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一 至 第一三四〇
１３３１＊＊時間： 地點：
（且說賈璉回到鐵檻寺，將到家中查點了上夜的人，開了失單報去的話，回了賈政。）
賈 政：怎樣開的？
賈 璉：（便將琥珀記得的數目單子呈出，並說）上頭元妃賜的東西，已經注明；還有那人家不大有的東
西，不便開上，等姪兒脫了孝，出去託人細細的緝訪，少不得弄出來的。
（賈政聽了合意，就點頭不言。）
賈 璉：（進內見了邢王二夫人，商量著）勸老爺早些回家纔好呢，不然，都是亂麻似的。
邢夫人：可不是？我們在這裏也是驚心吊膽。
賈 璉：這是我們不敢說的。還是太太的主意，二老爺是依的。
（邢夫人便與王夫人商議妥了。）
１３３２＊＊時間： 地點：
（過了一夜，賈政也不放心，打發寶玉進來說）
賈 政：請太太們今日回家，過兩三日再來。家人們已經派定了，裏頭請太太們派人罷。
（邢夫人派了鸚哥等一干人伴靈，將周瑞家的等人派了總管，其餘上下人等都回去。）
（一時忙亂套車備馬。）
（賈政等在賈母靈前辭別，眾人又哭了一場。）
（都起來正要走時，只見趙姨娘還爬在地下不起。）
（周姨娘打量他還哭，便去拉他。）
（豈知趙姨娘滿嘴白沫，眼睛直豎，把舌頭吐出，反把家人嚇了一跳。）
（賈環過來亂嚷。）
趙姨娘：（趙姨娘醒來說道）我是不回去的！跟著老太太回南去！
婆 子：（眾人道）老太太那用你跟呢？
趙姨娘：我跟了老太太一輩子，大老爺還不依，弄神弄鬼的算計我！我想仗著馬道婆出出我的氣，銀子白
花了好些，也沒有弄死一個，如今我回去了，又不知誰來算計我！
（眾人先只說鴛鴦附著他，後頭聽說馬道婆的事，又不像了。）
（邢王二夫人都不言語，只有彩雲等代他央告道）
彩 雲：鴛鴦姐姐，你死是自己願意，與趙姨娘什麼相干？放了他罷。
（見邢夫人在這裏，也不敢說別的。）
趙姨娘：我不是鴛鴦。我是閻王老爺差人拿我去的，要問我為什麼和馬道婆用魘魔法的案件。（說著，口
（裏又叫）好璉二奶奶！你在這裏老爺面前少頂一句兒罷！我有一千日的不好，還有一天的好呢
。好二奶奶！親二奶奶！並不是我要害你，我一時糊塗，聽了那個老娼婦的話。
（正鬧著，賈政打發人進來叫環兒。）
婆 子：（婆子們去回說）趙姨娘中了邪了，三爺看著呢。
賈 政：沒有的事！我們先走了。
（於是爺們等先回。）
（這裏趙姨娘還是混說，一時救不過來。）
邢夫人：（恐他又說出什麼來，便說）多派幾個人在這裏瞧著他，偺們先走。到了城裏，打發大夫出來瞧
罷。
（王夫人本嫌他，也打撒手兒。）
（寶釵本是仁厚的人，雖想著他害寶玉的事，心裏究竟過不去，背地裏托了周姨娘在這裏照應。
（）
（那周姨娘也是個好人，便應承了。）
李 紈：我也在這裏罷。
王夫人：可以不必。
（於是大家都要起身。）
賈 環：（賈環著急說）我也在這裏嗎？
王夫人：（王夫人啐道）糊塗東西！你姨媽的死活都不知，你還要走嗎？
（賈環就不敢言語了。）
賈寶玉：好兄弟！你是走不得的！我進了城，打發人來瞧你。
（說畢，都上車回家。）
（寺裏只有趙姨娘、賈環、鸚哥等人。）
１３３３＊＊時間： 地點：
（賈政邢夫人等先後到家，到了上房，哭了一場。）
（林之孝帶了家下眾人請了安，跪著。）
賈 政：（賈政喝道）去罷！明日問你！
（王熙鳳那日發暈了幾次，竟不能出接；只有惜春見了，覺得滿面羞慚。）
（邢夫人也不理他，王夫人仍是照常，李紈、寶釵拉著手說了幾句話。）
尤 氏：（獨有尤氏）姑娘，你操心了，倒照應了好幾天！
（惜春一言不答，只紫漲了臉。）
（寶釵將尤氏一拉，使了個眼色，尤氏等各自歸房去了。）
（賈政略略的看了一看，歎了口氣，並不言語。）
１３３４＊＊時間： 地點：
（到書房席地坐下，叫了賈璉、賈蓉、賈芸吩咐了幾句話。）
（寶玉要在書房內陪賈政。）
賈 政：不必。
（蘭兒仍跟他母親。）
１３３５＊＊時間： 地點：
（次日，林之孝一早進書房跪著，將前後被盜的事問了一遍並將周瑞供了出來。）
林之孝：衙門拿住了鮑二，身邊搜出了失單上的東西，現在夾訊，要在他身上要這一夥賊呢。
賈 政：（聽了，大怒道）家奴負恩，引賊偷竊家主，真是反了！
（立刻叫人到城外將周瑞捆了，送到衙門審問。）
（林之孝只管跪著，不敢起來。）
賈 政：你還跪著做什麼？
林之孝：奴才該死，求老爺開恩。
（正說著，賴大等一干辦事家人上來請了安，呈上喪事賬簿。）
賈 政：交給璉二爺算明了來回。
（吆喝著林之孝起來出去了。）
（賈璉一腿跪著，在賈政身邊說了一句話。）
賈 政：（賈政把眼一瞪道）胡說！老太太的事，銀兩被賊偷去，難道就該罰奴才拿出來麼？
（賈璉紅了臉，不敢言語，站起來也不敢動。）
賈 政：你媳婦怎麼樣了？
賈 璉：（賈璉又跪下）看來是不中用了。
賈 政：（賈政歎口氣道）我不料家運衰敗一至如此！況且環哥兒他媽尚在廟中病著，也不知是什麼症候
。你們知道不知道？
（賈璉也不敢言語。）
賈 政：傳出話去，叫人帶了大夫瞧瞧去。
（賈璉即忙答應著出來，叫人帶了大夫到鐵檻寺去瞧趙姨娘。）
（〔第一百十三回 懺宿冤王熙鳳託村嫗 釋舊憾情婢感癡郎〕）
１３３６＊＊時間： 地點：
（話說趙姨娘在寺內得了暴病，見人少了，更加混說起來，嚇的眾人發怔，就有兩個女人攙著趙
（姨娘雙膝跪在地下，說一回，哭一回。）
趙姨娘：（有時爬在地下叫饒說）打殺我了！紅鬍子的老爺！我再不敢了！
（有時雙手合著，也是叫疼，眼睛突出，嘴裏鮮血直流，頭髮披散。）
（人人害怕，不敢近前。）
（那時又將天晚，趙姨娘的聲音只管喑啞起來，居然鬼嚎的一般，無人敢在他跟前，只得叫了幾
（個有膽量的男人進來坐著。）
（趙姨娘一時死去，隔了些時，又回過來，整整的鬧了一夜。）
１３３７＊＊時間： 地點：
（到了第二天，也不言語，只裝鬼臉，自己拿手撕開衣服，露出胸膛，好像有人剝他的樣子。）
（可憐趙姨娘雖說不出來，其痛苦之狀，實在難堪。）
（正在危急，大夫來了，也不敢診脈，只囑咐）
大 夫：辦後事罷。
（說了，起身就走。）
（那送大夫的家人再三央告，說）
家 人：請老爺看看脈，小的好回稟家主。
（那大夫用手一摸，已無脈息。）
（賈環聽了，這纔大哭起來。）
（眾人只顧賈環，誰管趙姨娘蓬頭赤腳死在炕上。）
周姨娘：（只有周姨娘心裏想到）做偏房的下場頭不過如此！況他還有兒子；我將來死的時候，還不知怎
樣呢！
（於是反倒悲切。）
１３３８＊＊時間： 地點：
（且說那人趕回家去稟知賈政，即派人去照例料理，陪著環兒住了三天，一同回來。）
（那人去了，這裏一人傳十，十人傳百，都知道趙姨娘使了毒心害人，被陰司裏拷打死了。）
（又說是璉二奶奶只怕也好不了，怎麼說璉二奶奶告的呢？
（這些話傳到平兒耳內，甚是著急，看著王熙鳳的樣子實在是不能好的了。）
（況且賈璉近日並不似先前的恩愛，本來事也多，竟像不與他相干的。）
（平兒在王熙鳳跟前只管勸慰。）
（又兼著邢王二夫人回家幾日，只打發人來問問，並不親身來看，王熙鳳心裏更加悲苦。）
（賈璉回來也沒有一句貼心的話。）
（王熙鳳此時只求速死，心裏一想，邪魔悉至。）
（只見尤二姐從房後走來，漸近床前）
尤二姐：姐姐，許久的不見了！做妹妹的想念的很，要見不能，如今好容易進來見見姐姐。姐姐的心機也
用盡了。偺們的二爺糊塗，也不領姐姐的情，反倒怨姐姐作事過於刻薄，把他的前程丟了，叫他
如今見不得人。我替姐姐氣不平！
王熙鳳：（王熙鳳恍惚說道）我如今也後悔我的心忒窄了。妹妹不念舊惡，還來瞧我！
平 兒：（平兒在旁聽見）奶奶說什麼？
（王熙鳳一時甦醒，想起尤二姐已死，必是他來索命。）
（被平兒叫醒，心裏害怕，又不肯說出，只得勉強說道）
王熙鳳：我神魂不定，想是說夢話。給我搥搥。
（平兒上去搥著，見個小丫頭子進來，說是劉姥姥來了，婆子們帶著來請奶奶的安。）
平 兒：（平兒急忙下來）在那裏呢？
小丫頭：（小丫頭子說）他不敢就進來，還聽奶奶的示下。
平 兒：（聽了點頭，想王熙鳳病裏必是懶怠見人，便說）奶奶現在養神呢，暫且叫他等著，你問他來有
什麼事麼？
小丫頭：（小丫頭子說道）他們問過了，沒有事。說，知道老太太去世了，因沒有報，纔來遲了。
（小丫頭子說著，王熙鳳聽見，便叫）
王熙鳳：平兒，你來。人家好心來瞧，不可冷淡了他。你去請了劉姥姥進來，我和他說說話兒。
（平兒只得出來請劉姥姥這裏坐。）
（王熙鳳剛要合眼，又見一個男人一個女人走向炕前，就像要上炕的。）
王熙鳳：（王熙鳳急忙便叫平兒）那裏來了一個男人，跑到這裏來了！
（連叫了兩聲，只見豐兒小紅趕來）
豐 兒：奶奶要什麼？
（王熙鳳睜眼一瞧，不見有人，心裏明白，不肯說出來，便問豐兒）
王熙鳳：平兒這東西那裏去了？
豐 兒：不是奶奶叫去請劉姥姥去了麼？
（王熙鳳定了一會神，也不言語。）
平 兒：（只見平兒同劉姥姥帶了一個小女孩兒進來）我們姑奶奶在那裏？
（平兒引到炕邊。）
劉姥姥：請姑奶奶安。
（王熙鳳睜眼一看，不覺一陣傷心）
王熙鳳：老老，你好？怎麼這時候纔來？你瞧你外孫女兒也長的這麼大了！
（劉姥姥看著王熙鳳骨瘦如柴，神情恍惚，心裏也就悲慘起來）
劉姥姥：我的奶奶！怎麼這幾個月不見，就病到這個分兒？我糊塗的要死，怎麼不早來請姑奶奶的安！
（便叫青兒給姑奶奶請安。）
（青兒只是笑。）
（王熙鳳看了，倒也十分憐愛，便叫小紅招呼著。）
劉姥姥：我們屯鄉裏的人，不會病的，若一病了，就要求神許願，從不知道吃藥。我想姑奶奶的病別是撞
著什麼了罷？
（平兒聽著那話不在理，忙在背地裏拉他。）
（劉姥姥會意，便不言語了。）
（那裏知道這句話倒合了王熙鳳的意，扎掙著說）
王熙鳳：老老！你是有年紀的人，說的不錯。你見過的趙姨娘也死了，你知道麼？
劉姥姥：（劉姥姥詫異道）阿彌陀佛！好端端一個人怎麼就死了？我記得他也有一個小哥兒，這可怎麼樣
呢？
平 兒：那怕什麼？他還有老爺太太呢。
劉姥姥：姑娘，你那裏知道？不好死了，是親生的；隔了肚皮子是不中用的！
（這句話又招起王熙鳳的愁腸，嗚嗚咽咽的哭起來了。）
（眾人都來解勸。）
（巧姐兒聽見他母親悲哭，便走到炕前，用手拉著王熙鳳的手，也哭起來。）
王熙鳳：（王熙鳳一面哭著）你見過了老老了沒有？
巧 姐：（巧姐兒道）沒有。
王熙鳳：你的名字還是他起的呢，就和乾媽一樣。你給他請個安。
（巧姐兒便走到跟前。）
劉姥姥：（劉姥姥忙拉著道）阿彌陀佛！不要折殺我了！巧姑娘，我一年多不來，你還認得我麼？
巧 姐：（巧姐兒道）怎麼不認得？那年在園裏見的時候，我還小呢。前年你來，我和你要隔年的蟈蟈兒
，你也沒有給我，必是忘了。
劉姥姥：好姑娘，我是老糊塗了。要說蟈蟈兒，我們屯裏多著呢，只是不到我們那裏去。若去了，要一車
也容易。
王熙鳳：不然，你帶了他去罷。
劉姥姥：（劉姥姥笑道）姑娘這樣千金貴體，綾羅裹大了的，吃的是好東西；到了我們那裏，我拿什麼哄
他玩，拿什麼給他吃呢？這倒不是坑殺我了麼？
（說著，自己還笑。）
劉姥姥：那麼著，我給姑娘做個媒罷。我們那裏雖說是屯鄉裏，也有大財主人家，幾千頃地，幾百牲口，
銀子錢亦不少，只是不像這裏有金的，有玉的。姑奶奶自然瞧不起這樣人家。我們莊家人瞧著這
樣財主，也算是天上的人了！
王熙鳳：你說去，我願意就給。
劉姥姥：這是玩話兒罷咧。放著姑奶奶這樣大官大府的人家，只怕還不肯給，那裏肯給莊家人？就是姑奶
奶肯了，上頭太太們也不給。
（巧姐因他這話不好聽，便走了去和青兒說話。）
（兩個女孩兒倒說得上，漸漸的就熟起來了。）
（這裏平兒恐劉姥姥話多攪煩了王熙鳳，便拉了劉姥姥）
劉姥姥：你提起太太來，你還沒有過去呢。我出去叫人帶了你去見見，也不枉來這一趟。
（劉姥姥便要走。）
王熙鳳：忙什麼？你坐下，我問你：近來的日子還過的麼？
劉姥姥：（劉姥姥千恩萬謝的說道）我們若不仗著姑奶奶，（說著，指著青兒說）他的老子娘都要餓死了
。如今雖說是莊家人苦，家裏也掙了好幾畝地，又打了一眼井，種些菜蔬瓜果。一年賣的錢也不
少，儘夠他們嚼吃的了。這兩年，姑奶奶還時常給些衣服布疋，在我們村裏算過得的了。阿彌陀
佛！前日他老子進城，聽見姑奶奶這裏動了家，我就幾乎嚇殺了；虧得又有人說，不是這裏，我
纔放心。後來又聽見說這裏老爺陞了，我又喜歡，就要來道喜，為的是滿地的莊稼，來不得。昨
日又聽見說老太太沒有了。我在地裏打豆子，聽見了這話，嚇的連豆子都拿不起來了，就在地裏
狠狠的哭了一大場。我合女婿說：『我也顧不得你們了！不管真話謊話，我是要進城瞧瞧去的！
』我女兒女婿也不是沒良心的，聽見了也哭了一會子。今兒天沒亮，就趕著我進城來了。我也不
認得一個人，沒有地方打聽。一徑來到後門，見是門神都糊了，我這一嚇又不小。進了門，找周
嫂子，再找不著，撞見一個小姑娘，說：『周嫂子得了不是，攆出去了。』我又等了好半天，遇
見個熟人，纔得進來。不打量姑奶奶也是這麼病！
（說著，就掉下淚來。）
（平兒著急，也不等地說完了，拉著就走）
平 兒：你老人家說了半天，口也乾了，偺們喝茶去罷。
（拉著劉姥姥到下房坐著。）
（青兒自在巧姐那邊。）
劉姥姥：茶倒不要，好姑娘，叫人帶了我去請太太的安，哭哭老太太去罷。
平 兒：你不用忙，今兒也趕不出城去了。方纔我是怕你說話不防頭，招的我們奶奶哭，所以催你出來。
你別思量。
劉姥姥：阿彌陀佛！姑娘，這是多心，我也知道。倒是奶奶的病怎麼好呢？
平 兒：你瞧妨礙不妨礙？
劉姥姥：說是罪過：我瞧著不好。
（正說著，又聽王熙鳳叫呢。）
（平兒到床前，王熙鳳又不言語了。）
（平兒正問豐兒，賈璉進來，向炕上一瞧，也不言語，走到裏間，氣哼哼的坐下。）
（只有秋桐跟了進去，倒了茶，殷勤一回，不知嘁嘁喳喳的說些什麼。）
（回來，賈璉叫平兒來問道）
賈 璉：奶奶不吃藥麼？
平 兒：不吃藥怎麼樣呢？
賈 璉：我知道麼？你拿櫃子上的鑰匙來罷。
（平兒見賈璉有氣，又不敢問，只得出來王熙鳳耳邊說了一聲。）
（王熙鳳不言語。）
（平兒便將一個匣子擱在賈璉那裏就走。）
賈 璉：有鬼叫你嗎？你擱著叫誰拿呢？
平 兒：（忍氣打開，取了鑰匙，開了櫃子，便問）拿什麼？
賈 璉：偺們有什麼嗎？
平 兒：（平兒氣的哭道）有話明說，人死了也願意！
賈 璉：這還要說麼？頭裏的事是你們鬧的；如今老太太的還短了四五千銀子，老爺叫我拿公中的地賬弄
銀子，你說有麼？外頭拉的賬不開發，使得麼？誰叫我應這個名兒！只好把老太太給我的東西折
變去罷了！你不依麼？
（平兒聽了，一句不言語，將櫃裏東西搬出。）
小 紅：（只見小紅過來）平姐姐快走！奶奶不好呢！
（平兒也顧不得賈璉，急忙過來。）
（見王熙鳳用手空抓，平兒用手攥著哭叫。）
（賈璉也過來一瞧，把腳一跺道）
賈 璉：若是這樣，是要我的命了！
（說著，掉下淚來。）
豐 兒：（豐兒進來說）外頭找二爺呢。
（賈璉只得出去。）
（這裏王熙鳳愈加不好，豐兒等便大哭起來。）
（巧姐聽見趕來。）
（劉姥姥也急忙走到炕前，嘴裏念佛，搗了些鬼，果然王熙鳳好些。）
（一時王夫人聽了丫頭的信，也過來了，先見王熙鳳安靜些，心下略放心。）
（見了劉姥姥，便說）
王夫人：劉姥姥，你好？什麼時候來的？
（劉姥姥便說請安，也不及說別的，只言王熙鳳的病，講究了半天。）
彩 雲：（彩雲進來說）老爺請太太呢。
（王夫人叮嚀了平兒幾句話，便過去了。）
（王熙鳳鬧了一回，此時又覺清楚些。）
（見劉姥姥在這裏，心裏信他求神禱告，便把豐兒等支開，叫劉姥姥坐在床前，告訴他心神不寧
（，如見鬼的樣子。）
（劉姥姥便說：我們屯裏什麼菩薩靈，什麼廟有感應。）
王熙鳳：求你替我禱告。要用供獻的銀錢，我有。
（便在手腕上退下一雙金鐲子來交給他。）
劉姥姥：姑奶奶，不用那個。我們村莊人家許了願，好了，花上幾百錢就是了，那用這些？就是我替姑奶
奶求去，也是許願，等姑奶奶好了，要花什麼，自己去花罷。
（王熙鳳明知劉姥姥一片好心，不好勉強，只得留下）
王熙鳳：老老，我的命交給你了！我的巧姐兒也是千災百病的，也交給你了！
劉姥姥：（順口答應，便說）這麼著，我看天氣尚早，還趕的出城去，我就去了。明兒姑奶奶好了，再請
還願去。
王熙鳳：（因被眾冤魂纏繞害怕，巴不得他就去，便說）你若肯替我用心，我能安穩睡一覺，我就感激你
了。你外孫女兒，叫他在這裏住下罷。
劉姥姥：莊家孩子沒有見過世面，沒的在這裏打嘴，我帶他去的好。
王熙鳳：這就是多心了。既是偺們一家人，這怕什麼？雖說我們窮了，多一個人吃飯也不算什麼。
（劉姥姥見王熙鳳真情，樂得叫青兒住幾天，省了家裏的嚼吃。）
（只怕青兒不肯，不如叫他來問問，若是他肯，就留下。）
（於是和青兒說了幾句。）
（青兒因與巧姐兒玩得熟了，巧姐又不願意他去，青兒又要在這裏，劉姥姥便吩咐了幾句，辭了
（平兒，忙忙的趕出城去。）
１３３９＊＊時間： 地點：
（且說櫳翠庵原是賈府的地址，因蓋省親園子，將那庵圈在裏頭，向來食用香火，並不動賈府的
（錢糧。）
１３４０＊＊時間： 地點：
（如今妙玉被劫，那女尼呈報到官，一則候官府緝盜的下落，二則是妙玉基業，不便離散，依舊
（住下，不過回明了賈府。）
（那時賈府的人雖都知道，只為賈政新喪，且又心事不寧，也不敢將這些沒要緊的事回稟。）
（只有惜春知道此事，日夜不安。）
（漸漸傳到寶玉耳邊，說妙玉被賊劫去。又有的說妙玉凡心動了，跟人而走。）
賈寶玉：（聽得，十分納悶）想來必是被強徒搶去。這個人必不肯受，一定不屈而死！
（但是一無下落，心下甚不放心，每日長噓短歎，還說）
賈寶玉：這樣一個人，自稱為『檻外人』，怎麼遭此結局！（又想到）當日園中何等熱鬧！自從二姐姐出
閣以來，死的死，嫁的嫁，我想他一塵不染，是保得住的了，豈知風波頓起，比林妹妹死的更奇
！
（由是一而二，二而三，追思起來，想到《莊子》上的話，虛無縹渺，人生在世，難免風流雲散
（！不覺的大哭起來。）
（襲人等又道是他的瘋病發作，百般的溫柔解勸。）
（寶釵初時不知何故，也用話箴規。）
（怎奈寶玉抑鬱不解，又覺精神恍惚。）
（寶釵想不出道理，再三打聽，方知妙玉被劫，不知去向，也是傷感。）
（只為寶玉愁煩，便用正言解釋，因提起）
薛寶釵：蘭兒自送殯回來，雖不上學，聞得日夜攻苦。他是老太太的重孫。老太太素來望你成人，老爺為
你日夜焦心，你為閒情癡意，糟蹋自己，我們守著你，如何是個結果？
賈寶玉：（說得寶玉無言可答，過了一回，纔說道）我那管人家的閒事？只可歎偺們家的運氣衰頹！
薛寶釵：可又來！老爺太太原為是要你成人，接續祖宗遺緒，你只是執迷不悟，如何是好？
（寶玉聽來，話不投機，便靠在桌上睡去。）
（寶釵也不理他，叫麝月等伺候著，自己卻去睡了。）
賈寶玉：（見屋裏人少，想起）紫鵑到了這裏，我從沒合他說句知心的話兒，冷冷清清撂著他，我心裏甚
不過意。他呢，又比不得麝月秋紋我可以安放得的。想起從前我病的時候，他在我這裏伴了好些
時，如今他的那一面小鏡子還在我這裏，他的情意卻也不薄了。如今不知為什麼，見我就是冷冷
的。若說為我們這一個呢，他是合林妹妹最好的，我看他待紫鵑也不錯。我不在家的日子，紫鵑
原也與他有說有笑的；到我來了，紫鵑便走開了。想來自然是為林妹妹死了，我便成了家的緣故
。──噯！紫鵑，紫鵑！你這樣一個聰明女孩兒，難道連我這點子苦處都看不出來麼？
薛寶釵：（因又一想）今晚他們睡的睡，做活的做活，不如趁著這個空兒，我找他去，看他有什麼話。倘
或我還有得罪之處，便賠個不是也使得。
（想定主意，輕輕的走出了房門，來找紫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