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 至 第一九〇

181**時間: 地點:
    (話說母子二人把金台苦苦相留,那知金二官人執意要走,難以免強。)
娘 娘:(娘娘含著一包眼淚叫聲)兄弟,你今此去,何日再來?
金 台:小弟此去會著了幾個朋友,不久就來。總(縱)使自己不來,必有朋友前來伴送
    姐姐回去的。
娘 娘:兄弟啊,你的朋友不知他人心如何,須將物件為憑。我有一件東西藏在此,交與
    兄弟收好。若有人來,此物交他帶來,好待為姐放心同去。你要小心收拾,不要
    丟開。
    (金台接在手中一看,原來一隻雲中燕。)
哈 哈:(不覺哈哈哈笑起來道)姐姐,這是你頭上插帶之物,天下頗多,人間盡有,什
    麼希罕?與我則甚?
娘 娘:兄弟啊,此燕雖非罕物,譬如空手人來,多少有些憑據呀。
金 台:既如此,待我收拾便了。
    (便放入招文袋中,拜別大娘。)
    (娘娘叮嚀了再囑咐,婦人到此最是心傷,淚流不住,悲悲切切。)
娘 娘:(再搭轉頭來對慶郎道)兒啊,送了母舅出去。
官 官:曉得。
金 台:外甥,陪伴母親,不消送得。
娘 娘:多少送一程的好。
    (娘娘立在門前看,兩淚如珠滾將下來,少停,看不見了。)
    (官官回來,母子二人閉了門,一同入內。)
    
    
182**時間: 地點:
    (目今刻刻關門,永不敢開。)
    (即買物,官官出去也就關門,無事門前總不立了的,恐防又遇不良之人。)
    (少說娘娘貧窮守節,再表貝州俠士一路長行。)
    (未知一班朋友在於何方。)
    (此刻如鳥失群,單身獨走,一路官塘走去。)
    (一看天上雲了,不多時紛紛下雨,無處躲閃,便冒雨而行。)
    (又走了一里多路,只見塘邊一隻大船停在那裡。)
金 台:(金台想)不知什麼船,可肯容我避一避雨否?不免待我問一聲看。
金 台:(便走近船邊,高聲問道)船上朋友,你們那裡去的?
娘 娘:揚州去的,問他做啥?
金 台:今夜開不開?
娘 娘:勿開。你要那樣?
金 台:只因天雨,雨具全無,不能行走,意欲借你船中避一避雨,雨若住了我就去的,
    與你一錢銀子可使得否?
金 台:(那人貪了一錢銀子)要我們員外做主的,待我問聲員外看。
    (那人進艙告知員外。)
    (這個員外乃是仁厚之人,便說)
便 一:下雨天色,既無雨具,如何行走?借他躲避躲避,何妨之有?叫他下船便了。
    (那人答應一聲,一錢頭到手哉)
答應一:噲!員外叫你下船來。
金 台:來了。
    (金台跨到船頭上,那船上之人就伸出手要一錢頭。)
金 台:(金台笑道)少停,上岸自然有的。
船 上:(船上人道)為何必要上岸有呢?
金 台:上岸與你便了。
船 上:(船上人道)上了岸去哉,再勿有得與我的了。
金 台:噯噯噯,濫小人,些須小事,決不賴了你的。
船 上:(船上人道)只要勿賴就是哉。
    (員外從艙中走出來,一看見金台想道)
一 看:我看此人眉目清秀,好生氣概,未知因何走這塘路?左右舟船未開行,此刻空閒
    ,無事不免與他談談看。
拱 手:(便拱手)啊,仁兄請了。
金 台:啊呀呀,員外請啊!
員 外:船小雨大,外邊不好,何不艙中坐坐。
金 台:多謝員外。
金 台:請啊!
員 外:請!
    (那員外眼力真好,又是慈心人,命人將乾服與金台去換。)
    (看來看去,總是人短衣長。)
    (員外的身軀八尺開外,金台的身體六尺五寸。)
    (金台一看,穿在身上像什麼樣子?老實勿換,自家的衣裳帶濕穿穿,怕他勿乾
    (呢啥?二人禮畢坐下。)
金 台:(先是金台)尊姓大名?
員 外:小弟名江有。
金 台:府居何處?
江員外:住在揚州白鶴村。
金 台:久仰大名。
員 外:豈敢,豈敢。
金 台:不知寶舟何往?
員 外:天笠進香已完,今日要回去了。
金 台:幾位令郎?
員 外:只有兩個,大的名喚江文,一十六歲了。
金 台:現在諒必讀書?
員 外:名說讀書,卻不中用。
金 台:二令郎是……
員 外:二的江武,十四歲了,年紀雖輕,愛習拳棒,怎奈沒有名師傳授,也自枉費勞心
    的。聞說貝州有個名喚金台,拳法極好,四海揚名,多稱他好漢。想去聘請他來
    教習。奈他身犯王法,目下飄流無蹤,小弟只好空思想了。不知何日能見一見金
    英雄。
金 台:員外,那貝州金台雖則聞名,小輩英雄,而他的本事也只平常,員外何必如此愛
    慕?
員 外:仁兄有所未知,若說金台,普天之下多有名的奇門拳法,誰能及得?小輩中推他
    獨一了。
    (金台聽說,頭一點道)
金 台:人人說我拳頭好,四海揚名,只恐怕勇將之中出勇將,名拳隊裡有名拳。倘一朝
    遇著比我再強,就要滅卻威風了。
    (正在思想,小使拿茶來了,賓主二人便相對吃茶。)
    (又講了半日的話。)
員 外:不曾問得仁兄尊姓大名,貴居何處?乞道其詳。
金 台:在下姓金,名台,貝州人氏。
    (員外聞說,頓覺一弔)
員 外:不信貝州好漢就是他,必定冒名哄我。莫不是不良之輩想財來的?且住,我看他
    雖則勇糾糾,身才卻不偉壯,然而舉止端莊,行為各別,又不像個歹人。到底怎
    樣的呢?若果是金台,小輩英雄,各處聞名的好漢,勿但別人,就是五尺孩童也
    道長長大大夾夾胖胖的了。
    (那金台,別人見他這個格局,短又短,瘦又瘦,多勿相信的。)
    (如非見了他的真本事,方曉得是金台,實在大名功。)
    (江員外將信將疑,心中想)
心中想:待我盤他一盤,看他怎生答我。
    (便假作歡容,立起身來)
立起身:原來仁兄就是貝州好漢,小弟不認得,還求寬恕。
    (金台聽說,便說)
金 台:員外言重了,請坐。
員 外:請問英雄既是貝州人氏,出來何干呢?
    (那金台看見員外是個好人,聽見他次兒江武必要聘從教習拳棒,諒無他意的,
    (就將出門這日直到今日,把前日間這些事情一一從頭說與員外知道。)
    (江員外到底有幾分不信。)
    (口中不說,心內思量)
口 中:據他說起來,現在飄流不定,待我同他回去,試試他的拳法如何,便知真假了。
    若然果是金台,孩兒就拜從他,請他住在家中作為教習。
    (若講江員外,原有三百六十萬家財,做人極好廣積陰功,結交朋友,照顧窮人
    (,混名稱做賽孟嘗君,在那地方上名聲大振。)
    (今朝撞著了金台,一來金山大拜後,這宗家財要攪得精光,蒲包當帽子,砂鍋
    (煨飯吃,漸漸窮起來哉,此是後話。)
    
    
183**時間: 地點:
    (再說員外就命江興擺酒款待金台。)
    (談談說說,天將晚了,便點兩支紅燭。)
    (看看天上雲開雨收,微微的月光。)
    (員外此刻想乘月光,吩咐走夜路。)
船 上:(船上人說)員外,你說此間歇夜,明朝開船,緣何此刻忽要開船呢?
員 外:由我的主意。
船 上:(船上人道)口夭口夭口夭,客人上岸罷,要開船哉。
金 台:啊,員外,在下告別了。深造之至,改日登堂奉謝。
員 外:且慢,且慢。天色雖晴,地濕難走,日間還好,夜路難行。你方才說要走晚路,
    小舟極便,何不同往?
金 台:若蒙不棄,感恩不盡。
員 外:(員外叫聲)江興走來!
江 興:(江興來道)員外那說?
員 外:金二爺不上岸了,就此開船。
    (江興答應一聲,想道)
心中想:一錢頭不知那樣。
    (便傳話與船家知道,連夜開船,船頭上並不篩鑼,起錨撐篙開船。)
    (賓主二人吃酒,一路行船,談談說說,甚覺有興,一直飲到三更時分,收拾殘
    (肴,吃茶閒講。)
    (比方三百六十萬家當的朋友,鋪蓋勿是一付的。)
    (江員外就叫江興取一付鋪蓋,打開與金二爺安睡。)
    (江興答應一聲,打開。)
    (員外、金台還在講話。)
    (行了二十多里路,看看月光更好了,倒覺有趣。)
    (正是:
    (  月光如水水如天,水月還同天接連。)
    (過往的舟船不斷。)
    (員外行了三十里路,有些困倦要眠了,金台要坐功,靴帽衣裳多不寬下。)
    (衣裳雖濕,到底雨下擔擱長久,已乾的了。)
    (員外貪眠,便沉沉睡去。)
    (江興、江德、天喜、連科四人多在頭艙內,江德)
江 德:天喜阿哥,員外睡著哉,我們原是抹牌啊好?
心中想:(天喜道)勿來。
江 德:為何勿來?
心中想:(天喜道)輸勿起哉。
江 德:毴,輸了勿想番本的?
心中想:(天喜道)那個送來還。
江 德:番番本看呢。
心中想:(天喜道)擲骰子來的。
江 德:員外聽得的。
心中想:(天喜道)員外昏陀,勿響,我們住了。
江 德:倒也勿差。興阿哥啊,來。
江 興:來的。天喜兄弟那扌盡。
江 德:(天喜道)勿來,是罨子哉?骰子來拿得去。
江 德:骰盆呢?
江 興:(天喜道)茶碗。
江 德:淨淨脫茶葉。
江 興:(弄船水手說)航船埠原是我裡的。
江 德:這個自然。
    (那四個僮兒是愛賭錢的,大家盤膝坐下,高燒紅燭,輕擺頭盆,憑你哈欠連連
    (,總不想眠,又要當心員外醒來。)
    (忽聽得唱噪歌音從蘆葦裡來的,又見一隻小快船划過,為頭一個身高大漢,黑
    (臉濃眉,手執明刀。)
    (不多一回,兩旁邊十二擋槳划過來,如飛之快,已近員外大船,即忙搭住,七
    (八個強盜跳上船頭,高聲大喝)
員 外:呀呔!獻寶來啊,獻寶來。
    (大船水手唬得魂不在身,爭先恐後,一齊躲入艄艙,抖個不住。)
    (江興、江德說)
江 興:舍個,舍個,捉賭呢啥啊?有牌票的。
江 德:(張盜又喊道)呀,呔!大膽的狗頭,快些獻寶,饒你狗命。
江 興:啊呀,原來強盜,要啥東西要問我們員外的。
    (便劈立樸六一同跌入中艙來說與金台知道,又去叫員外。)
江 興:(黑臉的說)兄弟們,大家搬啊。
    (眾強盜同聲答應,鬧哄哄無法無天,多動手要來搬物了。)
金 台:(那知金台走出來喊道)呀,何處強人這等無禮!俺貝州金台在此,你們休想動
    手。
    (眾強人聽說是金台,手內的箱籠放下來,細細一觀,不錯。)
    (金台也一看,頓然呆了,訝道)
金 台:我道是誰,原來就是你們這班沒有王法的。
強 盜:啊呀,金二哥,金兄弟,金頭兒,金老大,我們不知你在這裡,故而造次了。
金 台:你們要什麼東西,聽憑拿去便了。
強 盜:啊,老大的東西誰敢動一動?
    (列位,你道這幾個什麼人?就是張其、鄭千、浦大、浦二、楊茂林、楊紀林、
    (草橋花三、華雲龍兄弟八人,見了金台多不敢動手。)
大 家:金兄弟,金二哥,為何在此?
金 台:有些小事。你們原在此做這個買賣麼?
多 稱:咳,沒奈何的事。自從琵琶亭分散之後,不見了你,大家沒興。別的行業一些勿
    有,又無父母妻奴,故而一同仍為舊業,在江湖上逍遙快活,東去搶西去拖,處
    處總當心訪二哥的,直到今朝方見你了。未知別來景況如何?
金 台:我的景況說他怎麼?
    (江員外走出來,點頭拍手笑哈哈,才知他果是貝州好漢,一句話就喝住了眾強
    (徒了。)
便 一:啊,金二哥,各位好漢既是你的朋友,何不大家坐坐講話講話。
金 台:員外的寶舟怎好驚動。
員 外:一體朋友,何妨之有。
張 其:(張其等道)啊,金二哥,這位何人?
金 台:揚州江員外,與我初交,十分情重。
張 其:失敬了,失敬了,大家見禮,大家見禮,請啊。
員 外:請啊。
    (一班衝塘大盜,江員外認做了朋友,就要倒運哉。)
    (見禮已完,大家坐定,員外就命將船停泊。)
    (艄艙中一看,四個家人同水手大家抖倒了,員外)
員 外:不是強盜,何須著急。
江 興:啊唷唷,員外員外,我,我,我唬殺來裡哉。
員 外:不妨事的,他們多是金二爺的朋友,英雄好漢,故而如此的。
江 興:為何拿了刀,說道:『獻寶來,獻寶來。』
員 外:這是作耍而已。
江 興:呸!摟野勿是這宗摟法的。
員 外:江興你去烹茶,讓他們大家睡罷,明日開船。
    (江興答應一聲。)
江 興:(天喜道)料定明日開船的了。阿哥,骰子呢?
江 德:丟在水缸裡。
江 興:(天喜道)咳,可惜。
    
    
184**時間: 地點:
    (不說眾人睡去,單剩江興扇起風爐來煮茶,在紗窗背後看外面。)
    (啊唷唷,多是強盜坯。)
    (我裡員外還說勿是強盜。)
    (少說江興心下思想,且談員外在舟中將身坐定)
江 興:要請眾位英雄把名姓通來。
多 稱:不敢,俺叫張其。
江 興:我叫鄭千。
多 稱:小可浦大郎,這是兄弟浦二郎。
江 興:在下楊茂林,這是兄弟楊繼林,這位草橋花三,那位華雲龍。
員 外:久仰久仰。
多 稱:呵呵呵,無能之輩。
員 外:那個及得金二哥來?
哈 哈:(多哈哈笑道)金二哥的威名大振,原是比眾不同的。
    (眾人聽說,心想:我等焉能及得他。)
    (江員外正要開口,只見江興送一盤茶來,便道)
便 一:列位請茶。
多 稱:多謝員外,員外請。
張 其:(張其一想)搶來搶去,搶了多少?從來未有茶吃,今夜吃茶倒是仙戲了。
多 稱:(眾人問金台道)在琵琶亭分開後各處訪尋,又聞你在丹陽擔擱,打鳳凰台,未
    知景況如何?目下何處安身呢?
    (金台細說前情,一一說明。)
    (八個弟兄方曉得他飄流不定,若不是我們打劫江員外,要來會你千難萬難。)
    (金台聽說,含笑說道)
金 台:多蒙列位垂念,金台我這身軀好比無根的草,遂處飄流,去來不定,身犯王法,
    一世不得出頭的了。
張 其:噯,枉為小輩英雄,原來是個沒用的東西。雖然犯法,須要膽托心寬不怕。有我
    們朋友弟兄幫助你,怕誰尋事?怕誰拿你?若有那個衝撞你,殺得他們人頭滾滾
    當西瓜切。
金 台:又在這裡說莽話了。
華雲龍:金二哥,如今到底要到那裡去呢?
金 台:我麼,總在貝州。但得娘兒相見,我胸中萬事一齊丟了。況且我母中秋生日,我
    不能去上壽,故而更加憂愁。
張 其:些須小事,憂他則甚!到了這個時候,我們合齊了從弟兄,保你回去與母親上壽
    。若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大家動手把那貝州地方殺個雞犬不留,有何難處?
金 台:不問,你這莽夫不許開口。
張 其:嚇,就不開口如何啊?江員外,俺張其肚皮空了,可有飯吃?
員 外:(員外想道)這個人倒也走得實在。
    (便叫江興備飯,多要吃的。)
江 興:是哉。
員 外:(員外叫聲)列位好漢,我看你們多是雄糾糾氣昂昂的朋友啊,乾功名雖只艱難
    ,然而終要烈烈轟轟做一番事業。這個勾當不是正經人所作。王家律法森嚴,狂
    風彩樹是連根動的,冰雪成橋見日就坍。你們少年歸正,容易興隆。雖只不干我
    江有事,既為朋友也須勸的。
    (眾人個個稱是。)
張 其:(單有那莽漢張其就翻臉說道)噯唷,這些不中聽的話覺得惹厭,俺們這個勾當
    做得長久了,初交乍會,有這許多勞勞叨叨,吉吉谷谷,飯也不曾吃,氣到氣飽
    了。
員 外:哈哈哈,原是小弟多言,不可見氣,如今再不講了。
張 其:這便才是。
    (金台覺得不好意思,陪著一張笑驗說)
金 台:員外,念他是個莽夫,看金台薄面,不可著惱。
江員外:唷唷,言重了。
    (他們一共十個人,你一聲,我一聲,江興就將酒飯擺好,員外慇懃陪他們。)
    (這些人多是酒囊飯袋之輩,羅盤搶碟的東西。)
    (員外見了並不動氣,江興小使添酒也來不及,幸喜得員外船中好酒多,被他們
    (吃完了兩三罐。)
金 台:(金台忙喝住)休要多飲,熟飯拿來罷。
張 其:憑你不吃酒,小菜總不夠。
    (員外就叫再備菜蔬來。)
    (等到備好,飯又吃完了。)
張 其:員外你可曉得古語麼?
員 外:什麼古語?
張 其:齋僧不飽,如比活埋。
員 外:哈哈哈,開了飯店,不怕大肚皮。
張 其:照啊,照啊,拿飯來,拿飯來。
    (員外就叫江興再去燒飯。)
    (飯熟開鍋,小菜亦沒有了。)
    (一直吃到五更雞鳴。)
    (江興心焦了,暗罵起這些殺坯,少不得大家就要死在刀上。)
    (江員外一心要留金台到家教兒子拳棒,怎奈有這八個人在此,如若打發,金檯
    (面上不好意思,若還一並留他們在此,吃是吃得起的,只差得惹厭得緊。)
    (不免虛邀一聲,看他們怎樣。)
便 一:金二哥,小弟久聞大名,渴想之至,今得邂逅相逢,三生有幸,意欲屈留到舍盤
    桓幾日,未知意下如何?
    (金台正要開言,張其接口說)
張 其:今日見了老大的面,我們不做強盜了,同到員外家裡玩耍玩耍。聞得淮安地方姚
    通政的兒子設立敘雄台,招集英雄打擂台,打聽開台的時候,我們同去瞧瞧,看
    得高興也去台上玩玩。
鄭 千:(鄭千等七人多說)金二哥到東,我們也到東,金二哥到西,我們也到西。
張 其:照啊,殺也殺在一塊,死也死在一堆。
江員外:(江員外想道)委實他們多是莽夫,不利之言隨口而出。我抵莊十廿擔米與他們
    吃,平常得緊。
    (金台看見員外這等要好,難以卻情,又見張其誓死相從,沒擺佈不叫他們同去
    (,並不開口,獨笑也罷,且待我今朝做個順風旗。)
    (一看東方發白,天已明亮,便與張其道)
一 看:你們既要同去,若有什麼財帛等項也去收拾收拾。
張 其:錢財如糞土,收拾他怎麼。若還沒有得用,搶他娘一帳便了。
    (就叫划船水手把那存下的財物大家分用,散了伙罷,鑼聲一響,就要開船。)
    (早飯方完,茶又來了。)
    (要知恩赦金台封為教習情由,請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班蘭豹宿仇未報 小英雄新友初交)
    
    
185**時間: 地點:
    (話說張其等弟兄八人,在江員外船上會著金台,大家不做強盜,要同上淮安看
    (打敘雄台。)
    (江員外免強相留,開船同往,一路順風使帆,逆風拉縴,行了數日,已到揚州
    (,停泊舟船,大家上岸。)
    (江員外與金台挽手同行,張其等八人隨後而走,一同進了大門。)
    (兩個孩兒迎接父親,一眾家人多出來接東家。)
    (大家伸伸舌頭,彼此心內想)
心內想:未知九個頭是何人?只有一人還雅,道後邊的八個多是長大漢子,尤如強盜一般
    。
    (江文、江武心中想)
心中想:看他們不像正經人,未知爺爺在何處相識,同到家來為甚道理。
    (又不好即時動問,只好不響。)
    (江員外挽了金台之手,與八個英雄同到廳堂,大家作揖,分賓而坐。)
    (弟兄二人拜見父親,江員外叫道)
江員外:兒啊,這位就是貝州好漢小輩英雄金台教師。喏喏喏,眾位們多是金師父的好弟
    兄,你們大家上前見禮。
眾弟兄:(弟兄二人應聲)是。曉得。
    (便來,眾人還禮。)
多 稱:令郎生得甚好,一樣堂堂相貌,日後必成大器,提刀把筆定乾坤的。
    (江員外說過在前,大的讀書,小的習武,故而眾人說幾句誇獎的言語。)
    (員外聞說,笑起來道)
員 外:哈哈哈,列位,小兒多不成才,為官受職誰人想呢?只要他掌定家財,我也丟得
    開了。
    
    
186**時間: 地點:
    (說話之間,一連三道香茗。)
江員外:(江員外傳話)安排酒菜。
一 個:(忽來一個童兒道)啊,員外,安人有請。
員 外:就進來了。啊,列位,書房小坐。
多 稱:員外請。
    (江員外把一眾英雄安頓在書房內,吩咐兩個孩兒陪伴言談,自己回身進內。)
    (安人含笑相迎,叫聲)
安 人:員外歸家,妾身禮當出堂迎接,怎奈有客同來。不便往外,大失規矩,多多有罪
    。
員 外:(員外哈哈笑道)安人說哪裡話來。
    (夫婦見禮完畢,彼此問安,略將別後情由說說。)
然 後:(然後安人問道)啊,員外,那同來幾個客人叫甚姓名?住在那裡。做什麼買賣
    的?同到家中是何緣故?望員外說與妾身知道。
    (員外一想:若還說了強盜,尤恐安人不悅。)
    (這兩個字說不得的。)
員 外:(道)啊,安人,我在杭州遇著了貝州好漢名喚金台,他是四海聞名小輩英雄。
    我本要聘他,幸在杭州相逢。餘外幾個乃是金台的朋友,多是義氣相投,與金台
    不肯各分東西,故而一並同來的。安人啊,你的素性最寬洪,莫道多人吃吃,只
    要收成比舊年豐便了。
安 人:員外,你說那裡話來,結交朋友何妨呢?況且四海之中皆弟兄也。
員 外:(員外哈哈笑道)安人真正賢惠,果然比眾不同的。
    
    
187**時間: 地點:
    (又說了幾句言語。)
    (江員外又到外邊。)
    (小停,酒席已完,賓客共飲。)
    (長篇的說話,不醉的香醪,直飲到日歸西去方休。)
    (江員外的空房屋甚多,就叫家人收拾幾間,安排牀帳,待眾人擔擱,單把金台
    (留相在書房安歇。)
    (過了三日,江員外來與金台商議說)
江員外:小兒江武願拜為師,習學拳棒,未知意下如何?
金 台:啊,員外多承見愛,本該從命,但有朋友們同在此,一則來多是犯法之人,二則
    來均非安靜之輩,倘被他們造出事來,累及員外身家大事,如何處置?他們多要
    伴我,又不好打發他們別處去的。在下有一愚見,不知可好麼?
員 外:哈哈哈,什麼高見呢?
金 台:拜師之事且再從緩,且待我同著他們只說往淮安看打敘雄台,料他們必定欣然同
    去,到了淮安擔擱幾日,待我隨機應變,把他們安頓了一個所在,我就獨自到府
    傳授令郎便了。
員 外:(員外哈哈哈笑道)話雖不錯,但恐二哥言而無信,小弟在家空等時光,等到何
    時得了嚇。
金 台:噯,員外你說那裡話來,雖只金台年輕,在朋友面上從無失信。一言既出,駟馬
    難追。口不從心,不是吾等人。
員 外:(員外哈哈道)小弟失言,二哥不可見氣。
金 台:好說。
    (閒文少表,又是兩天。)
    (金台正要開口,張其)
張 其:住在這裡,氣悶得緊。
鄭 千:何不淮安走走,如若開台打擂,我們看看那台主如何本事。
金 台:(金台趁勢說聲)甚好,不知列位心中可肯行否?
浦 大:(浦大等六人多說)二哥若去,我們同去走走。
金 台:既如此,明日動身便了。
    (便將言說與江員外知曉。)
    (正遇來朝天氣晴朗,員外即忙端正酒席餞行。)
    (九位弟兄各送盤費五十兩,大家收拾,連聲道謝,酒完作別江員外。)
    (員外慇懃送出大門,進來說與安人知曉。)
安 人:(安人含笑說道)啊,員外,我想二郎雖只有些力氣,到底平常,又不要開什麼
    打行,到底要學拳頭何用?
員 外:啊,安人,你卻不知其細。目今處處多出英雄,習得名家拳法,無人及得,四海
    有名。只看那貝州金台,也不過是個馬快出身,人人敬重,皆因學得好拳頭,要
    算小輩英雄了。各處多曉得他的,若說了『金台』兩字,憑你什麼銅將軍、鐵好
    漢也膽怯搖頭。拳頭目下真正行道,如若學得幾路好拳頭,是何用財多富饒?
安 人:不過做了一個拳教師罷了啊。
員 外:(員外哈哈笑道)拳教師還不希罕。
安 人:有官做的麼?
員 外:怎麼沒有官做?目下東京八百禁軍教頭也有二品前程,受朝廷俸祿的,富貴雙全
    ,好不有興。
    (安人聽說,笑道)
安 人:員外如今要想癡了,江武焉能有這日?勸你莫用苦心了。
    (書中少說江家話文,且說一眾英雄到了淮安,投了下處,上街玩耍,打聽得通
    (政司姚老爺的公子名喚姚能,年方二十一歲,卻有幾百斤躁力,所以習學拳頭
    (未曾通透。)
    (此人愛交好漢,只因沒有名聲,所以英雄難敘,為此設立敘雄台,聘請教師何
    (升,一百日為止。)
    (如有勝於何升者,奉送黃金百兩,彩緞十端;不能勝於何升者,絲毫不送。)
    (本月十五開台之日,各處英雄紛紛多到,投寓所宿招商,淮安地方要多出幾百
    (人來。)
    (這些趕節做買賣的好不熱鬧。)
金 台:(金台暗想道)我的師父叫何同,所生一子,取名何升,乃是我的師兄,雖只他
    的拳頭,師父親身傳授,然未知他精不精通。不通,若是別人,不看也罷,既是
    師兄在此,不免擔擱幾日,看他有何不可。論起禮來,該去會會師兄才是,怎奈
    朋友們在此,莫如不去見他為妙。
    (少說金台心下思想,再表一班好漢多是喜氣洋洋,在街坊上一路閒看。)
    (到處閒人說短說長。)
    (他們酒興勃然,找尋酒館,抬頭看見一座石牌坊,牌坊底下新開一爿陽春館。
    ()
張 其:這個酒鋪人少些,大家進去坐坐。
鄭 千:使得。
金 台:酒雖要吃,不可吃醉。
鄭 千:(眾人多說)這個自然,吃醉了不為好漢。
    (九個人一同進店,酒家迎接,帶著笑臉。)
    (這叫做人無笑臉休開店。)
    (拿了本錢,賠了辛苦,趁息養家,殊非容易。)
    (有一宗,勿知苦辣的朋友賒去不還,本錢無著,新開酒店總想興旺。)
    (金台等進去揀個座頭坐下,店小二走來問道)
小 二:客人吃酒呢啥?
    (張其是個莽夫,就把桌子一拍,大聲喝道)
張 其:戎囊的,虧你問出口來!爺們不吃酒來咬雞巴麼?
金 台:混帳!走堂的,好酒好肴隨意拿來便了。
小 二:口夭,是哉。這位客人來得文靜。
    (小二官走出外邊,對店主人說)
小 二:裡向的四雙半客人,要防防的呢,多是吃白酒面孔。啊,要當心,當心。
店 主:胡說,目下來的多是英雄,英雄氣概多是這般的。少停算賬,格外抬他一個加三
    。
小 二:口夭,我們謹防吃白酒,開店的倒要抬作。吼吼,良心勿好,只怕白吃。
    (小二連忙配酒肴,小心送與他們。)
    (他們大量之人,那裡夠吃?不停的叫小二添肴添酒。)
    (正在飲酒之間,只見外邊走進兩人,揀了一個座頭坐下,小二送到酒肴,二人
    (對飲。)
金 台:(金台想到)看這兩個不像正經人,惡狠狠的形狀,必然是個白要人財的朋友。
    (金台正在思想,只聽得兩個酒客在那裡講話)
金 台:我的哥,今日是十二,再隔兩天就是開台之日,且看那個何升的拳頭好呢,班蘭
    豹的本領高?
那 個:那何升乃是何同之子,父傳子藝,諒不低微,自然何升好些。
一 個:我的哥,不是這講,班蘭豹乃是福建田楷的徒弟,聞得他的力氣又好,拳頭又好
    ,只怕那何升打他不過嚇。
那 個:老弟,那田楷也是名家,何同也是名家,倘或何升好似楊滔也不可知,班蘭豹強
    如何升也論不得的。
一 個:是啊,這句話倒也說得是。酒冷了,吃酒。
    (二人講論高低。)
    (金台聽了,暗想道)
金 台:何升即是何其,何其即是我的師兄。楊滔的混號班蘭豹,我與他在師父家中會過
    的。田家拳法推他魁首,只怕師兄本領低微呢。我想師兄一個孟龍尚打他不過,
    如何打得過這楊滔呢?地隔天懸,差得遠了。必要到淮安來出丑了。咳,師兄啊
    ,師兄,你若是在淮安出了丑,叫我師父在著九泉之下也自沒面目的。但是姚公
    子特地聘請他來,我又不好阻擋,這便怎麼處呢?也罷,我且等到開台之日,看
    他們二人交起手來再行處置便了。
    (金台主見已定,瞞過眾人,你一杯我一盞,說長道短,添酒添肴,叫呼小二,
    (跑堂的走得腳跟多酸了。)
    (看看日已落西,旁邊二客酒先吃完,便立起身來,往外就走,小二官報賬出來
    (會鈔:五錢二分,掌櫃的答應。)
    (那知兩個人你也不睬,我也不睬,開店的著急,叫道)
小 二:二位會了賬去呀。
二 人:什麼叫做會賬?
店 主:承二位爺台賜顧小店,吃了酒要算酒錢的。
二 人:呵呵呵,酒錢要多少?
店 主:五錢二分。
二 人:五錢二分什麼大不了的事,今日不曾帶得,改日拿來。
    (一頭說,一頭走了,便大步灑開走出店門。)
二 人:(唬得酒家心內著急,上前扯住一人道)啊呀爺啊,小店借本營生,賒欠不起,
    望二位爺會了鈔去。
店 主:(那人道)你這狗頭,眼珠多不生,怎麼樣開店?嚇,你道俺們什麼人?江湖上
    面有名聲的。喏,前頭走的名為王一掌,憑你什英雄好漢,只要輕輕一掌跌倒他
    ,連環斤鬥立腳不停。
小 二:跌死了我也要酒錢的。
店 主:(那人又道)俺叫宋三拳,憑你銅皮鐵骨之人,只消三拳就死。
小 二:打死了我酒錢總是要的。
店 主:(那人道)沒有怎麼樣呢?
    (便提起醋瓶拳頭輕輕一下打在小二胸前,小二登時跌倒喊)
小 二:救命。
    (張其、鄭千惱起來了,大喊一聲趕出來,上前來打這宋三拳。)
    (那知上不得他的手,也跌倒在地。)
    (浦大、浦二、楊家弟兄、草橋花三、華雲龍等六人一同趕出,這邊王一掌、宋
    (三拳二人敵住。)
    (六個打兩個,還是吃白酒的好些。)
    (打得店中桌椅翻身,碗盞多碎。)
    (張其、鄭千爬起來嚷道)
張 其:金二哥,見死不救非為好漢啊。
    (那金台並非不肯幫助,只因他們平日間自逞英雄,看得別人不在眼內,今日且
    (待他們吃些苦處也是好的。)
    (金台並不慌張,走過來喝住眾人休要動手,上前拱手笑道)
拱 手:啊,二位,茶坊酒肆無作樂陶情之處,並非爭英雄奪好漢的所在。況且彼此無犯
    ,何必這般打鬧?倘然打出事來,多有不便。況兼開店艱難,一家男女多靠在這
    上頭,早起夜眠,無非要吃飯。你們吃了酒,錢要還的,為什麼再要翻面皮呢?
    這些主顧們若多像二位,開店的豈不要本錢折盡關店了?
    (王、宋二人聞了此話,圓睜四目,凶狠非凡)
二 人:住了!你難道不曉得俺們吃慣白食的,誰要你來多管?
金 台:噯,我是好話呀。
二 人:(姓王人道)那個要你好話?打你這囚囊的。
    (就一掌打在金台肩膀上。)
    (金台舉手一梟,就一拳過去打在受刑之處。)
    (若說胡亂打架,那裡顧什麼所在?不致命的所在也打,致命的所在也打,一個
    (不小心打在致命之處,就有性命之虞了。)
    (所以這些命案多是不會打架打出來的。)
    (金台是個名功拳師,不要打死這個人,總不打在致命所在的。)
    (此刻有心收伏這姓王人,所以拳頭著實留情,明讓三分,那姓王的尚且還不能
    (擋,唬得那家店滿身發抖。)
    (外邊觀看閒人許多。)
一 個:阿哥,看他們這宗打法,必要打出人命來哉。
一 人:(又一人)兄弟,勿要多管帳,開店的利害得勢,攪脫了這爿酒館罷。
一 人:開店的好人,有何利害?
那 個:勿瞞你說,我昨日同了幾個人來吃酒,共該酒鈔三錢半,因為無錢,難能轉去。
一 個:嚇,也要吃白酒。
那 個:妮子,吃白酒?不過叫他記一記帳,有了銅錢就來銷賬。這個!養說道,本少利
    微,賒不起的,無錢休想回家。朋友多一溜去了,單單丟我一人在他店中。
一 個:(這一個)也奇了,那木盡脫身呢?
那 個:說也苦惱,好人叫了千千萬萬,恩人叫了萬萬千千,又叩了七八個響頭,方能脫
    身。
一 個:哈哈哈,還算便宜的。
那 個:(那人道)便宜什麼?
    (旁人閒話少敘,再說金台一頭打架,心中想)
心中想:再不贏他,笑死人了。
    (便打一個猛虎爬山,雙手拍去。)
    (一邊是蒼龍攪海,兩拳輪起,望著金台搶過來了。)
    (貝州好漢就閃過身軀。)
    (王一掌搶個落空,向前一闖,金台乘勢在他背上一拍,喝聲)
金 台:跌了罷!
    (但聞「拍塔」一聲合樸倒地。)
    (一眾閒人大家稱贊。)
張 其:(張其等八人得意洋洋)不中用的東西,要想吃人白酒,打死這狗頭,等這些吃
    白酒的看看榜樣。
金 台:(金台喝道)休得動手。
    (宋三拳一見,頓然呆了,兩手搓搓,暗想)
一 見:我們兩個人想要打敘雄台,有這英雄在此,我與王哥只好回轉蓬萊。
    (若講山東人到淮安來吃白酒,原是犯打的。)
    (王一掌爬起來,對著金台拱拱手道)
王一掌:不知英雄尊姓大名,仙鄉何處?乞道其詳。
    (金台看見外面人多,若說真名,恐防有礙。)
金 台:(回說)俺姓張名文,江西人氏。
王一掌:小可不知,多多冒犯了。
金 台:好說。
張 其:你若高興,再跌幾交。
王一掌:哈哈,休得取笑。
金 台:足下何名,住居那裡?
王一掌:在下姓王名環,與這宋彥多是山東登州府蓬萊縣人氏,聞得淮安有敘雄台,所以
    相同到此的。吃酒無錢打店,原是不應該的。
小 二:(小二官接口說道)該的,該的,橫豎無生意,要打打罷。
王一掌:混帳,你對店家說,把這些打毀的物件收拾攏來,算一算看應該多少,賠還便了
    。
小 二:這句說話中聽的。
王一掌:再取酒肴來。
小 二:吃了再打呢啥?
王一掌:胡說。
小 二:(宋三拳道)啊,王兄弟,這位江西好漢我也打他不過,是個剔頂英雄,你來做
    個當中人,大家吃杯和事酒,相交相交,做個朋友何如?
王一掌:(王一掌呵呵笑道)使得使得,不知張大哥意下如何?
金 台: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正是英雄相會英雄,大家談心解寂。)
金 台:酒東小弟的。
王一掌:不敢不敢。這幾位是?
金 台:多是我的患難朋友。
    (王、宋二人)
二 人:多多失敬,多多失敬。
    (便大家見禮畢,酒拼一桌,名姓通完,就催酒肴。)
    (小二忙忙送來,談談講講,日還尚高。)
    (飲酒之間,金台問起二位仁兄是何行業,多道)
金 台:不瞞張大哥說,我們二人出身本是樵柴趁錢,只因不夠用度,做了犯法的事,打
    劫經商財帛。
    (張其是個莽撞漢,哈哈大笑說道)
哈 哈:原來也是同行,眾朋友有幸有幸。
    (金台按不住張其的口,把著頭搖了幾搖。)
    (這莽夫天下少的不知好歹,喊聲甚高,倘然外人聽得難免無殃。)
    (王環聽說,哈哈笑道)
哈 哈:原來列位也在江河上的。
張 其:豈敢豈敢。
王 環:啊,張大哥既住江西,到此何干?
金 台:也為敘雄台,特來助助興耳。
王 環:妙啊,正該如此。但不知小輩頭兒到不到,還恐他不肯出手呢。
    (金台假作不知,笑瞇瞇問道)
金 台:那一個小輩頭兒,叫何名字?
王 環:難道諸位不知道麼?那貝州好漢名喚金台,拳法精通,四海揚名,多曉得的。
    (金台未及開口,莽漢張其會發鬆說道)
張 其:住了,你們既在江湖上做這個勾當,怎麼這個名功馬快多不認得的麼?
王 環:但聞其名,未見其人,實不認得。
張 其:喏,這個不是金台麼?
    (未知怎生打退斑蘭豹,請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老蘇雲街頭逢婿 勇何其台上稱雄)
    
    
188**時間: 地點:
    (話說王環聽了張其之言,即忙立起身來說道)
王 環:嚇,這位就是貝州金二哥麼?
鄭 千:(鄭千等七人多道)認得遲了。
金 台:(金台叉手答曰)小弟何德何能,多蒙二位如此愛慕,倒覺惶恐。
哈 哈:(多是哈哈笑道)金二哥,我輩真正枉做人,若非這位張哥說穿,險些兒錯過英
    雄,那裡去尋呢?
    (便重新作揖,恭敬起來了。)
    (又再添酒吃了三杯,王環)
王 環:啊,金二哥,聞得你身犯王法,處處查拿,為什麼沒有三分介心,公然托膽在街
    坊上走呢?倘遇官差怎生是好?
金 台:啊,王大哥,你說那裡話來。小弟是自作逆不可活,豈能怕死貪生?若有官差拿
    捉,我就挺身而出,也沒有粉骨揚灰的大罪名。為人在世,那裡怕得許多風火呢
    ;怕風怕火枉為人了。
王 環:金二哥果然像個英雄豪傑,我王環萬不及一也。
金 台:好說。
    (那金台與王環一頭吃酒,一頭講話,所以吃得慢些。)
    (姓宋的與張其等八人沒有說話,只顧吃酒,別的酒客進來吃酒,多把他們呆呆
    (觀看,暗中評論:一定多是打擂台的朋友,所以多是這般氣概的。)
有幾個:(有幾個衙門裡的朋友說)大哥,這個瘦弱之人面貌與圖上的金台相像,何不盤
    他一盤,你道如何?
一 個:這個使不得,那金台也是我輩中的同道朋友,況且又是小輩英雄,聞名天下,與
    著奸臣作對,故而如此。我們與他水米無交,並無仇寇,這個空冤家結他怎麼?
    倘然像了,從前丹陽捉住,解也解出了,忽然間飛砂走石,被他逃了去如何是好
    ?
那 個:這也說得不差。伙計啊,自古道,公門裡面好修行,須要廣積陰功,好有子孫。
一 個:是啊,頭兒說得用理。
    (閒文少說,原表一眾英雄吃酒談心,大家多說不完,一言難盡,不必說與列公
    (聽了。)
    (吃酒已完,酒家算賬,共二兩三錢半,扯去零頭五分,連王、宋二人吃的五錢
    (二分,貼還碗盞七錢銀子,一齊多是金台出的。)
    (大家一齊出門。)
王 環:(王環叫聲)金二哥,深擾之至,明日奉答。
金 台:豈敢,豈敢。
張 其:你們吃白食的本事很好,那個傳授的?
王 環:哈哈哈,休得取笑,來日會了。
金 台:請啊。
    (列位,那金台結交這兩個朋友,日後金山大拜,也是有分的。)
    (兩邊拱手分路而行,回歸下處,天色已晚。)
    (晚景丟開,且談次日金台與弟兄們上街閒玩,偶見一個所在,擁上百十餘人。
    ()
張 其:又是那個戎囊的在那裡打架?待我來幫輸家打贏家。
    (金台恐怕張其闖事,上前喝住張其,自己去看個明白。)
    (原來一個老人家失足絆翻了一付賣油擔,一邊要貼,一邊貼不出,苦苦哀求,
    (旁人觀看。)
    (金台頓起善慈之心,便上前來問,賣油的人答道)
金 台:失足絆翻的。
金 台:這他莽撞不當心。但是看他年老貧苦,料想身邊沒有銀子,該賠多少?須要說的
    ,切不可以少抬多哄人,待我替他賠了罷,你今不用吵了。
張 其:(賣油人道)嚇,客人代賠。
    (心中打算廿斤油待我多報十斤,拿回家去買酒吃。)
張 其:(便道)客人,我的油是三十斤足稱。
金 台:果然三十斤麼?
張 其:(賣油人道)妮子說謊。
金 台:時價每斤多少錢?
張 其:四分半銀子一斤。
草橋花:(草橋花三想道)這個裡頭那裡盛得下三十斤?必定多說了。
心中想:(便問)你用多少銀子買來的?
草橋花:九錢銀子買來的。
草橋花:呀呔,我把你這戎囊的,這等放刁,既是四分半一斤,九錢銀子只買得二十斤,
    怎麼說是三十斤,這個油不是你的,一個錢也不賠,怕你怎樣!
張 其:照啊,照啊,還不走你娘的路!
    (便提起拳來打了。)
張 其:(賣油的唬得戰兢兢,連叫)大爺,大爺,小人該死,真該死!實在虛頭多報十
    斤。
鄭 千:這個狗頭刁得很,一個錢也不要賠他。
華雲龍:賠了一個錢不為好漢。
    (浦大、浦二、楊家弟兄多說)
浦 大:不要賠他。
    (金台總不動火,笑迷迷說道)
金 台:他是經紀人,不過貪多而已。多報十斤甚是有限。
浦 大:(便解開銀包取一錠約有一兩光景付與賣油的說)拿了去罷。
金 台:(賣油人道)多謝大爺爺,大爺爺。
    (接了銀子挑了擔子,得意洋洋轉彎去了。)
    (旁人個個稱贊,各自分開。)
    (那老者上前來謝金台,正一正舊衫)
金 台:恩人啊,老漢蘇雲,只因滿心悲苦,絆翻油擔,無力賠償,若非恩人代賠,叫我
    如何是好!此恩此德沒世不忘。恩人請上,受我一拜。
金 台:啊呀呀老人家,些須小事何必如此。
浦 大:(便雙手扶住問道)老人家的大名蘇雲,不知貴居何處?
金 台:武林人氏。
金 台:呀,武林人氏到此何干?
蘇 雲:恩人啊,承蒙不棄,下問端詳,為尋小女到維揚去的。那曉得到得廣陵,人又不
    見,這一晚在招商店中被竊,可憐偷得我乾乾淨淨,好一似鳥失棲巢,沒有投處
    。
金 台:到此何干呢?
蘇 雲:老朽無計可施,有個朋友住在山東,意欲前去借些盤川,好歸故里。
金 台:令愛姑娘不在揚州,那裡去了呢?
蘇 雲:啊呀恩人,這裡不好講話,尋個幽僻地方才好實言告稟。
    (金台明知其故,便叫眾弟兄左近等等,自家同了蘇雲而去。)
    (張其是個莽漢,不知其意)
張 其:老頭兒,鬼頭鬼腦,什麼意思?
鄭 千:可見你這個人心粗得緊,他叫蘇雲,住在杭州,不是蘇小妹的父親麼。
張 其:照啊,照啊。
浦 大:既是蘇小妹的父親,就是金二哥的丈人了。有話應該當眾說出,明言直道為君子
    ,鬼計多端是小人。
鄭 千:(鄭千接口說)自古人人要面,樹樹要皮。他不曉得我們是他女婿的朋友,女兒
    做了小娘,說出來有何面目,故而如此嚇。
鄭 千:(眾人聽說,笑哈哈道)這句話卻不差,我們莫怪這老人家。
    (一頭談論便一頭走七碗軒中一同吃茶,就在外首揀個坐頭,大家坐下,當心等
    (金台到來。)
    (此話書中少講,且說蘇去同了金台行不多路,只見路旁有個廟宇,四顧無人,
    (一同進內。)
    (金台動問來由,蘇雲以直而告:女兒不幸,身為下賤,在揚州院子為娼,名叫
    (維揚蘇小妹,父女三年不見了,故而特到揚州去尋。)
    (那曉得小妹無蹤,沒處可尋。)
金 台:那裡去了呢?
蘇 雲:老朽細細打聽,多說有個貝州金台,同了兩個朋友在著院子裡邊殺了澹公子,連
    夜把我女兒並同貌多花、劉小妹姐妹三人拐到別處去了。可憐老朽時衰命苦,那
    晚又被小人把我的鋪陳盤費偷得精光,流落他鄉,難歸故里,好不苦楚人也。
金 台:嚇,如此說來,就是我的岳父也。
蘇 雲:住了住了,你是那個啊?
金 台:小婿就是金台。
蘇 雲:你果就是金台?把我的女兒拐到那裡去了?
金 台:並非小婿拐的,皆因令愛願從小婿一同走的。客途沒處擔擱,送到家中伴我娘親
    去了。我在外邊時刻掛牽的。
蘇 雲:何不回去呢?
金 台:難道岳父不知我的緣故麼?
    (金台略略說了幾句,蘇雲聽了方才知道,叫聲)
蘇 雲:賢婿,既是你有了罪中身,難得回鄉,那老母姣妻在家怎生是好呢?
金 台:啊,岳父,不妨事的。今年八月中秋是我母親的誕日,小婿拚著一死,總要歸家
    與母親祝壽的。岳父如今不必憂愁,莫如到我貝州家裡去過日,也得父女時常見
    面。
    (蘇雲聽了金台的話,連連答頭。)
金 台:岳父如今還是逕到貝州呢,還是回杭州去?
蘇 雲:家裡邊還有些零星物件,免不來回去收拾收拾,才得放心到貝州居住了。
金 台:嚇,岳父既然要到杭州,小婿有事,必須岳父當心料理才好。
蘇 雲:什麼事情呢?
    (金台就將姐姐之事從頭細說,要求岳父帶了姐姐外甥同到貝州,完了小婿一樁
    (心事。)
    (蘇雲聽說,笑哈哈道)
蘇 雲:此事何難,在吾便了。
    (金台心中大悅,便道)
便 一:啊,岳父,方才同在一處的幾個人,多是我的心腹朋友,患難弟兄,得知得見的
    ,說話須要老實,切不可藏頭露尾。況且貌多花配與張其,劉小妹許與鄭千,此
    事大家多曉得的。若瞞了反而不好。
蘇 雲:(蘇雲答應一聲)曉得。
    (翁婿二人一路走去尋朋友們。)
    (偶意走到七碗軒來,被花三先看見,即忙招手亂叫。)
    (那草橋花三比了張其細心得多,故而不出金字,只叫)
草橋花:二哥,噲,二哥,二哥,這裡來吃碗茶去。
    (金台聞叫,舉目一觀,只見眾人多在茶坊內,回說)
金 台:不吃茶了,下處會罷。
草橋花:(眾人多說)二哥先去,我們就來。
    (金台關照了眾英雄,便同蘇雲竟過東去,走到下處,天光尚早,房中坐下,立
    (刻修成兩封書信。)
金 台:(說道)我有兩封書信,這一封並這雲中燕交與姐姐收明,叫他收拾收拾,同了
    外甥早歸故里。但是孤兒寡歸,全仗岳父當心照料。
蘇 雲:這個何必叮囑。
金 台:這一封信帶到貝州悄悄交與母親收拆。兩處地方住址開得明明白白。這白銀五十
    兩做了路費,吃了午飯動身去罷。
蘇 雲:賢婿,幾時回來呢?
金 台:中秋時候一准回來的。
    (便叫店家拿午飯來。)
    (蘇雲充了饑,也不多擔擱,辭別金台去了。)
    (此刻金台放心了。)
    (停了一回,眾弟兄來了。)
    (金台細說一回,已多曉得,閒文不敘。)
張 其:(張其便說)不知怎麼樣,下處總是住不奈煩的,原到外邊走走才好。
鄭 千:外邊也沒有什麼好玩之處。
浦 大:玩耍不如吃酒。
眾弟兄:(楊氏弟兄)到王環那裡去怕沒有酒吃?
    
    
189**時間: 地點:
    (正說之間,王環已到,邀了眾人到不醉樓吃酒,直到日落西山方歸下處。)
    (夜景不表。)
    (次日天亮,各處英雄多已正備到敘雄台去,吃了飯,街坊上行人喧鬧非常,趕
    (節的人亦不少。)
一 人:(忽有一人自言道)啊唷,今朝人如此多法,關緊了城門,青昌七尺殺得精光,
    倒是個大勝會。
    (此刻只因天還尚早,故而台主未曾到來。)
    (金台同了一眾英雄次第而行,到了台前,只見一個大大空場,四週圍搭了蓬帳
    (,賣茶賣酒餛飩粉食乾濕糕果處處熱鬧。)
張 其:這個台主什麼大來頭,這個時候還沒有來麼?
金 台:天色尚早,多少人在這裡,要你一人性急!
鄭 千:性急也不中用的。
浦 大:那邊茶蓬內坐坐吃茶等候便了。
金 台:倒也使得。
    (便一同走進茶棚。)
    (博士連忙送茶。)
    (看看天光已交巳牌,眾人正在吃茶,多說)
貌多花:姚能台主來了。
    (那九位英雄忙會了茶鈔。)
    (只見許多閒人觀看,擠擠挨挨。)
    (金台叮囑張其只宜觀看,不可聲張。)
張 其:我不開口就是了。
鄭 千:列位,有煩略讓一讓。
    (這些旁人見他們多是剛強漢子,明知也是英雄,大家相讓。)
    (他們立在擂台前面一看,這台約高一丈開外,二丈寬闊,敘雄台匾額當中釘著
    (左右對聯,上首是:「天下英豪誰作首」,下聯是:「人間好漢若為先」。)
    (這首刀槍劍戟,那邊槌撾鞭鐧,雖非交戰,也須排列助助威勢。)
    (台下眾人你談我講,忽見那邊班蘭豹來了,聽他一人自言道)
張 其: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俺楊滔是也,混號班蘭豹,年方二十三歲,從幼有些
    勇力,愛交好漢。不想那年被拳教何同連跌三交,逼裝犬叫。此仇此恨時刻在心
    ,為此拜從田楷為師,習學拳棒。不想何同身故,所以此仇未報。如今聞得淮安
    姚通政的公子姚能,聘請拳教何其,要打百日敘雄台。俺想,何其就是何同的兒
    子,為此特地而來,打掉何其,方消我恨也。今朝十五開台,所以俺家特地來的
    。
鄭 千:(說完連叫)讓開,讓開來,讓開來!
    (便兩隻手向前拉去。)
    (這些人別力樸六,跌的跌,倒的倒,多說)
貌多花:好大氣力!朋友,欺瞞我們無行用的,勿算殺勝會的。
一 人:啊唷,二老官,你看這個朋友來得野氣。
一 人:(又一人)毴娘,直頭是荒山裡強盜咿,像巡海夜叉!人多唬得壞的。
    (列位,你道那楊滔怎生模樣?聽我講個明白。)
    (他身高九尺餘外,背厚肩寬,年方二十三歲,膀闊腰圓,一張毆兜臉,臉上邊
    (斑斑點點,兩道板刷眉,一雙豹眼,闊額方腮,梟唇露齒,頭戴烏緞包巾,身
    (穿烏緞箭衣,鸞帶回腰,烏靴登足,雄糾糾氣昂昂。)
    (福建田楷共有十個徒弟,要算楊滔第一個好徒弟。)
    
    
190**時間: 地點:
    (再說楊滔走到台前,一眾閒人個個觀看,多說他是個英雄好漢,必定力大無窮
    (。)
    (這旁邊金台也看見了班蘭豹。)
    (記得三載前頭相逢過的,被俺師父打得他連跌三交,逼裝了狗叫,然後放的。
    ()
    (料想今來要報宿冤。)
    (但是何其雖知拳棒,到底本事平常,不是楊滔的對手。)
    (倘有差遲之處,豈非壞了師父的名聲麼?)
    (不表金台心下思想,也不說楊滔立在旁邊,書中且說何其,他也不曉楊滔也在
    (台下觀看,便挺身而出,當台立定,與大眾說道)
金 台:台下英雄聽者,俺何其多蒙姚少爺聘取,到此要打百日敘雄台。雖為作耍之事,
    然而亦有性命之憂。如有英雄勝得我者,奉送黃金五十兩,彩緞一端。有本事的
    請上台來會會;無本事的休得上台,免得當場出丑。
    (何其言罷,兩手叉腰,當台而立。)
閒 人:(台下觀看閒人多說)口出大言,必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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