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一 至 第二四〇
２３１＊＊時間： 地點：
（再說兩個解差叩頭領賞出來，轅門外面等著了戚標，尋見了高三保，同到戚標
（家裡。）
（高三保動問如何，戚旗牌含笑把這情由說了一遍。）
（高三保滿心大悅，哈哈大笑，個個稱奇。）
（為什麼太太來討饒呢？戚標也不知其故，馬儉、牛勤多不曉得。）
（高三保已知金台做了火頭軍，雖只沒有出頭之日，還虧活得性命，放心得下了
（。）
（便辭別表兄，就要歸家。）
（戚標再四留他留不牢，他只得備酒餞行。）
（說說談談，天色尚早，酒罷，三人作別，灑開大步上路。）
（高三保回轉家中。）
（馬儉、牛勤預先打算好的）
馬 儉：高大爺，我裡去哉。勿得知到得東京呢到勿得東京？
高三保：啊，二位何出此言？
牛 勤：勿瞞你說，我裡動身時節，大老爺賞我裡十兩銀子幫盤川的，連金二爺三個人吃
用，真大老早用完的了，真正叫做只有來的盤川沒有去的路費。如今分文沒有，
只好討飯回京的了。餓死在半途中也論不定呢。
高三保：嚇，原來沒有盤費。何不早說？些須小事，有何難處？三十兩花銀送與二公的。
（牛、馬二人）
二 人：啊呀呀，勿敢受的。
高三保：敢是嫌少麼？
牛 勤：妮子嫌少。
高三保：如此請收了。
牛 勤：口夭，一轉東京加利奉還。
高三保：哈哈哈，什麼說話。
（二人辭別走去。）
牛 勤：噲，兄弟，我的計策可名功麼？巧語花言說過去，就到手三封。
馬 儉：拿出來分哉。
牛 勤：入娘賊，屋裡去公分來勿及哉？
（書中一路閒文不表，二人回京把回文繳去，一言交明。）
（剪斷西邊，又講東邊。）
（講到竇總兵退堂進去，來見太太，動問）
竇總兵：母親叫孩兒免打軍犯林和的殺威棍是何緣故？
太 太：兒啊，做娘的活到來年已是七十歲了。有一句俗話說，人生七十古來稀。我有子
有孫，心滿意足，嘗要與孩兒說，莫把充軍犯人動不動打一百殺威銅棍，打了十
個之中勿有一個活的，因此做娘想起甚覺孤淒。人人多是爹娘養的，有什麼高來
有什麼低？雖說道：『自作孽不可活』，到底是好生之德呀。況且我兒已是五十
一歲之人了，前長後短，光陰甚快，憑你百歲，終有死期的，勸兒差不多些罷，
使盡威風不宜的。況且孫兒雖是英雄氣概，到底年紀尚輕，勸我兒快聽娘話，為
人慈悲些。方才做娘的聞得發炮坐堂，打發丫鬟打聽回報，才知解到一名軍犯林
和，要打一百殺威銅棍，故特命孫兒出來叮囑你的。
竇老爺：既是母親吩咐，孩兒自今以後永絕此例便了。
太 太：這便才是。
（列位，如若太太早說一個時辰，金台這三十下也不打了。）
（自今以後凡有軍犯到配，薄責四十木棍，皮不開，肉不破，人人感念竇老太太
（的恩典的。）
（講到竇總兵年過半百，只有一位公子，名喚秉忠，年方一十五歲，從幼攻書十
（分聰俊。）
（將門之子，年輕有力，愛習拳棒。）
（父親只知武藝，那拳棒卻不在行的。）
（為此差人前往少林聘請法通和尚前來教授。）
（差人去了，未曾回來。）
（公子心中總丟不開，只等少林和尚到來，好將拳棒學習。）
（書中又要說金台做了火頭軍在著廚房下，好像黃金埋土，乖人裝做呆徒，半像
（癡顛。）
（叫他挑挑水，水缸磕破，水桶跌坍。）
（叫他燒火，鍋子敲穿，柴堆失火。）
（一間廚房幾乎燒掉了。）
（吃起飯來偏又來得。）
（這些人大家不合式，零零碎碎的說話，不知講了多少，個個欺他，金台總不發
（性。）
（有一個沈娘姨，只得二十四歲。）
（雖只容貌平常，情性極貪風月。）
（見了金台之面，倒有留戀之心，看見眾人說他不好，沈娘姨從中幫襯）
金 台：你們為何如此？我看他身體生得單薄，諒來無啥大氣力的。好人家子息呀，自家
勿好。勿得知忤逆了爹娘呢，勿得知強姦了阿嫂，問了做個軍罪。還算他的造化
，平白無事，太太討饒，這條性命只算太太救在此的。老爺點他做了火頭軍，大
家要念他初到此間，年紀尚輕，做生活勿道地，到底要看破點點，認勿得真。且
等他過了三個黃梅四個夏，生活勿教，自然會了。
沈娘姨：（廚子道）娘姨，生活做勿來呢，倒也罷哉，但他吃起飯來，樣式狼形。
沈娘姨：咳，我們真正笨得勢，監牢裡勿知坐了幾年哉呀！雖然官府發糧，諒他飽飯總無
得吃的，故而餓得這般腔子苦腦，餓得皮包骨哉，怪他勿得，灶前慌吃了幾日，
自然定了。
金 台：（廚子們道）大家勿要殺窮人。
（眾人聽了沈娘姨之話，大家就照顧金台，生活一件多勿叫他做，飯悉聽他吃，
（吃飽了聽憑他玩耍。）
（烏飛兔走，迅速如梭，忽又一月多了。）
２３２＊＊時間： 地點：
（那日，沈娘姨開口問道）
沈娘姨：噲，小官人。
金 台：娘姨作什麼啊？
沈娘姨：你啊，曉得他們多道你勿好，有了許多說說話話，我是真正幫你的，你也要替我
爭氣才好呀。你在此一月寬了，原是勿勤勿謹偷閒，倘或被他們告訴了官，門閂
勿打，定打皮鞭。
金 台：阿娘姨，到底要我怎麼樣阿？
沈娘姨：生活原要做做的。
金 台：做不來的。
沈娘姨：做勿來學呀，生活做勿來，養妮子是會的。
金 台：也不會的。
沈娘姨：學呀。
金 台：沒有人教道，全仗娘姨教導教導。
沈娘姨：羅刀水的，倒要討我的便宜。
（那娘姨有意說話之間套金台口風，金台反討他便宜。）
沈娘姨：（那娘姨面上登時漲紅）羅刀水的，倒來裡作怪，討我的便宜是罪過的。
金 台：原是我失言了，娘姨不可動氣。
沈娘姨：氣是勿氣。我且問你到底犯了什麼法問軍罪的？
金 台：（金台想道）這個婦人作怪得緊，左右空閒，待我耍他一耍，有何不可？
便 一：娘姨有所不知，只為我從前見識差了，見了我家表妹面貌如花，一時起了邪心，
四顧無人，扯住了他。
沈娘姨：拉住他做啥呢？
金 台：說也惶恐的。要與他乾乾風流事。
沈娘姨：啊，肯麼？
金 台：不肯，我就將他裙子一拉。
沈娘姨：抵莊強做呢啥？
金 台：那知被他叫喊，眾人拿我，此刻問了軍罪。背井離鄉，難以回家。
沈娘姨：咳，做出事體來，原是你自己勿好。要兩相情願，得情了開心；一相情原是做勿
來的。比方就是我，肯呢，乾幹這事情，勿肯也要叫喊的。
金 台：不知娘姨此刻肯也不肯？
沈娘姨：啐！早死的！
（二人正在談心，僮兒福興走進來，氣衝衝叫道）
二 人：噲，火頭軍！
金 台：做什麼？
福 興：我看你生活一件做勿來，吃飽了玩耍，勿但旁觀不雅，只怕自家也有點過意不起
。
金 台：因為如此，所以在此打算多少有件事弄得來的，承值承值才好。
福 興：如此罷，老爺這邊送送飯，送送茶，這個無本事，再說勿會的了。
（金台一想：當真沒奈何也說不會的。）
便 一：這個倒還做得來。
福 興：如此，老爺在花廳上，送茶出去。
金 台：曉得。
福 興：若然老爺問你為何福興不送，要你送茶這句說話，如何回報呢？
金 台：容易的。原說福興肚疼發痧，或者吐瀉。
福 興：勿好，勿好。只說小腸氣罷。
金 台：是了，是了。
（金台便端了一盞茶，曲曲折折匆匆送到花廳。）
（只見竇總兵坐在那裡看書，他就立在旁邊說道）
福 興：老爺，茶在此。
（總兵舉目一觀，倒不認得了。）
總 兵：（問道）你是何人啊？
金 台：小人是火頭軍林和。
竇總兵：為何福興不送茶，要你火頭軍送？
金 台：只為福興有病，小人空閒，為此小人代為承值。
竇總兵：唔，方才好端端的，怎說有病？必定這狗才貪閒諉卸嚇。
金 台：啊，老爺，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他一刻之間，身上寒冷，說什麼頭暈
眼花，來不得了。又說腿軟，就去眠了。為此小人權將茶代送，並不是福興諉卸
偷閒。
竇總兵：看你不出，到為講話的。
（又把金台一看，忽然想起，一月之前不是母命，林和一百銅棍難逃。）
（比了他雄壯之人尚且熬當不起，林和如此瘦弱，那裡熬當得起嚇。）
便 一：我想你一月之前解到時候，若不是太太討饒，一百下你早已打死了。
金 台：是，多謝老爺的恩典。小人今得再生，皆叨太太之大德也。幾次三番要去叩謝太
太的洪恩，只為犬兒見不得麒麟，只好暗求天地保佑太太長生不老，老爺指日封
侯，與夫人福壽雙全。
（列位，為人多喜戴高帽子的。）
（竇虎聽了幾句好話，得意洋洋，把著頭兒顛了兩顛說道）
竇 虎：啊，林和，我看你年紀雖輕，倒是有良心的。
金 台：老爺，為人在世，良心總是要的呀。為人若無良心，要促壽短命的，老爺是恩大
似海，小人總要報恩的。
竇 虎：我看你這般形景，無非要到太太跟前叩個頭兒麼？
金 台：老爺若相容肯，小人一發感恩不盡了。
竇 虎：過來。同了林和叩頭太太。
下 人：是。這裡來。
金 台：來了。
竇老爺：（竇老爺吃口茶暗想道）我看此人雖隻身軀短小，倒有幾分浩氣，更兼眉目清秀
，可惜做了火頭軍了。
（總兵正在思想，金台來了。）
下 人：（那同去的下人）啟上老爺，小人奉命同了林和叩頭太太。太太說：『他身軀瘦
弱，若做火頭軍，恐他做不來沉重生活。叫他伺候老爺，做個書僮。另點一人做
火頭罷。』
竇老爺：嚇，太太是這等講麼？
下 人：是。
（竇總兵便叫林和改做書僮罷，須要小心伺候。）
金 台：是。多謝老爺抬舉。
２３３＊＊時間： 地點：
（自此之後金台伺候總兵，送茶送飯，件件當心。）
沈娘姨：（沈娘姨動氣道）可恨福興，平白無事叫他送茶，分明引鬼入門，抵抵莊莊搭裡
，說說閒話，開開心，多是這小活猴與他做對頭，真正有緣千里相會的。咳，林
冤家，我搭你無緣，不克相親，咳，氣昏哉。
（丟下貪歡婦人，且說那日總兵坐在書房中，外邊來了一個少林僧，名叫法通。
（）
（家人稟明瞭竇總兵，竇總兵父子二人出外迎接，廳上坐下，就叫林和小使送茶
（。）
（貝州好漢無奈何，暗想道）
貝州好：我是小輩英雄，天下曉得，拳頭獨步，萬人聞知。身雖在此做書僮，到底還想做
些事業，那曉得來了這少林和尚。竇虎不知其故，叫我送茶，咳，正所謂龍逢淺
水遭魚戲，虎落平陽被犬欺。我今生命難違，且做癡呆懞懂人罷。
（就把一盞茶送出來，立在總兵旁邊。）
（看這少林和尚，但見他身高九尺餘外，削額尖頭，暴眼睛，兩道濃眉，塌了鼻
（樑，一雙餛飩耳，須像竹根，一張白臉微帶青色。）
（聞得少林和尚拳頭好，我且看看他假真。）
（想我師父在日傳授我的羅漢拳頭，只得一十五記，原是不完全的，待我暗暗當
（心，偷學三記，湊成一十八記羅漢拳頭，豈不美哉。）
２３４＊＊時間： 地點：
（不說金台心下思想，且表總兵叫道）
總 兵：老禪師，下官是半百的人了。喏，靠老身旁，只得一個小兒。
法 通：原來只得一位公子，今年幾歲了？
竇總兵：十五歲。
法 通：可曾讀書？
竇總兵：也曾讀過幾年書的，怎奈他不肯習文上進，愛學拳頭，故而特地聘請禪師到來，
伏乞用心教習，未知精通要幾多時候？
法 通：啊，老爺，這個說不定的。如若公子肯用功，自然容易精通。若不大聰明，三年
五載多不成功的。
竇總兵：但是小兒甚為愚笨，只恐枉勞師父用心，學不成功，一場笑話了。
法 通：老爺說那裡話來？我看公子年少，眉清目秀，聰明模樣，必然易得精通的，還防
日後勝過貧僧呢。
竇總兵：（竇總兵哈哈笑道）太覺謬贊了。
２３５＊＊時間： 地點：
（說話之間，酒席已經擺好，款待少林僧。）
（連公子賓主三人，左右書僮斟酒，和尚不談家務事的，無非講講拳經。）
金 台：（金台暗暗想道）原來那羅漢拳頭和尚是專門的，待我當心偷學完全了，打盡天
下好漢。
（書中不表林和思想，且表竇總兵父子二人與法通和尚談心飲酒，少停，日轉西
（方，半酣方罷。）
竇老爺：老師行路辛勞，將息幾日，待下官定了吉日，命小兒拜從學習便了。
法 通：呵呵呵，老爺抬愛貧僧，待貧僧與公子講講究究罷了，什麼拜從，呵呵呵，拜從
兩字何以克當嚇？
竇總兵：哈哈哈，特誠聘請到來，小兒若不拜從，學之無益了。
便吩咐：（便吩咐家人）收拾西書房，待老師安歇。啊，老師，下官這裡十幾個家人在此
，悉聽老師自家點取一名，倘有服侍不週之處，不干下官之事。
法 通：既是老爺這等說，待貧僧隨意點一名便了。
（竇老爺吩咐喚齊了一眾家僮，聽憑法通點用。）
（法通看來看去，沒有一個中意的。）
（單單點中了金台。）
金 台：（說）老爺，就是這位管家罷。
（總兵一想，這個和尚眼力甚好，但是母親叫他伏侍下官的，如何又叫他伏侍和
（尚起來呢？況他既已點中，沒擺佈使不得的。）
（也罷，權且叫他伏侍幾天，再行處置便了。）
便吩咐：林和，著你伏侍師爺，須要小心。
金 台：是，曉得。
（要知金台肯否伏侍法通，請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少林和尚圖淫欲 小輩英雄隱姓名）
２３６＊＊時間： 地點：
（且說法通點中金台，竇爺吩咐小心服事。）
金 台：（金台一想）如今我要倒運了。罷，罷，罷！既要偷學他羅漢拳，我今暫時假作
癡呆，只要羅漢拳三記配完全了，把他拈調，有何難處？在我金台手掌之中。
便吩咐：（便連稱）曉得。
（跟隨和尚走進書軒。）
法 通：（法通叫道）啊，林和。
金 台：有，師爺，有何吩咐？
法 通：你今年幾歲了？
金 台：一十八歲。
法 通：住在那裡？
金 台：江西人氏。
法 通：聽你口音不像江西人啊？
金 台：生長貝州，故有幾分貝州口氣。
法 通：在貝州住了幾年？
金 台：只得七歲就不在貝州了。
法 通：如此說來，那貝州金小子不認得的？
金 台：（金台想道）爺爺在此，你卻不認得，枉做少林和尚。
一 想：那金小子又叫金為父啊。
法 通：呵呵呵，只知他名喚金台，不曉得什麼金威武。
金 台：這倒不認得。師爺問他怎麼？
法 通：那貝州金台，揚名四海，叫他什麼小輩英雄，拳頭獨步。我卻不信。不知怎樣的
好漢？不知怎樣的好拳頭？幾時能夠見了金台之面，與他交交手，看只怕他的拳
頭雖好，到底打不過我少林的拳頭又好咧。
金 台：自然師爺的拳頭好。
法 通：呵呵呵，你這小使倒會奉承。
金 台：這是小人真話。
法 通：你如今隨我師爺，須要小心。服事得好，自然照顧你的；不好一拳打死沒處討命
的。
金 台：是，小人自當心伏侍便了。
（少停，紅日落西，吃了夜膳，安身睡去。）
（這和尚頓起邪心。）
（若講正經和尚五戒三皈，遵依佛法，吃素持齋修行，雖不能成佛作祖，然而終
（久有些好處的。）
（那不正經的和尚，不守清規，貪花愛色，酒肉兼全，並不是修行道路，實是作
（逆的源頭，日後終無好處的。）
（那法通雖只出家做了和尚，比了在家之人更加利害。）
（葷酒不除，姦淫造逆，南北兩風俱愛，乃是一個萬惡的和尚。）
（那晚，法通睡在牀中，心中思想，那林和不過瘦弱點兒，喜得他年紀輕輕、眉
（清目秀，不短不長，正中貧僧之意。）
（我要彩他這朵後庭花，諒他不敢推辭。）
（哈，且住，我今日第一天到此，沒擺佈就乾這個勾當，況且陌陌生生，倘他不
（肯，告訴為官，叫我有何面目住在這裡嚇。）
（不可造次，且再緩圖方為妥當。）
（一人胡思亂想，聽得樵樓打一更天了。）
（覺得咽喉發燥，便叫林和小使送茶。）
（金台勉強起來，拿了茶）
金 台：師爺，茶在此。
法 通：冷的，熱的？
金 台：半溫的。
法 通：好，你這小使，果然能乾，中用得緊，待我慢慢的在你家主跟前幫襯幫襯，另眼
相看，你道如何？
金 台：多謝師爺。
（法通候起身來，把茶吃完，便叫林和拿了去安眠。）
（貝州好漢接茶杯放下，便和衣而睡。）
（法通一忽醒來，三更已盡。）
（小和尚暴跳如雷，如今顧不得怎長怎短，想把林和喚進來叫他同宿。）
（便叫林和快快將茶拿進。）
（金台一想：如今當真倒運了，那裡有這個時候還要叫我，這是那裡說起？只好
（勉強再送茶來。）
法 通：啊，林和，你在這裡可好麼？
金 台：將就。
法 通：可有錢趁麼？
金 台：沒有什麼錢趁的。
法 通：你只要伏侍得好，與你幾兩銀子，做幾件衣服穿穿可好麼？
金 台：多謝師爺，吃了茶睡罷。
法 通：拿來我吃。
（一面吃茶，一面看金台，欲把其言說出來，又想到底防他不肯，又恐他告訴為
（官的。）
（那法通是個強橫和尚，若在別的地方，放心托膽做了，只因在著總兵衙門內，
（倘或林和不肯，反去告訴起來，有何面目？仔細一想，到底不好，奈過幾天，
（慢慢的誘他上手便了。）
（吃了茶，仍舊睡好，便叫林和睡了罷。）
（閒文不必細說。）
（到了次日，總兵選了本月二十拜師吉日。）
（今日是十二，還有七八天閒空，無非玩耍吃酒，講究拳頭。）
（竇老爺聽到得情之處，便叫法通打幾路拳頭看看。）
（今日打幾路，明日打幾路，這一天打到一十八記羅漢拳頭，金台在著暗中把那
（兜稍三記偷了去了。）
（這就叫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若講愚笨之人，教也不會，如何偷得來？金台乃是上界天巧星臨凡，其心最巧
（，一看就會了。）
金 台：（金台一想）師父當年不曾教完，如今幸得學完全了，稱心足意，誰能及我？
（這一天是十八，和尚吃了晚酒，已有一更時分，寬衣而睡。）
（睡不多時，叫聲）
和 尚：林和，取茶來我吃。
金 台：是，來了。
（便取了一杯茶，走到牀邊送與他吃。）
（和尚吃完，開口）
開 口：啊，林和，我想你個後生家應該把出息的。古雲，有樹必開花。你做這些低微的
事，猶如一塊白玉生瑕，好言好語須當記好。你道我師爺差不差？
金 台：師爺的說話一些也不差的。我林和不幸做這低微人，一心原要望高飛的，只為無
人提拔，也叫出於無奈。
法 通：我師爺提拔你可好麼？
金 台：若得師爺提拔，感恩不盡。
法 通：今晚與我師爺同睡，明日與你二兩銀子做衣服穿，慢慢的提拔你起來便了。
金 台：（金台一想）如今真正倒灶了。我且與他同睡，看他怎樣。
便吩咐：師爺，但是我身上久不洗澡，怎好與師爺同睡？
法 通：不妨，我師爺也是久不浴身了。
金 台：如此小人放肆了。
（少林和尚歡喜非凡，抵莊乾一番事體，慾火炎炎，心裡多熱。）
（貝州好漢脫衣衫與著淫僧兩頭睡去。）
法 通：（法通摸摸腿兒）啊，林和，你往日吃的飯吃在那裡去了？這般憔瘦，怎生是好
？
金 台：啊，師爺，我也不信，不知為什麼吃不壯的。
法 通：與我師爺玩耍玩耍，長長精神，就壯起來了。
金 台：嚇，不知怎樣玩耍？
法 通：睡轉來。
金 台：睡轉來了。
金 台：（那光頭一法開懷了，氣喘呼呼，將金台摟定）我師爺夜夜淒涼寂寞，今宵要把
你當女人用了。
（金台大怒起來了，便用手捺他的環跳穴上。）
（這少林和尚就痛得了當不得，叫道）
和 尚：啊唷唷，痛殺我也。
和 尚：（即忙放手，火性已消，陽物不發，眉頭攢攏，罵道）奴才，我來朝告訴你東家
，欺我師爺，打得你皮開肉爛，趕出去，不許再進來。
金 台：嚇，師爺，要去告訴老爺，老爺未必打我。我林和去告訴了老爺，只怕師爺住不
牢了。
法 通：你去告訴什麼來？
金 台：原說師爺怎長怎短，要我如此如此，且看老爺打我呢，趕你出去？
法 通：（法通一想）不好，不好。當真被他告訴起來，面目何在？
便吩咐：林和，我是吃酒醉了，與你說玩話，決不告訴的。好大叔，好林和，須恕我酒徒
。此話丟開，我免你倒這便壺，你道如何？
金 台：（金台想道）若是今晚打他一頓，猶恐總兵怪我目中無人，倒自己之差矣，不免
容他再住幾天，少不得還有破綻，然後除他便了。
（主見已定，便冷笑呵呵）
笑呵呵：可笑你出家人，道理全無，已經做了光頭，應該念幾聲阿彌陀佛，守著那三皈五
戒才是修行的道路，為甚不守清規，不遵法度，胡思亂想？我若告訴了為官，看
你有何面目！笑殺了少林寺中整百的師徒。
２３７＊＊時間： 地點：
（說話之間把衣服穿好，移燈竟往自己房中去了。）
（那法通和尚倒被他一頓臭埋怨，再加環跳穴上疼痛難言，一想原是自家主意差
（了，弄得來猶如啞子吃黃蓮。）
（此夜話文不必細表。）
（來朝紅日東升。）
（金台一想，如今羅漢拳已經偷學完全，犯不著再去伏事這狗和尚了，便裝病告
（稟竇總兵。）
（總兵只道書僮有病，便命他去歇便了。）
（若講林和一樣的書僮，為何竇老爺把他這般好待呢？只為太太舉薦的。）
（竇總兵看母親面上，故而另眼看待，吩咐林和養病，另叫書僮伏事少林和尚。
（）
（那法通因被金台捺傷了環跳穴，痛了一夜，明日動也動不得，免強起身，只好
（坐坐眠眠。）
（書僮動問，他又講不出這句說話，假意說是疝氣痛。）
書 僮：啊，要請郎中看治？
法 通：我自有跌打損傷的在此，不用醫生看治。
書 僮：師爺自家有藥，快點吃得下去。
法 通：取一斤滾酒來。
書 僮：口夭。
（列位，若講做了拳教師，那些跌打損傷的藥總是有的。）
（少林僧取出一顆丸藥，滾酒送下，眠了一回，略略止了些疼痛。）
（只為藥輕傷重，故而不能就好。）
（一天吃一服，到了二十日，不曾全愈。）
（竇總兵只得改了拜師的日子。）
（那法通吃了金台苦，沒處出氣，在別人面上發威。）
（憑你怎樣伏侍，總不中意，把那十幾書僮一個個罵將轉來。）
（所以大家不伏，暗中談論）
大 家：毴娘和尚，不過和尚什麼大來收勿小，拿我們蘿蔔勿當菜，狗肉勿當葷，千勿中
意，萬勿中意，真氣漲。告訴老爺趕他出去。
（內中一個書僮，名叫百壽，把手亂搖說道）
一 個：大家勿要吵，事不三思中究倒灶。這個削禿，是老爺用了三百兩銀子，六隻元寶
聘他來教少爺的拳頭，因此這宗大道若去告訴老爺，老爺倒要著惱，檯子一拍，
桌子一敲，楞起眼睛，豎起眉毛，『唗！你們這些大膽的狗才，師爺在此，你們
理該伏事，伏事不來，所以心焦，倒要趕他出去？明明你們放刁，每人各打四十
，一記也不肯饒！』你們道差也不差？
（眾人聽了個個顛頭，你看我來我看你。）
金 台：（旁邊金台走過來道）啊，眾位，你們在此講些什麼？
一 個：（多道）勿關你事，生病末竟去生病，關你什麼？
金 台：今日的病好了些了，你們所講的話，我已聽得明白。我也心中不伏，只要依我的
說話，管教他不趕而自行。
一 個：（多道）如何呢？倒要請教請教。
金 台：你們只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依計而行，萬無一失。
一 個：（百壽道）了了了，倘然太太勿依末那處？
金 台：如若太太不依，另行計較。
（一共書僮有十二名，大家恨這少林和尚，今朝聽了金台的話，便去見老太太說
（道）
書 僮：太太，太太，小男的叩頭！
（別樸別樸叩個不住。）
（太太不解其意，即忙問道）
太 太：今日非時非節，你們成群結黨進來何干？
書 僮：（多道）太太，小男的只做得竇府裡的書僮，並勿做少林和尚的鼻頭。
太 太：什麼少林和尚？
書 僮：太太還勿曾得知呢啥？
太 太：不知道啊。
書 僮：（書僮們道）只因公子要學拳頭，老爺出了三百兩銀子請了一個少林和尚到來。
太 太：幾時來的？
書 僮：來了十幾日哉。
太 太：這和尚叫什麼名字？
書 僮：叫什麼法通。老爺待他真好，聽憑他點一個書僮去使喚。
太 太：點也不點？
書 僮：那說勿點。
太 太：點了那個？
書 僮：點了林和。
太 太：（太太一想）這就我兒差了，我看林和不是等閒之子，如何做這火頭軍，叫孩兒
改做書僮，伏事我兒，怎麼叫他伏事起和尚來？豈有此理。
書 僮：（百壽道）太太那裡曉得，林和伏事得幾日，被這和尚一日罵到夜，一夜叫到天
亮。停停要茶，歇歇要水。亦要跌背，亦要敲腿。那林和辛苦勿起，病了。
太 太：嚇，林和病了？
書 僮：（百壽道）幸喜小病了，還好。老爺叫小男的伏侍和尚，那裡曉得這個和尚大來
收勿小，千勿中，萬勿中，小男的末悔了娘個氣，被他使去喚來，罵勿絕口，男
的說和尚罵人是罪過的，和尚說：慣常殺人放火的。
太 太：啊唷，好利害和尚也。
書 僮：（百壽道）利害得『天多拆得下，地多翻得轉的。』小男的說：『師爺這宗話說
勿得的，倘被老爺知道，說道：『還了我三百兩聘金，一拱兩別。』
和 尚：（那和尚呵呵冷笑說道）呼蛇容易，退蛇萬難。若要打發，打發不出的，如非尋
個英雄漢子打敗了我，還了聘金，立刻就走。』
太 太：嚇，有這等事麼？快請老爺進來。
書 僮：（十二個書僮多道）啊呀，太太救命阿。
（別樸別樸大家叩頭。）
太 太：（太太想）這些小使有些呆氣。
便吩咐：你們為何叩頭喊救命呢？
太 太：（多道）太太那裡曉得嚇，老爺與和尚兩個只多一個頭，這宗好法，男的勿敢告
訴。老爺進來求告太太，太太若還說與老爺知道，只道我裡無事生非，當太太面
老爺勿生氣，轉了背，小男個個要悔氣了。
太 太：依你們便怎麼？
便吩咐：若要男的伏事和尚呢，男的受勿得這宗瘟氣，強強被他打殺，踢殺，人命多無討
處的。只求太太做主。
太 太：這樣的和尚用他不著，打發他去就是了。
便吩咐：（百壽道）和尚說：『呼蛇容易退蛇難。』打發勿出的。如若太太打發一個得力
之人，前往貝州聘了金台來，打得個！養，阿彌陀佛多念勿出，還了聘金，立刻
就走。
（太太聞說暗想：我也聞得貝州有個金台，揚名四海，人人知曉，是小輩英雄。
（）
（但不知可在貝州家裡否？便道）
便吩咐：不知我們去邀他可肯來否？
太 太：（百壽道）說太太，再無得勿肯來的。
太 太：如此，那個去呢？
雙 福：奴才去。
太 太：如此，與你路費銀十兩，外有白銀三百兩前去聘取金台。如若不來，非干我事。
雙 福：這個自然，這個自然。
書 僮：（那十二個書僮拿個木梢抗在太太身上）太太真好人，還出聘金三百兩，盤費十
兩。
太 太：速去速回，切莫擔擱，急宜打走這狗和尚。
雙 福：口夭，太太在老爺面前密勿通風，勿要響啊。且等金台到了，然後商量。
太 太：知道了。你們外邊去罷。
二 人：（十二人多道）多謝太太，多謝太太。
（別樸別樸又是一陣磕頭，然後一同往外。）
太 太：（太太暗想）我兒好沒主張，縱使孫兒要學拳頭，也要將情稟我做娘的，為什麼
俗家人不請，去聘個和尚？至於人出了家，已經看破世情，不染紅塵，身入清淨
之門，足踏修行之地，念佛看經是其本等，紅塵中事一概丟去，不預閒文，只顧
修行。何曾見過和尚打拳頭度日？自然不是循良之輩，酒肉僧人來哄愚人的財帛
。我兒心迷的了。若要留，我總不留。
（那太夫人聽信了書僮言語，竟與兒子做對頭了。）
（要知打退奸僧情由，請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少林僧逞能取辱 金好漢拳下留情）
２３８＊＊時間： 地點：
（說話太夫人命雙福往聘金台，眾小使一同出外說道）
太夫人：阿哥，兄弟，我裡太太真好石亢子，我裡的水浸木梢，只要金台聘到，就拿和尚
打掉。雙福兄弟，是你年紀還小，勿應該叨攬這個差使啊。曉得貝州末？上南去
的？落北去的？不問頭路就跑？
雙 福：阿哥勿要道我年紀小，年紀雖小，難道勿生百弔呢？況且貝州到過，及其在道。
那 個：住了，住了。既然在道，我且問你，貝州地方是什麼省分？
雙 福：啐，一點點也難勿倒。浙江省過去，陝西省過來，兩搭界。雲南省該管的。
那 個：阿，埋的！，雲南省該管的勿曾在道的。來告了你落個罷，貝州是山東省分，在
太原府城當中。我前年見過金台的，他留我過了冬走的。
雙 福：如此，金台你倒認得的？
那 個：燒做子灰也認得的。
雙 福：你到說說看，長的呢，短的？胖的呢，瘦的？有須呢，無須？多少年紀哉？
那 個：入娘賊，虧得我當真見過的，難勿殺的。他身體足有一丈七八尺長，大頭大腦，
黑答麻子，眼烏珠，足有葡萄大，太陽裡兩個大瘡疤，眉毛豁起，塌鼻頭，大下
巴，大肚皮，好像彌陀佛，兩隻粗臂膊，胖得來肉多，坍得下竹根。髭須長，大
耳朵，上秤稱稱足有三擔半重。還有一隻其長大個大雞巴。我問他多少年紀，他
說六八四十八。那城王廟前兩隻石獅子，晦子娘的氣，被他常弄，好像跋東瓜。
鐵香爐托在手中團團的走，那石碑牌被他彈脫過兩隻角的。因此各處聞名多叫他
金好漢，他相與的多是官府。
雙 福：啊唷，唬唬唬殺哉。如此大氣力自然打盡天下無敵手的了。阿哥既然認得金台的
，你去了罷。
那 個：我勿去。
雙 福：為何勿去？
那 個：我若一去，金台必要留牢我，非魚即肉，要他破鈔。
又一個：少住幾天便了。
（正是你一句，我一句，卻好金台立在旁邊，含笑說道）
金 台：大家不必吵鬧，可曉得金台就在眼前？
一 個：啥個，啥個？眼面前多是我裡自家的兄弟，那裡有啥個金台在此？要你噴蛆削舌
！
金 台：可笑你們人也不認得的。在下就是金台。
那 個：呸，那間勿色頭哉！一點點金氣多無得到來，冒認英雄，該當何罪？
金 台：哈哈，列位，我正是金台，天下聞名，打過了多少英雄好漢，何怕一個少林和尚
！
那 個：住了，住了。你是軍犯林和，說啥個貝州好漢。一個人的說話勿相信的。
金 台：你們如若不信，大家不可聲張，看我打掉了少林僧，便知真假了。
那 個：（多道）哈哈哈，這句說話倒也勿差。幾時打呢？
金 台：不是今晚，即是明日。
一 個：如何打法？
金 台：只消見景生情，有何難處？
一 個：哈哈哈，這也快活死哉，你若果然打掉了少林和尚，太太必定歡喜你，我們大家
再送你銀子，太太賞你金子。
（金台聽說，笑道）
金 台：我卻不是貪財之人。
（說了幾句，便抬身走去。）
２３９＊＊時間： 地點：
小 使：（再說小使們等說道）阿哥，你道林和的說話，真的呢，假的？
一 個：據我看得起來，只好半真半假。
那 個：啐，出來真末，索性真；假末，索性假。有什麼半真半假？
一 個：勿呀，聽他的說話硬掙，又像真的；看他的身坯瘦弱，又像假的。勿得知到底真
假如何。勿要管他，且看他打得掉呢打勿掉。打掉了和尚呢，是真的；打勿掉和
尚，假的。
那 個：說得勿差。
２４０＊＊時間： 地點：
（且說金台走出外邊，心內一想）
金 台：這羅漢拳已經被我偷學完全，如今少林和尚要當災的了。若還太太不出主意，權
且容他多住幾日，如今太太出了主意，叫這和尚少住幾天便了。我今打退少林僧
，乃是太太的主意，不怕竇總兵出頭。
（少說金台心內思想，再談竇虎獨坐廳上，吩咐家人排開酒席，與少林僧共飲談
（心。）
（僮兒斟酒，旁邊侍立。）
開 口：（飲過三杯開口）和尚，我想你們少林的僧家卻也不少，未知拳棒精通者共有多
少？
法 通：呵呵呵，老大人，若說少林的和尚很多，若講到拳棒精通的，一百個之中沒有兩
個，不過曉得幾下就是了。精通兩字，好不難哉。不是我今朝誇口，頂魁拳法，
要算灑家了。教了多少徒弟，沒有一個及得我來的。
（竇總兵聽說，笑道）
竇總兵：我聞得拳師還有四個名家，那田楷、何同等，只怕和尚的拳頭也及不得他們呢！
法 通：啊，大人，若說田楷、何同等，雖只會打幾套拳頭，教下許多徒弟，也不過虛張
聲勢而已，那裡及得我少林的拳頭？
竇 虎：嚇，還是你們少林的拳棒好。
法 通：呵呵呵，好得多咧。
竇 虎：下官還聞得眾人傳說：貝州有一個小英雄，曾在何同門下，名喚金台，拳法精通
，不知打掉了多少英雄好漢，多說他無敵手的。
法 通：老大人若說起那貝州金台，真正可發一笑。他在貝州做個馬快，混稱何同是他師
父。他而且是個酒色之徒，拳不精而功不坐，這算不得是英雄的。
竇 虎：這等說起來，金台是個不中用的了？
法 通：他的本事到得那裡？
竇 虎：既然是個沒本事的，怎麼這些人把他的名聲傳得很大呢？
法 通：大人有所不知，他是廣交朋友，買伏人心，拜為弟兄羽黨，招搖說他是小輩之中
要算英雄的了。其實是個無能之輩，一個欺善怕凶的人。
竇 虎：嚇，如此說來也是虛張聲勢。
法 通：原不過虛張聲勢而已。
（貝州好漢立在旁邊聽了其言，二目睜開，把和尚一看，恨不得將他一記送他歸
（天。）
（意欲動手，到底主人在此，只得奈著性兒立在一旁。）
總 兵：下官原是久聞和尚大名，故而聘請到來傳受小兒，務求用心教道。若得小兒拳法
精通，乃是師父面上的光彩也。
法 通：這個自然。酒寒了，請酒。
竇 虎：請。
（二人飲一回，講一回，那少林和尚便喚道）
二 人：啊，林和，你家老爺叫你伏事我的，怎麼動也不動，是何道理？
金 台：你要我伏事麼？哼哼哼，休得想差了念頭。
總 兵：（總兵接口道）狗才，挺撞師爺，該當何罪？
金 台：啊，老爺，若是真正名功拳教，小人原不敢挺撞的，因他的本領見得平常，說他
幾句卻也不妨。
竇 虎：怎見得師爺本事平常呢？
金 台：大凡名功拳教，自家總不肯誇張大口的。可惱這僧人自家誇口稱能，看他人總無
本事，再把一個貝州好漢這般輕看。
（總兵正要開口，那和尚心頭火起，橫輪二目，抬身起來，叫道）
總 兵：啊，林和，你道我師爺沒有本事麼？
金 台：騙酒吃的和尚，什麼師爺，羞也不羞？
法 通：呵呵呵，可惱可惱啊，大人恕灑家造次了。
（便把衣袖捎起，輪拳來打金台。）
竇總兵：（竇總兵連忙立起來勸道）狗才無禮，看下官之面寬恕他第一遭。
（少林和尚看見竇爺討饒，不好動手，只得捺住了心頭的火氣。）
立起來：（那曉得一班小使們紛紛說道）不曾奉養太太之命。
竇總兵：（假意說道）太太吩咐，打得翻和尚算你真的金台，重重有賞，打殺了和尚勿要
你抵命的。打末戰，打末戰？
竇 爺：誰是金台？
竇總兵：（多道）老爺，喏，他是金台。
竇 爺：他是林和。
竇總兵：（多道）曉得的。林和就是金台，金台就是林和。太太吩咐叫金台打和尚。
竇 爺：你到底何人？
金 台：小人實是貝州金台。
竇 爺：住了！你既是貝州金台，身犯迷天大罪，為何改叫林和配軍到此呢？
金 台：老爺聽稟，小人罪犯迷天，死有餘辜，原不可免。虧了安南國把一個石猴獻到中
原，說有人打得掉猴兒者，送降書降表進來，而且年年進貢；打不掉石猴要動刀
兵，奪取江山的。
竇 爺：石猴乃一畜生有何利害，竟作難邦之物？
金 台：老爺不知，那石猴雖是畜生，好不利害。幾個武官打他不下，反被他眼珠多挖去
吃了。急得那萬歲主意全無，幸虧得楊元帥保舉金台，把猴兒打掉在金鑾殿上。
萬歲御目見那使臣抱首回到安南。
竇 爺：呵呵呵，這也妙極了。但是你乃是個有功之人，為何問了軍罪呢？
金 台：萬歲爺要把小人封做八百禁軍教頭，乃是澹丞相不肯，把小人配到這裡來的。
竇 爺：既是金台，為何改叫林和呢？
金 台：乃是萬歲然後封官，故而把小人問軍三年，三年無故。把小人改做林和，不知什
麼緣故。
竇 爺：呵呵呵，如此說來，你是貝州好漢了？
金 台：不敢，不敢。
竇 爺：（百壽道）太太吩咐叫金台打和尚。
竇 爺：（竇爺喝道）休得羅皂。
金 台：（少林僧叫了一聲）大人，他若果是金台，貧僧倒要與他見個高低了。
（竇爺不得不允，吩咐小使們搬開棹椅，收去筵席，出空一座大廳，看二人交手
（。）
（和尚自恃拳法高妙，把金台看得甚輕，便一拳照著金台打去。）
（好漢不在心上，撇開和尚，連忙還手。）
（公子聞知急忙走出來，立在父親旁首觀看。）
（這旁邊數十家人小使們等，還有二十餘個丫頭婦女，大家立在那廂，唧唧噥噥
（，話個不停。）
有 的：林和好。
有 的：和尚好。
（沒有半個時辰，只見和尚朝天跌倒。）
（竇總兵見了大悅，眾人大家拍手，才曉得「金台」兩字果然真的。）
一 個：太太吩咐的，打殺了和尚勿要抵得命的。打末哉，抹末哉！
（金台卻不動手，叫聲）
金 台：和尚，你如今可認得我麼？
法 通：認得的了。
金 台：再敢放肆麼？
法 通：再不敢了。
金 台：容你起來罷。
（和尚爬起來，心中暗恨金台，想此地不能久住，便氣衝衝進書齋，就將行李收
（拾到廳上，交還聘禮，辭別總兵，肩馱行李去了。）
（竇爺也不留他。）
家 人：（一眾家人笑說）啥個少林和尚拳頭好，那裡曉得打勿過金台！
竇總兵：（竇總兵喝退）休得亂講。
家 人：（回頭對金台道）久慕貝州好漢，英雄無敵，常思一見，那曉就在前面。打掉石
猴，其功不小，理當封官受職。那知君王聽了澹丞相，發配到此。下官是有眼無
珠，不識好漢。
（便吩咐家人快將酒席安排。）
金 台：（金台曲背呼腰說道）若是大人不計金台之罪，小人沒世不忘。
竇 爺：哈哈哈，說那裡話來。僮兒伏侍金二爺更衣相見。
（書僮答應一聲。）
金 台：啊，老爺，金台奉旨配軍，不敢受老爺這般抬舉。
竇 爺：與國有功，三年之後必封侯爵。下官還望英雄照顧，休得過謙，更衣相見。
（此刻金台喜歡非常，僮兒不敢遲延，同金台到書房中把衣巾換好。）
（金台氣概昂昂，走到外邊，與總兵賓客相見。）
竇 爺：（竇爺就道）我兒過來見禮。
公 子：曉得。
金 台：啊呀呀，公子，公子。
（二人見禮已過，總兵就叫）
總 兵：賢才請坐。
（金台不敢坐，竇爺）
竇 爺：休得客套。我兒也坐了。
公 子：是，坐了。
（二人告禮坐下。）
（送出三杯香茗，吃罷收杯。）
總 兵：（總兵開口問英雄道）各處聞名，名望甚重，天涯人人慕你威風，只可惜少年犯
了王法，隱沒他方，多多虧了安南國的石猴，好漢罪名才能鬆動。聞得你義交四
海，未知共有多少弟兄？
金 台：大人在上，容金台告稟：父故娘存，家道窮苦，無奈充個馬快。早前何同收我為
徒，學習拳頭坐功。只因揚州打死了澹台豹，各處官差拿捉，難歸故土，拋撇娘
親。朋友約有數十人，如今分散無蹤。
竇 爺：賢才犯罪於先，幸叨恩赦於後。自今以後，須要安分守己，奈過三年就有官做了
。下官膝下一子，名喚秉忠，一心要學拳頭，只為沒有明師。聞得少林和尚拳頭
好的，因此聘他到此。豈知上不得賢才的手。下官如今即命小兒拜從賢才，望乞
用心教道。
金 台：這個，金台不敢。
竇 爺：下官主意已定，不必推辭。
小 使：（小使走來道）啟上老爺，酒席完備了。
竇 爺：花廳伺候。
小 使：曉得。
（總兵手挽英雄，秉忠後面跟隨，走到花廳坐席，美酒佳餚格外豐盛。）
（席上講講拳法，竇爺滿面春風，飲酒之間，吩咐家人西書房安排牀帳，金二爺
（安歇。）
雙 福：（且談雙福去見太太道）小男磕頭。
太 太：叫你前往貝州聘請金台，怎麼還不動身，又來見我則甚？
雙 福：小男去了來的了。
太 太：狗才胡說，敢是還有什麼說話麼？
雙 福：少林和尚被金台打得吱吱的叫，自覺無顏，存身勿牢，送還聘禮，背了行禮就跑
，太太，喏，三百兩聘金、十兩路費銀原封勿動，一齊呈繳。
太 太：啊，這是什麼緣故，我卻不解？
雙 福：太太勿懂，聽小男告稟。
太 太：便什麼樣？
雙 福：太太，配來的軍犯林和就是金台，打得少林僧魂魄消磨，拜服金台，真正有趣。
老爺大悅，將軍犯不知叫了多少好漢英雄，叫他又更衣，賓主行禮，吩咐安排酒
席。現在花廳上吃酒，要將公子拜他為師。
太 太：有這等事麼？這也可喜。丫環那裡？丫環那裡？唔，怎麼一個也不見啊？雙福，
這十兩銀子賞了你們眾小使，須要分派均勻，不可爭論多少，外邊去罷。少停酒
完，請老爺進來見我。
雙 福：（雙福答應一聲）噢，多謝太太，小男外面去哉。三百兩花銀太太收好。
（外邊丫頭來了，太太）
太 太：何處去的？為甚人人氣喘？
丫 頭：太太勿要氣了頭，瞞了太太在外面看勝會，真正好看得勢。
太 太：什麼勝會，何等好看？
丫 頭：太太，喏，一個長長大大凶和尚倒打勿過鬼瘦伶仃的金台。好看啊，好看，真好
看。看得來眼花了亂的了。
太 太：知道的了，不必多講。
丫 頭：口夭，太太各著的了。
太 太：巧蓮，拿這銀子去收拾好了。
丫 頭：（巧蓮應聲）是。
太 太：紅杏取杯茶來。
丫 頭：（紅杏應聲）口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