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一 至 第一二二〇

1211**時間: 地點:
    (擇吉日,先在省親正殿上鋪排起壇場來。)
    (供上三清聖像,旁設二十八宿並馬、趙、溫、周四大將,下排三十六天將圖像。)
    (香花燈燭設滿一堂,鐘鼓法器排列兩邊,壇上插著五方旗號。)
    (道紀司派定四十九位道眾的執事,淨了一天壇。)
    (三位法官行香取水畢,然後擂起法鼓。)
    (法師們俱戴上七星冠,披上九宮八卦的法衣,踏著登雲履,手執牙笏,便拜表請聖。)
    (又念了一天的消災驅邪接福的《洞元經》,以後便出榜召將。)
    (榜上大書「太乙、混元、上清三境靈寶符錄演教大法師,行文敕令本境諸神到壇聽用」。)
    
    
1212**時間: 地點:
    (那日,兩府上下爺們仗著法師擒妖,都到園中觀看,都說)
賈 赦:好大法令!呼神遣將的鬧起來,不管有多少妖怪也嚇跑了。
    (大家都擠到壇前。)
    (只見小道士們將旗旛舉起,按定五方站住,伺候法師號令。)
    (三位法師──一位手提寶劍,拿著法水;一位捧著七星皂旗;一位舉著桃木打妖鞭──立在壇
    (前。)
    (只聽法器一停,上頭令牌三下,口中念起咒來,那五方旗便團團散布。)
    (法師下壇,叫本家領著到各處樓閣殿亭,房廊屋舍,山崖水畔灑了法水,將劍指畫了一回回來
    (,連擊令牌,將七星旗祭起,──眾道土將旗旛一聚,──接下打妖鞭,望空打了三下。)
    (本家眾人都道拿住妖怪,爭著要看,及到跟前,並不見有什麼形響。)
    (只見法師叫眾道士拿取瓶罐,將妖收下,加上封條。)
    (法師硃筆書符收起,令人帶回在本觀塔下鎮住,一面撤壇謝將。)
    (賈赦恭敬叩謝了法師。)
賈 蓉:(賈蓉等小弟兄背地都笑個不住)這樣的大排場,我打量拿著妖怪,給我們瞧瞧到底是些什麼東
    西,那裏知道是這樣搜羅!究竟妖怪拿去了沒有?
賈 珍:(罵道)糊塗東西!妖怪原是聚則成形,散則成氣,如今多少神將在這裏,還敢現形嗎?無非把
    這妖氣收了,便不作祟,就是法力了。
    (眾人將信將疑,且等不見響動再說。)
    (那些下人只知妖怪被擒,疑心去了,便不大驚小怪,往後果然沒人提起了。)
    (賈珍等病愈復原,都道法師神力。)
小 廝:(獨有一個小廝笑道)頭裏那些響動,我也不知道。就是跟著大老爺進園這一日,明明是個大公
    野雞飛過去了。拴兒嚇離了眼,說的活象!我們都替他圓了個謊,大老爺就認真起來。倒瞧了個
    很熱鬧的壇場!
    (眾人雖然聽見,那裏肯信,究無人敢住。)
    
    
1213**時間: 地點:
    (一日,賈赦無事,正想要叫幾個家下人搬住園中看守,惟恐夜晚藏匿奸人。)
    (方欲傳出話去,只見賈璉進來,請了安)
賈 璉:今日到大舅家去,聽見一個荒信,說是二叔被節度使參進來,為的是失察屬員,重徵糧米,請旨
    革職的事。
    (賈赦聽了,吃驚道)
賈 赦:只怕是謠言罷?前兒你二叔帶書子來說,探春於某日到了任所,擇了某日吉時,送了你妹子到了
    海疆,路上風恬浪靜,合家不必掛念。還說節度認親,倒設席賀喜。那裏有做了親戚倒提參起來
    的?且不必言語,快到吏部打聽明白,就來回我。
    (賈璉即刻出去,不到半日,回來便說)
賈 璉:纔到吏部打聽,果然二叔被參。題本上去,虧得皇上的恩典,沒有交部,便下旨意,說是:『失
    察屬員,重徵糧米,苛虐百姓,本應革職,姑念初膺外任,不諳吏治,被屬員蒙蔽,著降三級,
    加恩仍以工部員外上行走,並令即日回京。』這信是準的。正在吏部說話的時候,來了一個江西
    引見的知縣,說起我們二叔是很感激的。但說是個好上司,只是用人不當,那些家人在外招搖撞
    騙,欺凌屬員,已經把好名聲都弄壞了。節度大人早已知道,也說我們二叔是個好人。不知怎麼
    樣,這回又參了。想是忒鬧得不好,恐將來弄出大禍,所以借了一件失察的事情參的,倒是避重
    就輕的意思,也未可知。
賈 赦:(未聽說完,便叫賈璉)先去告訴你嬸子知道,且不必告訴老太太就是了。
    (賈璉去回王夫人。)
    
    
    (〔第一百三回 施毒計金桂自焚身 昧真禪賈雨村空遇舊〕)
    
    
1214**時間: 地點:
    (話說賈璉到了王夫人那邊,一一的說了。)
    (次日,到了部裏,打點停妥,回來又到王夫人那邊將打點吏部之事告知王夫人。)
王夫人:打聽準了麼?果然這樣,老爺也願意,合家也放心。那外任何嘗是做得的?不是這樣回來,只怕
    叫那些混賬東西把老爺的性命都坑了呢!
賈 璉:太太怎麼知道?
王夫人:自從你二叔放了外任,並沒有一個錢拿回來,把家裏的倒掏摸了好些去了。你瞧,那些跟老爺去
    的人:他男人在外頭不多幾時,那些小老婆子們都金頭銀面的粧扮起來了,可不是在外頭瞞著老
    爺弄錢?你叔叔就由著他們鬧去。要弄出事來,不但自己的官做不成,只怕連祖上的官也要抹掉
    了呢!
賈 璉:太太說的很是。方纔我聽見參了,嚇的了不得,直等打聽明白纔放心。也願意老爺做個京官,安
    安逸逸的做幾年,纔保得住一輩子的聲名。就是老太太知道了,倒也是放心的。只要太太說的寬
    緩些。
王夫人:我知道,你到底再去打聽打聽。
    (賈璉答應了,纔要出來,只見薛姨媽家的老婆子慌慌張張的走來,到王夫人裏間屋內也沒說請
    (安)
賈 璉:我們太太叫我來告訴這裏的姨太太說:我們家了不得了,又鬧出事來了!
王夫人:(便問)鬧出什麼事來?
婆 子:了不得,了不得!
王夫人:(王夫人哼道)糊塗東西!有緊要事,你到底說呀!
婆 子:(婆子便說)我們家二爺不在家,一個男人也沒有,這件事情出來,怎麼辦!要求太太打發幾位
    爺們去料理料理!
王夫人:(聽著不懂,便著急道)到底要爺們去幹什麼?
婆 子:我們大奶奶死了!
王夫人:(啐道)呸,那行子女人死就死了罷咧!也值的大驚小怪的!
婆 子:不是好好兒死的,是混鬧死的!快求太太打發人去辦辦!
    (說著,就要走。)
王夫人:(又生氣,又好笑)這老婆子好混賬!璉哥兒,倒不如你去瞧瞧,別理那糊塗東西。
    (那婆子沒聽見打發人去,只聽見說「別理他」,他便賭氣跑回去了。)
    
    
1215**時間: 地點:
    (這裏薛姨媽正在著急,再不見來,好容易那婆子來了,便問)
薛姨媽:姨太太打發誰來?
婆 子:(婆子歎說道)人再別有急難事。什麼好親好眷,看來也不中用!姨太太不但不肯照應我們,倒
    罵我糊塗!
薛姨媽:(又氣又急道)姨太太不管,你姑奶奶怎麼說來著?
婆 子:姨太太既不管,我們家的姑奶奶自然更不管了,沒有去告訴。
薛姨媽:(薛姨媽啐道)姨太太是外人,姑娘是我養的,怎麼不管!
婆 子:(婆子一時省悟道)是啊!這麼著我還去。
    (正說著,只見賈璉來了,給薛姨媽請了安,道了惱)
賈 璉:我嬸子知道弟婦死了,問老婆子,再說不明,著急的很,打發我來問個明白,還叫我在這裏料理
    。該怎麼樣,姨太太只管說了辦去。
    (薛姨媽本來氣的乾哭,聽見賈璉的話,便趕忙說)
薛姨媽:倒叫二爺費心。我說姨太太是待我最好的,都是這老貨說不清,幾乎誤了事。請二爺坐下,等我
    慢慢的告訴你。不為別的事,為的是媳婦不是好死的。
賈 璉:想是為兄弟犯事,怨命死的?
薛姨媽:若這樣倒好了!前幾個月頭裏,他天天赤腳蓬頭的瘋鬧。後來聽見你兄弟問了死罪,他雖哭了一
    場,以後倒擦胭抹粉的起來。我要說他,又要吵個了不得,我總不理他。有一天,不知為什麼來
    要香菱去作伴兒。我說:『你放著寶蟾要香菱做什麼?況且香菱是你不愛的,何苦惹氣呢?』他
    必不依。我沒法兒,只得叫香菱到他屋裏去。可憐香菱不敢違我的話,帶著病就去了。誰知道他
    待香菱很好。我倒歡喜。你大妹妹知道了,說:『只怕不是好心罷。』我也不理會。頭幾香菱病
    著,他倒親手去做湯給他喝。誰知香菱沒福,剛端到跟前,他自己燙了手,連碗都砸了。我只說
    必要遷怒在香菱身上,他倒沒生氣,自己還拿笤帚掃了,拿水潑淨了地,仍舊兩個人很好。昨兒
    晚上,又叫寶蟾去做了兩碗湯來,自己說和香菱一塊兒喝。隔了一會子,聽見他屋裏鬧起來,寶
    蟾急的亂嚷,以後香菱也嚷著,扶著牆出來叫人。我忙著看去,只見媳婦鼻子眼睛裏都流出血來
    ,在地下亂滾,兩隻手在心口裏亂抓,兩隻腳亂蹬,把我就嚇死了!問他也說不出來,鬧了一會
    子就死了。我瞧那個光景兒是服了毒的。寶蟾就哭著來揪香菱,說他拿藥藥死奶奶了。我看香菱
    也不是這麼樣的人,再者,他病的起還起不來,怎麼能藥人呢?無奈寶蟾一口咬定。我的二爺!
    這叫我怎麼辦?只得硬著心腸,叫老婆子們把香菱綑了,交給寶蟾,便把房門反扣了。我和你二
    妹妹守了一夜,等府裏的門開了,纔告訴去的。二爺,你是明白人,這件事怎麼好?
賈 璉:夏家知道了沒有?
薛姨媽:也得撕擄明白了,纔好報啊!
賈 璉:據我看起來,必要經官纔了的下來。我們自然疑在寶蟾身上,──別人卻說寶蟾為什麼藥死他們
    姑娘呢?若說在香菱身上,倒還裝得上。
    (正說著,只見榮府女人們進來說)
寶 琴:我們二奶奶來了。
    (賈璉雖是大伯子,因從小兒見的,也不迴避。)
    (寶釵進來見了母親,又見了賈璉,便往裏間屋裏和寶琴坐下。)
    (薛姨媽進來也將前事告訴了一遍。)
薛寶釵:(寶釵便說)若把香菱綑了,可不是我們也說是香菱藥死的了麼?媽媽說這湯是寶蟾做的,就該
    綑起寶蟾來問他呀。一面就該打發人報夏家去,一面報官纔是。
    (薛姨媽聽見有理,便問賈璉。)
賈 璉:二妹子說的很是。報官還得我去託了刑部裏的人,相驗問口供的時候,方有照應。只是要綑寶蟾
    放香菱,倒怕難些。
薛姨媽:並不是我要綑香菱,我恐怕香菱病中受冤著急,一時尋死,又添了一條人命,纔綑了交給寶蟾,
    也是個主意。
賈 璉:雖是這麼說,我們倒幫了寶蟾了。若要放都放,要綑都綑:他們三個人是一處的。只要叫人安慰
    香菱就是了。
    (薛姨媽便叫人開門進去。)
    (寶釵就派了帶來的幾個女人幫著綑寶蟾。)
    
    
1216**時間: 地點:
    (只見香菱已哭的死去活來。)
    (寶蟾反得意洋洋,以後見人要綑他,便亂嚷起來,那禁得榮府的人吆喝著,也就綑了,竟開著
    (門,好叫人看著。)
    (這裏報夏家的人已經去了。)
    (那夏家先前不住在京裏,因近年蕭索,又惦記女孩兒,新近搬進京來。)
    (父親已沒,只有母親,又過繼了一個混賬兒子,把家業都花完了,不時的常到薛家。)
    (那金桂原是個水性人兒,那裏守得住空房?況兼天天心裏想念薛蝌,便有些饑不擇食的光景。
    ()
    (無奈他這個乾兄弟又是個蠢貨,雖也有些知覺,只是尚未入港,所以金桂時常回去,也幫貼他
    (些銀錢。)
    (這些時正盼金桂回家,只見薛家的人來,心裏想著)
夏 家:又拿什麼東西來了。
    (不料說這裏的姑娘服毒死了,他就氣的亂嚷亂叫。)
金桂母:(更哭喊起來)好端端的女孩兒在他家,為什麼服了毒呢?
    (哭著喊著的,帶了兒子,也等不得僱車,便要走來。)
    (那夏家本是買賣人家,如今沒了錢,那顧什麼臉面,兒子頭裏走,他就跟了個跛老婆子出了門
    (,在街上哭哭啼啼的僱了一輛車,一直跑到薛家。)
    (進門也不搭話,就「兒」一聲「肉」一聲的鬧起。)
    (那時賈璉到刑部去託人,家裏只有薛姨媽、寶釵、寶琴,何曾見過這個陣仗兒,都嚇的不敢則
    (聲。)
    (要和他講理,他也不聽,只說)
金桂母:我女孩兒在你家,得過什麼好處?兩口子朝打暮罵,鬧了幾時,還不容他兩口子在一處。你們商
    量著把我女婿弄在監裏,永不見面。你們娘兒們仗著好親戚受用也罷了,還嫌他礙眼,叫人藥死
    他,倒說是服毒──他為什麼服毒?
    (說著,直奔薛姨媽來。)
薛姨媽:(薛姨媽只得退後)親家太太!且瞧瞧你女孩兒,問問寶蟾,再說歪話還不遲呢!
    (寶釵寶琴因外面有夏家的兒子,難以出來攔護,只在裏邊著急。)
    (恰好王夫人打發周瑞家的照看,一進門來,見一個老婆子指著薛姨媽的臉哭罵。)
    (周瑞家的知道必是金桂的母親,便走上來說)
周瑞家:這位是親家太太麼?大奶奶自己服毒死的,與我們姨太太什麼相干?也不犯這麼糟蹋呀!
金桂母:(那金桂的母親問)你是誰?
薛姨媽:(見有了人,膽子略壯了些,便說)這就是我們親戚賈府裏的。
金桂母:(金桂的母親便道)誰不知道你們有仗腰子的親戚,纔能夠叫姑爺坐在監裏!如今我的女孩兒倒
    白死了不成?(便拉薛姨媽)你到底把我女孩兒怎麼弄殺了?給我瞧瞧!
周瑞家:(周瑞家的一面勸說)只管瞧去,不用拉拉扯扯。
    (把手只一推。)
夏 家:(夏家的兒子便跑進來不依)你仗著府裏的勢頭兒來打我母親麼?
    (說著,便將椅子打去,卻沒有打著。)
    (裏頭跟寶釵的人聽見外頭鬧起來,趕著來瞧,恐怕周瑞家的吃虧,齊打夥兒上去,半勸半喝。
    ()
    (那夏家的母子,索性撒起潑來)
夏 家:知道你們榮府的勢頭兒!我們家的姑娘已經死了,如今也都不要命了!
    (說著,仍奔薛姨媽拼命。)
    (地下的人雖多,那裏擋得住。)
    (自古說的:一人拼命,萬夫莫當。
    (正鬧到危急之際,賈璉帶了七八個家人進來,見是如此,便叫人先把夏家的兒子拉出去,便說
    ()
賈 璉:你們不許鬧,有話好好兒的說。快將家裏收拾收拾,刑部裏頭的老爺們就來相驗了。
    (金桂的母親正在撒潑,只見來了一位老爺,幾個在頭裏吆喝,那些人都垂手侍立。)
    (金桂的母親見這個光景,也不知是賈府何人。)
    (又見他兒子已被眾人揪住,又聽見說刑部來驗,他心裏原想看見女孩兒的屍首,先鬧個稀爛,
    (再去喊冤,不承望這裏先報了官,也便軟了些。)
    (薛姨媽已嚇糊塗了,還是周瑞家的回說)
周瑞家:他們來了也沒有去瞧瞧他們姑娘,便作踐起姨太太來了。我們為好勸他,那裏跑進一個野男人,
    在奶奶們裏頭混撒村混打,這可不是沒有王法了!
賈 璉:這會子不用和他講理,等回來打著問他說:男人有男人的地方兒,裏頭都是些姑娘奶奶們。況且
    有他母親還瞧不見他們姑娘麼?他跑進來不是要打搶來了麼!
    (家人們做好做歹,壓伏住了。)
    (周瑞家的仗著人多,便說)
周瑞家:夏太太,你不懂事!既來了,該問個青紅皂白。你們姑娘是自己服毒死了;不然,就是寶蟾藥死
    他主子了。怎麼不問明白,又不看屍首,就想訛人來了呢?我們就肯叫一個媳婦兒白死了不成?
    現在把寶蟾綑著;因為你們姑娘必要點病兒,所以叫香菱陪著他,也在一個屋裏住:故此,兩個
    人都看守在那裏。原等你們來眼看著刑部相驗,問出道理來纔是啊!
    (金桂的母親此時勢孤,也只得跟著周瑞家的到他女孩兒屋裏,只見滿臉黑血,直挺挺的躺在炕
    (上,便叫哭起來。)
寶 蟾:(見是他家的人來,便哭喊說)我們姑娘好意待香菱,叫他在一塊兒住,他倒抽空兒藥死我們姑
    娘!
薛家人:(那時薛家上下人等俱在,便齊聲吆喝道)胡說!昨日奶奶喝了湯纔藥死的,這湯可不是你做的
    ?
寶 蟾:湯是我做的,端了來,我有事走了。不知香菱起來放了些什麼在裏頭藥死的。
    (金桂的母親沒聽完,就奔香菱,眾人攔住。)
薛姨媽:這樣子是砒霜藥的,家裏決無此物。不管香菱寶蟾,終有替他買的。回來刑部少不得問出來,纔
    賴不去。如今把媳婦權放平正,好等官來相驗。
    (眾婆子上來抬放。)
薛姨媽:都是男人進來,你們將女人動用的東西檢點檢點。
    (只見炕褥底下有一個揉成團的紙包兒。)
    (金桂的母親瞧見,便拾起打開看時,並沒有什麼,便撩開了。)
寶 蟾:(寶蟾看見道)可不是有了憑據了!這個紙包兒我認得:頭幾天耗子鬧的慌,奶奶家去找舅爺要
    的,拿回來擱在首飾匣內。必是香菱看見了,拿來藥死奶奶的。若不信,你們看看首飾匣裏有沒
    有了。
    (金桂的母親便依著寶蟾的話,取出匣子來,只有幾支銀簪子。)
薛姨媽:(薛姨媽便說)怎麼好些首飾都沒有了?
    (寶釵叫人打開箱櫃,俱是空的,便道)
薛寶釵:嫂子這些東西被誰拿去?這可要問寶蟾。
    (金桂的母親心裏也虛了好些,見薛姨媽查問寶蟾,便說)
金桂娘:姑娘的東西,他那裏知道?
周瑞家:親家太太別這麼說麼。我知道寶姑娘是天天跟著大奶奶的,怎麼說不知道?
寶 蟾:(見問得緊,又不好胡賴)奶奶自己每每帶回家去,我管得麼?
周瑞家:(眾人便說)好個親家太太!哄著拿姑娘的東西,哄完了,叫他尋死,來訛我們!好罷咧!回來
    相驗,就是這麼說。
薛寶釵:(寶釵叫人到外頭告訴璉二爺說)別放了夏家的人。
金桂母:(忙了手腳,便罵寶蟾道)小蹄子別嚼舌頭了!姑娘幾時拿東西到我家去?
寶 蟾:如今東西是小,給姑娘償命是大。
寶 琴:有了東西,就有償命的人了!快請璉二哥哥問準了夏家的兒子買砒霜的話,回來好回刑部裏的話
    。
金桂母:(金桂的母親著了急道)這寶蟾必是撞見鬼了,混說起來!我們姑娘何嘗買過砒霜?要這麼說,
    必是寶蟾藥死了的!
寶 蟾:(寶蟾急的亂嚷)別人賴我也罷了,怎麼你們也賴起我來呢?你們不是常和姑娘說,叫他別受委
    屈,鬧得他們家破人亡,那時將東西捲包兒一走,再配一個好姑爺?這個話是有的沒有?
    (金桂的母親還未及答言,周瑞家的便接口說道)
周瑞家:這是你們家的人說的,還賴什麼呢?
金桂母:(金桂的母親恨的咬牙切齒的罵寶蟾)我待他不錯呀!──為什麼你倒拿話來葬送我呢?回來見
    了官,我就說是你藥死姑娘的!
寶 蟾:(寶蟾氣的瞪著眼說)請太太放了香菱罷,不犯著白害別人。我見官自有我的話。
    (寶釵聽出這個話頭兒來了,便叫人反倒放開了寶蟾)
薛寶釵:你原是個爽快人,何苦白冤在裏頭?你有話,索性說了,大家明白,豈不完了事了呢?
    (寶蟾也怕見官受苦,便說)
寶 蟾:我們奶奶天天抱怨說:『我這樣人,為什麼碰著這個瞎眼的娘,不配給二爺,偏給了這麼個混賬
    糊塗行子?要是能夠和二爺過一天,死了也是願意的!』說到那裏,便恨香菱。我起初不理會,
    後來看見和香菱好了,我只道是香菱怎麼哄轉了。不承望昨兒的湯不是好意!
金桂母:(金桂的母親接說道)越發胡說了!若是要藥香菱,為什麼倒藥了自己呢?
薛寶釵:(寶釵便問道)香菱,昨日你喝湯來著沒有?
香 菱:頭幾天我病的抬不起頭來,奶奶叫我喝湯,我不敢說不喝。剛要扎掙起來,那碗湯已經灑了,倒
    叫奶奶收拾了個難,我心裏很過不去。昨兒聽見叫我喝湯,我喝不下去,沒有法兒,正要喝的時
    候兒,偏又頭暈起來。見寶蟾姐姐端了去。我正喜歡,剛合上眼,奶奶自己喝著湯,叫我嚐嚐,
    我便勉強也喝了兩口。
寶 蟾:(寶蟾不待說完便道)是了!我老實說罷。昨兒奶奶叫我做兩碗湯,說是和香菱同喝。我氣不過
    ,心裏想著:香菱那裏配我做湯給他喝呢?我故意的一碗裏頭多抓了一把鹽,記了暗記兒,原想
    給香菱喝的。剛端進來,奶奶卻攔著我叫外頭叫小子們僱車,說今日回家去。我出去說了回來,
    見鹽多的這碗湯在奶奶跟前呢。我恐怕奶奶喝著鹹,又要罵我。正沒法的時候,奶奶往後頭走動
    ,我乘他眼錯不見,就把香菱這碗湯換過來了。也是合該如此。奶奶回來就拿了湯去到香菱床邊
    ,喝著說:『你到底嚐嚐』。那香菱也不覺鹹,兩個人都喝完了。我正笑香菱沒嘴道兒,那裏知
    道這死鬼奶奶要藥香菱,必定趁我不在,將砒霜撒上了?也不知道我換碗──這可就是『天理昭
    彰,自害自身』了!
    (於是眾人往前後一想,真正一絲不錯,便將香菱也放了,扶著他仍舊睡在床上。)
    
    
1217**時間: 地點:
    (不說香菱得放,且說金桂的母親心虛事實,還想辯賴。)
    (薛姨媽等你言我語,反要他兒子償還金桂之命。)
    (正然吵嚷,賈璉在外嚷說)
賈 璉:不用多說了,快收拾停當。刑部的老爺就到了。
賈 家:(此時惟有夏家母子著忙,想來總要吃虧的,不得已,反求薛姨媽道)千不是,萬不是,總是我
    死的女孩兒不長進。這也是他自作自受。要是刑部相驗,到底府上臉面不好看,求親家太太息了
    這件事罷!
薛姨媽:那可使不得。已經報了,怎麼能息呢?
周瑞家:(周瑞家的等人大家做好做歹的勸說)若要息事,除非夏親家太太自己出去攔驗,我們不提長短
    罷了。
    (賈璉在外也將他兒子嚇住。)
    (他情願迎到刑部具結攔驗,眾人依允。)
    (薛姨媽命人買棺成殮。)
    (不提。)
    
    
1218**時間: 地點:
    (且說賈雨村陞了京兆府尹,兼管稅務。)
    
    
1219**時間: 地點:
    (一日,出都查勘開墾地畝,路過知機縣,到了急流津,正要渡過彼岸,因待人夫,暫且停轎。
    ()
    (只見村旁有一座小廟,牆壁坍頹,露出幾株古松,倒也蒼老。)
    (賈雨村下轎,閒步進廟,但見廟內神像,金身脫落,殿宇歪斜,旁有斷碣,字跡糢糊,也看不
    (明白。)
    (意欲行至後殿,只見一株翠柏,下蔭著一間茅廬,廬中有一個道士,合眼打坐。)
    (賈雨村走近看時,面貌甚熟,想著倒象在那裏見過的,一時再想不起來。)
    (從人便欲吆喝,賈雨村止住,徐步向前,叫一聲「老道」。)
    (那道士雙眼略啟,微微的笑道)
甄士隱:貴官何事?
賈雨村:本府出都查勘事件,路過此地,見老道靜修自得,想來道行深通,意欲冒昧請教。
甄士隱:來自有地,去自有方。
    (賈雨村知是有些來歷的,便長揖請問)
賈雨村:老道從何處焚修,在此結廬?此廟何名?廟中共有幾人?或欲真修,豈無名山?或欲結緣,何不
    通衢?
甄士隱:『葫蘆』尚可安身,何必名山結舍?廟名久隱,斷碣猶存,形影相隨,何須修募?豈似那『玉在
    匵中求善價,釵於匣內待時飛』之輩耶?
    (雨材原是個穎悟人,初聽見「葫蘆」兩字,後聞「釵玉」一對,忽然想起甄士隱的事來,重復
    (將那道士端詳一回,見他容貌依然,便屏退從人)
賈雨村:君家莫非甄老先生麼?
甄士隱:(那道人微微笑道)什麼『真』?什麼『假』?要知道『真』即是『假』,『假』即是『真』。
    
    (賈雨村聽見說出「賈」字來,益發無疑;便從新施禮)
賈雨村:學生自蒙慨贈到都,託庇獲雋公車,受任貴鄉,始知老先生超悟塵凡,飄舉仙境。學生雖溯洄思
    切,自念風塵俗吏,未由再睹仙顏,今何幸於此處相遇!求老仙翁指示愚蒙。倘荷不棄,京寓甚
    近,學生當得供奉,得以朝夕聆教。
甄士隱:(那道人也站起來回禮)我於蒲團之外,不知天地間尚有何物。適纔尊官所言,貧道一概不解。
    
    (說畢,依舊坐下。)
賈雨村:(賈雨村復又心疑)想去若非士隱,何貌言相似若此?離別來十九載,面色如舊,必是修煉有成
    ,未肯將前身說破。但我既遇恩公,又不可當面錯過。看來不能以富貴動之,那妻女之私更不必
    說了。(想罷)仙師既不肯說破前因,弟子於心何忍?
從 人:(正要下禮,只見從人進來稟說)天色將晚,快請渡河。
    (賈雨村正無主意,那道人)
甄士隱:請尊官速登彼岸,見面有期,遲則風浪頓起。果蒙不棄,貧道他日尚在渡頭候教。
    (說畢,仍合眼打坐。)
    (賈雨村無奈,只得辭了道人出廟。)
    
    
    (〔第一百四回 醉金剛小鰍生大浪 癡公子餘痛觸前情〕)
    
    
1220**時間: 地點:
    (話說賈雨村剛欲過渡,見有人飛奔而來,跑到跟前,口稱)
從 人:老爺!方纔逛的那廟火起了。
    (賈雨村回首看時,只見烈焰燒天,飛灰蔽日。)
賈雨村:(賈雨村心想)這也奇怪!我纔出來,走不多遠,這火從何而來?莫非士隱遭劫於此?
    (欲待回去,又恐誤了過河;若不回去,心下又不安。)
賈雨村:(想了一想,便問道)你方纔見那老道士出來了沒有?
從 人:(那人道)小的原隨老爺出來,因腹內疼痛,略走了一走。回頭看見一片火光。原來就是那廟中
    火起,特趕來稟知老爺,並沒有見有人出來。
    (賈雨村雖則心裏狐疑,究竟是名利關心的人,那肯回去看視,便叫那人)
賈雨村:你在這裏等火滅了,進去瞧那老道在與不在,即來回稟。
    (那人只得答應了。)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