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 至 第一二〇
１１１＊＊時間： 地點：
（且說當日蘇映雪投水，夜叉水卒托出大江，恰遇一隻家眷官船前來。）
（按此官姓梁名鑒，字爾明，年約五旬有餘，由二甲進士出身，妻景氏；夫妻相得，並未
（娶妾，子振麟，官拜禮部侍郎，已有妻子。）
（梁鑒在十年前即升吏部尚書，自四年之前，謂景夫人曰）
梁 鑒：我自出仕以來，矢志清廉，今居吏部天官，欲再升擢，就是首相，能得拜相，心願方足。
今已數年未得升遷，心已灰冷。夫人可先回鄉照管產業，我再候數年，若不得相，亦欲辭
官返里，以養天年。
（景氏聽從，即便回鄉。）
（近因右相孫從文病故，成宗即拜梁鑒為右丞相。）
（梁相心感帝恩，又兼精神壯健，欲再仕數年，以答聖恩，故催夫人進京相伴。）
（景氏即由水路進京。）
（是夜路過貴州水面，夜叉水卒托住，船不能進。）
（梢公囑令水手點火照看，莫非船隻擱淺，故不能行，水手忙點起火一看，吶喊道）
水 手：原有一女屍托住，故而難行。
孟士元：（又一水手曰）這女屍面不改色，看似未死。
水 手：（眾水手曰）管他死也不死，只把屍推開，船好起行。
（爭論之聲，早驚艙中景夫人了，急令女婢出阻曰）
景夫人：夫人吩咐，既尚未死，不可動手，待夫人來親自一看。
（水手聽命。）
（夫人同眾婢到船頭細看，眾婢曰）
女 婢：不但氣尚未絕，而且容貌美麗。
（夫人自道正是。）
（快叫水手撈起救活為妙，皆有重賞。）
（眾水手將撈鉤縛住衣服；扶起放在船板上。）
（夫人上前摸著心窩尚熱，口內尚有常息，忙喚女婢扶入船中，取乾衣服替他換下；一面
（速煎薑湯來救。）
（不須臾，只見手足略動，兩眼微開；再停一會，便翻身叫曰）
蘇映雪：奴好苦呀？
女 婢：（眾婢喜笑曰）回魂了！
（蘇映雪聞聲，如夢中驚醒，睜開兩目，但見燈火輝耀，十分驚惶，忙起身來，只覺身立
（不住，又不知在何處地方，便驚問曰）
蘇映雪：奴家自甘一死，多蒙救命回身，當效犬馬之報。
（景夫人見其動止端莊，心中駭然，即令女婢移椅，教他坐下細談。）
蘇映雪：妾甘一死，不知列位中何人救我性命呢。
女 婢：是你的造化，我家夫人救你的，那上坐的即是。你快去拜謝救命之恩。
（蘇映雪上前一看，見夫人年約五旬光景，忙下跪曰）
蘇映雪：賤妾甘死，多謝救命回生。
（夫人命坐。）
蘇映雪：夫人在上，妾理當侍立，焉敢就坐。
景夫人：坐了好說話，不必固執。
（映雪便在旁坐，女婢獻茶。）
景夫人：你是何方人氏？誰家女子？何故自甘投水尋死？
蘇映雪：是雲南省雲州府昆明縣人氏，父名小泉，讀書未就，早亡，母杜氏撫養成人，取名映雪，
今年方十六。有一胞兄，名天祿，遊蕩無成，將奴家賣與勢豪鄭鯨為妾。奴不願為妾，倘
在家自盡，又恐鄭鯨欺我母親寡弱，復向家兄討回禮銀，故候嫁到鄭家，乘其不備，投昆
明池中盡節。
（言訖，淚下不止。）
景夫人：（夫人聞言感歎曰）依你所言，真是可憐之極。我欲差人送你回家，鄭鯨必向汝母兄討人
。老身實對你說，老身景氏，我夫梁鑒，當朝宰相也，原係貴州大理府太和縣人氏。小兒
梁振麟，夫婦已往江南為巡撫。老身現在進京，正為侍奉拙夫。只有一女，名丹華，嫁在
貴陽，面貌恰與爾相仿。今念爾是一節女，愚意欲認爾為義女，未知爾心中如何？
蘇映雪：（蘇映雪大喜曰）此乃貴人提拔，世上難得，但恐福薄命苦，難以消受。
景夫人：爾是貞節可敬，不必過謙。
（蘇映雪叩頭不已。）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１１２＊＊時間： 地點：
（第二十一回 成宗主金殿勸和 劉皇后內宮賜妾）
（卻說蘇映雪見景夫人要認他為義女，好不歡喜，忙向前拜曰）
蘇映雪：既蒙母親不棄，請受女兒一拜。
（恭恭敬敬拜了八拜。）
景夫人：（夫人向前扶起曰）小女遠嫁故鄉，小兒同媳婦孫兒榮任江南，只存老夫婦甚是冷落。今
得女兒伴我夫妻老景，真是三生有幸。大女兒取名丹華，今爾可取名素華。
（看官切記，素華就是蘇映雪了。）
１１３＊＊時間： 地點：
（此時天色已明，女婢進上一杯參茶。）
景夫人：（夫人對素華曰）爾方才墜水感冷，這是參茶，爾可去吃了。
梁素華：（素華推辭曰）母親年高，正當補養，女兒年輕，怎吃參茶。
景夫人：（夫人笑曰）此物老身常服，女兒罕吃，不必推辭。今為母女，凡事從便，素華隨即吃下
。
（夫人引進艙中梳妝，又取綾緞以及珠玉首飾，使其更換。）
（隨後取出許多銀兩，賞賜合船梢公水手，家人女婢各賞銀三兩。）
（眾皆叩謝。）
（不須臾，素華更換衣服首飾出來，更加嬌豔。）
景夫人：（夫人喜曰）如此打扮，與我大女彷彿，真不愧相府千金。
景夫人：（就令眾家人女婢俱來拜見小姐，曰）從今以後，即稱為二小姐。
（家人領命，俱皆小心奉侍。）
（素華謙恭有禮，孝敬夫人，待下以寬，夫人更加愛惜。）
（且喜一路順風，日夜揚帆，不上一月，早到天津港起岸。）
（家人僱了夫役，搬上行李，夫人母女上了大轎。）
（一面報到京城相府，許多大臣出城迎接，伺侯夫人。）
（相府員役預備大執事，跟從夫人起身。）
（梁相親自出來迎接。）
（不多時，夫人來到接官廳，入內吃點心。）
（梁相代夫人謝了眾官，先回城中。）
景夫人：（夫人笑對素華曰）少時若進府，可如此如此，與爾父作耍。
（小姐笑允，母女上轎，眾官隨後進城，好不興頭。）
（夫人進入右相府庭中下轎，梁相迎接，相揖坐下。）
（素華亦是一乘暖轎停下，卻不出轎。）
（女婢隨後紛紛進來。）
（梁相疑惑，急忙問夫人曰）
梁 鑒：暖轎內卻是何人，因何不出來？
（夫人亦不回答，回顧女婢曰）
景夫人：快請小姐出來。
（女婢向前，開了轎門，素華緩緩出轎前來。）
（梁相彷彿認是自己女兒，乃埋怨夫人曰）
梁 鑒：夫人真是溺愛不明，人家娶室，原為侍奉公姑，你怎將女兒帶進京來，賢婿母子豈不見怪
。
景夫人：（夫人聞言笑曰）太師細看此女，豈是你的女兒否？
（梁相仔細一看，面貌雖似，年紀卻少幾歲，實係不明何故，心甚疑惑，問曰）
梁 鑒：此女好似我兒，但年紀略少，不知其故。
景夫人：你的女兒在家孝養婆婆，我怎好帶來。此女乃我一向瞞你，是私養的女兒，與你何干！
（梁相暗想，這話顛倒，難道夫人另有一夫，同生此女？故沉吟不語。）
景夫人：（夫人就對素華曰）此亦是爾父，可前來拜見。
（素華即向前要拜。）
梁 鑒：（梁相忙搖手曰）爾非吾女，不要亂拜。
（素華只微笑，立在一面。）
梁 鑒：（梁相又問夫人曰）此話甚是糊塗，使老夫滿腹疑心。究竟為何，請夫人細說。
（夫人即說明蘇映雪節烈投水情事，因見其貌似女兒，特認為義女，取名素華。）
（一路船上全賴此女侍奉，極其盡孝，方不寂寞。）
（說罷，令女婢鋪氈，小姐好得拜見。）
（梁雙方始明白，大喜曰）
梁 鑒：不意小戶女流，如此有志，誠可欽也。
（女婢早已鋪好了紅氈。）
梁 鑒：女兒只行常禮，不必下拜。
梁素華：女兒得蒙二大人收留，真是死生骨肉者怎敢不拜。
（說罷，恭恭敬敬拜了八拜。）
（梁相即著女婢扶起，坐於一旁，女婢呈上酒席，三人同飲，就令收拾弄蕭樓，與小姐做
（臥房，飲至盡歡方散。）
（數日後，買了兩名十二三歲絕色伶俐的女婢，一名小鸞，一名翠鶴，與素華使喚。）
（素華心念生母，自思孟府必然厚待，不必過慮，遂曲意服侍梁相夫妻，不表）
１１４＊＊時間： 地點：
（且說祁相等俱從旱路進發，將到京城，劉奎璧先差一家將趕路，進京報知父親，好作準
（備。）
（這一早，祁相同孟士元父子並劉奎璧齊到午門候旨。）
（成宗先宣祁相入朝，朝見畢，成宗安慰曰）
元成宗：難為老卿勞苦，朕甚不安，賜卿官回原職。
祁盛德：（祁相欠身曰）臣勞而無功，甚為有愧，何勞陛下褒獎。
元成宗：（成宗疑惑問曰）這是何說？
祁盛德：臣於三月二十二日抵昆明縣，擇於三月二十八日行聘，四月初二日完娶。誰知孟氏臨嫁暗
帶利刃，及至劉府，行刺劉奎璧不遂，砍中劉國舅左額角，因畏罪投落昆明池，屍首無存
。次日孟士元父子到劉府吵索人命，欲討屍首。劉國舅與其喧鬧，言其教女行刺。臣不能
決斷，現在午門外候旨。
元成宗：（成宗駭然曰）郎才女貌，何故行刺？
（祁雙方把劉國舅三箭一空，皇甫少華全中，孟氏恥於重婚，身潛戳刀行刺是真等情奏明
（。）
元成宗：（帝方省悟歎曰）但不知先生當時如何處置？
（祁相細把令有司立下節義牌坊，旌表孟氏節義，孟、劉二臣不從，特同來面奏，道）
祁盛德：未知聖意作何處份？
（成宗聞言，沉吟一回曰）
元成宗：律無二理，丞相所議，至當不易之言，寡人亦是如此處份。
（即傳旨宣。）
孟士元：（孟士元細奏曰）劉奎璧射袍，只中二箭，包藏禍心，遂於小春庭放火，幸神明救脫，今
又瞞奏賜婚。臣遵旨遣女出嫁劉府，不意欺臣懦弱；將女謀命滅屍，望乞明斷。
劉奎璧：（劉奎璧亦上前訴曰）臣雖不才，匹配孟氏，未為玷辱，況是奉旨賜婚。不意孟士元教女
行刺，倖臣眼快，不至傷命，只砍中左額角，雖經日久，現有痕可證。孟氏自知缺理，投
入昆明池，一時風浪大作，打撈不及，屍首漂流無蹤。次日孟士元父子冒昧良心，進府吵
索人命。乞為伸冤，根究孟士元使女行刺之罪。
孟士元：（孟士元辯曰）臣若不願，便不遣女出嫁，既是投池，便當撈屍還臣。明是劉奎璧恃勢說
起重婚，臣女知恥，惡言回答。國舅乘醉殺死，因此滅屍無證，復又裝傷，希圖脫罪。若
不償命，臣心何願。
（成宗見劉奎璧人物俊雅，已自歡喜，乃曰）
元成宗：二卿不必爭辯。
元成宗：（即對孟士元曰）朕方詢問祁相，已知其詳。朕實念卿女錯配叛反，誤了終身，因此賜婚
，完全爾女良緣。不意爾女節烈，帶刀行刺，懼罪投池。諒卿決無教女行刺，實朕迫死爾
女，與劉奎璧無干，是寡人之誤過也。二卿乃是同朝之臣，還要爾等齊心協力，同輔朕躬
，從此兩下稠睦。
（傳旨著差官帶詔，命雲南巡撫給出庫銀，在昆明縣速建節義牌坊，旌表孟氏節烈。）
（孟士元叩頭謝恩。）
（帝命孟士元父子領旨，各復原職。）
（帝又令劉奎璧領鎮國大將印，在朝供職。）
劉奎璧：（劉奎璧謝恩曰）深蒙陛下隆寵。
元成宗：（帝又曰）御妻思念滿門親屬，國舅可以進宮朝見，以敘手足之情。
（就著內監引國舅朝見皇后。）
（劉奎璧隨內監進內，到了昭陽宮前，內監進宮，見劉皇后曰）
劉奎璧：奉聖上差遣，送到劉奎璧在宮門外候旨。
（原來劉皇后乃是織女娘娘降世，秉性孝友仁慈，一聞此言大喜，便宣進宮。）
（奎璧入宮，山呼朝見。）
劉皇后：（皇后笑嘻嘻傳旨曰）御弟乃手足至親，何必朝見。
劉奎璧：君臣之禮，焉敢紊亂。
劉皇后：御弟平身賜坐。
（奎璧坐旁繡墩。）
（監官獻茶畢，皇后曰）
劉皇后：賢弟幾時完娶？幾時起程到京？
劉奎璧：臣於四月初二日完婚，初六日起程，因同祁相從旱路進京，今日乃是七月初五日，早間方
得到京面君。
劉皇后：數載睽違，且喜賢弟長成如此雄壯，真是家門有幸。未知孟氏與賢弟可相得否？
劉奎璧：孟氏帶刀，才飲合巹酒，便拔刀刺臣，幸得躲過，刺中左額角。孟氏懼罪，投下昆明池而
死。次日士元父子吵索人命，故一同早間面君。
劉皇后：（皇后大驚曰）不意孟氏如此節烈，未知天子怎樣處份？
（奎璧又把朝廷判斷奏聞明白。）
（皇后心知孟氏貞節，乃曰）
劉皇后：朝廷如此決斷秉公，但不知母親賢妹在家頗好麼？
劉奎璧：全賴娘娘庇福，母親一向壯健無事，妹子亦已長成，敬守女箴，無須娘娘過慮。
劉皇后：這等話實為可喜，難得今日手足相會。
（傳旨備下九龍筵，前來慶賀；又著內監宣詔秦少媚、杜含香前來。）
（不須臾，只見二名絕色宮女，年可十七八歲。）
（朝見畢，皇后令立在一旁，笑對奎璧曰）
劉皇后：此二女一名秦少媚，一名杜含香，非但美色，且又舉動端莊，含香更知文墨。我一向欲使
其成人，不使近侍天子，恐被所染。今孟氏已亡，先賜二女侍奉賢弟，若生兒亦是美事。
爾再慢慢打聽，若有才貌雙全宦家女子。那時哀家奏主賜婚，以完室家之好，若何？
劉奎璧：（劉奎璧謝曰）多蒙娘娘厚賜，臣敢不感激。
（皇后傳宣賜坐，乃謂二女曰）
劉皇后：汝若小心侍奉御弟，早生貴子，終身有靠。
（二女見劉國舅少年俊美，十分歡喜，向前謝恩。）
（皇后備二小轎，令太監先送秦少媚、杜含香二女往國丈府中。）
（筵席已備，國舅與皇后入席，女樂奏動音樂。）
（酒過三巡；肴供數套，奎璧辭席出宮，上馬回府，拜見父親，又與吳淑娘相見，劉捷問
（些家中事件。）
（是夜二女就與奎壁同寢，成親之際，方知皆是處女，自此留心要娶正室夫人，不表。）
１１５＊＊時間： 地點：
（且說梁相亦在殿隨駕，因聞孟士元所奏，心疑素華必是孟麗君。）
（假作名字為蘇映雪的，應該使他父女團圓方好。）
（及至回府，進入後堂，怡遇景夫人正在此處安坐。）
（一見丈夫進來，即立起迎接，上前相見。）
梁 鑒：（梁相坐下曰）我有一事問女兒備細。
景夫人：太師何故要問女兒？
（梁相就把孟、劉及祁相所奏，朝廷勸和，建立孟氏節義牌坊等情細說一遍。）
景夫人：（夫人連聲讚曰）難得孟氏有膽，代夫報仇，死得可憐。但劉奎璧青年迫死烈女，日後天
道必有報應。
梁 鑒：夫人說得是。只是有一件可疑之事，我想孟氏投水昆明池，湊巧我次女亦投入昆明池，那
裡有許多節女，看來莫不是孟氏變名，亦未可知。
景夫人：相公之言是也，若孟氏改名，相公當如何打算？
梁 鑒：疏不間親，若是孟氏，自當密送交還孟士元，完其天性至親。
景夫人：妾自得此女同來，得他克盡孝道，娛我老景。若果是孟氏，我只通一密信與孟士元，使其
無憂，女兒我要留在身邊，決不送還的。
梁 鑒：夫人休說混話，問明再作商議。
（即著女婢速請小姐前來。）
（女婢奔到弄蕭樓下，叫曰）
女 婢：奉太師夫人之命，請小姐到後堂諭話。
（不一刻，素華下樓問女婢曰）
梁素華：太師夫人請我何事，你可知道否？
（女婢一頭行，一頭說，就把孟尚書與那劉國舅早間面君，朝廷判斷，太師因疑小姐是孟
（氏改名，故請小姐問明，要送小姐回府，夫人要留小姐等情說明。）
（素華暗想，為一個弱女，致使兩家面君。）
（但我母在孟府，諒孟家滿門決不薄待。）
（我今若認作是那孟氏，不過是乳母之女，若認作蘇氏，梁相決不疑惑，亦不往問孟尚書
（，我就是一位相府千金，豈有捨貴就賤之理？早到了後堂，上前向梁相夫婦各作了四個
（萬福，然後坐在一旁，曰）
梁素華：爹爹母親呼喚女兒，有何吩咐？
（梁相細說孟尚書與劉國男面君，朝廷判斷等情）
梁 鑒：我想昆明池一個小縣，一時那有許多節女，爾莫不就是孟小姐改名？若是，待老夫密送爾
與令尊相會，完全爾天性大倫。可從實說來，不必隱瞞。
梁素華：二位大人尊前，怎敢欺瞞。女兒果是貧士之女，曉得甚麼孟小姐，怎敢冒認，大人何必疑
心？且昆明池周圍數里，直通大江，豈只一位孟小姐而已。
梁 鑒：（梁相夫妻大喜曰）我亦實難捨爾回去，但爾乃是至親父女，我不得不送爾回家。爾若果
不是孟小姐，便可住我家，娛我晚景，真乃天從人願。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１１６＊＊時間： 地點：
（第二十二回 孟小姐換姓改名 康若山移花接木）
梁素華：（卻說素華再陪梁相夫妻坐談些家庭瑣話，乃辭別回樓，尋思）常說孟小姐的命好，如今
不比我好矣。
（我今在相府，呼奴使僕，錦衣玉食！難得小姐主婢奔走天涯，二人無限苦惱。）
（天若可憐，使其到此，以報大恩於萬一，但恨皇天不肯與人行方便也。）
（每想到前情，便自珠淚交流，又不便對人說的，只是暗自悲傷。）
１１７＊＊時間： 地點：
（且說孟小姐自四月初一早逃走，主僕同騎，趕到天明，已離家二十餘里。）
（趕到一百四十餘里，主僕不便同坐一馬，乃僱乘小轎自坐，將馬給與榮蘭騎著。）
（是日方尋客店，租了一座房，二張牀，主僕飽食，各自安息。）
酈明堂：（小姐對榮蘭曰）若人問我來歷，可說我是昆明縣書生酈明堂，字君玉，要進京求功名。
爾名榮發，這榮蘭頗近女流，又兼貌美，恐惹人疑心，從此可改名榮發。今對爾說過，免
得臨時匆惶，露出馬腳。
（榮蘭稱是。）
（主僕二人，一馬一轎，或明堂坐轎，就把包袱放在轎內。）
（明堂體恤榮發嬌弱，凡事愛惜。）
（至四月中旬，來到貴州鎮中，榮發受不得辛苦，就患起病來，即覓客店調息。）
（明堂親自理其脈症，將藥吞下，服侍一切，而榮發不即適意。）
（按酈明堂雖看過《本草綱目》，曾知藥性，未曾習學脈理，一連診到四天，反成了寒熱
（。）
（至二十日，仍不安痊。）
（又遇連日下雨，一日夜降了數十次，實在煩悶。）
酈明堂：（偶對榮發曰）今天已是四月二十日了，未知到京尚有多少路程？倘趕進京不及捐監考試
，須待後科，又要延緩三年，豈不老之將至。哀哀蒼天，何其恨人至深！
榮 發：（榮發躺在牀上答曰）相公矢志為此，諒天庇佑，功名定必成就。
１１８＊＊時間： 地點：
（此時房中業已上燈，榮發不覺沉唾。）
（明堂獨自對燈悶坐，寂靜悵然，天又下雨，忽大忽小，初更後，好似深夜時景。）
（百愁攻心，遂口吟一絕，歎曰：
（ 淒涼旅店正黃昏，苦雨偏驚遠客魂。）
（聽得更深無一事，方知俱為寫悲痕。）
（酈明堂吟畢，獨自無聊，解開包袱，取出一卷文字，披在案上，挑燈看玩。）
（一時高興，輕輕朗誦，清脆無比，早驚動了一位富商。）
（這富商乃湖廣武昌府威寧縣城內人氏，名叫康若山，字信仁，娶妻孫氏，夫妻相得，並
（無兒子。）
（孫氏但生一女，取名勝金，卻有幾分姿色。）
（康若山亦只道命中缺子，不思取妾。）
（因思吾女及笄，耍嫁個飽學佳婿，日後高中居官，亦蔭我為外封翁，便是富貴人家。）
（就吩咐媒人，女婿要擇飽學書生，選來擇去，恰好同縣有個新進的秀才，名叫滑全，年
（方二十歲，父母俱在，家資約有十餘萬金，務農為生。）
（自己居長，尚有四個弟子，皆年幼。）
（這滑全十四歲出奇，恰遇學政出的題目正合著他熟讀的舊文，抄上卷子，學政誤取，進
（了威寧縣第二名秀才，世人即稱為神童。）
（康若山只曉得買賣帳法，詩文一道，俱皆不諳；訪問他才學，唸書人只隱惡揚善，誰肯
（敗人名聲？俱稱滑全奇才，定是未發的翰苑之才。）
（康若山聞言大悅，許允婚事。）
（及行聘過門，家中夫妻極其合式。）
（孫氏只此一女，滑全隨與父母相議，岳父母無子，我夫妻假意侍奉岳父母必定歡悅，將
（家財付我執管，此計甚妙。）
（父母聽從，滑全即向岳父母稱伊父母尚壯健，又有四弟服侍，岳父母膝下冷靜，小婿夫
（妻欲想常住岳家，侍奉一切，以盡孝心。）
（孫氏聽說，大為喜悅不已。）
康若山：（惟有康若山忖知其意，尋思）我已無子，少不得死後家資與他們夫妻受用，且他的父母
年過六旬，怎說尚壯？我夫妻只四旬外，且有僮僕服侍，他若不貪想財物，豈肯丟去生身
的父母，卻來奉侍我二人麼？此真勢利不堪。我若說破，反似無趣。
康若山：（康若山自知）夫人孫氏愚昧無智，反要說我無情，在女兒夫妻，卻來怨我。我今詐作歡
欣，掩入耳目，家財偏不交他執管，將計就計，使他大失所望。
（因假作喜色，對滑全曰）
康若山：女婿夫妻果然孝行，此事正合吾意。
（滑全只道其中計了，遂搬來同住，百搬承順，孫氏更加喜悅。）
（按康若山家宅、田園、金錢各項，早交妥人執管，連孫氏且無權柄。）
（滑全夫妻要用一文，亦須向執管人領出。）
（這一年歲考，考在三等之後，深恐革去一領青衫，遂向岳父母說，使人進京捐納九品職
（員，免了歲考罷，恰正岳父知其文理不通，亦恐其革去生員，只得用了數百金，代其捐
（納職員，惟存心帳項出入，不交他管理。）
（滑全無可奈何，只得使妻運動岳母孫氏。）
孫夫人：（孫氏勸其夫曰）女婿誠實儉樸，何不把銀賬交其管理？爾亦清閒。
（康若山心思，我若是把家務交他，豈不被他笑我中計？乃詐言曰）
康若山：我所托的，皆是妥人。賢婿要用，即可向取，何等清閒，賢婿正可講究詩文。若將家事交
他管理，他便勞心費力，連才學亦荒了。本是愛婿，反為累婿。
（孫氏信以為真，遂不再言。）
康若山：（滑全頗有些恨岳父之意，康若山亦知其暗恨，總想）我為無子，故被這廝打算，我今五
十歲，四季補養，精神不減，豈真不能生產？妻孫氏年雖小吾一歲，力體微弱，不能受胎
。今婿如此存心欺我無子，何不娶一少年美妾，或能生子，亦未可知。
（即令媒婆探訪貧家之女，只要才貌雙全，不惜厚金，娶來為妾。）
（此言一傳，就有許多貧人貪他重價，若得生子，便可得他財產，一時就有許多庚帖請來
（。）
（康員外揀了一個寒士洪任之女，名柔娘，頗有姿色，年方十七歲，仍是處女。）
（員外用了四百餘兩銀子，娶入偏房，卻亦小心敬奉大娘，因此妻妾相安，甚是得巧。）
（入門不過月餘，柔娘已懷胎了，員外大喜。）
（到了次年五月，康若山已五十一歲，柔娘果生出一子。）
（員外收得贊禮珠玉甚多，滿月以後，賀客滿堂，真是熱鬧，皆稱老蚌生珠。）
（若山即將此子取名元郎，即叫一個乳母撫育。）
（惟有滑全恨之入骨。）
（康若山早知滑全暗中怨恨，詐為不知。）
康若山：（再一年，若山已是五十二歲，自思）我已生子，偏遇女婿貪財，待我再娶一妾，或得再
生一子，正好氣煞我存心不良之女婿，看他有何能為。
（就再用銀子五百，再娶了貧民張大洪之女，亦是處女，名德姐，年方十六，亦有容貌。
（）
（孫氏雖是不悅，卻不敢多言。）
滑 全：（這滑全自思）老兒不死，家資一定要花費，真是說不出的可恨也。
（康若山正喜二女和合。）
康若山：（又過二年，已是五十四歲，自思）我已老，豈能撫育元郎長大，我若先死，孫氏必將家
產和女婿對分，且又袒護女婿，隱匿財產，名稱對分，元郎母子無有十一。今尚算壯健，
且再出外經商，吃三四年辛苦，亦可多得十萬銀子，就好設法分定，免得日後異言。
（乃領了四個慣出經商的家人，往外省買了七八萬銀子的珠寶，欲回家園。）
（因遇連日下雨，路上泥滑難行，是夜亦歇在酈明堂同店。）
（又值天氣炎熱難睡，步出房外散步。）
（正在納涼，忽聽書聲朗朗，從門縫中偷看，恰見酈明堂烏髮滿頭，比女子還要加倍。）
（正為因熱脫去頭巾，看得明明白白。）
（面形如蓮子，顏色似瑞雪朝霞，秋波一轉，百媚俱生，見一雙玉手，潔白如雪。）
康若山：（自思）富貴生於手足，聰明生於耳目，看此少年，日後必是大貴人無疑。且珠寶我能識
貨，豈有人之貴賤反看不出之理？我今憑這目力進去，他必和我相會的，若肯認我為父，
將來做官，我豈不榮耀呢？
（明堂已停了讀書，此時康若山走將去，即輕輕敲門。）
（明堂吃了一驚，忙將頭巾戴上，曰）
酈明堂：是誰？
康若山：（若山低聲答曰）同廟客商，因見客官如此勤讀，特來動問，大為不該。
（明堂即開門相迎。）
（若山入內，明堂忙移一把椅子，同若山分賓主坐下，壺中尚有茶，忙敬一杯曰）
酈明堂：旅捨不恭，望乞恕罪。
康若山：（若山接茶謝曰）多蒙足下如此過愛，老夫何以敢當？
酈明堂：老丈鄉居何處？高姓尊名？作何營業？請道其詳。
康若山：老夫姓康，名若山，字信仁，因販些珠寶，欲回寒舍，就在湖廣省武昌府威寧縣居住。請
問客官尊姓大名？貴府何在？欲往哪裡貴幹？
酈明堂：原來就是康員外，失敬了。
康若山：怎當員外之稱。
酈明堂：小生姓酈，名明堂，字君玉，乃云南雲州府昆明縣人。小生年方二八，意欲進京捐監，赴
省鄉試，以圖便捷。奈小僕抱病，在此調理不痊，心恐進京考試不及，有誤功名，因此悶
讀。不料驚動老丈，獲罪良多。
康若山：原來是一位名士，少年有志，真是可敬。但你主僕年幼，又未到過北京，且山東一路，響
馬甚多，倘有失錯，人財兩失，深為可慮。
酈明堂：（明堂歎曰）老丈見教，實金玉之言。但已為著功名，其餘俱付之天命了。
康若山：事須萬全，豈可冒險而行。老丈雖久出外在北，亦只有幾個相好，若要捐監，只寄姓名住
址年貌上京，相好鋪戶即替你捐下，監單一到，就可進省考試，不必進京，豈不兩便？但
有一事，足下若肯聽從，卻就便捷。
酈明堂：老丈有何言語，只管見教。可行則行，不可行則止。
（未知康若山說出何語，且看下回分解。）
１１９＊＊時間： 地點：
（第二十三回 風流妾暗羨才郎 慷慨父厚待義女）
康若山：（卻說康若山先將自己備細說明）人雖稱我為康百萬，其實只有五十萬。只有一子，年方
四歲，我只望他做官，榮顯福蔭，我受些榮耀，又有一女，名勝金，嫁婿姓滑名全，乃是
生員。但滑全這夫妻貪我家資，假來奉敬，若想將婿為子、我替他捐納了職員。今小女年
已二十四歲，雖生有一子，終是外人。荊妻癡愚，只是溺愛女婿。今看足下如此方貌，定
是翰苑之品，欲與足下相交，奈老少不相配；足下若肯愛我苦命，認我為義父，亦不望你
更換姓名，只顧目前熱鬧而已。足下如肯體恤，即同我返舍，捐監一切銀兩，俱是老夫料
理，足下只準備進考。未知尊意如何？
酈明堂：既承老丈不棄，怎敢不從。但有一說，我家亦有些產業，非是貪圖老丈富裕。我立誓分毫
不取，務要成名報答老丈受個誥封，方足吾願。
康若山：此乃足下立志，但老夫自有設法。
（酈明堂即恭恭敬敬拜了八拜，叫聲）
酈明堂：父親。
（若山笑顏動開，兩手扶起曰）
康若山：多承我兒好意，但恐老夫福淺，難以消受。
酈明堂：正欲荷庇廕，且兒若能得志，父親正要受朝廷恩賜，怎說不能受拜之言！
（言訖，即拾起席來，仍安放牀上。）
康若山：今當各早安睡，來朝便到我房子梳洗飽餐，就好趕路要緊。
（遂出了房門，回到自己房內安息。）
（到了四更多起來，催促店家備好酒飯，一面對家人說明酈明堂的住處房屋。）
康若山：（道）爾去探看，大相公若是起來，可請到這裡來梳洗飽餐。
（家人來到明堂房前，見酈明堂一個人正在收拾物件。）
家 人：員外請大相公前去飽餐。
（明堂忙開門去喚醒榮發看守門戶，即同家人往見康若山。）
（若山就湯水梳洗畢。）
（家人取了點心與榮發吃，各人飽餐。）
（車夫早備車伺候。）
（明堂帶領家人把各物搬運上車，扶榮發臥在軟車內。）
（家人算給房飯錢。）
（員外同明堂各坐一車，家人腳驢起程。）
（近早飯時，一家人先奔前面，飯房備下好飯菜。）
（及康若山一同進內，各人吃飽，起身趕路，將晚即找一個大客館安歇。）
（果然富家出外，卻亦利便。）
（不上兩三日，榮發病亦好了。）
（這一早飯後，已進武昌城。）
（只見家人已報家中，說員外回家。）
（滿門歡喜，迎接員外，唯有滑全假作慇懃，出門迎接，一見岳父，欠身打恭曰）
滑 全：小婿不知岳父回來，有失遠迎，望乞恕罪。
（若山即同明堂下車，謂滑全曰）
康若山：煩勞賢婿迎接，大為不安。
酈明堂：（即對明堂曰）我兒可來與姊夫相會。
（又對滑全說明他的鄉貫姓名，欲進京捐監赴考，偶於貴州旅邸相會，承他的美意，拜我
（為父，爾便是郎舅了，可前來相見。）
滑 全：（滑全自思）去年生子，已分二半家財，今又螟蛉此人，眼見我只得家資三分之一，若再
數年不死，這些家產要弄個十餘股分派，豈不枉了我一片心思？
（無奈勉強向前作揖，一同進門。）
（家人忙搬行李物件進內。）
（孫氏同若山的堂妹康氏，年三十餘歲，前來相會，忽見酈明堂人物俊秀，皆起疑心。）
（若山重複說明來歷，孫氏不悅，但不敢多言。）
（明堂當即拜為母親，再拜姑母。）
（若山又喚女兒前來，令其與弟相見）
康若山：以後姊弟相稱，不用避嫌。
（明堂向前拜見姊姊，勝金行了同輩之禮，即退入內去。）
１２０＊＊時間： 地點：
（且說柔娘抱了兒子元郎，同德姐來接丈夫，忽見明堂骨格輕盈，丰姿灼灼，嬌媢難言。
（）
（二妾眼中看得細緻，欲來相問，又恐見疑，只得躲在門簾內，愈看愈動起火來，假意不
（知而出，於見明堂，即詐羞躲避入內。）
康若山：（若山招呼二妾上前，曰）這酈明堂認我為義父，與爾姊妹年雖彷彿，卻有母子名份，正
該前來相會。下次我若不在家，爾等與明堂相見，即以骨肉相待，不必迴避。
（二妾聞言，正中心意，即將孩子放下，與明堂行禮。）
（拜畢，明堂曰）
酈明堂：賢弟喚甚名字？
柔 娘：叫作元郎。
（閒文不表，康若山忙寫書信到京，托相好鋪戶待捐京監，以便赴試。）
（開了明堂的姓名年貌，只入籍湖廣武昌府威寧縣，把履歷封在書內，差了兩名家人起程
（，限日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