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一 至 第一二八〇
１２７１＊＊時間： 地點：
（此時賈政理家，奉了賈母之命，將人口漸次減少，諸凡省儉，尚且不能支持。）
（幸喜王熙鳳是賈母心愛的人，王夫人等雖不大喜歡，若說治家辦事，尚能出力，所以內事仍交
（王熙鳳辦理。）
（但近來因被抄以後，諸事運用不來，也是每形拮据。）
（那些房頭上下人等，原是寬裕慣了的，如今較往日十去其七，怎能周到，不免怨言不絕。）
（王熙鳳也不敢推辭，在賈母前扶病承歡。）
（過了些時，賈赦賈珍各到當差地方，恃有用度，暫且自安。）
（寫信回家，都言安逸，家中不必掛念。）
（於是賈母放心，邢夫人尤氏也略略寬懷。）
１２７２＊＊時間： 地點：
（一日，史湘雲出嫁回門，來賈母這邊請安。）
（賈母提起他女婿甚好，史湘雲也將那裏家中平安的話說了，請老太太放心。）
（又提起黛玉去世，不免大家落淚。）
（賈母又想起迎春苦楚，越覺悲傷起來。）
（史湘雲解勸一回，又到各家請安問好畢，仍到賈母房中安歇。）
（言及薛家這樣人家，被薛大哥鬧的家破人亡，今年雖是緩決人犯，明年不知可能減等。）
賈 母：你還不知道呢。昨兒蟠兒媳婦死的不明白，幾乎又鬧出一場事來。還幸虧老佛爺有眼，叫他帶來
的丫頭自己供出來了，那夏奶奶沒的鬧了，自家攔住相驗，你姨媽這裏纔將皮裹肉的打發出去了
。如今守著蝌兒過日子。這孩子卻有良心，他說哥哥在監裏尚沒完事，不肯娶親。你邢妹妹在大
太太那邊，也就很苦。琴姑娘為他公公死了，還沒滿服，梅家尚未娶去。你說說，真真六親同運
：薛家是這麼著；二太太的娘家大舅太爺一死，鳳丫頭的哥哥也不成人；那二舅太爺是個小氣的
，又是官項不清，也是打饑荒，甄家自從抄家以後，別無信息。
史湘雲：三姐姐去了，曾有書字回來麼？
賈 母：自從出了嫁，二老爺回來說你三姐姐在海疆很好。只是沒有書信，我也是日夜惦記。為我們家連
連的出些不好事，所以我也顧不來，如今四丫頭也沒有給他提親。環兒呢，誰有功夫提起他來？
如今我們家的日子比你從前在這裏的時候更苦了。只可憐你寶姐姐自過了門，沒過一天舒服日子
。你二哥哥還是那麼瘋瘋顛顛，這怎麼好呢？
史湘雲：我從小兒在這裏長大的，這裏那些人的脾氣，我都知道的。這一回來了，竟都改了樣子了。我打
量我隔了好些時沒來，他們生疏我；我細想起來，竟不是的。就是見了我，瞧他們的意思，原要
象先一樣的熱鬧，不知道怎麼說說就傷起心來了，所以我坐了坐兒就到老太太這裏來了。
賈 母：如今的日子，在我也罷了；他們年輕輕兒的人，還了得！我正要想個法兒，叫他們還熱鬧一天纔
好，只是打不起這個精神來。
史湘雲：我想起來了。寶姐姐不是後兒的生日嗎？我多住一天，給他拜個壽，大家熱鬧一天，不知老太太
怎麼樣？
賈 母：我真正氣糊塗了。你不提，我竟忘了。後日可不是他的生日嗎？我明日拿出錢來，給他辦個生日
。他沒有定親的時候，倒做過好幾次；如今過了門，倒沒有做。寶玉這孩子，頭裏很伶俐，很淘
氣；如今因為家裏的事不好，把這孩子越發弄的話都沒有了。倒是珠兒媳婦還好。他有的時候是
這麼著，沒的時候他也是這麼著，帶著蘭兒靜靜兒的過日子，倒難為他。
史湘雲：別人還不離，獨有璉二嫂子，連模樣兒都改了，說話也不伶俐了。明日等我來引逗他們，看他們
怎麼樣。但只他們嘴裏不說，心裏要抱怨我，說我有了…
（剛說到這裏，卻把個臉飛紅了。）
賈 母：（賈母會意道）這怕什麼？當初姊妹們都是在一處樂慣了的，說說笑笑，再別留這些心。大凡一
個人，有也罷，沒也罷，總要受得富貴，耐得貧賤纔好呢。你寶姐姐生來是個大方的人。頭裏他
家這樣好，他也一點兒不驕傲；後來他家壞了事，他也是舒舒坦坦的。如今在我家裏，寶玉待他
好，他也是那樣安頓；一時待他不好，也不見他有什麼煩惱。我看這孩子倒是個有福的。你林姐
姐，他就最小性兒，又多心，所以到底兒不長命的。鳳丫頭也見過些事，很不該略見些風波就改
了樣子。他若這樣沒見識，也就是小氣了。後兒寶丫頭的生日，我另拿出銀子來，熱熱鬧鬧的給
他做個生日，也叫他喜歡這麼一天。
史湘雲：（湘雲答應著）老太太說的很是。索性把那些姐妹們都請了來，大家敘一敘。
賈 母：自然要請的。（一時高興，遂叫鴛鴦）拿出一百銀子來，交給外頭，叫他明日起，預備兩天的酒
飯。
（鴛鴦領命，叫婆子交了出去，一宿無話。）
１２７３＊＊時間： 地點：
（次日，傳話出去，打發人去接迎春；又請了薛姨媽寶琴，叫帶了香菱來；又請李嬸娘。）
（不多半日，李紋李綺都來了。）
（寶釵本不知道，聽見老太太的丫頭來請）
鴛 鴦：薛姨太太來了，請二奶奶過去呢。
（寶釵心裏喜歡，便是隨身衣服過去，要見他母親。）
（只見妹子寶琴並香菱都在這裏，又見李嬸娘等人也都來了。）
（心想那些人必是知道我們家的事情完了，所以來問候的，便去問了李嬸娘好，見了賈母，然後
（與他母親說了幾句話，和李家姐妹們問好。）
史湘雲：（湘雲在旁說道）太太們請都坐下，讓我們姐妹們給姐姐拜壽。
薛寶釵：（呆了一呆，回來一想）可不是明日是我的生日嗎？姐妹們過來瞧老太太是該的，若說為我的生
日，是斷斷不敢的。
（正推讓著，寶玉也來請薛姨媽李嬸娘的安。）
（聽見寶釵自己推讓，他心裏本早打算過寶釵生日，因家中鬧得七顛八倒，也不敢在賈母處提起
（。）
（今見湘雲等眾人要拜壽，便喜歡）
賈寶玉：明日纔是生日，我正要告訴老太太來。
史湘雲：（笑道）扯臊，老太太還等你告訴？你打量這些人為什麼來？是老太太請的。
（寶釵聽了，心下未信，只聽賈母合他母親道）
薛寶釵：可憐寶丫頭做了一年新媳婦，家用接二連三的有事，總沒有給他做過生日。今日我給他做個生日
，請姨太太、太太們來，大家說說話兒。老太太這些時心裏纔安，他小人兒家，還沒有孝敬老太
太，倒要老太太操心！
史湘雲：老太太最疼的孫子是二哥哥，難道二嫂子就不疼了麼？況且寶姐姐也配老太太給他做生日。
（寶釵低頭不語。）
賈寶玉：（寶玉心裏想道）我只說史妹妹出了閣必換了一個人了，我所以不敢親近他，他也不來理我；如
今聽他的話，竟和先前是一樣的。為什麼我們那個過了門，更覺的腼腆了，話都說不出來了呢？
（正想著，小丫頭進來說）
小丫頭：二姑奶奶回來了。
（隨後李紈王熙鳳都進來，大家廝見一番。）
賈迎春：（迎春提起他父親出門）本要趕來見見，只是他攔著不許來，說是偺們家正是晦氣時候，不要沾
染在身上。我扭不過，沒有來，直哭了兩三天。
王熙鳳：今兒為什麼肯放你回來？
賈迎春：他又說偺們家二老爺又襲了職，還可以走走，不妨事的，所以纔放我來。
（說著又哭起來。）
賈 母：我原為悶的慌，今日接你們來給孫子媳婦過生日，說說笑笑，解個悶兒，你們又提起這些煩事來
，又招起我的煩惱來了。
（迎春等都不敢作聲了。）
（王熙鳳雖勉強說了幾句有興的話，終不似先前爽利，招人發笑。）
（賈母心裏要寶釵喜歡，故意的慪王熙鳳說話。）
（王熙鳳也知賈母之意，便竭力張羅）
王熙鳳：今兒老太太喜歡些了。你看這些人好幾時沒有聚在一處，今兒齊全！
（說著，回過頭去，看見婆婆、尤氏不在這裏，又縮住了口。）
（賈母為著「齊全」兩字，也想邢夫人等，叫人請去。）
（邢夫人、尤氏、惜春等聽見老太太叫，不敢不來，心內也十分不願意，想著家業零敗，偏又高
（興給寶釵做生日，到底老太太偏心，便來了也是無精打彩的。）
（賈母問起岫煙來，邢夫人假說病著不來。）
（賈母會意，知薛姨媽在這裏有些不便，也不提了。）
１２７４＊＊時間： 地點：
（一時，擺下果酒。）
賈 母：也不送到外頭，今日只許偺們娘兒們樂一樂。
（寶玉雖然娶過親的人，因賈母疼愛，仍在裏頭打混，但不與湘雲寶琴等同席，便在賈母身旁設
（著一個坐兒，他替寶釵輪流敬酒。）
賈 母：如今且坐下，大家喝酒。到挨晚兒再到各處行禮去。若如今行起禮來，大家又鬧規矩，把我的興
頭打回去就沒趣了。
（寶釵便依言坐下。）
賈 母：（賈母又向眾人道）偺們今兒索性灑脫些，各留一兩個人伺候。我叫鴛鴦帶了彩雲、鶯兒、襲人
、平兒等在後間去也喝一鐘酒。
鴛 鴦：（鴛鴦等說）我們還沒有給二奶奶磕頭，怎麼就好喝酒去呢？
賈 母：我說了，你們只管去。用的著你們再來。
（鴛鴦等去了。）
（這裏賈母纔讓薛姨媽等喝酒。）
（見他們都不是往常的樣子，賈母著急道）
賈 母：你們到底是怎麼著？大家高興些纔好。
史湘雲：我們又吃又喝，還要怎麼著呢？
王熙鳳：他們小的時候都高興，如今礙著臉不敢混說，所以老太太瞧著冷淨了。
賈寶玉：（寶玉輕輕的告訴賈母道）話是沒有什麼說的，再說就說到不好的上頭去了。不如老太太出個主
意，叫他們行個令兒罷。
（賈母側著耳朵聽了，笑道）
賈 母：若是行令，又得叫鴛鴦去。
（寶玉聽了，不待再說，就出席到後間去找鴛鴦）
賈寶玉：老太太要行令，叫姐姐去呢。
鴛 鴦：小爺，讓我們舒舒服服的喝一鐘罷。何苦來？又來攪什麼？
賈寶玉：當真老太太說的，叫你去呢。與我什麼相干？
鴛 鴦：（鴛鴦沒法）你們只管喝，我去了就來。
（便到賈母那邊。）
老太太：你來了麼？這裏要行令呢！
鴛 鴦：聽見寶二爺說老太太叫我，纔來的。不知老太太要行什麼令兒？
賈 母：那文的怪悶的慌，武的又不好，你倒是想個新鮮玩意兒纔好。
鴛 鴦：（鴛鴦想了想道）如今姨太太有了年紀，不肯費心，倒不如拿出令盆骰子來，大家擲個曲牌名兒
賭輸贏酒罷。
賈 母：這也使得。
（便命人取骰盆放在案上。）
鴛 鴦：如今用四個骰子擲去：擲不出名兒來的罰一杯，擲出名兒來，每人喝酒的杯數兒，擲出來再定。
賈 母：（眾人聽了道）這是容易的，我們都隨著。
（鴛鴦便打點兒。）
（眾人叫鴛鴦喝了一杯，就在他身上數起，恰是薛姨媽先擲。）
（薛姨媽便擲了一下，卻是四個「么」。）
鴛 鴦：這是有名的，叫做『商山四皓』。有年紀的喝一杯。
（於是賈母、李嬸娘、邢、王兩夫人都該喝。）
（賈母舉酒要喝，鴛鴦）
鴛 鴦：這是姨太太擲的，還該姨太太說個曲牌名兒，下家接一句《千家詩》。說不出來的罰一杯。
薛姨媽：你又來算計我了，我那裏說的上來？
賈 母：不說到底寂寞，還是說一句的好。下家兒就是我了，若說不出來，我陪姨太太喝一鐘就是了。
薛姨媽：我說個『臨老入花叢』。
賈 母：（賈母點點頭兒道）『將謂偷閒學少年』。
（說完，骰盆過到李紋，便擲了兩個「四」，兩個「二」。）
鴛 鴦：也有名兒了。這叫做『劉阮入天台』。
（李紋便接著說了個「二士入桃源」。）
李 紈：（下手兒便是李紈）『尋得桃花好避秦』。
（大家又喝了一口。）
（骰盆又過到賈母跟前，便擲了兩個「二」，兩個「三」。）
賈 母：這要喝酒了。
鴛 鴦：有名兒的，這是『江南引雛』。眾人都該喝一杯。
王熙鳳：雛是雛，倒飛了好些了。
（眾人瞅了他一眼，王熙鳳便不言語。）
賈 母：我說什麼呢？『公領孫』罷。
（下手是李綺，便說）
李 綺：『閒看兒童捉柳花』。
（眾人都說好。）
（寶玉巴不得要說，只是令盆輪不到，正想著，恰好到了跟前，便擲了一個「二」，兩個「三」
（，一個「么」，便說）
賈寶玉：這是什麼？
鴛 鴦：（鴛鴦笑道）這是個『臭』！先喝一鐘再擲罷。
（寶玉只得喝了又擲。）
（這一擲擲了兩個「三」，兩個「四」。）
鴛 鴦：有了，這叫做『張敞畫眉』。
（寶玉知是打趣他。）
（寶釵的臉也飛紅了。）
（王熙鳳不大懂得，還說）
王熙鳳：二兄弟快說了，再找下家兒是誰。
賈寶玉：罰了罷，我也沒下家兒。
（過了令盆，輪到李紈，便擲了一下。）
鴛 鴦：大奶奶擲的是『十二金釵』。
（寶玉聽了，趕到李紈身旁看時，只見紅綠對開，便說）
賈寶玉：這一個好看的很！（忽然想起「十二釵」的夢來，便呆呆的退到自己座上，心裏想）這『十二釵
』說是金陵的，怎麼我家這些人，如今七大八小的就剩了這幾個？……
（復又看看湘雲寶釵，雖說都在，只是不見了黛玉。）
（一時按捺不住，眼淚便要下來，恐人看見，便說身上燥的很，脫脫衣裳去，掛了籌，出席去了
（。）
（史湘雲看見寶玉這般光景，打量寶玉擲不出好的來，被別人擲了去，心裏不喜歡，纔去的；又
（嫌那個令兒沒趣，便有些煩。）
李 紈：我不說了。席間的人也不齊，不如罰我一杯。
賈 母：這個令兒也不熱鬧，不如蠲了罷。讓鴛鴦擲一下，看擲出個什麼來。
（小丫頭把令盆放在鴛鴦跟前。）
（鴛鴦依命，便擲了兩個「二」，一個「五」，那一個骰子在盆裏只管轉。）
鴛 鴦：（鴛鴦叫道）不要『五』！
（那骰子單單轉出一個「五」來。）
鴛 鴦：了不得！我輸了。
賈 母：這是不算什麼的嗎？
鴛 鴦：名兒倒有，只是我說不上曲牌名來。
賈 母：你說名兒，我給你謅。
鴛 鴦：（鴦鴦道）這是『浪掃浮萍』。
賈 母：這也不難，我替你說個『秋魚入菱窠』。
史湘雲：『白萍吟盡楚江秋』。
李 紈：（眾人都道）這句很確。
賈 母：這令完了，偺們喝兩杯，吃飯罷。（回頭一看，見寶玉還沒進來，便問）寶玉那裏去了？
還不來？
鴛 鴦：換衣裳去了。
賈 母：誰跟了去的？
鶯 兒：（那鶯兒便上來回道）我看見二爺出去，我叫襲人姐姐跟了去了。
（賈母王夫人纔放心。）
（等了一回，王夫人叫人去找。）
１２７５＊＊時間： 地點：
（小丫頭到了新房子裏，只見五兒在那裏插蠟。）
小丫頭：（小丫頭便問）寶二爺那裏去了？
五 兒：在老太太那邊喝酒呢。
小丫頭：我打老太太那裏來，太太叫我來找，豈有在那裏倒叫我來找的呢？
五 兒：這就不知道了，你到別處找去罷。
（小丫頭沒法，只得回來，遇見秋紋）
小丫頭：你見二爺那裏去了？
秋 紋：我也找他，太太們等他吃飯。這會子那裏去了呢？你快去回老太太去，不必說不在家，只說喝了
酒不大受用，不吃飯了，略躺一躺再來，請老太太、太太們吃飯罷。
（小丫頭依言回去告訴珍珠。）
１２７６＊＊時間： 地點：
（珍珠回了賈母。）
賈 母：他本來吃不多，不吃也罷了，叫他歇歇罷。告訴他今兒不必過來，有他媳婦在這裏就是了。
珍 珠：（珍珠便向小丫頭道）你聽見了？
（小丫頭答應著，不便說明，只得在別處轉了一轉）
小丫頭：告訴了。
（眾人也不理會，吃畢飯，大家散坐閒話，不提。）
１２７７＊＊時間： 地點：
（且說寶玉一時傷心，走出米，正無主意，只見襲人趕來，問是怎麼了。）
賈寶玉：不怎麼，只是心裏怪煩的。要不趁他們喝酒，偺們兩個到珍大奶奶那裏逛逛去。
襲 人：珍大奶奶在這裏，去找誰？
賈寶玉：不找誰，瞧瞧他，既在這裏，住的房屋怎麼樣。
（襲人只得跟著，一面走，一面說。）
１２７８＊＊時間： 地點：
（走到尤氏那邊，有一個小門兒半開半掩，寶玉也不進去。）
（只見看園門的兩個婆子坐在門檻上說話兒。）
賈寶玉：這小門兒開門麼？
婆 子：天天不開。今兒有人出來說，今日預備老太太要用園裏的果子，纔開著門等著呢。
（寶玉便慢慢的走到那邊，果見腰門半開。）
（寶玉纔要進去，襲人忙拉住道）
襲 人：不用去。園裏不乾淨，常沒有人去，別再撞見什麼。
賈寶玉：（寶玉仗著酒氣）我不怕那些！
（襲人苦苦的拉住，不容他去。）
婆 子：（婆子們上來說道）如今這園子安靜的了。自從那日道士拿了妖去，我們摘花兒，打果子，一個
人常走的。二爺要去，偺們都跟著。有這些人怕什麼！
（寶玉喜歡。）
（襲人也不便相強，只得跟著。）
（寶玉進得園來，只見滿目淒涼。）
（那些花木枯萎，更有幾處亭館，彩色久經剝落。）
（遠遠望見一叢翠竹，倒還茂盛。）
賈寶玉：（寶玉一想）我自病時出園，住在後邊，一連幾個月不准我到這裏，瞬息荒涼。你看獨有那幾竿
翠竹菁蔥，這不是瀟湘館麼？
襲 人：你幾個月沒來，連方向兒都忘了。偺們只管說話兒，不覺將怡紅院走過了。（回頭用手指著道）
這纔是瀟湘館呢。
賈寶玉：（寶玉順著襲人的手一瞧）可不是過了嗎？偺們回去瞧瞧。
襲 人：天晚了，老太太必是等著吃飯，該回去了。
（寶玉不言，找著舊路，竟往前走。）
（你道寶玉雖離了大觀園將及一載，豈遂忘了路徑？只因襲人怕他見了瀟湘館想起黛玉，又要傷
（心，所以要用言混過。）
（後來見寶玉只望裏走，又怕他招了邪氣，所以哄著他，只說已經走過了，那裏知道寶玉的心全
（在瀟湘館上？）
１２７９＊＊時間： 地點：
（此時寶玉往前急走，襲人只得趕上，見他站著，似有所見，如有所聞，便道）
賈寶玉：你聽什麼？瀟湘館倒有人住麼？
襲 人：大約沒有人罷。
賈寶玉：我明明聽見有人在內啼哭，怎麼沒有人？
襲 人：是你疑心。素常你到這裏，常聽見林姑娘傷心，所以如今還是那樣。
（寶玉不信，還要聽去。）
婆 子：（婆子們趕上說道）二爺快回去罷，天已晚了。別處我們還敢走走；這裏路兒隱僻，又聽見人說
，這裏打林姑娘死後，常聽見有哭聲，所以人都不敢走的。
襲 人：（吃了一驚）可不是？（說著，便滴下淚來）
賈寶玉：林妹妹，林妹妹！好好兒的，是我害了你！你別怨我，只是父母作主，並不是我負心！
（愈說愈痛，便大哭起來。）
（襲人正在沒法，只見秋紋帶著些人趕來，對襲人道）
秋 紋：你好大膽子！怎麼和二爺到這裏來？老太太、太太急的打發人各處都找到了！剛纔腰門上有人說
是你和二爺到這裏來了，嚇的老太太、太太們了不得，罵著我，叫我帶人趕來。還不快回去呢！
（寶玉猶自痛哭。）
（襲人也不顧他哭，兩個人拉著就走，一面替他拭眼淚，告訴他老太太著急。）
（寶玉沒法，只得回來。）
１２８０＊＊時間： 地點：
（襲人知老太太不放心，將寶玉仍送到賈母那邊，眾人都等著未散。）
賈 母：（賈母便說）襲人！我素常因你明白，纔把寶玉交給你，怎麼今兒帶他園裏去？他的病纔好，倘
或撞著什麼，又鬧起來，那可怎麼好？
（襲人也不敢分辯，只得低頭不語。）
（寶釵看寶玉顏色不好，心裏著實的吃驚。）
賈寶玉：（倒還是寶玉恐襲人受委屈）青天白日怕什麼？我因為好些時沒到園裏逛逛，今兒趁著酒興走走
，那裏就撞著什麼了呢？
（王熙鳳在園裏吃過大虧的，聽到那裏，寒毛直豎）
王熙鳳：寶兄弟膽子忒大了。
史湘雲：不是膽大，倒是心實。不知是會芙蓉神去了，還是尋什麼仙去了。
（寶玉聽著，也不答言。）
（獨有王夫人急的一言不發。）
賈 母：你到園裏沒有嚇著呀？不用說了，以後要逛，到底多帶幾個人纔好。不是你鬧的，大家早散了。
去罷，好好的睡一夜，明兒一早過來，我要找補，叫你們再樂一天呢。別為他又鬧出什麼緣故來
。
（眾人聽說，遂辭了賈母出來，薛姨媽便到王夫人那裏住下，史湘雲仍在賈母房中，迎春便往惜
（春那裏去了，餘者各自回去。）
（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