?此情惟各開店者知之
    ,但彼不敢言也。今已久積罪惡,被拿到此,望老爺超生救死,願放行自新。
熊 爺:賊情重事,我不得專,須申去憑上司判斷,我豈能救你?
    (各打三十收監。)
熊 爺:(熊爺判曰)審得巴提、牧濟等,欲深谿壑,貪甚豺狼。或欺人不敵,明奪一介
    行李;或襲人無備,公取萬貫奚囊。以盜而行乎強,似虎而傳之翼。公然抱茅入
    竹,老杜興嗟;白晝剽吏奪金,賈傅太息。貨悖而入,人莫誰何;法立雖嚴,恬
    然不畏。紅日上矣,雪霰依然未消;清天湛兮,鬼魅敢爾復出。欲剪道路之荊棘
    ,勿惜挫砍之斧斤。
    (申上兩院,兩院令覆審明白。)
    (知謀財害命是的,將四賊各擬斬罪。)
    (自是博羅一縣,盜賊屏息,商旅坦行,人咸感熊爺之恩。)
    (按:前官捕盜者,公差到店,彼賊已早知避,自然斂戢數日,何處捉之?惟熊
    (爺知店中有弊,先從店中瞞過,以把勢妝客去捉,是以客人當公差也,賊安得
    (不就執戮乎?故為官者,在知民情,而設為駕馭之術,則下無遁情矣。)
    
    (舒僉事計捉鼠賊)
    (嘉靖辛酉間,倭寇亂閩,興、漳為甚。)
    (鄉官林命致仕而歸,所得宦囊甚厚,不敢復歸梓里,寓居於建寧府之臨江門。
    ()
    (忽一日,僱匠人修蓋房屋。)
    (內一匠密汲,原江右人,流寓建寧,日為工匠,夜為小偷。)
    (因蓋屋,見鄉官房樓上堆積皮箱甚多,疑必是銀,遂邀蔣承熙等去偷。)
    (蓋承熙係建陽之鼠賊渠魁,智巧輕捷,機變風生,夜無虛出,出必滿載而歸。
    ()
    (故市井無藉、衙門人役圖飽口腹者,多入其伙,徒弟幾以百計。)
    (特四處失物者,所獲竊盜,俱指是承熙入宅,故屢屢經告,刺字至於再三。)
    (今密汲邀去,夤緣登林衙屋上,割開桷拉而下。)
    (偷出皮箱六個,每箱銀五百兩。)
    (賊眾喜悅,時已煞擂天近曉矣。)
熊 爺:(承熙曰)鄉官失物必不罷休,今將天曉,難待分銀而散,宜埋於地,候搜尋稍
    緩,然後分之。
    (眾以為然。)
    (埋於喬俗宅牀前之踏板下。)
    (次早,林鄉宦見房樓上大光,及去看,乃失去皮箱六個。)
熊 爺:(知是被盜,心甚慌忙,親往見建寧道臺曰)狀告為盜罄餘囊事:投宿管屬,冀
    圖安寧,並無租產,取給宦囊。詎意昨夜盜從屋上割入房樓,偷去皮箱六個,銀
    千餘兩,餘囊盡空,不留錙銖,老幼嗷嗷,無以為命。官休財罄,家寄田無。雖
    云竊盜,慘甚劫擄。乞究盜追贓,給領養命。叩告。
    (時舒芬為道,極有名色。)
熊 爺:(即召本府及建甌二縣巡捕,責曰)林鄉官昨夜被盜,失去銀千餘兩。你等為巡
    捕,令盜縱橫如此,自是關你與守之事。且限你五日內定要根究出賊,不然亦不
    要你為巡捕矣。
熊 爺:(三巡捕甚是驚惶,各召捕盜快手,叮嚀曰)林鄉官被盜失去銀千餘兩,今舒爺
    吩咐,限你們三日要捕得賊,不然定打死你們,都是你輩與賊通同作弊,故衙門
    前賊風如此。何用你輩為捕盜,空費工食!
    (眾捕盜聞是舒爺之命,誰不驚怕,各往在城慣賊家去體訪搜尋,並無蹤跡。)
    (不數日間,眾賊並知林鄉官告他,舒爺要拿得急矣。)
    (及近晚,問左右曰)
舒 公:今建城中何佛最靈?
熊 爺:(左右答曰)惟城外東嶽廟最是靈驗,士民祈簽許願者接跡並肩,無時刻空閒。
舒 公:(召手下二十人囑曰)城內各庵廟有靈者,每二人守一庵。但夜有人祈簽許願者
    ,各宜捕之來見。
    (眾人領命去訖。)
    (夜間,舒公微服小帽,同一皂隸,一門子,親往東嶽廟,坐於香案下。)
    (少頃,有四人來禱祝曰)
舒 公:今有人在舒爺臺下告我,拿得甚急,敬來許下良願,紅豬一口,金銀一千,三牲
    酒禮,倘躲避得過,清吉無事,即來賽還良願。
    (拜罷而去。)
    (舒公聽得前言,即同門皂跟此四人入城,到西門,四人共入門去。)
舒 公:(一人在牀前踏板上跳曰)更有些動。
    (舒公密命皂隸去喚巡捕。)
    (少頃,巡捕領眾手下連忙來到。)
舒 公:四個賊在此,可鎖來。
    (手下擁入門去鎖住。)
舒 公:(指牀前踏板下曰)賊贓藏在此。
    (手下即時掘開,取出六個皮箱,內都覺重,舒公命將四賊收監,皮箱抬入衙內
    (。)
舒 公:(眾人都驚疑曰)舒爺有何神見,便知此四人是賊,又知賊贓在踏板下?此六皮
    箱這重,莫非即林鄉官家物乎?
    (次日,舒公命人去請林鄉官,相見禮畢。)
舒 公:承所告狀,料賊應可捉,只恐銀必分散,贓難追完。
熊 爺:(林曰)銀數多,彼雖分散,未必用盡,但恐正賊難捉耳。
舒 公:足下告銀太多,豈有竊盜而有偷銀至千者乎?此狀惟我准之,他官則不信也。
熊 爺:(林曰)銀實有一千,不敢欺也。
舒 公:果多不可少告,若果少不可多增。若捉得賊而多索他贓,便屬冒認矣。
熊 爺:(林曰)縱拿得賊,願追一千領足矣。
舒 公:公皮箱自認得否?
熊 爺:(林曰)箱都有鎖,尚有鎖鑰在家。
    (舒公以兩皮箱與認,林曰)
舒 公:是也。
    (以鎖鑰來,果開得。)
    (及查銀數,已是一千了,將補狀來領。)
    (舒公又以四箱與認,林曰)
舒 公:亦是也。
舒 公:狀告一千,安得認三千都是?
熊 爺:(林曰)實是三千,恐銀多難人信,故不敢告。今蒙尋出,願奉二箱公用。
舒 公:吾豈利公財乎!
    (堅辭不受。)
    (林大感德而去。)
    (再取四賊來問,乃是蔣承熙、密汲、喬裕、譚漆等,一一承認,招出所盜之由
    (。)
舒 公:(舒公判曰)審得蔣承熙等,生理不安,穿窬是習。徒逞疾貧之勇。攘臂橫行;
    不充羞惡之良,捫心自愧。潛來樑上,欲探篋內之藏;闖入閨中,思奪囊間之寶
    。苞苴惟利於一取,暮夜罔恤乎四知。城郭敢肆跳樑,則窮鄉尤甚仕宦。暗遭竊
    盜,則下民可知。贓滿三千,何止秦宮狐白;罪盈巨萬,豈減魯帑大弓。承熙犯
    至再三,宜加以絞;譚漆僅附初犯,薄示以黥。密汲指引群奸,法宜廉坐;喬裕
    窩藏小丑,罪與盜同。
    (此判以承熙慣賊擬絞。)
    (後譚綸軍門,牌仰舒道督匠造箭;以備軍用。)
    (箭成,匠謂宜以賊試箭,乃利官軍。)
    (舒道縛承熙於教場,令眾射之而死。)
    (按:此案舒公知己素為群盜所畏。)
    (故先命巡捕捕盜,游揚欲捉之聲勢。)
    (又知建城人信神,料賊懼拿急,必去投佛,遂從此捕之。)
    (而正犯真贓不勞而得,公真摘伏如神哉!)
    (顧縣令判盜牛賊)
    (建康人孫嚴,養一黃牛母,大角、黑蹄、長尾、高項,歲生一,特甚有利息。
    ()
    (忽夜被盜偷去。)
    (彼盜亦愛此牛好形相,兼又有孕,亦不忍殺,留之已養過兩月。)
    (後孫嚴往鄉尋佃,路逢前牛,認是己家所失的,將牽歸。)
    (其牧牛者麻給出來與爭,稱是己物,不合孫嚴冒認。)
    (孫嚴認得已真,知此牧牛者必是盜,隨投地方。)
    (將牛交與里長、總甲,因往縣赴告曰)
地 方:狀告為盜牛事:家素業農,養牛代耕。前月十七半夜,被盜挖開牛欄,偷去孕子
    牛母一頭,四下跟尋。現在慣賊麻給家,當投地方看認已真。彼賊刁強,頑拒不
    還,反逞凶毆。投臺剪賊,追牛給主,感激上告。
舒 公:(麻給去訴曰)狀訴為強佔事:家畜耕牛已經兩載,突出孫嚴冒認己物。彼牛前
    月方失,我牛畜牧已久,先後不同,里田週知。若盜伊牛,當即烹宰,豈留又畜
    ?伊自失物,何冒認補,更甚於盜。乞臺詳情,剪強杜占,民得安生,不遭誣害
    。叩訴。
    (時進士顧憲之為令,提來親審。)
    (兩下執爭,不能制服。)
舒 公:(顧公曰)孫嚴牛母,已畜幾年?
地 方:(孫曰)亦二年了。
舒 公:(顧公曰)既二年,必識舊主之路。吾令快手虞信,與你二人同跟此牛去孫嚴家
    五里外解放,任其所往,不得驅逐。看此牛知往孫家否,然後回報。
    (虞信依命與孫嚴、麻給牽此牛去,放於孫宅五里之外。)
    (近晚來,牛逕往孫家入欄去宿。)
    (次日,虞信押孫、麻二人同來,一一依實回報。)
二 人:(顧公曰)果是孫家牛,故知入孫家欄也,麻給之盜情明矣。
    (麻給乃頓首服罪。)
二 人:(顧侯判曰)審得麻給殉利喪心,貪得害義。睹牛豢之悅口,欲充口腹之私;見
    肥甘而朵順,將圖顧養之利。耕雲大武,乘夜牽來;喘月太牢,因機移去。裡中
    ▉,不畏彥方之知;樑上逡巡,難異仲弓之恕。猶且訴稱強佔,敢紛訟辯於公庭
    。蓋至牛識舊欄,知物應歸於故主。罪同竊盜,罰計髒科。
    (按:牛失已久,盜畜已熟,彼安肯自認為盜?但放牛任往,倘知故主,則盜情
    (便明矣,猶勝於弔里鄰以證盜,用拶以逼招也。)
    
    (柳太尹設榜捕盜)
    (廣陵縣胡納忠,世家巨富。)
    (忽夜被強盜三十餘人,明火劫掠,擄去財帛不可勝計。)
    (又家人被傷,婢妾被辱,受虧難忍。)
    (柰賊散去後,莫知所在,只得陳告云)
赴 縣:狀告為強劫事:臺法霜清,民生有主。盜風蠭起,世界變常。忠素善弱,守積財
    帛。陡於今月十三夜靜人定,強盜三十餘徒,明火持杖,打進大門,捆縛男女,
    殺傷老幼,淫辱婢妾,勒逼金銀,抄擄錢帛,家財髜空,門壁粉碎,荼毒非常。
    冤屈彌天,懇臺准差捕盜,緝拿眾賊正法,懲惡究贓,追給被擄貲財,開單黏告
    。
赴 縣:(時柳慶為令,審曰)盜有許多,豈不能認一二人乎?
陳 院:(胡納忠曰)賊皆白布包頭,煙墨搽臉,故不能認。雖有影響相似者,今亦不不
    敢妄指。
赴 縣:(柳曰)汝一家並無一人脫走乎?
陳 院:(胡曰)大門一響,賊群擁入,焉能走脫?
赴 縣:(柳曰)鄰里亦無相助逐賊者乎?
陳 院:(胡曰)賊勢浩大,人那敢趕之?
赴 縣:(柳曰)汝鄉有慣為盜者,有與你有深仇者,有夜間所見之賊舉動似某人者,可
    逐件開來。
    (胡即取筆面報曰:「某也慣賊,某也與我有仇,前夜之賊有似某人者」一連共
    (疏二十餘人。)
    (柳尹都拘來審,眾人各不肯認。)
柳 尹:且拘你輩在監,可各代他跟尋得賊出,然後放你。
    (由是官拿既緊,眾人各為體訪。)
    (又且柳尹知賊眾既多,人心不一,今捕拿又緊,賊豈不懼,此可設詐以求之。
    ()
    (乃作匿名帖,令手下貼於衙前曰)
柳 尹:我等共劫胡家,徒侶混雜,終恐洩露。今欲首伏,恐不免誅。若聽先首免罪,便
    欲來告。
    (又將此帖貼胡家附近。)
    (各處賊見此帖,果然彼此相疑,都道自己伙中真個有人要先首免罪者。)
    (胡納忠亦信之,謂真是賊帖,乃揭與官看。)
柳 尹:(胡令遂出一告示張掛)見得前日劫賊,若有悔過自新先出告首者,許免其罪。
柳 尹:(居二日,有王家一奴昝吉,自出首曰)狀首為惡黨牽玷事:吉本家奴,素非徒
    棍。不幸前月十三夜出守園,路遇強徒三十餘眾,執將捫命,哀告乞免。逼往胡
    家,同伙打劫,並未分贓。蒙臺出榜,先首免罪,理合首明。乞念孱奴被脅,情
    非得已,願悔夙非,許開後善。上首。
柳 尹:汝自首明,本當赦罪不問。但當報出別賊,方可免你,豈但洗明自己乎!
赴 縣:(昝吉曰)別賊生面,不知是誰。
柳 尹:豈無一二熟人乎?
赴 縣:(昝吉曰)認不真,不敢妄指。
    (柳尹怒,將吉起。)
    (吉難禁痛,乃報出繆復、於聰二人。)
    (又提繆、於到,嚴刑拷勘,乃盡報出三十人。)
柳 尹:吉先出首,又係脅從,又未分贓,理當獨赦。餘人都擬死。
    (繆復等恨吉首出他輩,都執曰)
赴 縣:吉本同謀同劫,又分贓某物,哪是脅從?死便當同死,怎得獨生?
柳 尹:吉若便告出三十人,雖同謀亦應免死。彼初但糊塗洗己,待然後指出一人,便知
    是同伙之賊。亦不得以自首減等論矣,理當同罪。
    (遂各令畫招。)
柳 尹:(柳侯判曰)審得繆復、於聰等,閭閻惡少,市井餓夫。嘯集不義之徒,逞威恣
    肆;指揮無賴之黨,乘夜縱橫。舉燧而行,不憚鄰人之覺;斬關以入,盡發事主
    之藏。殺戮自由,猛過豺狼之勢;姦淫無忌,毒甚犬羊之凶。日甚一日而誰何,
    浸淫魯邦之盜跖;三十三人而不戢,依稀梁山之宋江。盜取人於萑蒲,子太叔興
    徒悉殲;賊共謀於空舍,趙廣漢遣吏捕誅。如患勝殘之難,何惜無道之殺。不分
    首從,俱正典刑。
    (按:此匿名帖之設,即兵家反間之計,此推其意而用之,果能鉤索乎賊黨。)
    (故知治獄無定法,在官之臨機設算而善發摘之也。)
    
    (許太府計獲全盜)
    (曹州省祭吏趙夔,同父往京,多備銀兩,將營升好任。)
    (未至鳳陽府,十里路上行遲,故靠晚尚未投店。)
    (忽強盜十餘人驟出,攔路殺死其父,盡擄去行李盤纏,乘夜散去,茫無蹤跡。
    ()
    (次日,於附近地方,查訪本地慣賊姓名,人並無言者。)
地 方:(乃往府告曰)狀告為殺命慘驚事:刀筆蟻程,辛苦萬狀。挨得省祭,鐵杵成針
    。哭夔祭吏收括貲財,同父往京,將營微任,前晚在路,強盜十餘,腰刀手棍,
    殺死夔父,劫去行李,靡有孑遺。痛父非命,仇不戴天,隻身孤苦,窘莫度日。
    老暮微程,遭坑淪落。羈魂飄搖,淒楚莫禁。乞究賊窮髒,正法殄惡。父冤得雪
    ,九泉叩吁。蟻困再蘇,萬死銘刻。哀告。
地 方:(許太府見此狀情極慘,奈賊無證據,難以捕捉,便心生一計,故發怒罵曰)這
    刁吏可惡!你兩父子在路,縱有賊謀你,只一二人止耳,乃一連牽告此二三十人
    ,且暮夜之間,汝何神見,能盡知此賊名。依你狀所告,是本府之人戶皆為盜也
    ,非妄指平民乎!殺人之辜,汝自當之。且加以扭鎖收監聽審,不然異省棍徒自
    告假狀,必是走也。
    (趙夔是個猾吏,他狀中並未告賊名,太府怒他不合告二三十人,又將他收監,
    (知必有計,便入監去不辯。)
朱太府:(許太府叫刑房吏曰)趙夔所告賊名太多,中間亦有真賊,亦有被陷者。可出告
    示,令他來訴,然後出拿未訴者。
地 方:(刑吏即寫告示張掛)知鳳陽府事許,為殺命慘掠事:據曹州省祭吏趙夔狀告前
    事,中間指告賊名三十餘人,其真盜固多,而無故被陷者亦有。若信一偏之詞,
    盡捕無辜之黨,則官不勝煩,而民亦不勝冤矣。為此合行出示,曉諭遠近居民,
    除平素為盜者不得妄行辯訴外,其有為仇所陷,嗾趙牽告者,限三日內許各以情
    來訴,毋致薰為蕕雜,玉以石混,但有慣盜而巧飾混訴者,查出重行懲治。亦有
    非盜而三日內不訴出者,後差票拘到,一並以盜例拷勘真偽,然後發落,決不輕
    恕。須至告示者。
地 方:(此示一出,群盜見之,皆心自揣曰)想趙吏父被殺,行李被劫,心中不甘,故
    訪問地方之時,人心以我輩名報之,彼故盡知眾賊名姓也。今太府有此開豁告示
    ,宜早出訴之。
    (由是慣盜宣雅、鬱周、滿服等十餘人,相繼出訴。)
    (又有項金者,實前日劫趙夔之賊首,心下亦疑曰)
趙 夔:我素得地方憎嫉,想我名亦必報去,須要去訴。
其 狀:訴為仇唆飛陷事:金素守分,負販生理。日前與地方總甲買賣角口,因致仇恨。
    今趙夔被劫,總甲挾仇,唆掛金名。蒙臺明示,許早自訴。理合先呈,免遭陷害
    。上訴。
    (許太府見諸訴狀,喜曰)
心 中:此皆是彼強盜自生猜疑而來訴也。想劫趙吏之盜亦必有在其中者,但須得真贓,
    便可坐正犯矣。
    (乃密囑趙吏明日對審,只可求追贓歸去,不可說起殺父命之事。)
    (次日,許公弔諸訴狀人來,候面審發落。)
趙 夔:(又取出來曰)汝認此眾人是賊否?
趙 夔:那時天晚半黑,俱難認了。小的在先尚指望授一官半職,今要丁憂,亦不消過京
    。但孤身無倚,又無文錢度日。乞將眾人追些盤纏,與我回,便是老爺天恩。縱
    拿得真賊問他死罪,小的要回家,後大巡審錄無人在此執對,終是開他矣。究真
    賊何益,惟願追盤纏回去為幸。
許 公:你眾人都地方報來,其賊是真。今趙省祭言亦可憐,可每人追銀二兩與他。
    (宣雅等不肯。)
    (許公要動刑,貢金即率眾曰)
許 公:願如命。
    (遂令皂隸押去,即刻限秤完。)
    (後令趙夔認過,有是原銀否。)
趙 夔:(夔指滿服二兩曰)此是我銀。
許 公:(即將滿服起曰)你可報出原伙,都要助他二兩。
    (滿服見只說助銀,亦不妨事,未待重刑,便指出貢金、索棟等在堂五人,更黨
    (權等十人未出訴者。)
    (許公即令拿黨權等都到,專拷究贓銀,已十完六七矣。)
    (命趙夔領去。)
許 公:(夔泣曰)銀蒙老爺斷給,雖無全數,當亦罷休。只老父被殺,大仇未伸,要依
    律法,將強盜滅殲,則死者瞑目,生者甘心矣。
趙 夔:(許太府故沉思曰)你先只說迫贓,故為你追完。今要依律問,則強盜不分首從
    ,皆當問死矣。只擬貢金、滿服二死罷。
趙 夔:律若只該二人死,便依爺所斷。
許 公:依律何止二人死,此十餘人皆當死矣。
趙 夔:律該都死,縱老爺肯放,上司亦不肯放矣。
    (因夔堅執,將金等遂皆擬死。)
許 公:(許公判曰)審得貢金、滿服、索棟、黨權等,肆豺狼於當道,植荊棘於要途。
    挺玉劍而含霜,輝輝載路;欒星弧以對月,肅肅盈衢。如狐鼠之夜行,似熠耀而
    霄出。倦游遠客,方嗟行路之難;好勇凶徒,突起奪財之想。臂方腰刃,眾且成
    群;殺命謀財,人誰敢抗。傷哉白毛之叟,頸刎荒郊;苦矣三考之胥,身羈異域
    。既取其貨,又傷其父,狼貪與虎暴兼資;殺人見刃,劫人見贓,渠魁與脅從俱
    戮。方快眾憤,庶伸國威。
    (按:此路中被劫賊本難捕,況遠客告狀,勢難久待。)
    (許公先怒告者,似無為彼治賊之意;後出許訴告示,又似有惜民之心。)
    (則賊必爭告掩非,希圖解脫。)
    (豈知正墮許公術中乎!不三日,而盜已得;不閱月,而吏可歸。)
    (雖如神之判不過是也。)
    
    (呂分守知賊詐喪)
    (洛陽有賊聞諧、蓋惠、涂聰等,聚眾三十餘人,將過江劫掠。)
    (先遣白禮、丁禪十餘人,妝為客旅,陸續先行。)
    (後以槍刀藏於棺木中,詐作行喪,過江去葬。)
    (而諸賊即妝為車夫、為孝子以送。)
    (時到江尚早,以棺木停於路傍而歇。)
    (適分守呂元膺因出遊賞,乃登高阜瞰原野。)
    (忽見喪輿駐之道左,移時不去。)
    (男子五人,皆▉服隨之。)
呂 公:(指謂手下曰)凡遠葬則休,近葬則省。今觀眾車夫皆未困倦力乏,而在此久歇
    ,此非喪也,必是奸黨為詐。
    (命手下拿五個孝子來。)
呂 公:(單取一人去問曰::是何人喪?)母喪。
    (問其母死之年月日時,以筆記之。)
    (又取一個去問,其答不同。)
    (遍取問之,所對皆異。)
    (許公乃令左右開棺搜之。)
    (其棺內皆是兵刃,柄長七尺,與棺相齊,公詰問其情。)
    (聞諧見情已敗露,難以遮掩,乃實供曰)
許 公:某等皆盜也。將過江掠貨,是以假妝喪輿,使渡者不疑耳。不意被老爺察出,幸
    謀而未行。望開條活路,饒某等性命,願改過自新,再不敢為惡生非。
呂 公:汝十五人,而器械共三十二把,豈一人能用兩器乎?此必有伙先在,過江相候,
    可報名來。
許 公:(聞諧曰)老爺神見,不敢欺謾。果有同黨十餘人,已於彼岸期集矣。
呂 公:我命手下同你去拿來,一同供招立案,許你後日改過,今番姑從薄治。
    (聞諧同公差過岸,與黨輩說被呂爺拿出情狀,今已報名在官,宜去服罪輸誠,
    (庶得輕罰。)
    (白禮等都治下百姓,名已報出,怎能逃避,只得來叩頭求赦。)
呂 公:(呂公判曰)審得聞諧、白禮等,群居終日,聚首合謀。封豕長蛇,廣結眶眺之
    輩;草狐莽鼠,大張羽翼之徒。期百足之難僵,召飛蛾而爭赴。謀施空舍,已逃
    廣漢之捕誅;計渡長江,欲效楊公之劫掠。白衣搖撸,潛形蒲渚之間;紅帛蓋喪
    ,藏器柳中之內。使時堪乘,便出沒而掠商賈之舟;倘勢可為,奸往來而奪海陸
    之貨。郭解翩躚於炎漢,厲由此階;元達橫放於田齊,惡從茲釀。苟毫末之不剪
    ,將斧柯之必尋。幸伐其先謀,施輻衡於未角;故制其死命,去豕之利牙。盜謀
    強而未行,罰比竊而從重。
    (判訖,將三十二人各打二十,擬發各驛為徒。)
    (按:此未經人告,呂公止因其喪車停久,遂察其有奸。)
    (真如太陽麗天,物無遺照哉!)
    (韓主簿計吐櫻桃)
    (韓彥超為荏平縣主簿,明足以察奸,恕足以容物,事無大小,皆洞燭之如神。
    ()
    (時三月間,人有送之禮物者,韓公受其酒一樽,鮮魚二尾,新櫻桃一盤,令主
    (吏李輔收之。)
    (俄而李輔送案卷於堂上。)
    (主簿衙僱有工役人造作器皿。)
    (漆匠張其修,與弟煥最貪饕刁頑,見有櫻桃,乃弟兄恣意食之,靡有一遺。)
    (食訖,其總投於衙外僻處。)
    (及李輔歸,只留空盤,並無櫻桃,連忙稟曰)
韓 公:適小的送卷堂上去,所收櫻桃並無一存。此間惟有給役諸人在,想是他所偷食也
    。
韓 公:(及問諸匠,張其修曰)小的工匠之人,最要老實。凡在百姓家,亦不敢胡亂竊
    他物,況老爺衙中工役,豈敢竊食櫻桃?
韓 公:(想)吏必不敢欺瞞,此是工匠食的,只小物不好拷勘。若不究出明白,他道我
    官府亦昏昧可欺。
呂 公:(乃偽安慰之曰)汝等豈敢竊新物耶?蓋主者誣執耳,可好作工夫,勿懷憂懼。
    (即而賜諸匠以酒,潛令左右入黎蘆散於酒中。)
    (既飲之後,立皆嘔吐。)
    (張其修兄弟所吐出新櫻桃最多,他匠亦二人有之,然不多。)
    (因指出是其修兄弟先食,後二匠亦食幾個,其情悉真,諸匠乃伏罪無辭。)
韓 公:(韓公判曰)口腹之欲,人所性也。新物之嗜,性所同也。第物在於官,不可妄
    竊。而情出於真,不可復欺。今張其修、其煥兄弟給役,饕食恣情。紅彈累累,
    輟起垂涎之想;金丸顆顆,隨充饞口之私。使群工分物之疑,而典吏驚失守之罪
    。迨指盜情於各役,猶敢強辯於公庭。始也不應偷而偷,失在縱欲;既也不應隱
    而隱,罪在欺官。倘不究其情,汝藐官可欺也;若隨加以罪,將怨我太刻乎。故
    吐之以示吾明,而宥之以全吾厚。尚新後善,勿蹈前非。
    (按:失櫻桃小事,雖不究亦可。)
    (但奸人遂無所畏,公以黎蘆散吐之,雖似太察,猶愈乎以刑強治,而彼不肯輸
    (情也。)
    (況小事又不可用重刑乎。)
    (厥後赦之勿罪,則彼方畏其明,又懷其寬。)
    (一小事而恩威並著,治才良可嘉也。)
    
    (路縣尹判盜瓜)
    (原武縣民婁以濟,以種瓜為業,被鄰人刁啟寅縱豬作踐之。)
    (以濟間殺其豬,啟寅懷恨於心。)
    (過一月餘,夜往盡鋤斷其瓜苗,以報殺豬之恨。)
韓 公:(以濟不知為誰所鋤,往縣告曰)狀告為絕業坑命事:以濟村農,種瓜為業,一
    家衣食,仰瓜為命。夜被何盜,盡行斷,不留一蔓。瓜遭壞盡,家無別業,老幼
    哭天,日食無度。投天究賊,治罪取償,一家有望,不至餓死。感激叩告。
韓 公:(時路伯通為縣令,見此狀所告,既無盜名,又無明證,何以捕治?乃思曰)鋤
    瓜必用鋤頭,而瓜藤味苦,彼鋤斷一園之瓜,其鋤刃必有苦味,可就此處參之。
    (遂令快手四人,逕往以濟村中去,見得本縣要開路接上司,可盡將本村鋤頭借
    (用一日。)
    (其柄都要自寫名字,以便次日散還。)
    (不半日,將一村鋤頭盡收到。)
路 公:(謂以濟曰)汝告盜鋤瓜,又無姓名。可將此鋤刀舐過,看某刃有苦味,吾即為
    爾捕鋤瓜之人。
    (以濟依命舐刃。)
    (有一把果有苦味,其柄上寫有刁啟寅記號。)
路 公:(即命拿啟寅到)汝何故昨夜鋤斷以濟一園瓜?
    (啟寅不肯承認。)
路 公:瓜藤味苦,汝鋤刃獨苦,安得云非是?汝可自舐之,又舐他人的,看有苦味否?
    我正將此鋤辨之,不然,我命百姓開路,豈要借你鄉鋤頭用乎?
    (啟寅無以抵飾,乃頓首伏罪。)
路 公:(路公判曰)審得刁啟寅陰鷙害物,忮仇人。瓜綿綿,方發雨中之秀;▉鋤籍籍
    ,旋月下之根。蔓見日而焦枯,葉無霜而萎。未經黃臺之摘,瓜實已空;盡葉青
    門之封,東陵何望。欲獻德宗於道上,莫效忠忱;思沉鄴都之井中,那供宴賞。
    曾參芸而誤斷,怒觸嚴親;楚令竊於梁園,怨結鄰國。汝無利於己,惟貽害於人
    。一歲之胼胝空勞,數口之衣食何仰。合計贓而准竊盜,加大杖而免黥刑。
    (按:此無名之狀,極是難斷。)
    (路公不得其鋤瓜之人,便思及鋤瓜之器,從此處參究,以舐鋤而辨出盜鋤之人
    (,真臨機設算者哉!昔林招得之獄,包公以搜刀而拿出皮贊,亦因器而得人者
    (也。)
    (二事可為斷獄者之鑒。)
    
    (唐尹判盜臺盤盞)
    (德清縣鄉官蔡應瑞,請女親家朱鄉官。)
    (大張筵席,命梨園子弟演戲勸酒。)
    (二家僕從眾多,本是叢雜,又兼看戲者駢跡摩肩,越添鬧攘。)
    (飲至二更方才散席。)
    (有鄰舍貧民繆奪者,素好偷竊。)
    (其夜乘人雜之際,躲身廳房中,及人定後出而行竊,偷得臺盤盞六副,兜匿於
    (身。)
    (奈蔡府門皆落鎖,不能得出,仍舊匿於廳房。)
    (待次早掌家者起開大門,繆奪伺廳上無人,突出門去。)
京存質:(適蔡府家人遇見)你這早往我家來何干?
繆 奪:(忙答曰)將問你老相公揭借些米,廳上並無人出,想睡尚未起,故欲停會來。
存 質:我家不有米借,人不消來。
    (午間又欲請客,尋用昨日臺盤盞,方知失落。)
    (遍問僮僕,皆云不知。)
老 蔡:此是你狗輩所偷,我今午請客且暫容你,待明日勘問。
京存質:吾馬蹄下人,豈不知法度,怎敢偷六副臺盤盞,亦無可出用處。今早遇繆奪在我
    家出來,情若倉皇。問他何干,彼云來借米。吾意借米何故那早,或是此人所偷
    也。
老 蔡:臺盞必是昨夜所失,今早何能偷得?
存 質:或昨夜偷不能得出,而今早方出,未可知也。
老 蔡:此亦有之,但無□□鄰舍之人,勿輕易誣他,可密體訪何如。
    (又數日,繆奪不聞蔡家有失盞動靜,遂將一臺盤傾來糴米買酒肉,在家作樂。
    ()
    (存質探知之,報老蔡曰)
存 質:繆奪前糴米麵,但今兩日內多買酒肉,是他無疑矣。
謂 之:(老蔡命呼繆奪到)五日前我請親家時,失臺盤盞六副,是你藏身夜偷,次日方
    出。我念爾貧難,可將原物還我,這裡將銀六兩與你收鬻。若不吐還原物,定是
    告官,那時受刑受罪,悔之晚矣。
繆 奪:(便拜天誓曰)我前日為借米來,便誣我為賊。若偷得你臺盤盞,便終身貧窮,
    求墮酆都。
    (老蔡見繆奪不認,命存質去抱告曰)
老 蔡:狀告為竊盜事:慣賊繆奪,偷盜為生。今月二十日,瑞家宴客。奪潛入戶,偷去
    金盞六口、銀臺盤六件。次早出門,存質遇見。乞臺法究,追贓給主。剪盜除惡
    ,民安俗正。上告。
繆 奪:(繆奪去訴曰)狀訴為仇誣事:刁棍京存質,淫色酗酒。插身貴宦,倚勢橫行。
    欺奸柳渭妻雲氏,被捉賄滅。疑奪作鬼,致結仇果。伊主失落金銀盞盤,唆誣奪
    盜充作手。被為惡淫奸民妻,反仇奪唆誣盜。被遇何不即搜?,殄淫正俗,劈誣
    救陷。叩訴。
    (唐縣尹提來審問。)
京存質:二十一日早,大門初開,繆奪欲從廳上逃出。是前夜躲身偷盞,因大門封鎖,故
    次早方出,若去借米而來,何如許早乎?
繆 奪:存質奸柳渭之妻,被渭捉獲,疑我主使,故唆主人告我為賊,以報私仇。若盜臺
    盞被遇,當日何不即搜乎?
唐 尹:鄉宦家人,奸人妻小此是有之。但彼親夫未告,姑勿究論。繆奪為盜,此蔡鄉官
    所告,存質烏能為力。蔡鄉官平日是忠厚君子,所告必不虛。
    (遂將繆奪起,又不招,遂釋之。)
唐 尹:汝有妻否?
繆 奪:有妻。
唐 尹:有家眷之人或不為盜,吾能辨之矣。你將兩手來臺,用硃筆親於右手寫『金盞』
    二字,左手寫『銀臺盤』三字。過了三日後,若留得臺盤盞字在,便不是盜,吾
    便放汝。若將字弄壞或請他人另寫,你便是真盜,當問罪矣,且汝□□。
    (繆奪信之,謹護兩手朱字不敢洗去。)
    (三日後,命拘繆奪之妻胥氏到)
唐 尹:你夫盜蔡鄉官臺盤盞是你所藏,可拿出還他,討些收鬻與你罷。
    (胥氏早受夫囑,堅辯曰)
胥 氏:我夫並無盜臺盤盞之事。蔡鄉官信家人搬弄,故誣捏我夫為盜。
唐 尹:這歪婆更無禮,你丈夫肯認,臺盤盞尚在,只是要多給銀兩。蔡家已肯出六兩了
    。我差人來□□□□,你反說並無,是你更反悔也。
    (拶起來,胥氏又不認。)
唐 尹:放拶,我找你丈夫來問。若說盞在而你不納出,便活活打死你。
    (命禁子取出繆奪來,時胥氏跪伏案左,繆奪遠跪階下。)
唐 尹:(高聲問曰)臺盤盞尚在手否?
繆 奪:臺盤盞尚在。
唐 尹:是原的不是?
繆 奪:是原的,並未弄壞。
唐 尹:(命禁子曰)將繆奪押出外監候,明日兩相交付來領銀。
    (禁子不知謂何,仍將繆奪帶出。)
唐 尹:選粗板子來,這婦人可惡,要打五十板。
    (發下打。)
胥 氏:(驚曰)老爺饒命。
唐 尹:你丈夫說原臺盤盞尚在,並未弄壞,你親耳聽見,怎麼說沒有?
    (胥氏不知夫是說手上臺盤盞字尚在,只疑夫已認了,便招曰)
胥 氏:只六片盞、五片盤在。
唐 尹:怎麼又瞞一片盤?
胥 氏:日前傾來糴米了。
唐 尹:一片也罷。
    (便准收鬻銀去。)
    (命皂隸即押胥氏,去取出原物來。)
    (再弔繆奪與妻並對,緘口無詞,一款招認。)
    (乃以原物付蔡家領去。)
    (其一盤已傾煎,仍追完贓,方問徒去。)
唐 尹:(唐尹判曰)審得繆奪生理不安,非為妄作。探囊篋,惟務襲取之圖;鑽穴逾牆
    ,端利苞苴之得。秦宮狐白,時肆狗偷;漢廩粟紅,日行鼠竊。裡中鼐,罔畏彥
    方之知;梁塵逡巡,難冀仲兮之恕。以鄉官之張宴款客,乃乘夜而入室潛身。金
    盞燦流霞,品重雙南之價;銀盤浮皎月,珍同十貝之明。執爵獻酬,惟君子乃利
    於用也;銜杯拜舞,豈小人可卷而懷之。吏部醉甕間,未盜酒器;大夫陳階上,
    豈屬慢藏。何物賊曹,無端移去六盞,依然俱在;實據真贓,一盤遽爾付傾,明
    徵妻語。科贓既已滿貫,決配亦在何疑。初犯雖輕,刺字以儆。
    (按:此勘出賊贓,惟用賺出。)
唐 尹:(同僚魏二尹問曰)堂尊此判,真高出人意表。
胥 氏:(唐公曰)此吾觀武署印判柴刀之事而得破也。
    (以此觀之,則稽古之公案,信有資於發萌矣。)
    
    (夏太尹判盜雞婦)
    (昌會縣民金在衡,家畜數十雞,累被鄰舍所盜。)
    (最後一大雄雞,高冠長距,彩羽翰音,以與群雞鬥,皆無有敵者,頗鍾愛之。
    ()
    
    
14**時間: 地點:
    (一日,又為盜所攘。)
    (心有不甘,具狀)
具 狀:狀告為盜雞事:畜養之利,民生所資。盜賊之風,王法所禁。在衡居住縣坊八總
    ,家畜雄雞,報曉種雛,陡被鄰賊暗行竊去。切本總居民,善良固多,姦宄時有
    。偷雞之弊,尤為特甚。若不剪除,民難畜養。乞差皂快,逐戶搜捕。如得真贓
    ,枷號示眾。懲一儆百,以清盜風。上告。
具 狀:(夏太尹看了狀,吩咐皂隸曰)幾盜雞者皆婦人所為,可遂出一面硬牌。凡金在
    衡左右前後十家內,不拘官民婦女,悉拘來審。如有不到者,即係偷雞犯婦,坐
    令賠贓,枷號示眾。
    (皂隸持牌去喚,那個敢違。)
    (一時盡數拘到,共三十餘個婦女,跪作半堂。)
    (夏太尹故意不問,先將別件賊情事來審。)
    (拶的、的、打的,極是苦楚,號叫連天。)
    (此件問訖,又取第二件賊情來問。)
    (不供者,供者打。)
    (復如此懲治一番。)
    (眾婦女跪既良久,又初見官有刑法之嚴,各各思懼。)
具 狀:(然未盜雞者,雖云畏法,心卻穩當,自忖)我非偷雞,豈能加刑於我?
具 狀:(那盜雞者內有虛心,自忖)雞實我偷,若使問出,與群賊一般拶,真又痛又醜
    也。
    (故此諸婦中恐懼尤甚。)
具 狀:(夏太尹發群賊去,睜開眼視眾婦曰)你未偷雞者去,那偷雞者跪住我問。
    (眾婦皆起身而去。)
    (一婦卞氏,跪不敢動。)
    (蓋彼先懷疑懼,心只想在雞上去,驟聞官說「偷雞者跪住我問」,一時神喪計
    (窮,似官已知他一般。)
    (正所謂閒居為不善,人之視己如見肺肝也。)
胥 氏:(夏太尹問曰)雞是你偷,願賠乎?願迎過街示眾乎?
具 狀:(卞氏曰)家道貧窮,為供膳老姑,無以為饌,委不合盜金宅一雄雞。雖無物可
    賠,願典身賠之。若迎過街示眾,寧可弔死不願迎也。
    (夏太尹即拘其姑與夫貢常至,問之果是為供姑膳而盜雞,夫婦並未食。)
問 之:(夏尹歎曰)噫!民為不善,非迫於不得已,則陷於不知,誠哉言也。吳▉云:
    『吏以親故,受污辱之名。』今婦以姑故,陷盜賊之惡,情可原也。昔聞樑上君
    子,今見賊中孝婦。人性皆善而習乃惡,豈不信然。
問 之:(乃釋卞氏與姑去,單責貢常曰)婦人不知禮法,故敢為非義。爾為男子,養母
    自是孝心,惟當盡力以供菽水,豈可取非其有以為親孝子?古云以善養,不以祿
    食。故修身即以事親,虛體即以辱親。未聞身染盜名,而以三牲之養為孝也。
    (貢常磕頭無言可辯。)
    (遂打十板,發去免罪。)
問 之:(夏侯判曰)審得貢常貨財屢空,秉彝未喪。欲盡孝而非孝之道,徒供;求養母
    而貽母之羞,污穢難洗。奉其口體,已非善養所先;攘其鄰雞,豈為君子之道。
    特滔滔衰世,富而知孝者幾人;若蠢蠢愚民,貧而能養者益少。何意供甘奉旨之
    節,乃在瓶空磬懸之家。欲優容其孝思,又廢王法;欲厚誅其盜行,又拂天經。
    故薄示以桁楊,少懲竊盜之俗;姑全宥以鍰贖,用維仁孝之風。卞氏之手行偷,
    以責在夫主。罪無兩坐,在衡之告已實。以貧若貢常,贓何足追。
    (按:夏公用計嚇出賊情,智也;不責婦人,養其恥也;懲其丈夫,訓義也;體
    (恤孝子,仁也;不追贓,惜貧也。)
    (亦以贓小,被責不追,非屈法也。)
    (而必責貢常十板,以竊盜者法有禁,不得全宥也。)
    (一件至輕事情,而處之曲盡其道,真民之父母哉!列之循吏傳,無忝矣。)
    
    (周縣尹捕誅群奸)
    (印江縣先時有在衙惠琛、甄鑒、家利、靳保等八人一幫凶徒,共與為奸。)
    (凡縣官到,必小心曲意事之:獻忠謀、奉命令、訪外事,入稟無一敢欺,凡有
    (差遣,夙夜不違。)
    (及得縣官倚信之後,悉告之衙門利弊,各鄉富民名姓。)
    (有告難明之狀者,外為訪之;有願投賄賂者,外為通之。)
    (以此官有能名,訟獄清理,而銀又多攢。)
    (因彼親附於官,凡官之出入銀數,彼皆與知。)
    (及在任三年,知其宦囊已厚,輒共謀殺之。)
    (或投毒,或行刺,只托言本衙多鬼魅,為鬼所殺害。)
    (朋奸為黨,同然一詞,上官不能辨,朦朧為之申去。)
    (彼因搜得官財,眾共分去。)
    (雖先時不瞞官攢錢,而官之財皆其財矣。)
    (以此為弊,後官至者,信私衙有鬼之說,即令官軍守宿外舍。)
    (彼於官未到任之先,各水幛皆有活籠,不須開門,得以直通官房。)
    (既在外守宿,為奸益易,後官軍者又死數人。)
    (其衙有鬼之名,傳於京師,人人皆不肯選。)
    (有舉人尤思廉者,家道清貧,無錢使用。)
    (銓衡者,除彼為印江知縣。)
惠 琛:(聞而□□曰)一世貧難,辛苦讀書,幸得發科,自謂足可斷送窮債矣,誰料選
    宰於此,是性命亦難保,何不幸至此也。
惠 琛:(一聽選吏周元汲,與之同店)豈有衙門能死人者?若使我得為之,全然無懼。
問 之:(思廉曰)前任之令,亦是吏員所升者,若有關節,可以營幹。
惠 琛:(元汲曰)如可除我為令,關節銀我任之。
惠 琛:(思廉乃托人通於部,部郎中曰)吏員雖無除令之例,但此任險惡,除亦無妨。
    (即改思廉他任,而以元汲知印江。)
    (及到任,明察吏治,人都畏服。)
    (時亦未敢帶家眷,只同兩僕柯貴、盧卿去。)
    (過了兩月,詳問前官魅死之故,而私衙夜間並無動靜。)
問 之:(乃疑曰)豈有初到無鬼而任久有鬼者?我從來未見鬼能持刀殺人,此必在衙人
    為弊而托之鬼也。
    (仍舊用惠琛等守衙。)
    (果然人皆勤謹守任,但心終是防之。)
    (日間自宿止於廳之旁房,二家人宿右房。)
    (夜間於左房牀前懸三管濕硃筆,右房牀前懸三管濕墨筆,三人共在後房樓上,
    (開兩牀而宿。)
    (過了半年,周本有治才,又得惠琛等為耳目。)
    (詞訟判如流水,贓罰及諸常例銀不止三四千。)
    (忽一夜二更時候,惠琛等密揭開水幛,帶刀入左房刺官,家利等入右房刺家人
    (。)
    (到牀前,都為硃墨筆點污其面,並未見人。)
    (初惟略聞足跡之聲,少頃,開左右房門。)
    (周令聞聲,乃呼)
惠 琛:有賊,眾人可起來!
惠 琛:(不應,周令同二家人都呼曰)今夜有鬼,守衙的可起來點燈!
    (惠琛等聞周爺三人在一處,知他有備,只得密逃外去,應聲而起。)
    (及點燭明亮,周爺與二家人同下樓來,見惠琛等面上多點有硃墨遺蹟,欲遂發
    (之,恐後即行強,則三人難以敵眾人。)
周 尹:(佯為不知)今夜果有鬼,可勿在私衙坐。快抬印箱來,出去升堂。
    (惠琛等以本官真不知也,心各稍安。)
    (既升堂之後,在衙吏書人役各起伺候。)
    (傳聞於左右衙丞簿吏等,皆入堂來相問。)
周 尹:(命三位前坐曰)吾正欲請三位來共審鬼祟。
    (乃命選八把棍,將惠琛等八人起,審曰)
惠 琛:你等謀殺本官,該得何罪!
惠 琛:(等曰)鬼祟為災,何為罪及小的?
周 尹:鬼豈能殺人?前官都是你輩所殺。我左右官房都是假牀,左房牀前繫三管濕硃筆
    ,右房牀前懸三管濕墨筆。你輩入在房中行刺,面上都觸有硃墨跡在,明明有證
    ,反又言鬼耶!
周 尹:(丞簿等看八人面上,果多硃墨痕未拭淨)堂尊下神見,是此賊輩罪滿難逃矣。
    (遂加敲打。)
    (惠琛等見實惡察出,無可抵飾,遂各供招。)
周 尹:房門內鎖,你何以得入?
惠 琛:水幛皆活籠的,可揭開而入。
    (及驗之果然。)
周 尹:(周尹作申曰)審得惠琛、家利等,潛謀不軌,素蓄禍心。跡若蚊蟲,謾刺帷中
    之血;毒生蜂蠆,多藏犯上之奸。本官有父母之尊親,名分甚大;守令承天朝之
    爵祿,體統常尊。乃聚眾而倡謀,屢將加枕;仍朋奸而作慝,魚且困龍。歷殺長
    官,稔積彌天之惡;駕言鬼魅,累逃弒主之誅。使長吏死他鄉草莽;理埋涼之朽
    骨;而宦金入伊私橐囊,享膏腴之餘貲。怙終不革前非,賊上仍行故智。挾持利
    刃,穿左穿右而尋刺長官;誤入空房,點硃點墨而惡昭實跡。惟案鄧景山之死,
    則懌卒難逃;欲懲宛母寡之凶,其懸頭勿緩。據部民謀本官之律,已傷者絞,已
    殺者誅;按群奸肆謀殺之多,首徒應斬,財產籍沒。未敢擅便,伏候公裁。
    (以此申聞兩院。)
    (兩院俱嘉其有能,依擬繳下,將惠琛等決不待時,財產皆籍沒入官,其妻子皆
    (流於遠地。)
    (縣境肅清,無不懾服。)
    (連任九年,升為通判。)
    (按:惠等為奸,托言鬼魅。)
    (前官惟信鬼能為祟,益用惠等守衙,則為奸益易,故遭其毒手而不免也。)
    (周尹之明,獨知鬼不能殺人,而殺人者必賊,故深提防之,而遂盡殲群奸。)
    (雖出身異途,而明乃過儒流,良可尚也。)
周 尹:(故曰)儒者莫要於窮理,理明則奸邪不能欺,神鬼不能惑。
    (誠然哉!)
    (第四卷 詐偽類)
    (王縣尹判誣謀逆)
    (正德末年,順天府有富民王大卿,貲財數千萬,家僮滿百。)
    (名高勢大,遠近欽慕。)
    
    
15**時間: 地點:
    (一日,有鬻犬人馬誇雲,托中保人來借銀二十兩。)
    (王大卿嫌其無賴,不肯借之。)
    (馬誇雲親來委曲求借,又不肯。)
    (因此甚懷憤恨,口出怨言,思欲中傷之。)
    (過半月間,乃作匿名文書投於通政司,誣告大卿謀反。)
其 狀:順天府民密告為謀反大逆事:切見本府豪俠王大卿,親下三十餘口,家富二百餘
    萬。貪心未足,思謀不軌。近三年內,招納門客呂任、曹陶等六十餘徒,皆權謀
    俠客,暢曉兵機。蓄養家僮武果、元滋等二百餘名,皆驍勇有力,一可當十。又
    遣譚黼清等以商販為名,四出招軍。伍運等日夜督匠打造兵器。戴迪、郭先等江
    湖劫掠,一以抄積糧米,一以演習戰陣。外結連各處盜賊,內交通近侍閹宦。部
    下皆署官銜,呼召皆有暗號。門庭如市,機謀秘密。誠恐一旦禍發,民遭荼毒。
    欲出名明告,恐身家難保。只得冒死密陳,先事告發。乞轉聞部院,密遣捕拿,
    按據反跡,殄除大惡,庶廟社不驚,民物無虞。密告。
    (通政司得此狀,心中驚異。)
    (即具本奏知朝廷。)
    (都城聞風,人人震駭。)
    (既恐狀中有名連累,又恐果有謀反激則變生。)
    (不數日,果有旨下,命該部嚴捕反者。)
    (將王大卿一家男女老幼,盡械繫府獄。)
    (既而搜其家,並無器械、衣甲,狀中所告皆無證據。)
    (府尹王和甫心疑其枉,知必有人誣之者)
心 中:汝曾有冤家否?
其 狀:(王大卿曰)小的日掌家務,交接紛紜,安能盡無錯誤,安能盡得諸人歡心?況
    富者眾所嫉,利者眾所爭。今掌管小財帛,則取怨於人者必多有之。即如日前有
    訟師馬誇雲者,欲貸銀二十兩。予畏其刁頑,不肯與之,彼即出言怨罵,謂我富
    豈能常保,此亦是結一怨也。
    (王府尹乃托以他事,拘馬誇雲到。)
    (取其供款筆跡,將與匿名狀對,其字跡皆同,略無少異。)
心 中:(因用刑拷鞫曰)汝何誣告王大卿謀反,此罪自當之。
    (馬誇雲不能抵飾,供出是因借銀不肯,故架此禍以陷之。)
心 中:(王府尹判曰)審得馬誇雲終訟凶性,珥筆老奸。縱橫羅織作生涯,顛倒乎是非
    曲直;起滅教唆為活計,紊亂乎法律科條。睚眥中人,萋菲織成貝錦;合沙射影
    ,瑾瑜受玷蒼蠅。指薏當文犀,陷馬援於交趾;假私書營兵柄,召岳飛於朱仙。
    狐詐鷹楊,難窮其險健;鼠牙雀角,莫喻其奸欺。以揭借之小嫌,誣大卿以不軌
    。閭閻震動,幾搖萬眾之心;廊廟憂勤,敢觸一人之怒。倘嘉肺未辨,將執『莫
    須有』之三字誤戮顓蒙;如槐棘不明,必借『意欲為』之一辭空害良善。誣人須
    從反坐,大逆應擬典刑。
    (王尹判得已明,申上部去。)
    (部中依擬釋放王大卿一家,將馬誇雲問誣告反坐,置之斬刑。)
    (按:大卿驗無反形,理本當釋。)
    (但未得投匿之人,則釋之亦費分解。)
    (況使投匿者漏網,則官府必無能。)
    (王尹問其怨家之人,見其稱出賣狀人名目,便知必是此輩大狡,乃敢誣此大事
    (。)
    (既而果得之,一鞫了然。)
    (王尹真明察哉!)
    (武太府判僧藏鹽)
    (武行德遷河南尹。)
    (時官禁私鹽甚嚴,凡鹽到城,宜報抽稅,然後得入城發賣。)
    (如有私藏入城者,坐以死罪,有告藏私鹽者,官賞錢十萬。)
    (由是抱關者與僧道覺套(疑此處有缺文)凡鄉民有擔物入城者,故問之買,以
    (鹽藏其內,少還其價,又不買。)
    (及至城搜出,鄉民皆被騙,空手而歸。)
    (時洛陽縣民家老嫗景氏,挑菜一提,將入城賣。)
    (僧道覺詐稱寺作齋供,要買此一擔菜,又少還其價。)
    (嫗不肯賣。)
    (反覆再三,道覺將鹽五斤藏其籃底。)
    (嫗欲取菜,道覺挑菜出遠之。)
老 嫗:(先到城門與抱關江可汲言曰)有賣菜老嫗藏有鹽在,可搜之,騙這菜來分。
    (及老嫗入城門,江可汲搜出菜籃中鹽曰)
老 嫗:汝藏私鹽,扭入見官,該問死罪。
心 中:(又數人假意來勸曰)免他見官,可令討錢買放罷。
老 嫗:我無錢。
心 中:既無錢,可將菜盡與牌頭罷。
老 嫗:我擔菜,一家指望賣錢充饑,與你則一家饑餓。況我未曾藏鹽,何故搶我菜去?
    不如依這位官人說,將半頭菜及這鹽與你罷。
    (江可汲思騙此小可,也要將件把報官以為功,因鎖此老嫗見官。)
    (武太府問之,嫗景氏供出來由,見已並未藏鹽,不知何故有鹽搜出。)
朱太府:(武公曰)曾有人問你買菜否?
問 之:(景氏曰)城外一和尚問我買菜,挑入店去,因還價太少,又問他取,別無買菜
    者。
    (武公即令拿和尚至,起曰)
二和尚:你何故藏鹽景氏菜籃中?想是與守門者作弊,可好好供出來。
二和尚:(僧道覺受刑不過,乃供曰)自鹽禁嚴後,守門軍往往令人於城外候,凡鄉村有
    挑貨物者,故教他買,藏鹽於中,然後搜出,服者索其賄賂,不服者告官請賞。
    此皆軍人作弊。他道我出家人買物,人不提防,故令我如此作事。不意今被老爺
    察出,不獨是我之罪,乃巡邏卒之主使也。
朱太府:(武太府判曰)審得江可汲等身為捕卒,職應緝奸。鹽法峻嚴,惟防巧販之匿稅
    ,鄉民實篤,豈令局騙以生非。乃假公事,以民膏,下無敢拒;務充私橐,而傷
    國脈,上受惡名。星布爪牙,城外暗藏機阱;雷轟威福,門中明奪資囊。弱者利
    其苞苴,強者制以官法。使利不在民、不在國,盡入私家;其勢猛於狼、猛於虎
    ,人皆切齒。據贓既已滿貫,擺站定擬三年。僧道覺忘伊佛法,壞我王綱。翼虎
    張威喇,盡小民膏血,從瘟作病,收盡私謝錢財。明無勒騙之名,暗取坐分之利
    。毛以驅,網以取,均在得魚;逐於後,射於前,同歸獵獸。但其贓差少,故其
    罪稍輕。懲以杖刑,遣之歸俗。
    (按:今鹽法之嚴,抽稅之重,其哨卒倚此為名,窮搜極索。)
    (雖火食之鹽,稍多者便指為私,必傾之去。)
    (雖碎雜之物,難搬之貨,必得重賄,乃罷不搜。)
    (日得之贓,比先時何啻二十倍,豈盡登報於官。)
    (其呈聞於官者,皆倔僵雛商,不服其款騙,彼即並集他船所搜者,皆指曰)
二和尚:此商之私鹽若干也。
    (官惟利鹽之沒入,罰商人以錢財,怎辨其裝捏哉!如江可汲之流,特其私行小
    (術耳。)
    (然用以陷鄉民,何可勝數。)
    (今扭告老嫗,彼謂誣之其易。)
    (不知婦人不曉官法,他本未藏鹽,曾何畏告?幸得武爺又明察,便問其何人買
    (菜,必是其人陷之。)
    (因此指出野僧,又證出捕卒,乃洗清此弊。)
    (若不明之官,只加老嫗以私藏之罪,雖打死何恤,又安能清出宿弊乎!捕卒之
    (甚於江可汲萬萬者,皆是也。)
    (顧安得皆武爺而繩治之。)
    
    (聞縣尹妓屈盜辯)
    (安吉州富民章守藩,生男國欽,娶宦家女司馬氏為婦。)
    (妝奩甚盛,護送人役眾多。)
    (有盜都五▉,乘人冗雜,混入新婦之房,潛伏於牀下,欲伺夜行竊。)
    (其夜,新郎問其妻曰)
守 藩:舊冬欲完親,你家何故不允?使我思慕一年,如渴望飲,只覺日長難待也。
馬 氏:(新婦曰)本欲舊冬于歸,適我左腳患瘡,未能得愈。尋郎中醫了一年,至今瘡
    口尚未全痊,以故待今年也。
    (新郎又問其父母年數、叔伯人等及其家中事務,新婦一一答之。)
    (都五▉伏在牀下,悉皆聽得,記憶在心。)
    (夜靜欲出,不意其家明燭達旦者三夕,因匿不敢動。)
    (奈饑餓已甚,只得奔出。)
    (家人聞開門聲,知是有賊,群然而起,執賊縛之,亂打一番,又欲送官。)
馬 氏:(盜懇乞曰)我實有罪。但未有所盜,遭捶極矣。倖免聞官,當有以報。若必欲
    送官懲治,我亦有分辯,豈能遂問我死乎?
    (章守藩不從,縛送到官。)
具 狀:狀告為竊盜事:律令最重賊情,竊盜實傷王化。慣賊都五▉,劇惡貫盈,怙終不
    悛。今月十八夜,潛入藩家,挖開寢門。聞聲驚起,呼集家僮,當場捉獲。不敢
    私放,縛送究治。乞依律懲惡,除盜安民。上告。
    (以狀遞上,並將五▉綁到堂前。)
    (▉即呼曰)我非盜也,乃醫藥之郎中。他男婦司馬氏在室時生臁瘡,命我醫治
    半年,瘡口尚未痊癒,故令我相隨,常為用藥。他嫌男婦不合時出見我,發落我
    歸。向他理取藥錢,因致角口,遂發集奴僕縛我為盜,望老爺明斷。
守 藩:我兒婦才三日前畢姻,未聞有臁瘡,亦並無郎中用藥。
    (▉曰)我非醫士,怎知你新婦有瘡?若是竊盜被捉,則必有為盜器具,何故空
    空指民為盜也?
聞縣尹:你既在婦家用藥,必知他家諸事,你試言之。
    (五▉在牀下時,所聞枕席間言甚悉,因歷言司馬家中長幼人數,並打造妝資之
    (人匠,衣服首飾之數目,甚是詳悉。)
    (聞縣尹信之,逮婦供證甚急。)
    (守藩乃厚禮托陳鄉官先通關,即免追新婦到官。)
聞 尹:(不納曰)彼告人盜,口稱彼是醫士,必須他婦到官看有無瘡疾,方可證是盜是
    醫。不到何以決得?
    (守藩甚是憂悶。)
守 藩:(有一老吏黃子立曰)此關節惟我能通,但須先封定銀。
守 藩:即以托陳鄉官銀三十兩封,但要免提小媳。
守 藩:(黃子立與封銀在家,即入稟曰)章守藩告竊盜一起事,要提他婦作證。今牌拘
    已久,又累次拿限,終不肯到,難以歸結。小的冒突稟上老爺,彼新婦初歸,即
    來與盜辯狀,不論勝負,辱莫大焉。但我想如盜潛入突出,必不識婦。若以他婦
    出對,盜若認之,可見其誣矣。此一可免拘新婦,又可賺出盜情,了得一件公事
    。
聞縣尹:你受章家賄賂乎?
守 藩:(黃子立曰)不敢欺瞞,實謝我銀十兩。此不枉法,又可助決公事。況彼甘心肯
    出,非有嚇騙,必不至壞衙門名色也!
聞 尹:善。可明日即出弔審。
守 藩:(黃吏出對守藩曰)已准關節,可令一美妓來代之,明日便審。
    (守藩喜悅。)
    (次日,守藩與五▉在堂上執辯,兩不相屈。)
    (國欽早將一幼妓盛服輿,至則堂前擁扶下轎,故作嬌羞之態,與國欽跪作一團
    (。)
聞 尹:五▉還是盜乎,抑是醫藥郎中乎?
    (妓不應。)
    (▉遽呼司馬氏之乳名曰)意娥小娘子,我為你醫病,你公公反誣我為盜賊耶?
    (妓低眼看盜,又不與辯。)
    (聞尹見五▉不能認新婦,知他是盜矣,故審實曰)
聞 尹:你必醫他未久,未曾見功,又多索藥錢,故致起爭乎?
守 藩:(▉曰)今年在他家醫一年,其瘡初日大過酒盞,今止瘡口未合,緣何不是我功
    ?
聞 尹:(不覺發笑曰)這奴才真是盜也!你醫他一年,又云時時相見,豈不能認得司馬
    氏耶!此乃妓家也,豈是章家新婦來與你對狀!
    (五▉情知被賺,緘口無對。)
聞 尹:你何故知司馬家事如此詳悉?
    (五▉因供出在牀下時聞枕間之言如此。)
聞 尹:(笑指國欽曰)這新郎亦大老成耳!行事之間,便將新娘家事寫在你腹,又致漏
    在賊腹,致生此奸端。若非黃外郎獻策,少不得爾婦要出官,又難以證他是賊。
    彼外郎雖背地受賂,吾亦不究。但後為新郎者,宜雛些可也。
    (乃發放章家父子歸,將五▉責二十擬罪。)
聞 尹:(聞尹判曰)審得都五▉不安生理,胡作非為。睥睨貫朽之家,日圖鼠竊;窺伺
    粟陳之室,時肆狗偷。穿壁跨牆,羞恥之心已喪;探囊篋,廉潔之道何存。墮行
    冥冥,暗室不視神鑒;欲利逐逐,揣然豈憚雷聲。乘章宅之成婚,入牀下而潛伏
    。未曾窺見室家之好,已先竊聽枕席之言。▉夜出欲逃,至人覺被縛。既身為不
    善,送官府以懲奸;敢藉口行醫,指新婦而作徵。以害人之惡,詐稱濟人之名;
    假衛生之方,暗作逃生之路。爾計誠巧,人察良難。及跪妓婦於公庭,遂呼憶娥
    之小字。人非素娥,誰比舊日良醫;詐出多端,斷是積年真盜。但初犯未經前案
    ,日驟獲又少真贓。簿示荊笞,姑饒刺字。
    (按:此非聞侯之神斷,乃出於黃吏之指示。)
    (然可為世之聽訟者法,故錄之以俟後人推類而明焉。)
    (又以見人家吉凶盛事,人役叢雜,宜慎防盜賊之藏匿,及火燭之不虞也。)
    
    (商太府辨詐父喪)
    (桂陽縣人王欽生,其父先死,為服三年之喪已畢,獨事一母,倏忽已經十年。
    ()
    (母內有淫行,欽生阻之不能得。)
    (其父靈柩尚未葬,一旦去看,不覺淚下。)
王欽生:(因思曰)我父若在,必能綱維家政,不至使簾簿不修,閨門有穢。想我母氏今
    已忘夫之情義,故不能安其室也。不如再著衰麻,為父服喪。我既思起亡父,看
    他亦念及亡夫否?若念及亡夫,必思為夫守節,不肯再失身於人矣。此是提醒良
    心,挽回母志之大機括也。
    (遂服麻衣,稱言為父掛孝,時哭於祠堂,亦或往哭於柩前,在家中累累道及父
    (生前時事。)
    (外人不知其故,皆笑指為病狂喪心。)
    (經月餘,母知子意在諷諫譏刺他,心加忿恚,然無法可以制子。)
聞 尹:(背地與外交連萼商議曰)我欽生兒甚是無禮,故意重行掛孝,見他不忘死父,
    以羞我忘了死夫,當如何以制之?
連 萼:你肯治子,易於翻掌耳。在律法中,凡人子無故稱父母死者,此為悖逆不孝,當
    問絞罪。
聞 尹:(母曰)只要官打他便好,不要問絞。
連 萼:母可以救子。可先尋外人告他,待他問絞,然後你去伸訴,救他出來,後必不敢
    再阻擋矣。
聞 尹:(母曰)如此你可先去告,我後來訴。
連 萼:(連萼遂去告曰)狀告為詐稱父死事:父母深思,與天罔極,親壽則喜,死不忍
    言。故律有正條:人子無故稱死者,忍以死加親,以悖逆不孝論。鄉有梟惡王欽
    生,縱恣強暴,大逆不孝。無故衰麻,詭言父死。飲酒歌謔,百般豪放。大壞風
    俗,紊亂王法。乞天究勘詐故,依律正惡,維持綱常,民風有賴。上告。
王欽生:(王欽生去訴曰)狀訴為哀思事:人有根本,父母為重。聖人制禮,死事盡思。
    痛生早失所怙,未盡奉養,悲哀在懷,寢處不安。靈柩未葬,衰麻忍釋。律禁不
    孝,焉禁哀哭。棍惡連萼,哄惑生母,累罵致仇,誣捏不孝。伊非族親,安用伊
    告。人子哭父,害何風俗?懇臺燭誣,免遭罔陷。叩訴。
    (林縣尹提審之。)
王欽生:我父已死,深思親恩未報,故不忍解脫麻衣。哀死思親,有何罪乎!
連 萼:你父雖死,其母尚在。若哀思亡父,當從來不脫麻衣。汝十餘年已去凶就吉,今
    日重新披麻,明是借哭父為名,急欲逼母之死矣。非不孝於父,亦是不孝於母也
    。
    (驟說出不孝於母,欽生此時失辯。)
王欽生:(林尹曰)在禮,子服母喪,不以衰麻見父,恐傷父心也;則服父喪,亦不當以
    衰麻事母矣。況父死十年,久已釋服,今又齊衰,豈欲父之死而又死乎?即勿更
    加以不孝於母之罪,但依稱詐親死之律,亦當擬絞矣。
    (遂責一十,問以絞罪。)
    (母乃往荊州府去訴之。)
    (時商仲堪為太守,提來親審,得二犯所辯之辭。)
王欽生:(乃曰)據律中所稱,當以二親生存而橫言死歿;言人所不忍言,其情事悖逆,
    故當棄市。今欽生父已先歿,此徒有誕妄之過耳,安得以詐稱親死之律而擬絞乎
    ?
    (遂活之。)
李太府:(商太府判)父子之恩,天然真性。死生之變,人之大關。故親在則承歡一人,
    事盡力而養盡物敬;親歿則永懷根本,祭思敬而喪思哀。未有椿萱共度之時,忍
    言桑榆凋落之事。此君子首慶俱存之樂,而孝不忍死親之心也。若王飲生者,早
    失所怙,已經十載之遠;重制其服,又舉三年之喪。無哀而哀,本為非禮;以死
    為死,未逆生親。惟似病狂而喪心,豈為大逆而不孝。合從輕釋,勿罪狂愚。
    (按:王欽生之心本為可原,而所舉狂悖,未為無罪。)
    (商侯辨親生,而子稱親死者為不孝;親歿而子重舉孝者為狂愚。)
    (不以不孝論,此深為得律之意。)
    (可以為因義起例者之准程矣。)
    
    (杜太府察誣母毒)
    (維揚有倚郭之巨富者商通,店邸僮僕,比於王侯。)
    (生子商稱,強暴不仁,恃財使氣,不能降屈於人。)
    (通娶繼室胡氏,性過嚴厲,動輒罵人。)
    (商稱甚厭之。)
    (及父通死,尚未期年,奉繼母不以道。)
    (母憤恚不勝,後亦稍解。)
胡 氏:(稱與妻司氏謀曰)吾生平不能受人些氣。今留繼母在,多有關說。家庭掣肘,
    不得自由。可於來歲元日,你代斟酒,我上壽於母,乃母復賜我酒,你投毒藥於
    酒中,我即誣母毒我,告之於官。從來繼母狠毒者多,官必信之。縱不治他大罪
    ,亦必離歸外家,我不受人所制矣。
    (商議已定。)
    (及次年正月初一,商稱領妻妾子孫,慶拜母之新年已,又上壽於母。)
    (及母將賜酒於子,司氏依夫所教,轉身斟酒,即投毒藥於中。)
胡 氏:(母接觴賜與商稱,受酒將飲,忽言曰)此酒氣色異常,莫非有毒乎?
    (以酒傾之於地,酒燄噴起。)
胡 氏:(乃詢其母曰)以鴆殺人,上天何▉?
李太府:(母撫膺曰)冤哉!天乎明鑒在上,何當厚誣人以行毒?我有此心,天地誅戮。
    如或誣我,雖死亦不服!
李太府:(數日後,商稱往府告曰)狀告為繼母毒子事:孝子事親,勞而不怨。聖人示人
    大杖則避。痛父近喪,繼母胡氏心狠性忍,稱曲承事。元日上壽,母賜稱酒,毒
    氣異常。疑不敢飲,覆地地噴,眾皆明證。欲屈隱忍,恐家庭密邇,終遭毒手。
    身死無益,母無令名。投臺為稱善處。上全母名,下保子身。免稱後禍,保族承
    宗。感激叩告。
李太府:(刺史杜亞提來審之)爾上母壽酒何人斟來?
胡 氏:(稱曰)長婦執爵而來也。
李太府:母賜汝酒,觴從何來?
胡 氏:(稱曰)亦長婦之執爵也。
李太府:(杜又問曰)長婦者何人也?
胡 氏:(稱曰)小的之妻也。
杜 公:爾婦傳爵,又爾婦斟。然則毒因婦起,豈可妄誣其母乎!
    (再差人去拘商稱之妻司氏來。)
杜 公:(覆審曰)你斟酒與姑,其酒有毒,還是欲毒其夫乎,抑是欲毒姑而誤持以與夫
    也?
    (司氏稱不知事之來由。)
    (杜公令拶起。)
    (司氏受痛不過,乃吐實曰)
杜 公:是夫與我商議如此行事,以誣捏繼母。
杜 公:如此則你夫婦俱不孝,皆當死罪。在律中卑幼誣尊長者,加凡人一等,可立刻打
    死。以家業付胡氏掌管,撫恤幼孫,以承宗祀。
杜 公:(打至二十,司氏苦叫)老爺救命!
杜 公:你不孝之婦,我豈救得你?要你老姑肯救,便可饒你。
    (司氏連聲叫婆婆救命。)
胡 氏:(乃向官磕頭曰)老妾無子,亡夫只商稱一人。二孫皆幼。商家產業廣多,我婦
    人亦不能掌管。老爺已責罰他,乞饒他夫婦二人命。且司氏婦人受責二十,已重
    矣,乞饒他罷。
杜 公:子不孝母,除是母肯饒他,便赦得他死。依你說。司氏可住打,只造謀者商稱,
    更當為你教訓,打十板。且問你,還願與子同炊否?如不願,將商家產業均分,
    半與商稱,半與你自養老何如?
胡 氏:分炊更便。但商家產業十萬,我一老婦何須一半?只願萬金之產足矣。餘者都與
    子,待我百年後,將原產萬金,仍交還兒。幸即批報照與我,千載感激。
杜 公:胡嫗言皆有理,悉依你所言。
李太府:(杜太府判曰)著蘆絮而御車,閔損負所以盡孝;持冰鯉以供母,王祥所以為賢
    。葛屨履霜,伯奇未嘗辭苦;焚廩濬井,大舜豈敢憚勞。彼皆繼母之不慈,尚為
    前子而必孝。今商稱飯香,稱飲芳泉,渾忘源本。享素封都厚利,那顧椿萱。父
    骨未寒,計逐續弦之祀母,心何咎厚。誣投毒之冤誣尊,罪甚誣卑。無母情同無
    父。似茲逆德,雖大辟以何辭;據彼母言,姑輕罰以示戒。特兇人必不能承順,
    則慈母或反至增憂。不如以產分開,母取一而子取九,庶乎其恨各釋,彼無怨,
    而此無尤。異之所以為同,疏之所以成戚。批照與母收執,立案於官有稽。若復
    更啟後非,必將並究前惡。
    (按:繼母之毒前子者,從古多有。)
    (若母之媒孽聖舜,尹母之虐使子奇,閔母之蘆花衣子,薛母之逐子居外,周宣
    (後摘蜂誣孝已,晉驪姬以毒胙誣申生,呂後之鴆趙王如意,賈後之殺皇太子,
    (褒姒之廢宜臼,武後之殺子弘,獨孤氏之讒廢太子廣,張良姊之謗死建寧王似
    (此者往往而是。)
    (蓋柔曼之性,怨毒最甚。)
    (而房帷之間,奸鋒易中,此常情也。)
    (商稱之故投毒誣母,人誰不信?若官府不察,徒以嚴刑鞠其母,非惟冤抑無伸
    (,且事情終不得明矣。)
    (杜公詳問其持杯斟酒之人及其緣故,則知杯持於人,酒斟於人,毒之投亦必在
    (其人矣。)
    (母以對面賜酒,眾眼環視,毒從何施乎?故毒子者雖常情,而又有誣母毒若商
    (稱者,真難察哉!杜公察之,可謂明也已矣。)
    
    (裴縣尹察盜獵犬)
    (襄陽府之里人有步奮者,娶妻暨氏,貌美而淫,與鄰舍人終度有通。)
    (每夫出外,便與度握雨攜雲,窮極取樂。)
    (興盡而散,輟奄奄臥牀,順養精神,以待後會,又喜色鬱蔥,調情作趣。)
    (二人相愛,如膠如蜜。)
    (終度本無見,此婦真情向他,又戀其美色,思欲娶之,暨氏亦許焉。)
    (只親夫未肯說嫁,乃不理家務,不作女工,盡日高臥,故托疾病。)
杜 公:(言於夫曰)醫人視妾病,云是骨蒸,不久必死。死則真誤你半生,不如乘病未
    劇,將嫁些銀兩,為你後日再娶之本,強似死費埋葬也。
步 奮:吾與你結髮夫婦,生是我家人,死是我家鬼,豈有無事便與同牀,有病便嫁與人
    ?吾亦不當如此負義辜恩,寧可你死我葬,決無心將你病軀賣銀也。
步 奮:(暨氏見夫不肯嫁,又生機哄之曰)醫人言我病得獵犬肉,食之必瘥。
其 夫:吾家無犬,何所致之。
步 奮:(妻曰)東鄰鄧錫有犬,每來盜食,君可擊而屠之。若得犬食吾,死亦無恨矣。
    (夫如妻言,果屠犬以奉妻食,盡食一餐,仍以食餘者留之篋笥。)
    (夫偶外出,妻故言於鄰里,使其人知之。)
鄧 錫:(鄧錫因往縣赴告曰)狀告□盜殺守犬事:錫事田獵,用銀八兩,買到群頭獵犬
    一頭。日發追獸,夜縱防家。慣賊步奮嘗行竊盜。妒犬夜吠,擊殺屠食。便伊行
    藏,妨人守禦。凡盜入家,必先斃犬。偷犬既真,盜情益證。乞剪盜安民,追贓
    給賞。庶盜少戢,民得帖席。上告。
鄧 錫:(裴均為邑令,提來審曰)你盜他守家犬,想是要偷他家財物,此必有同伙之人
    ,可好好供來。
步 奮:小的耕農為業,從來不敢為盜,此鄰佑所知。止因妻病癆症,醫士言食犬肉可癒
    。鄧錫家犬,常來盜食。不合過聽妻言,委實殺之烹以食妻,欲圖療病。此一時
    錯誤,今情願償價。乞老爺赦過宥罪。
鄧 錫:彼妻青春紅顏,素無疾病,那有要犬肉醫病之理?且盜犬之事,即是他妻報知,
    豈有為他醫病而更自言乎?此步奮托病飾辭,以掩為盜實跡耳。
步 奮:此小的(妻)命我殺犬,可拘來問之便見。
鄧 錫:(裴公曰)妻既命你殺犬,又報知鄰人,此必有外奸,故欲躓夫於法耳。
鄧 錫:(已而拘暨氏到,加刑拶之曰)你故陷夫於罪,必有外奸,可報其人來賠此犬罷
    。
    (暨氏難禁重刑,乃認與鄰人終度有奸,欲陷夫於法,激其嫁己,而令終度來娶
    (也。)
    (隨又拿終度來,亦著承認。)
    (乃各杖八十,以和姦論罪。)
    (鄧錫告實,步奮亦免罪,仍罰終度銀一兩,以賠鄧錫收領。)
鄧 錫:(裴侯判曰)審得步奮之妻暨氏,花容窈窕,水性飄流。暮雨朝雲,意陽臺之幻
    夢;擔風握月,志上宮之佳期。見金夫,不有躬,欲學夭桃迎夜雨;貪新歡,棄
    舊好,還隨弱柳競春風。欲改嫁而無由,故行詐而稱病。既唆盜犬,復報鄰人。
    致令告官,欲陷夫主。犯奸應從官賣,不願任與夫留。終度覬覦癡心,擬約桑中
    之好。輕狂野性,還邀濮上之行。倩蝶使,托蜂媒,皆是偷香竊玉;騁心猿,馳
    意馬,只為野草閒花。暗中抽弄機關,分人比翼;就裡圖謀遣綣,成你合歡。奸
    瀆之風有虛禮典,機權之詐必犯刑科。八十之杖猶輕,一月之枷示眾。
    (按:鄧錫之告盜犬,步奮已肯真認。)
    (在他人則斷其償價,罪彼不應而已。)
    (裴公一審,聞盜犬由於婦,報亦由於婦,便知婦有外交,必拘其人而窮其實,
    (不肯附會放過。)
    (斯誠明允之佐哉!)
    (張主簿察石佛語)
    (魏州冠氏縣畫林寺,有一石佛,長可丈餘。)
    (人亦稱是中心俱空,口耳皆有孔。)
    (歷年良久,不知何時所置。)
    (佛身嶙峋,亦或云是鐵鑄者,人莫辨其真,只稱石佛云。)
    (常有老鼠偷食於佛案。)
    (僧醒潭擊走入佛口中去,以小竹入拂之,其中空洞廣闊,優優有容。)
鄧 錫:(因與徒眾醒淵、寒谷等謀曰)此石佛腹中空闊,若使穴地為道,藏人入中,詐
    為佛言,報人禍福,講說經典,謬稱垂教,真可誘動十方施捨財帛,則我寺興發
    不難矣。
    (眾以為然。)
    (即時於第三間房中,鑿通地道,可直進於佛腹,其中能容二人。)
    (乃倚梯於佛中,人在梯坐說話,則聲聞於外。)
    (且其聲自石穴中迸出,深沉壅鬱,又與人音不同。)
    (眾皆喜悅,以為此真可惑人矣。)
    (又恐禱祝者聲不聞於佛內,則佛中人不知所答。)
    (乃又稱此石佛耳聾,凡禱祝者宜在佛耳邊朗朗明說,則佛乃知應。)
    (妝造已定,便四處傳言。)
    (畫林寺中石佛忽然能語,自言佛教將興,世尊降世傳教,普度一切眾生。)
    (不數日,人來聽者駢肩累跡。)
    (待夜靜時,人間吉凶者,逐一在佛耳邊禱祝,佛果一一指示吉凶。)
    (或有問難明之事者,佛便不答其事,但說些大段道理。)
    (大抵是明心性,棄世界,勸人善之事。)
    (聽者無不敬信。)
    (初而駭,既而虔奉,終而相競施捨。)
    (一年之內,寺中得獻身帛以千計。)
    (既而流傳各府州縣。)
    (時軍門劉鎬鎮守業都,莫測其事,亦遣衙將尚謙,資香設醮,且命探驗其事,
    (密察其真偽。)
    (尚謙到縣,周縣尹出迎,送入使館中居,牙佐貳都來相見。)
聞縣尹:(尚謙言)我奉軍門令,一來在此設醮,二來要察佛言真假。煩列位明日同行。
    (各官許諾,相辭而退。)
    (主簿張格,以歲貢出身,極有明識。)
聞縣尹:(來見周令曰)軍門此差,要察佛言真假。吾輩若不察出,使後人察得申去,則
    我輩為無能,又且罔上矣。吾料石佛無言,中必有弊也。昔春秋時石言於晉。平
    公問之。師曠曰:『石不能言,抑或憑依焉,不然民聽濫也。』今石佛與人應答
    如影響,豈有是理乎!
鄧 錫:(令曰)吾與三長官日前亦去看矣。佛堂光淨,其傍舍皆朗朗無壅。夜間果聲自
    佛出。但世間那有真佛,不過妖狐野怪所托而已。
張 簿:亦非狐怪也。凡妖媚皆畏官星、畏正人。今自佛言之後,名公巨卿來往瞻拜,中
    間豈無正人名宦?彼皆敢與酬對,何怪若此之大也。況日前所聞之語,皆平平無
    奇,來見瑰異卓見。彼所識者,我識更精;彼所辨者,我辨更透。只似野僧聲口
    ,不似怪媚見解也。
鄧 錫:(令曰)然則如何以察之?
張 簿:堂尊可出票,仰合寺僧人到縣設醮,然後我去勘之,必有分曉。
張 簿:(周令依言,差禮房吏資香帛往寺)見得劉爺差官設醮,員役人多,寺難接應。
    本縣老爺要請眾僧到縣,修設功果,合寺都要到,後都有給賞。
    (眾僧奉令而到。)
    (果然羅列齋饌,豐盛精繁,款待眾僧甚厚。)
    (令他作兩日夜普度。)
    (張簿見眾僧來縣,即領手下帶一鐵匠到寺,將寺鎖都開。)
    (令手下四處搜尋。)
    (到殿後第三間房,黑暗無光。)
    (以燭入照之,有穴人地下。)
    (張與一皂隸下去,約二丈餘路外,倚一高梯。)
    (張登其梯上,乃即是石佛腹中。)
    (因令皂隸在佛中說話,張在外面聽之,宛如前佛言,壅鬱之聲無異。)
    (遂歸報於周令。)
    (至第三日,張微服同一皂隸先入佛腹中坐,令人在外,將寺門仍舊鎖住。)
    (周尹與尚總兵同僧送香錢到寺。)
    (及進佛堂,在佛腹中高聲喝曰)
張 簿:眾僧都跪聽審!
    (僧各合掌跪拜。)
張 簿:石佛本不能言,你僧詐設詭謀,在後房中暗開穴道,藏人人佛腹,詐稱佛言,哄
    騙士民財帛不計其數。將去買好衣、置美食、醉醇醪、饜膏梁、蓄侍者、養婆娘
    、交遊長者、請召朋情,百般淫亂,言不能盡。至哄劉爺亦差使進香。你眾僧煽
    惑良民,欺罔官長,皆當死罪。我本寺伽藍,故指出作惡如此,可盡殘除之。
    (嚇得眾僧心疑面黃,不敢出聲。)
周 尹:(故曰)有此弊乎?可令手下搜之。
    (入殿中後房去搜,果有穴道入地。)
    (張簿乃混與手下出來,先歸衙去。)
張 簿:(手下出稟曰)果如伽藍所言,有地道入佛腹中。
    (周尹命鎖眾僧去,送與張爺審問。)
    (及僧到,張先在堂坐。)
    (眾僧不待加刑,一款承認。)
張 簿:(張簿判曰)審得僧醒渾、僧醒淵、僧寒谷等,挾外道以欺人,肆邪術而惑眾。
    暗通地道,藏人於石佛腹中;巧托神言,垂教於清平世上。怪誕不經之說,布在
    里間;荒唐謬戾之談,蕩人耳目。應報未來之靈弄,預定有准之吉凶。使幸福愚
    民,瞻奉靡及;至風聞官長,禮拜有加。亂民之惡無窮,惑世之奸滋甚。黃巾紅
    中之禍,並起邪途;大巫小巫俱投,方快人意。為首者即時議絞,為從者千里遠
    流。
    (由是申上兩院,將僧醒潭擬絞,醒淵、寒谷各杖一百,流三千里。)
    (仍出告示掛晝林寺,曉諭士民,不得再信僧道哄惑。)
    (按:張簿之能,不在於搜出地道之日,而在於辨佛言無奇之時。)
    (彼以為世尊垂教,必有空世玄談。)
    (而所言不過衣缽蹊逕,便於此時參其有假。)
    (故力任勘之,而卒得其奸,則以明理之故也。)
    (故曰:「宰相須用讀書人」諒哉!不然,幾何而不為愚僧所愚也者。)
    
    (唐縣令判婦盜瓜)
    (冠氏縣有種瓜者沈陽和,極奸刁作惡,又吝嗇小氣。)
    (瓜熟之時,前村一婦人盛氏,手抱三歲兒子從瓜圃經過,摘一小瓜,與其子。
    ()
    (陽和在背地瞧見,即出而攔其婦曰)
盛 氏:你盜我瓜,可與你去見地方總甲,討銀賠我。本處立有禁約在,凡盜一瓜者,定
    是償銀一兩。
盛 氏:(以瓜投地曰)摘你一小瓜,未值銀一分,那騙得我一兩!
    (陽和即扭盛氏去見總甲。)
    (那鄉人皆刁徒,共說要銀一兩賠瓜,勿倒鄉例。)
    (盛氏不得已,將銀簪一枝賠瓜。)
    (陽和又不肯。)
    (總甲叫盛氏將三枝簪都賠,立一紙供狀,後放去罷。)
盛 氏:我把三枝簪賠你,丈夫亦罵。且我是賊,怎立供狀與你?
    (陽和見騙不得,便逼婦人同去見官。)
    (又思一瓜不能治罪,乃添摘二十枚以誣之。)
具 狀:狀告為擅盜園瓜事:國有律條,瓜果勿盜;鄉有明約,違禁者罰。陽和鄉居,人
    多田少,種瓜為業,仰給衣食,倚辦官租。故具立約,不許擅盜。潑惡盛氏,蔑
    視國法,藐違鄉禁,擅行竊盜。瓜贓現存,當園捉獲,里甲可證,共執送臺。乞
    法究治,追價賠贓,民業有主。上告。
    (以狀呈上,挑瓜三十枚到堂為贓,並執婦人來見。)
盛 氏:我只摘一小瓜與兒子耍,陽和攔到伊家取賠,我憑總甲說,以銀簪一根賠之。他
    更要銀一兩,不然亦更要二根簪都與他,又要立供狀,因此不肯。今這一擔瓜是
    他自摘賴我的。
具 狀:(唐太尹曰)你婦人抱子到瓜園何干?
盛 氏:我家到瓜園內有五里路,要往娘家看娘,因在此過。
具 狀:(唐太尹曰)此婦人必有男子同行。
盛 氏:(沈陽和曰)獨婦無男伴。
具 狀:(唐太尹又曰)此婦人盜瓜以袋貯乎?以筐篚貯乎?
盛 氏:(陽和曰)並無筐袋。
唐 尹:既無筐袋,以婦人手抱一子,何以更盜得許多瓜?此只摘一個是真。你多要取賠
    ,他不服騙,因此告他。又恐一瓜贓少,故自添摘以誣他耳。你若能抱子,又能
    拾盡餘瓜,便將此婦人問罪去。
    (陽和接抱此子,俯拾其瓜,不及十餘枚,已不能堪矣。)
唐 尹:(唐斥曰)你男子且不能手撿十瓜,奈何厚誣婦人乎!
    (遂治以誣告之罪。)
唐 尹:(唐尹判曰)審得沈陽和,牙角小智,草莽刁徒。乘機而騙局橫生,因風而貪心
    萌起。徒知擅盜園林瓜果律有正條,不思婦人誤摘一瓜法亦何罪。昔聞梁縣令瓜
    畦不禁楚客之份,世羨義瓜亭老圃能為蒙正之贈。汝瓜獨吝於摘與,人替豈易於
    輕投。以一介而起爭,纖細殊為可鄙;藉滿筐而誣告,刁頑尤可生憎。審原告與
    被告,較一瓜於一簪。量盜贓與騙髒,問孰多而孰少。汝道鄉盟孔固,犯禁者罰
    滿一金;我謂國法尤嚴,誣告者罪加三等。
    (按:此判亦易易耳。)
    (以一婦人豈能盜三十枚瓜?然不先問其有男同伴及有筐袋裝貯否,而遂析之,
    (彼必謬指同伴者已逃去云云,便難剖斷其盜瓜多少矣。)
    (唐公先審問之,而彼答以無同伴、無筐袋,則一空手婦人何以盜許多瓜乎?故
    (一折之而遂無逃遁,此亦善鉤距之一法也。)
    
    (梁縣尹判道認婦)
    (宣化縣民文孔嘉,其妻辛氏,夏月裸裎曬紗於房前,兩手高伸於上。)
    (其左乳下有一黑痣,大幾於豆。)
    (適一道士紀其功來家見之,諷經訖,急敲木魚求抄米糧。)
辛 氏:(罵曰)吾自漿紗無暇,何物賊道,抄化這急。
唐 尹:(道士曰)我誦經化米,以理善求,你無米與我,又罵我賊道。我曾偷你甚物而
    為賊乎?好不賢良。
辛 氏:你何人敢罵我不賢,這野道真要打也。
    (即手持竹枝趕行出外。)
    (道士心懷愧恨,因見他乳下有一痣,遂心生一計,四處密訪此婦人年月、姓名
    (及其父母、兄弟、叔伯親眷等。)
    (既已得之,乃套結道士伙王希賢當媒,李逢泰、蔣汝明當左右鄰。)
赴 縣:(因赴縣)狀告為奸拐事:其功從幼憑媒王希賢,議娶辛繼榮女辛氏為妻,數載
    無異。因出外買賣,家無親屬,幼妻孤居,冤遭市棍文孔嘉調姦情私,密地拐去
    ,經今三年,近方查出。切思從幼髮妻,生死同誓,懸遭奸拐,情屈何伸。乞法
    究淫惡,追妻完聚。感激上告。
    (縣准其狀,差牌來拘。)
    (文孔嘉茫然不知來由。)
    (到縣,先抄出紀其功之狀底,乃知其誣妄若此。)
具 狀:(亦具狀)狀訴為狂棍極誣事:嘉妻辛氏,從幼聘娶,媒人親眷鄰里週知。突出
    棍徒其功,誣稱奸拐。半空飛雨,不知來由。彼非病狂,必係錯認。懸遭狂還,
    世法變異。乞拘究親鄰,公同證佐。立劈棍誣,正法杜奸。上訴。
    (梁縣尹兩拘來對。)
    (文孔嘉指其功狂誣,紀其功執孔嘉奸拐,兩不相屈。)
    (及問干證,文孔嘉之媒人、鄰佑,執辛氏是孔嘉妻;紀其功之媒人、鄰佑,執
    (辛氏是其功妻,皆硬硬肯證。)
其 功:(又問辛繼榮)我女從幼嫁文孔嘉,不識紀其功是何方人氏。
其 功:岳父你亦大不仁矣。你貪他富,嫌我貧,又受他賄賂,不說一句公話,反證倒我
    ,不念當初半子之情,也要畏頭上天日,豈是信女偏言,將錯就錯乎!
    (梁尹見原被告辯說都硬,喝將兩人權起。)
其 功:願老爺鬆些。還有一件,我妻左乳下有一黑痣豆大,老爺看若無痣,小的即是冒
    認,雖死亦甘心。
    (梁尹命鬆棍。)
    (其功近前解辛氏衣帶,揭左乳下與官看,果有一黑痣豆大。)
其 功:(曰)有此為證,緣何不是我妻!
    (孔嘉奸拐之情百口難辯矣。)
其 功:(梁尹見有此痣,亦信曰)此是其功之妻的矣,可自領去。
    (辛氏奔死磕頭叫枉,辛繼榮、文孔嘉高聲叫冤)
辛 氏:堂上無天日,小的萬死不甘心矣!
    (梁尹見情難折服,乃喝原被告俱遠跪,單提婦人來問其年月及其父母生日、兄
    (弟叔伯人等,一一寫記之。)
    (次抽文孔嘉來問,所言皆與妻合。)
    (三抽紀其功來問之,凡婦人年月及父母生日、叔伯、兄弟,皆說得相同。)
    (止繼榮一親弟繼單,同屋住者,道不來。)
梁 公:還有一人與繼榮同居者。
其 功:並無。
其 功:(繼華時亦在旁,立即跪進曰)小的即繼華,安得道無此?可見其功是光棍矣。
    (梁公命起,重加敲打。)
    (其功受痛難忍,供認曰)
其 功:小的果是冒占,望老爺饒命。
梁 公:你何以知他乳下有痣,莫非與此婦有奸乎?
其 功:有之。
辛 氏:我並與無奸。
    (梁公又命,乃曰)
其 功:因辛氏房前伸起曬紗,小的為道士,化米時見之。彼罵逐我,故懷恨報之。
    (辛氏與夫此時方明白,知其捏告之故矣。)
    (梁公又問媒人、鄰佑是何人)
其 功:皆道士伙也。
    (梁公恨其明奸可惡,將四人各發打二十。)
    (時衙門外已早招集無限僧道、乞丐在,惟待官一判與之,彼於門外即搶去。)
    (及聞各各被打,然後乃散去。)
梁 公:(梁尹判曰)審得紀其功羽衣野客,黃冠道流。托足風塵,不守玄元之法;出涎
    糈米,難同太上之風。催施主之速施,恨婦人之怒逐。見其乳下之痣,遂結方上
    之朋。捏告拐奸,妄欲奪人之配;借證黨類,暗將成己之奸。聽其歷辛氏之來由
    ,設謀何巧;觀其解脫婦人之衣帶,肆惡殊深。迨徵出其誣妄,獨認奸以污蔑。
    身世已迷於色界,居愧琳宮;性靈不悟於人天,經慚玉牒。在世界則無王法,佩
    簪服亦玷玄風。強佔人妻之惡既真,遠地充軍之罪極當。王希賢等之凶,濟惡一
    意朋奸。就領群居,不似歸真之黨;珠宮追逐,何如靈素之流。惡積沙河,漫道
    法門如海;能清諸垢,罪彌寶塔須信。王制若天,難滅群奸。俱擬之徒,以懲其
    成。
    (按:其功之術甚工。)
    (先惟告其奸拐,及兩執不服,必有拶。)
    (然後指出乳下痣來,人誰不信。)
    (梁公又進一步審其親眷,而後其說乃窮。)
    (信乎制刁人之惡,官貴多術也。)
    
    (李太尹辨假傷痕)
    (李南明知長沙縣,聰察如神,人不敢欺。)
    (時二月春日,鄉民皆合祭社神,因會眾聚飲。)
    (有民項勝者,膂力剛猛,負才使氣,嘗好以勢轢鄉間,人皆憚之。)
    (本日,與舒瞻者同席宴飲之間,言語譏誚,互不相下,彼此憤恚。)
    (項勝遂伸拳先打彼,舒瞻力弱,被勝拽倒在地,亂打一頓。)
    (眾人雖群起救護,奈勝力大,兼有兄弟偏助,以故舒瞻著傷甚多。)
    (次日,令人抬到縣去赴告。)
梁 公:(舒瞻狀云)狀告為毆命事:土豪項勝,勢壓鄉民。錢神浩大,人莫敢何。冤因
    鄉社里民會飲,欺瞻善弱,百般狎侮。無奈起避,反觸豪怒。喝集虎黨項騰、項
    、項腑等揪瞻亂打,遺體傷重,命危旦夕。紀華、陳壁等救護可證。乞天驗傷,
    立限保辜。死在伊手,冤魂可伸。迫切上告。
    (項勝知舒瞻委實多傷,今告在官,必然驗出,則己定是輸他。)
    (乃夤夜將巴豆擦於體上,又將櫸柳葉塗肌肉各處,妝成青赤傷痕,與拳棒傷無
    (異。)
    (然後令人抬進衙去,面告驗傷。)
其 狀:狀告為急究傷命事:痛勝鄉農,本分懦弱。昨因里社,冤遇勢豪舒、舒瞻、舒口
    等惡黨同席,言語往來,小失豪意。呼集凶黨擒勝毆打,如虎制羔,傷重幾死。
    幸陳全、祝壽救回,至今腫痛,生死莫保。乞差醫驗傷,立案保辜。倘限內身死
    ,瞻宜著償命。激切上告。
    (李太尹看訖兩狀,即命醫生莊橘泉來驗傷。)
    (當日橘泉去看舒瞻、項勝,二人傷痕皆多,依實進上,結狀曰)
二 人:醫生驗傷已畢,二人所傷都多,所結是實。
二 人:(李太尹看了結狀,思付曰)彼二人都有重傷,難道彼二人自打至此?必是相幫
    者助打,緣何項騰、舒等全無一傷。這中間必有一真傷、一妝傷。
    (乃自起身,以手摸二犯傷處。)
    (見舒瞻傷處皆血聚而硬,項勝傷處皆不硬。)
二 人:(乃曰)舒瞻是真傷,項勝是妝假傷。醫生所結亦不詳也。
其 狀:(項騰跪進曰)小的哥哥實受虧,緣何老爺說是假也?
二 人:(李太尹曰)奴才!汝焉能瞞我也!蓋藥中有巴豆,將塗體上,即便腫。汝南方
    又有木名櫸柳,以葉塗肌,則如青赤;傷剝其皮,橫置肉上,以火熨之,則如棒
    傷,水洗不下。但毆傷者血聚則硬,偽妝者雖似傷而不硬耳。今舒瞻傷痕硬,故
    是真;汝兄項勝所妝傷痕都軟,故是假也。汝敢欺吾乎!
    (項騰見察出真情,低頭無應。)
    (即將項勝、項騰各打二十板,立定保辜限期。)
    (據律中以手足及以他物毆傷人者,限二十日。)
    (人都服李爺明察。)
其 狀:(李公判曰)審得項勝間閻蠢民,微同蠻觸。兇頑惡性,狠若豺狼。段馬、澤車
    不學少游之處世;長蛟、白虎卻為周處之初年。況在井里交遊,宜以謙和第一;
    矧當鄉鄰宴會,更須恭讓為先。爾乃無忌肆言,恃拳勇而凌懦弱;侈心好騰,敢
    罵座而撻舒瞻。折其體,傷其膚,毆人而鄰於死;深乎情,厚乎貌,妝傷而恣乎
    欺。掩偽飾真,既難眩司刑之察;好勇鬥狠,將無貽父母之一。第以手足傷人,
    辜宜保乎二十日;酌其湯藥扶困,銀姑罰乎一兩全。莊醫縱結未真,情非有弊;
    項一雖勝親弟,罪無並加。俱免供贖,各任寧家。
    (按:聞毆而妝假傷,今世之常情。)
    (李侯此察一訊立辨。)
    (既免罪犯淹繫,又免干證牽累,何簡約明斷而便民之至乎!是可為詳刑者之鑒
    (矣。)
    (故錄之。)
    
    (王尚書判斬妖人)
    (王恕為南京兵部尚書,官忠耿,不受請托,專喜革奸除害。)
    (初妖人王臣,工於邪術,白日書符咒水,能盜人什物。)
    (凡物經其目者,須臾即不見。)
    (或以手取人財物投水中,少頃又自袖中取出。)
    (又善奸人婦女,惟意所欲,以術投之,罔不如願。)
    (人多被其害,具告本縣張知縣。)
其 狀:(知縣痛惡邪術害民,怒曰)左道不除,終為亂化。
二 人:(拿至縣堂問曰)何物妖人,節次盜人財物,奸人婦女。
    (酷加捶鞭,以至折傷足脛,號為「王瘸子」。)
    (擬成死罪,監禁獄中,候上司裁決。)
    
    
16**時間: 地點:
    (未幾,張知縣以吏才,欽取進京,擢為巡街御史。)
    (署印官貪財,王臣即用錢夤緣宦官王敬,具書達署印官。)
    (王臣又奉承閹宦,以故得脫其罪。)
    (王敬是個信邪寺人,聞王臣有妖術,即喚至門下,喜其同姓,置之左右,以便
    (所私。)
    (王敬又以左道媚君,時時在上前稱羨王臣有異術。)
    (上召試之,術果奇驗,即命為錦衣衛千戶,同王敬奉旨採藥於湖湘、江浙、蘇
    (松等處。)
    (王敬口口貪財,王臣又善於逢迎。)
    (凡百事務,主使口人,比周為黨。)
    (採藥所到一處,博天子威靈,仗一人榮寵,縱肆橫暴,凌轢外官,索屬省,奇
    (珍貴物,官民悉力奉承,甚受其害。)
    (及至蘇州,又命工人熔銀為元寶,至二千餘錠,以充私篋。)
    (凡江南奇玩精絕之物,遭二人檢括殆盡。)
    (王恕時以巡撫至蘇松,聞百姓交謗於衢,察屬官含怒於目。)
    (及睹民所告詞,大半告被妖人所害,民不聊生。)
    (各庠生員遭王臣索騙之害,亦連名具呈。)
    (恕見百姓告詞,又見生員呈狀,怒曰)
二 人:這兩個孽宦、妖囚。聖上命汝二人本為採藥而來,非徵求而至,如何輒敢假公濟
    私,方命虐民如此?若不奏除,則荼毒無已,民心必至激變。
    (將二人拘禁獄中,即星夜資本奏聞。)
    (遂將二人索騙騷擾過惡,備載本上。)
    
    
17**時間: 地點:
    (現今恐其激變,監候請旨。)
二 人:(會巡街張御史聞其事,謂僚友曰)妖人王臣,學生前任縣尹時,已惡其奸盜百
    端,擬以大辟,如何又得解脫。此必署印官受錢買放。
    (仍將以前所犯過惡,逐一開寫,奏上一本。)
    (聖上遣一使臣,聞其為一路福星,則其荼毒一方,如何不怒。)
    (即時頒下聖旨,差錦衣衛校尉,帶三般法典,逕至蘇湖,同顯本官等,即將監
    (禁害。)
    (王敬、王臣二人囚械過京問罪。)
    (二人至京,繫錦衣衛獄。)
    (王敬減一等問軍,王臣斬首燕市,傳首江南。)
    (人民稱快,咸謂恕有回天之力。)
    
    (第五卷 爭占類)
    (李太守判爭兒子)
    (揚州民勾泰,家頗饒足。)
    (年四十,止生一子,已三歲矣,甚愛惜之。)
    
    
18**時間: 地點:
    (一日偶出,路逐群兒戲,迷不知歸,呱泣於途。)
    (人過者亦不之顧。)
    (一光棍見此兒手帶銀鐲,自泣良久,又無人攜抱,料是迷失歸途者。)
二 人:(乃去抱之曰)吾與若歸。
    (此兒泣久,得人提抱,自然泣止。)
    (彼即抱出城外十餘里。)
    (有一富民趙奉伯,年老無子。)
    (光棍將此兒賣與之,得銀二兩而去。)
    (奉伯與妻鄭氏,撫愛此兒如親生無異。)
    (勾泰四處出賞帖尋求,不能得見。)
    (過了一年,適往城外去取苗租,經奉伯門首過,見此兒在門外嬉戲。)
    (勾泰細看之,愈似己子。)
    (呼其乳名,兒亦知應。)
    (久看之,兒亦似認得熟人,漸與勾泰狎近。)
勾 泰:(乃問其近傍人曰)此誰家子?
二 人:(傍人曰)此趙奉伯之子。
勾 泰:彼親生的抑是抱養的?
勾 泰:(傍人雖知是養子,只為之迴護)自然是親生的,你何須問他?
    (勾泰不信,逕入家曰)
奉 伯:我有兒名一郎,舊年三歲被人抱去。今你此兒是我兒也,須當還我。
奉 伯:老兄好差,你舊年失兒,我兒是從幼親生的,安得云是你兒?天下兒子同面貌者
    何多,休得要癡想也。兒子豈是妄占得的?
勾 泰:緣何與我甚熟,呼他名又應?
奉 伯:我兒常不擇生熟人,都與他習熟,他亦名作大郎,故你呼一郎亦應也。老兄乃痛
    傷而迷耳,何故若此癡也?
    (勾泰口爭不得,心不能捨,即往府告曰)
勾 泰:狀告為取子續宗事:泰年逾四十,止得一子,乳名一郎,宗桃實攸。舊年三歲,
    門外嬉游。陡遇敗豪趙奉伯,潛地抱去。今親尋見,往門裡取,彼侍刁強,白占
    不還。切老景一兒,嗣關絕續,是我天性,伊占何益?乞斷兒歸宗,懲惡興販,
    陰德齊天,萬代銜思。叩告。
    (趙奉伯遂買囑鄰佑,硬作干證,亦到府訴曰)
奉 伯:狀訴為飛空占子事:父子天親,不假人為。骨肉至愛,難容白奪。奉伯家足度日
    ,何曾興販?親生一子,並非抱養。歷今四歲,鄰里週知。懸遭奸豪勾泰冒認為
    子,平地生波,雪中布橋。彼非病狂,必有唆陷。乞親提洞察,杜奸保嬰,感激
    上訴。
    (時李崇為知府,最賢明,有治才。)
    (數日提到來問,勾泰稱為己子,朗朗可聽。)
    (趙奉伯認是己兒,歷歷有徵。)
    (難以斷折,乃再取干證審問。)
    (原告邊干證執是勾泰之子,被告邊干證爭是奉伯之兒,又難憑據。)
    (李太府心生一計,乃曰)
李太府:這干證都是買來偏證的,都不要。你兒子可令趙家領出撫養,待我差人密訪得出
    ,然後重懲此囚奴。勾泰、奉伯且權收監候。
    
    
19**時間: 地點:
    (忽然過了七日,召禁子曰)
李太府:前勾泰、奉伯為爭一兒子,收候在監。今弔審皂隸,報此兒子昨已中驚瘋死,兩
    不必爭了,可放出來發落他去。
    (禁子入監言之。)
    (勾泰聞言涕泣橫流,悲不自勝。)
    (奉伯惟嗟歎而已,殊無痛意。)
    (禁子引二人人府堂。)
李太府:此兒子既死,你二人不必爭了,可都去罷,免供招。
    (勾泰淚注如雨,下堂即放聲而哭。)
    (奉伯只是歎氣數聲。)
李太府:(乃復召回曰)今事已然矣。你二人可說個憑心話,此兒還真是誰的?
奉 伯:真是小人的,只福薄難招此子也。
勾 泰:你尚且欺心,本是我的,想你家怕老爺斷出,故加毒害也。
李太府:人心不公乃如此哉!此兒豈真有死理?蓋可承家萬代也。特假此試汝二人心耳。
    此兒明是勾泰的,故聞死而深悲。奉伯惟略歎息,便見非天性至親,故不動念也
    。今此兒當歸勾泰。
    (即命領去。)
    (欲加奉伯刑,乃供出昔用銀買得,非己之興販人口也。)
奉 伯:(李侯判曰)父子天親,不假人為。死生大變,乃見真性。今勾泰連老得子,惜
    如掌珍。出外忘歸,茫如喪命。想昔孤雛之失道,何弄彀雀之離巢。趙奉伯雖買
    自棍徒,原非販賣,但認於親父,理合送還勾姓。非趙宗,豈楚方而楚得。人心
    合天道,自塞馬而塞歸。胡乃執迷,坐生訐訟。及至謬傳詐死,全無悲心;便非
    屬毛離衷,故不濺淚。爾不予人之子,人安親汝為親。骨肉重完,一郎自歡。有
    父箕裘可紹,勾老豈恨無兒。思移異姓以承宗,奉伯宜加深罰;姑念辛勤於撫子
    ,計功且示薄懲。
    (按:勾、趙皆富而無子,其爭必堅。)
    (幼兒又無知,何以辨之?惟詐傳兒死,則親父必然痛心,養父自不深悼,便可
    (知其真偽矣。)
    (其妙全在此處也。)
    
    (袁大尹判爭子牛)
    (南安縣民董惟仁、賈懷遠兩家,各畜有牛母,同月各生一牛子,嘗晝則共牧,
    (晚則同歸。)
    (兩月後,惟仁之牛母跌死,其牛子與懷遠之牛母共牧,時亦混食其乳,夜共同
    (宿其欄。)
    (惟仁心以為便,省得人工看顧。)
    (再經四個月,牛子已長,將取買與人。)
懷 遠:此是我家牛子,汝何得盜賣?
奉 伯:(惟仁曰)我牛子寄與你牧;安得白占去?
懷 遠:汝無牛母,安有牛子?你欲冒認,反改說我白占。
    (惟仁不甘,赴縣)
赴 縣:狀告為領占事:刁惡賈懷遠,貪婪昧心。仁畜牛母孳生牛犢,牛母跌死,犢孤無
    伴,寄宿遠欄,朝夕共牧。昨取犢賣,遠起占心,賴稱伊物。千金寄人,理難費
    用。一牛寄欄,公然白占。有此強豪,賴占不甘。乞斷物還主,庶杜刁頑。上告
    。
懷 遠:(賈懷遠訴曰)狀訴為強買刁誣事:家畜耕牛,孳生二子。刁棍董惟仁丟價強買
    ,爭價角口,砌情告臺,冒稱伊牛寄欄畜養。彼我非親,何同畜牧?二犢同乳,
    熟為伊物?乞訊捏誣,剪減刁風。上訴。
    (縣主以所爭微細,亦當審問明白。)
    (於是嚴提原被告並一母牛、二牛子俱到。)
    (惟仁稱一牛子是他牛母生的。)
    (懷遠稱二牛子都同此牛母生的。)
    (兩相爭辯,不肯屈服。)
懷 遠:(袁大尹曰)你二人爭辯又無干證,吾將此二牛子起作證,看是誰的。
    (將一繫於堂前左邊松樹,將一繫於右邊松樹。)
    (各用棍其後腳,牽牛母於甬道中。)
    (牛母見牛子動,號痛趨奔於左邊小牛之傍,嘴近同號,若有憐念之意。)
    (而右邊的全不顧。)
    (及袁尹命復牽牛母於中,解放二小牛之。)
    (一放後,左邊小牛奔依牛母之旁,眷戀傍附。)
    (右邊小牛遂逃於門外去,全不戀著牛母也。)
懷 遠:(袁大尹曰)此牛子分明是董惟仁的,賈懷遠之牛母只是一子。凡畜物皆有天性
    。你看之時,牛母惟憐惜己子,而右邊的不顧。及解之時,親牛子便依附親母,
    而非牛母所生者,脫難之後,超然逃去,豈復顧同欄之伴哉!
    (乃將懷遠責十板,以牛斷與惟仁去。)
    (人皆服袁公之明察。)
懷 遠:(袁尹判曰)審得董惟仁、賈懷遠皆畜牧家也。惟仁之牛母死,而牛子寄牧於懷
    遠之欄,亦同儕借便之情則然。懷遠以二犢共一牛之乳,同欄經四月之久,遂因
    而占之,以致訟爭。及將兩犢加,而牛母惟憐所親之子。既解挾之後,而牛子惟
    戀所生之母。則懷遠安得並據兩犢,同出一牛之養哉!如當日不欺心賴占,惟仁
    當貼四月代牧之工。今且冒掩人物,妄指人刁,則罪已浮於勞矣。故勿計功,以
    酬其勞;亦勿科贓,以罰其罪。詐窮而薄懲以衍揚,小事姑免供乎紙贖。
    (按:袁尹察物之明,治人之恕,不言而可知矣。)
    (抑因是而有感焉。)
    (夫以畜物之天性,母子且知相愛。)
    (乃世有為父母而淹女,及懦夫受制於妒妻,不敢舉妄所生之子者,則自戕其天
    (性,是牛母之不若矣。)
    (為子而厚於妻,子薄於父母,視天親如路人者,則自絕其本根,是牛子之不若
    (矣。)
    (乃後母而岐視前子,養子而陽順嗣父,陰厚生父者,又無怪其然。)
    (何者?天親不可以人為,而外屬終非性生也。)
    (一本之義大矣哉!)
    (於縣丞判爭耕牛)
    (益州府安固縣民任天真,家頗饒足。)
    (欠方以一牛犢,還之。)
    (鄰近杜近高,求牛代耕,為之牧養,歲納其租。)
    (其牛後益壯大,既能犁田,又歲出一犢,甚得倍利。)
近 高:(天真問之取)此牛係我養大,今僅獲微利,尚未足以酬勞。願更牛已老,孳生
    利少,畜之何益?
近 高:你牛前矮小,今壯大,加倍於前。你欲取去,須貼我工力銀一兩。
天 真:牛養一年,自然加長一年。你得一年代耕,又得牛子,足以還你工力有餘。今日
    隨小大肥瘦,原是我的自應還我,那有更貼工力之理?
    (只管欲牽歸,來爭曰)
近 高:是我畜的牛,你未還價,如何牽得去?
    (天真與之爭。)
近 高:我前用價買過了,誰人不知是杜家的牛。今日全不還你,憑你何如。
任天真:(任天真告於府曰)狀告為刁占事:前歲價買耕牛一頭,費銀四兩。刁徒杜近高
    希圖代耕,孳生牛子。脫去代牧歲稅租銀三錢,真思本重利輕,取還自畜。惡先
    哀乞牧,次索工資。理折弗與,計窮變生,遂欲白占,反行兇毆。本買牛種,租
    否由我,恃刁強佔,情理何甘。乞親提懲惡,還牛做刁,庶物有主,民不橫行。
    上告。
杜近高:狀訴為勢奪事:先年用價二兩,賈豪任天真牛犢一頭,今牧三年,壯大倍前。豪
    貪私宰,丟價三兩,勢逼強賈,高不甘賣,致爭角口。豪反臺告,冒稱伊牛,租
    高牧養。懸捏鬼情,有何證據?懇天提究,斧折豪強,民知有法,不敢刁誣。叩
    訴。
    (刺史韓伯攜,初提審之,兩家互相爭辯,干證各為偏證,不能剖決。)
杜近高:(心自思曰)縣丞於仲文,少年聰察,試令決之何如。
任天真:(即批)仰安固縣縣丞於,詳問解報。
任天真:(仲文令任、杜兩家同牽牛到,全不審之,但言曰)我於某心如寶鏡,眼如明珠
    ,你看我蒞任以來,凡百訴訟,皆辨得真情,那有一個冤枉?何況,你所爭一牛
    ,現有物在,此有何難察?但我午前無暇,你兩人且牽牛去,下午即來聽審,定
    斷得牛屬真主。
    (任、杜依命;復牽牛出。)
任天真:(於二尹令腹心皂隸沈薦喻之曰)你可去故令人刺傷此牛,看任、杜二人喜怒若
    何,即速來報。
    (沈薦出見兩個樵子,肩荷竹擔,將去採樵。)
沈 薦:(薦以新錢二文買糖與二樵子吃)你那個刺傷得這牛,我再買糖與你吃。
任天真:(二樵子曰)恐怕罵人。
沈 薦:他是鄉下村農,有我衙門人在此何怕他!
沈 薦:(二樵子便以竹擔假相殺,走近牛邊,以竹擔刺傷其腿)宰此牛來賞軍。
    (任天真便罵二樵子,不合傷他牛。)
    (杜近高默如也。)
沈 薦:(前去曰)豎子輩相,你這山巴老,那是你罵的!
    (又叫二樵子回,買糖與吃訖。)
沈 薦:(入報於公曰)適刺傷那牛,任犯便罵,杜犯自若。
    (下午弔來審。)
於 公:(故意相觀其牛曰)此牛生得好,必會犁田,會出子,果是否?
杜近高:果是如此。
於 公:你兩人不消開口,我但看此牛,便知你相爭之由矣。想是三年前,任天真將牛與
    杜近高牧時,其牛尚小。今三年後,牛已壯大,又有出息,故天真欲取回,近高
    不肯。及欲取得急,近高便強佔為己物,以致告訟。此牛乃是天真的,而近高強
    佔之也。
天 真:(磕頭曰)老爺神見,事情來歷果是如此。
    (近高正欲辯,喝曰)
於 公:你該打十五板矣!再說一句,便打三十。
    (近高乃認罪。)
    (打十五訖,將牛斷與任天真去。)
    (人皆服其明。)
任天真:(於尹判曰)審得杜近高草茅賤漢,田野村夫。百畝是生涯,晝永鋤移桑下日;
    一家勤未耘,春深耕破隴頭云。荷插扶犁,既事於耜舉趾之業;耕食鑿飲,當安
    胼手胝足之勞。欲圖引重以代耕,因借牛種於任氏。數年既獲子利,今日應還本
    牛。胡為久假不歸,欲據倍收之息。敢爾取非其有,番織勢奪之詞。紛訟公庭,
    尚恣齲齒簧舌之辨;斷經州郡,不輸鉤金束矢之情。刁占之惡可憎,健訟之風宜
    剪。公取皆以盜論,計贓而免黥刑。
    (判訖,即申文連人解報於府。)
任天真:(韓太守問)於丞何以審汝?
任天真:原被都未出一言,於爺但看牛之壯大,便知三年之前與牧之時牛小,而今欲取之
    ,杜近高不肯退還,因一發賴占,不待二人執對半句,而真情灼出矣。
於 公:(韓太守歎曰)異哉!於亟之明,可以稱『霹靂手』矣。予不之及也。
    (自後凡有疑獄,皆批與判,悉當於情。)
    (於丞遂名重於時,實自此判始。)
    
    (齊大巡判易財產)
    (長垣縣鄉宦戚世美,家富於財,產業不止十餘萬。)
    (嫡子繼禮為太學生,母示以父藏銀之所,私兜去銀一萬兩。)
    (妾母生子繼祚為秀才,甚得寵於父。)
    (因繼禮私取銀之後,父亦另積銀一萬兩付幼子繼祚,實則均平,無偏厚薄也。
    ()
    (父在日,親寫分關二扇,將產業田宅均分與二子收管。)
    (及父故,繼禮要求父餘銀出分。)
繼 禮:(妄母曰)業次早已分定,銀兩亦各有定歸。爾的歸爾,弟的歸弟,父所代掌者
    ,乃弟之田租所出自,豈有將弟分銀出與爾共乎!
繼 禮:前日止分田產,銀並未分。以我父之家,豈無數萬積銀乎?
於 公:(妾母曰)父一生積銀數萬,與大娘共埋於地。你都掘去,全無一些分弟。今後
    那得有銀?
繼 禮:我只納監,費去父銀不過於兩,以後父積累年銀何可算!今日必須將來均分,難
    容你子獨佔。
    (妾母與弟繼祚,自是不聽之矣。)
繼 禮:(戚繼禮先去大名府告曰)狀告為孽庶刁占事:故父家貨逾十餘萬,所積餘銀不
    下數萬。禮居嫡長,弱冠納粟,身居太學,不任家務。父寵妖妄,偏愛幼子。先
    年分關止開田產,餘銀俱存,議定後分。父病驟故,孽弟繼祚刁占獨兜,庶反凌
    嫡,弟得壓兄,肥瘠不均,全占難忍。乞弔父賬目,稽出入數,明算均分。遺銀
    共沾,黏單上告。
繼 祚:(戚繼祚去汗告曰)狀告為霸佔軋幼事:鱷兄繼禮,倚恃嫡長,貪縱殘毒,轢庶
    孽。父共嫡母,埋銀數處,通計三萬兩有奇。母私親子,指示繼禮。父今病故,
    伊悉掘去,百十無分。切兄納監諸費,母私積贏餘,祚不敢論。故父厚積,理當
    共分。嫡庶雖殊,所讓盡多。遺銀獨無,偏厚天淵。乞臺垂念祚亦父脈,斧斷分
    給,庶幼沾恩,亡父瞑目。叩告。
    (張大府親提審之。)
繼 禮:吾父私寵於妄,因溺愛少於。前分時,止將田產均分,其銀都在,今繼祚獨謾去
    。是庶幼更強於嫡長也。彼謂我掘銀去,今父雖故,二母共居一房,從何處掘得
    ,有何證據?
繼 祚:父分我住新屋,身與二母同。兄住祖屋,銀必隨身。豈有身居兄家,而銀藏弟屋
    者乎?彼取去埋銀,鄰里都聞,何謂無證?
    (又問干證時,受繼禮賄者為兄;受繼祚賄者為弟,皆不得直。)
    (張太府已納兩家關節,只大罰其罪,並未動刑,模稜判去。)
    (二人不服心,又兩相汗告。)
    (如此者五年,幾經十餘斷,不能息爭。)
    (及齊賢為當街御史,繼禮、繼祚又來告。)
    (齊院早聞其爭訟累年疊告不休。)
謂 之:(乃)兩兄弟積訟,吾早已訪得其實。今當為兩判之,求息其爭。兩人可各將父
    手分關並籍記、自置物業、大關物件,一一開報來。各處鎖鑰都交付來。又兩家
    親丁,不論男女老幼、主婢僮僕,都到衙一審,傾刻即放回,便可永杜爭端矣。
    (兩人依命,將兩家丁口都抬到衙,以分關鎖鑰並莊田記籍,盡數遞上。)
齊 院:(問繼禮曰)看汝兄弟分關既均,田宅婢僕亦恰相當,而苦告弟不休者,必謂弟
    家之銀多於汝也。
繼 禮:故父遺銀,皆係弟得。故累告者,正為彼銀多也。
齊 院:汝弟之銀,藏於自家乎?抑寄於外親乎?若盡搜弟銀與你,今後肯息訟否?
繼 禮:銀必在弟家中,不寄在外親也。若以弟銀與我,更多我家數倍。
齊 院:(呼繼祚問曰)汝之告兄,亦必謂兄之銀多也。倘以兄銀與汝,今還息訟否?
繼 祚:父所埋銀,皆兄掘去,果為銀多,故告之。若得兄銀共分,於願足矣,何敢再告
    。
齊 院:繼禮既謂弟之家當銀多,今以弟之分關、記籍、鎖鑰悉付繼禮,使入居弟之宅,
    掌管弟之業。繼祚既謂兄之銀多,亦領兄之分關、鎖鑰去入居兄之宅,掌管兄之
    業。如那個再有一句反悔,便抄沒其家,將家屬盡流煙瘴地方,勿留之以敗壞風
    俗。
    (即刻命公差押去,兩相換易。)
    (繼禮、繼祚出,兩家婦女,皆思戀自家器物,都不肯換。)
繼 禮:(乃相與人哭於巡按之前曰)小的兄弟不肖,不合激惱老爺,今蒙教誨,兩相換
    易,誠至公至明之斷,豈敢不遵?奈兩婦女都戀自家,器與手熟,居與身熟。從
    今不敢起訟,願兄弟各掌己業,勿致相換。如有再爭,甘服大罪。願天臺俯循民
    望。
齊 院:吾判已出,不可再移。如不願換,須籍沒家產,各流遠地,以儆悖逆兄弟刁訟之
    風。
    (兩家又叩頭求赦。)
齊 院:兄弟本無所爭,但財多勢大,黷利喪心,下則買賂干證,上則交通關節,自謂終
    訟無妨,蔑視官府,以為官莫奈爾何也。今斷相換,都不願換,則兩家俱富可知
    。何為汗告累年,豈非多財為崇乎?今據汝兩詞,俱稱父家十餘萬,其各罰一萬
    充邊用,再不得起訟,然後免汝相換。
    (繼禮、繼祚心又欲換,卻不敢再說,只是從罰。)
    (自是亦不敢再訟。)
齊 院:(齊院判曰)審得戚繼禮、戚繼祚一弟一兄,雖有嫡庶之分。而共父共脈,何殊
    手足之親。兄告弟刁霸父銀,獨享豐腴;弟告兄私掘地窖,盡竊羨餘。根引株連
    ,訐訟累歲。蝸爭蟻鬥,經斷幾官。骨肉化為仇讎,同氣分為異體。除非兩易其
    產,方可並息其爭。茲斷彼此換資,便乃復老幼號陛。願各利其利,各居其居。
    固知兩家之房富則同,亦見二犯之險健相比。皆因財為崇,故以官為嘗。宜痛削
    其無算之資,庶少抑其終惱之性。各罰萬金,以充邊用。斯明一體,以敦友於。
    (按:二戚構訟,起於繼禮先私萬金。)
    (而繼祚亦受萬金於父,乃不少屈於兄,故疊訟無已。)
    (信乎其多財為崇也。)
    (齊院之重其罰,若過於深文,而不合於律。)
    (然不重創,則不深懲,何以儆其後哉!是宜省而猛者也。)
    (吾謂不獨懲二戚當然,凡兄弟之爭財而訟者,惟小家而急於衣食,計較銖兩,
    (此特渺小之徒,不必厚責。)
    (若萬金以上者,分產雖小有偏虧,惟在立志自充拓耳。)
    (而世之永訟者,多出於富厚之子,皆可重罰以抑其財勢,則訟自清矣。)
    (此去薪止沸之法也。)
    (齊院之判,不特易產一節,能折橫逆之徒,而重罰亦良方也。)
    
    (江縣令辨故契紙)
    (陵州仁壽縣有里胥洪起濤,姦宄狡黠,獵騙鄉民。)
    (見鄰婦有夫死者寡守幼子陳巽繹,家頗富饒。)
    (嘗遣僕收租,佃多頑欠不完。)
    (有南塘一路,田可百畝,路遠尤難追收。)
    (起濤亦有數佃在南塘,便有謀陳宅田之意。)
起 濤:(故誑其寡婦曰)南塘路遠人刁,苗租多不完納。我亦有田在彼處,你不如以田
    租我,代爾收其稅,納銀還汝,豈不甚便?
    (寡婦許之。)
    (其租果收得完足。)
    (三年之後,往囑各佃曰)
起 濤:向者,陳寡婦以田當與我撥租,我收准息。今已全賣與我,你各人須立荷當來,
    然後我給歷頭,與你耕作。今後畝租俱宜還我。
    (各佃悉皆遵之。)
    (彼外收佃戶之租,內納陳宅之稅。)
    (佃惟知洪是己主人,陳不知洪已外冒占伊佃。)
    (忽逾二十年,陳寡婦已故。)
    (洪起濤乃偽為券契,以茶染紙,為淡黃色,若類遠年舊紙者。)
    (遂不納陳巽繹之租。)
起 濤:(及來徵索)你令先堂前田已全賣與我,特田價未完,故收數年租補你。今價已
    滿足,田係我家物業,豈更納汝租乎!
陳巽繹:你租我田代收,我家何曾賣田與你?
    (遂往南塘去收租。)
陳巽繹:(各佃都曰)我耕江主人田已經二十年,不認陳宅是我主也。
    (都不肯還。)
陳巽繹:(陳巽繹赴縣告曰)狀告為刁豪脫占事:繹幼孤母寡,佃多頑欠。刁豪洪起濤,
    計租繹田,代收納租。伊得秤頭,繹享歲入,不費徵索,佃無敢欠。經二十載,
    全無變異。詎豪變計,冒稱伊業,歲租不納,田盡霸佔。脫管於前,熟交各佃;
    刁占於後,欺繹孤弱。乞懲惡斷租,田復歸主。庶儆刁風,孤弱有賴。上告。
洪起濤:狀訴為唆騙罔誣事:濤先年用價銀二百五十兩,買陳巽繹田一百頃,契書明白,
    中見可證,歷今二十餘年。兩經造冊,未肯射產,歲貼糧役銀七兩五錢,毫無虛
    欠積歇。洪策唆繹重索補價,奸騙不遂,又唆告臺,捏稱脫占。時價明買,何謂
    脫管?契書可據,安在刁占?乞剪唆究誣,民安訟清。叩訴。
    (江縣令提審之。)
陳巽繹:起濤為我甲頭,代我收租耳。我手接他租已經十餘年。今一旦冒稱田賣與他,白
    占何甘?
洪起濤:小人有契書在此,是伊母親手花號,二十年物業,今日如何強爭得!
洪起濤:(江大尹取契一看,即折曰)此是假契,陳巽繹之母末賣田也。汝但代彼收租而
    已。
起 濤:遠年舊契,何以假得?更有中人在此可問。
洪起濤:(江大尹曰)你謀占人二百五十兩銀田產,豈不能許數十金買中人?此干證亦不
    消問矣。我叫吏取二十年前案卷紙與你看,其外蒙塵,受風煙則黃;其中,紙色
    俱白。今此契表裡如一,乃是用茶染的,故知是偽也。
    (因命用。)
    (起濤不認。)
    (又欲中人。)
    (中人見起濤真情已被察出,為他受刑無益,不待用,遂招出原日並未為中,特
    (起濤許銀二十五兩,買他為證。)
    (江尹以其未敢欺瞞,遂釋之。)
    (而擬起濤以欺占之罪。)
起 濤:(江尹判曰)審得洪起濤斗筲賤品,鷹犬下材。既舞智以御人,復因機以罔利。
    欲剝騙民之膏血,代收寡婦之畝租。催督早完,內受工直,徵收加重,外克羨餘
    。民間謂之甲頭,在官謂之攬戶。蠶食百家之內,志氣風生;狼貪一里之中,稜
    威日肆。孤見無識,寄心腹於豺群;寡子何知,委膿鮮於虎口。彼貪心尚未養足
    ,乃狡計復爾橫生。偽作契書,欲掩襲他人之業;強為抵賴,將覬覦非分之圖。
    久假不歸者非仁,取非其有者悖義。死寄金而歸主,昔人且靡負盟;生佃田而霸
    佔,此日忽聞異事。宜加嚴罰,用警貪夫。罪坐杖提,業追還主。
    (按:洪起濤這計甚狡。)
    (彼抱田而代之收租,便詐稱田賣於己。)
    (給歷頭於各佃,則佃戶自認彼為主矣。)
    (又經二十年之久,偽作契書為證,幾何而不落彼圈套乎。)
    (惟江侯因契書之假舊紙,則欺占之情立灼見矣。)
    (今之假批契者,往有之。)
    (故舉其一,以示司刑者慎辨之。)
    
    (彭知府判還兄產)
    (合州人趙愷,以鄉科為知縣,同弟趙懌往任中。)
    (所得宦金,每托弟先攜歸置產,前後共六千餘兩。)
    (弟懌買田地,其券契皆用自己名,居然收掌管業。)
    (兄一意信仗,毫不防其欺瞞也。)
    (既而兄愷卒於官,嫂楊氏,生子趙志忠,年甫八歲,自任扶櫬歸家,所剩餘金
    (不滿千矣。)
趙 懌:(問叔懌取夫所寄之銀)吾向所得者,是兄所與我的,豈問他借而今日取乎?你
    今滿載而歸,兄死並無手澤與我,反問我取甚銀?
    (遂絕無所與。)
    (嫂楊氏不勝憤恚,奈無記籍可稽,只得訴於州曰)
楊 氏:狀告為霸業絕命事:故夫趙愷官授知縣,歷積俸金三千餘兩。夫狼弟趙懌,前後
    攜歸,買置產業,坐享膏腴。夫卒於官,扶櫬空歸,理取前銀,叔毫不吐。氏寡
    子幼,朝夕枵腹。二命難度,貧宦可憐。乞提狼叔,追夫宦金,給幼度命,孤寡
    沾恩。迫告。
趙 懌:狀訴為唆占事:懌與兄愷異籍十年。懌勤生理,苦積資財,稍堪度日。兄任知縣
    ,為官清廉,不幸病故,家資淡薄。富貧皆命,豈得混占?嫂楊氏,信伊棍弟楊
    大進教唆,捏情誣告。稱兄宦金寄懌置業,既無記籍,又無收票,茫無根據,欺
    罔殆甚。唆弄骨肉,妄生爭占。乞依法究唆,杜占安民。上訴。
    (郭知州提審之。)
楊 大:(進曰)婦人告狀,自然有抱告,豈得便是教唆?我是外人,他係至親嫂叔。嫂
    贏是趙家之嫂,叔贏是趙家之叔。我何與焉,而用教唆為憑。老爺審我老姊,看
    是教唆否?
楊 氏:小婦人忝為命官之妻,苟非不得已,豈肯拋頭露臉,跪對公庭,不惟羞及亡夫,
    且玷辱朝廷。今日之告,萬萬不得已也。夫在任時,懌叔來任三次,每次皆寄銀
    二槓發歸。雖未知其多少,此親目所見者。今分文不還,世間有這樣欺心人乎!
    若非我夫之銀,他數年內,安能發得許大家財?
趙 懌:小的與兄分居十載,罄半生所發,家貲未滿五千,皆刻苦生放所得。雖到兄任三
    次,不過為秋風而去,一次只有二百兩。兄若寄積與我歸,我必有收票。向後二
    次去,若是他銀買田產,必交契與他。縱兄不堤防,這樣潑嫂,豈肯寄銀三千餘
    兩而不索我收票乎!老爺可以詳情。他是夫故官清,宦囊淡薄,欲取三次秋風銀
    未得,聽楊大進教唆,遂告此假狀,無楊大進亦不有此狀告矣。
楊 氏:(郭州牧曰)汝既有五千金之家,盡足自給。楊命婦又家貧子幼,則你三次所得
    秋風銀,亦不論多少,只判五百銀還嫂姪,一可不利兄之有,二亦親姪所得,非
    與外人。
趙 懌:小的何曾得他五百金?是前日非打秋風,乃借債也。小的實出不得。
楊 氏:(郭州牧曰)就是你發財,亦是倚兄官勢乃起家,容今斷五百金與姪,你亦未貧
    ,就當你為官,而姪打你秋風,有何不可?
趙 懌:(乃曰)依老爺鈞旨,小的不敢違。
    (楊氏心終不甘,問弟何以再告之。)
楊 大:(進曰)聞鄰封彭爺聽斷極明,可往彼處投告,或能察得懌叔欺瞞之情。
    (楊氏即命大進往眉州去告。)
    (時彭祥為太守,見異府百姓來投光,即面審問,已得其詳細。)
楊 氏:(便吩咐曰)你可討保在店中候,不可揚言你來告狀,我自提來,為爾斷之。
楊 氏:(乃命刑房吏寫關文,逕往合州去)見得劫賊危諧,現劫眉州鄉村被獲,指出窩
    家趙懌。可速解來並審。
    (關文一到,郭知州以賊情事重,即拿趙懌解去,至眉州投到。)
    (彭太守先於獄中取出劫賊危偕,教他指趙懌為窩家,三年前同在數處打劫,因
    (此他得財致富。)
    (及趙懌到,令與懌執對,賊一一說來:見得趙懌是同伙劫賊,又為窩家,故五
    (年內致萬金巨富。)
    (彭太守便喝先打後問。)
趙 懌:願容一言分辯,後打死亦甘心。
楊 氏:(彭命曰)且容你言。
趙 懌:小的素來良善,亦有二千金家資。後故兄為知縣,前後寄銀六千兩,將來置買田
    地,皆有入收賬目,何謂是打劫?豈有兄為鄉官,而弟為劫賊者?
    (彭公急追賬目、圖簿契書來看。)
    (見其賬目上記收兄銀三次,果其六千兩。)
    (後用去買田銀數,都開寫明白。)
    (然後命收入監。)
    (拘嫂楊氏到,再取出執對。)
彭 公:你非劫盜,尤甚於劫盜;盜惟劫外人,汝且劫嫂姪。盜贓重不上百,汝贓已滿六
    千。今物業皆是嫂姪者,可將契書當堂一應交付,批執照與楊氏掌管。但原銀六
    千兩,今田價共五千兩,該更追銀一千與楊氏領。其三年內花租,姑免究。
趙 懌:(哀求於嫂曰)我代你所置田業,今都追還,後一千兩可要與我,勿再催領罷。
楊 氏:(乃稟曰)懌叔亦夫親弟,田既還我,後一千兩銀,情願與他。一當顧他代買田
    業,二當為兄之手澤,三且令他照顧幼姪,勿結冤仇。
彭 公:言亦有理。田令楊氏領去管業,後一千兩免追。
彭 公:(彭公判曰)手受寄金,豈錙殊之可昧;義無苟得,難生死而不移。惟取寄如攜
    ,偉哉曩賢高誼。鬫敞受長官之托,過數而還。其孫京郎,領鄉人之資,如期而
    付。其於少取寄來之、來式,彰庾詵之賢聲,久讓故人之金,自致包公之義判。
    今趙懌貪婪在念,道義無聞。同氣懿親,時以宦囊明托;機心負姪,視為家用私
    藏。不以道而得之,輒試攫金之手;因其來而取也,似甘攘雞之衍。六千受寄於
    兄,原非可隱之物;一介不還於嫂,自誇幸得之歡。似此欺生負死之徒,真是不
    仁無義之輩。據律應比盜贓而減等,念親姑追給主而從輕。五千兩已買田苗,仰
    勸姪自行掌管;一千兩尚在囊橐,從嫂議免勿完追。
    (按:趙懌先已異籍,後受兄寄銀。)
    (兄無記籍,懌無收票,歸買田契,俱用己名。)
    (即兄而在,彼亦將誣賴矣。)
    (況孤寡易欺,彼何憚而不全占乎!甚哉立心之不仁也!不有彭公故坐以盜贓,
    (亦何以賺其實情哉!向後嫂不全追其千金,不惟以服刁人之心,所以自為幼子
    (計者,良善矣,是婦人猶有遠見,無愧命婦矣。)
    
    (邴廷尉辨老翁子)
    (陳留有一老人尹聞善,年八十五歲,家富無子,止生一女尹閒姬,適本土人張
    (懷賓。)
    (後聞善之老妻卒,又繼取一妻俞氏,年四十一歲。)
    (老人娶妻,只是相伴起居,掌理家務,那有房事。)
    (經了兩月,並無咸恒之情。)
    (俞氏半老之掃,情事尚未能忘。)
    (一夕同寢,間謂其夫曰)
俞 氏:老官人有此大家,可惜無子。今精衰力弱,房事都撇了,縱有青春少婦,亦無生
    育決矣。思量來也似虛過一生。雖金銀滿箱,死後皆他人之物,有何用處?
尹 老:(歎曰)吾後生時精力強壯,可以生育。奈先室性嚴,多懷妒忌,不容納妾。我
    亦謂子息有命,免與他爭閒氣攪鬧家,以故早未納妾。歲月如流,不覺至今。先
    室雖死,卻又老耄,今悔已無及矣。真是孤命,合當如此也。
俞 氏:婦人年少時,怪不得他妒忌。到五六十來,該容丈夫納寵,圖嗣息矣。你若六十
    歲納妾,今有子亦二十五歲。分明是你當初自誤也。
尹 老:先室淫妒異常,雖至死尚思專房,他六十豈肯罷休!
俞 氏:似我真貞潔也,到你門兩個月,只是兄妹,那道是夫婦也。
    (兩老因各講起少年風情花月之事,不覺尹老惹起老興,與俞氏雲雨一番也。)
    (是此老當有嗣,這番就受胎,不數日而尹老死,禮擯已畢。)
    (經十月滿足,俞氏得生一男,撫養已五歲,前女尹閒姬,恨後母有男,使己不
    (得奪承父業。)
    (女夫張懷賓,尤是嗜利無厭之徒,與妻尹氏謀曰)
俞 氏:你父一生無子,後年已八十五,老人精血枯絕矣,死後十個月,你後母方生此幼
    子,算來正是你父死後有孕,此是與外人奸生之子,難承父業。你係親女,可卻
    與他均分父業,如不肯,去告後母姦情出來,當官嫁賣,然後你承幼弟來養,則
    權柄在我你掌握矣。
    (尹氏信夫之言,去與後母均分家業,初亦說得好曰)
俞 氏:你是大娘親女,我兒雖幼,是嫡子承宗,雖無均分之理,可叫族長、叔伯來公議
    幾擔妝奩田與你,亦是尹家門面。
尹 老:(尹女曰)我是父親血脈,你子是父死十個月後外人奸生雜種,豈有壯年無子,
    八十五歲近死老人能有子乎!與你均分也十分便宜於你,反說甚嫡子承宗乎!
    (俞氏以子本是夫脈,被他捏陷,遂大怒曰)
俞 氏:我全不分你,憑你逆天溺女何如,看你張家婦能爭得我尹家業否?
尹 老:(張懷賓遂令尹氏去告曰)狀告為亂宗顧奸事:氏父八十五歲,繼娶俞氏。兩月
    父死,俞母私通外人,再經十月,生一幼子。冒承尹宗,歷今五歲。穢行愈彰,
    累運餘財,私顧姦夫。切父無親子,苦積贏餘。氏係親女,理當得業。淫母亂宗
    ,變亂風俗。乞臺洞察假子,嚴究姦夫。正法懲淫,勿亂尹宗。父業給氏承父香
    火,世世勿絕。迫告。
俞 氏:狀訴為梟逆剿孤事。不孝尹氏,謀吞父業,積恨幼弟,百計剿命。思減尹宗,成
    伊饒富。捏稱母奸,誣弟假子。切老夫女妻,豈無生育?懸誣顧奸,亦指何人?
    乞天明懲不孝,保全尹宗。正分明倫,陰德萬代。上訴。
    (本縣魏尹提來審問。)
俞 氏:氏嫁兩月而夫死,十月而生子,此明是夫親血脈。今已五年,尹族長幼,並無異
    議。氏謹閨門,不敢胡亂,此天日所知,鄰里所見,豈敢說謊?逆女尹氏,利父
    財物,妒忌幼弟,妄指母奸,鬼神亦不容他。如或有奸,果是何人?何不明白告
    出,而以闇昧誣人哉!
尹 老:(尹氏曰)我父早歲已無子,年上八十五將死之日,豈復能有子?況父死十月之
    後而子生,非外奸而何?
    (魏尹以奸無明證,而將死老翁,似亦無子,疑不能決,上之於郡,郡亦不能決
    (,以聞於臺省。)
尹 老:(邴梧為廷尉,乃曰)吾聞老人家子不耐寒,日中無影,試取而驗之。
    (時八月中,取小兒同歲者,均衣單衣,諸小兒不寒,惟俞氏之子變色;又與諸
    (小兒立日中,惟俞氏之子無影。)
    (乃知此子果係尹老親生,遂以家財悉付於後母之男。)
    (而係前女尹氏以誣母之罪。)
俞 氏:(鄖侯判曰)審得俞氏為尹之繼毋,尹氏為俞之前女。俞氏當中年之歲,嫁上老
    之夫,甫兩月而夫故,經十月而男生。夫老妻幼,豈無生育之功;父故於生,或
    來猜疑之口。然過老之人,血氣已衰,精力已弱,故所生之子,體不耐寒,日中
    無影。今俞氏之子果然,則尹老之脈的矣。尹氏惟欲利父之財,不顧剿尹之孤。
    指親弟為外人,誣繼母為有姦夫。誣母則不孝,虐弟則不慈,減宗則無仁,謀財
    則無義。卑幼誣尊長者,當加凡人一等。前女誣繼母者,豈不應服絞刑。
    (自是尹氏擬絞,而俞母外奸之疑,幼子非嫡之誣,始別白矣。)
    (按:八十以上而生子,世之希有。)
    (而邴公之斷,亦出創聞。)
    (故記之,以助治獄者參斷。)
    
    (趙縣令籍田舍產)
    (天水郡有趙和者,由進士出身,除授江陰縣令。)
    (以片言折獄,甚著能聲。)
    (由是屢宰劇邑,皆以雪冤獲優考。)
    (至於疑似晦偽之事,悉能以情理斷之。)
    (時有准陰縣二農家鄭穆、高泳者,東西比莊,俱以殷富貨殖。)
    (但東鄰鄭穆誠樸,而家為次;西鄰高泳狡猾,而家尤殷。)
    (人有送田一莊賣與鄭穆者,穆已許買,尚欠銀找完價,乃以己之莊券,質於西
    (鄰貨錢一百萬緡,前去添用。)
    (其契章甚明,且言來歲齎本以贖券。)
    (當日,鄭以富家買業質錢相添,恥邀中保同去。)
    (只是兩相交付,並無人見。)
    (及次年至期,鄭果備錢贖券。)
    (先自納一百千緡為利。)
    (天晚,期明日以餘貲交完,換回前券。)
    (因隔宿未遠,且在通家中,故不令立納緡之收批。)
    (及明日,同一常為保中人唐建及家僮齎資至,算完一百萬緡之本,又納一百千
    (緡為利,帶次日所納共二百千緡矣,然後取前年當契。)
高 泳:(有意瞞昨日所收之錢)更少百千緡之數,何不全完?
鄭 穆:昨日已先完矣,兄何好忘也?
高 泳:你今日方還本還利,唐建在見,何謂昨日還也?
    (遂全不認帳,且無保證,又無簿籍,終為所拒。)
    (鄭穆無奈,以冤訟於縣曰)
鄭 穆:狀告為欺心明騙事:穆舊年將當契借到土豪高泳錢一百萬緡,今年對月。先日還
    錢一百千緡,次日還錢本百萬緡訖。外又還百千緡,合前日所交,共二百千為利
    。殊豪欺心,不認先日百千緡錢,坐契不退,分外需索,利還加二。大理通行,
    挾契明騙,人心何甘?乞懲欺騙,追還當契。感激上告。
高 泳:狀訴為負欠刁誣事:鄉霸鄭穆,先年將契當去泳錢一百萬緡,議息加二,手契存
    證。今還本外,止納利加一。恃刁返悔,利不完納。約多還少,舞智籠人。歹捏
    虛情,告泳挾騙。前濟伊急,今以仇報。負心欠錢,刁頑誣生。乞剪刁惡,追還
    息銀。良善得安,奸徒知畏。上訴。
    (范邑宰提審之。)
高 泳:債放加二,洪武准制如此。我吞得鄭穆利,豈更分外加取?當日彼同唐建來還,
    只是百千緡利,彼求我饒利一半。我不肯,便說他前日已還百千,有何人證?
鄭 穆:我非負心之人,若說加二,豈還你加一?你是狡猾之徒,因先交百千緡時無人證
    見,便起此騙心。老爺可詳情,豈有得他錢濟急,不還他利,反敢誣他?天雷亦
    不容也。
高 泳:(范令曰)誠疑爾冤,奈先日納錢,無人在證。不如爾認此百千緡錢,使鄭穆重
    出五萬,高泳少得五萬罷。
    (鄭穆又訴於州,州亦不能理。)
    (聞得趙和政聲,乃越江而訴於趙。)
鄭 穆:(令曰)縣職甚卑,且復逾境,何能理也?
鄭 穆:(冤泣曰)老爺若不代理,此屈終無由白也。
趙 令:汝第止此,試為爾思之。
趙 令:(經一宿,召前問曰)吾計就矣,爾果不妄否?
鄭 穆:焉敢厚誣?
趙 令:誠如是,則當為爾辨之。
趙 令:(乃召巡捕之幹者數輩,資碟至淮陰)適有寇江者鄧匡等,按勁已具。更言有同
    惡相濟者,在淮陰陵鄉居住,姓高名泳,形狀甚具,請捕送之,以其供結。
    (是時州郡條法,惟持刃截江者,無得藏匿。)
    (故追碟一至,果擒高泳以送。)
    (彼自恃無實跡,必與我同姓名者,而誤執之耳。)
    (亦未甚知懼,至則跪於庭下。)
趙 令:(厲聲謂曰)人生清平之世,當思耕種自活,何為寇江?
高 泳:稼穡之夫,未嘗操舟揖,曾寇甚人?此必有人唆陷我耳。
趙 令:(趙今曰)寇江所分諸贓,皆是金銀錢帛,非農家所宜蓄者,汝宜自籍舍之物件
    、儲蓄來,吾自有辨。
    (高泳乃退將家中所有,以手本開來:稻若干斛,係莊人某等還租者;一綢絹若
    (干匹,係家機所出者;一銅錢若干貫,係東鄰某人贖契者;一銀器若干件,係
    (某匠造成者,皆一一開具明白。)
趙 令:(大喜曰)汝雖非寇江者,何瞞東鄰贖契百千緡耶!
    (遂引鄭穆人對。)
    (高泳單中已開贖契錢百萬零二百千緡,不待再審,遂令檢還當契於鄭穆,而治
    (高泳以明瞞之罪。)
趙 令:(趙令判曰)審得高泳巧陶朱之奇勝,志沒利藪;析孔僅之秋毫,行同壟斷。貨
    悖而入,放利而行。舉本以貸,部人巧為蠶食;乘急而邀,倍息大肆鯨吞。念重
    魯褒之錢神,愛家兄情無已極。手探郭況之金穴,要子利貪不可窮。今日納息百
    千,欺心不認;明日全完本息,執契不還。岡思瑣瑣取災,惟務孳孳為利。豈知
    焚券以賜,薛邑民感孟嘗之恩;不聞指▉以贈,故交人服公瑾之義。榮夷專利,
    良失策其必危;宣子為政,鄭子產箴其重幣。苟取之而非道,縱得之而何安?既
    犯違禁取利之條,何殊公取為盜之律。瞞利皆從沒入,欺心仍坐笞刑。
    (按:趙公之斷高泳,與彭公之斷趙懌相同,皆以異縣驟提,指以賊贓,彼必供
    (出得財之故矣。)
    (然趙公必經宿乃得此計,使早聞彭公之案,則不待思索而成跡可法矣。)
    (愚故俱表出之,以為設術反賺之助。)
    
    (彭御史判還民田)
    (彭韶福建莆田人,以科第出身,官拜刑部郎中。)
    (為人耿介,執法不回,國戚大臣,俱側目畏之。)
    (成化三年,國舅周▉恃娘娘為內庇,張威作勢,強佔居民田土。)
    (百姓畏禍者,情願以田產讓之,不與爭較。)
    (緣此得志橫行,以為人莫己何。)
    
    
20**時間: 地點:
    (一日,聽蒼頭誘餌,思白占真定府武強縣百姓錢文腴田百畝。)
    (返鎖扭至家,用刑敲樸,追並租稅。)
    (百姓不堪,具霸佔狀詞,告於所屬有司。)
    (有司聞說是娘娘、國舅,雖明知田是民產,皆望風承旨,趨附皇親。)
    (偏將百姓苔撻,將田產批還國舅,無有秉公道心在百姓而判還其田者。)
    (百姓愈不堪,爭執不已,寧可無身,不可無田。)
    (乃告御狀,以其事聞於主上。)
    (時主上溺愛宮幃,亦怒百姓錢文等,不合與國戚爭田,乃沼舉朝中公正法司,
    (往勘其事。)
    (先時,彭韶以巡都御史張歧幸進得理,直聲籍籍。)
    (至是,滿朝俱推舉御史彭韶,公正不私,可任其事。)
    (韶乃奉沼至郡縣,親至田所踏勘。)
趙 令:(環視周匝,知其田本百姓土產,國戚平空爭占,事屬強梁,思曰)吾平生所學
    ,上不負天子,下不負丘民。今日肯負所學而黨一國戚耶!
    (競以其田判還百姓,令其佃作管業,不許國戚周▉混攘寸土。)
    (倘蒼頭復爾強梁,許業主並地方鎖執送司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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