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三一 至 第一〇四〇
１０３１＊＊時間： 地點：（說著，又叫別的女尼忙向觀音前禱告。）
（求了簽，翻開簽書看時，是觸犯了西南角上的陰人。）
女 尼：（就有一個）是了！大觀園中西南角上本來沒有人住，陰氣是有的。
（一面弄湯弄水的在那裏忙亂。）
１０３２＊＊時間： 地點：
（那女尼原是自南邊帶來的，伏侍妙玉，自然比別人盡心，圍著妙玉坐在禪床上。）
妙 玉：（妙玉回頭道）你是誰？
女 尼：是我。
妙 玉：（妙玉仔細瞧了一瞧道）原來是你！（便抱住那女尼，嗚嗚咽咽的哭起來）你是我的媽呀，你不
救我，我不得活了！
（那女尼一面喚醒他，一面給他揉著。）
（道婆倒上茶來喝了，直到天明才睡了。）
（女尼便打發人去請大夫來看脈。）
（也有說是思慮傷脾的，也有說是熱入血室的，也有說是邪崇觸犯的，也有說是內外感冒的，終
（無定論。）
１０３３＊＊時間： 地點：
大 夫：（後請得一個大夫來看了）曾打坐過沒有？
道 婆：向來打坐的。
大 夫：這病可是昨夜忽然來的麼？
道 婆：是。
大 夫：這是走魔入火的緣故。
道 婆：（眾人問）有礙沒有？
大 夫：幸虧打坐不久，魔還入得淺，可以有救。
（寫了降伏心火的藥，吃了一劑，稍稍平復些。）
（外面那些游頭浪子聽見了，便造作許多謠言，說）
浪 子：這麼年紀，那裏忍得住？況且又是很風流的人品，很乖覺的性靈！以後不知飛在誰手裏，便宜誰
去呢！
（過了幾日，妙玉病雖略好了些，神思未復，終有些恍惚。）
１０３４＊＊時間： 地點：
（一日，惜春正坐著，彩屏忽然進來回道）
彩 屏：姑娘知道妙玉師父的事嗎？
賈惜春：他有什麼事？
彩 屏：我昨日聽見邢姑娘和大奶奶在那裏說呢：他自從那日合姑娘下棋回去，夜間忽然中了邪，嘴裏亂
嚷，說強盜來搶他來了。到如今還沒好呢。姑娘，你說這不是奇事嗎？
（惜春聽了，默默無語。）
賈惜春：妙玉雖然潔淨，畢竟塵緣未斷。可惜我生在這種人家，不便出家，我若出了家時，那有邪魔纏擾
！一念不生，萬緣俱寂。（想到這裏，驀與神會，若有所得，便口占一偈云）大造本無方，云何
是應住？既從空中來，應向空中去。
（佔畢，即命丫頭焚香。）
（自己靜坐了一回，又翻開那棋譜來，把孔融王積薪等所著看了幾篇。）
（內中「荷葉包蟹勢」，「黃鶯搏兔勢」，都不出奇；「三十六局殺角勢」，一時也難會難記；
（獨看到「十龍走馬」，覺得甚有意思。）
（正在那裏作想，只聽見外面一個人走進院來，連叫「彩屏」。）
（未知是誰，下回分解。）
（〔第八十八回 博庭歡寶玉讚孤兒 正家法賈珍鞭悍僕〕）
１０３５＊＊時間： 地點：
（卻說惜春正在那裏揣摩棋譜，忽聽院內有人叫彩屏，不是別人，卻是鴛鴦的聲兒。）
（彩屏出去，同著鴛鴦進來。）
（那鴛鴦卻帶著一個小丫頭，提了一個小黃絹包兒。）
賈惜春：（惜春笑問道）什麼事？
鴛 鴦：老太太因明年八十一歲，是個『暗九』，許下一場九晝夜的功德，發心要寫三千六百五十零一部
《金剛經》。這已發出外面人寫了。但是俗說：《金剛經》就像那道家的符殼，《心經》纔算是
符膽，故此，《金剛經》內必要插著《心經》，更有功德。 老太太因《心經》是更要緊的，觀
自在又是女菩薩，所以要幾個親丁──奶奶姑娘們──寫上三百六十五部。如此，又虔誠，又潔
淨。偺們家中，除了二奶奶──頭一宗，他當家沒有空兒；二宗，他也寫不上來──其餘會寫字
的，不論寫得多少，連東府珍大奶奶姨娘們都分了去。本家裏頭自不用說。
賈惜春：（聽了，點頭）別的我做不來，若要寫經，我最信心的。 你擱下喝茶罷。
（鴛鴦纔將那小包兒擱在桌上，同惜春坐下。）
（彩屏倒了一鍾茶來。）
賈惜春：（惜春笑問道）你寫不寫？
鴛 鴦：姑娘又說笑話了。那幾年還好；這三四年來，姑娘還見我拿了拿筆兒麼？
賈惜春：這卻是有功德的。
鴛 鴦：我也有一件事：向來伏侍老太太安歇後，自己念念米佛，已經念了三年多了。我把這個米收好，
等老太太做功德的時候， 我將他襯在裏頭供佛施食，也是我一點誠心。
賈惜春：這樣說來，老太太做了觀音， 你就是龍女了？
鴛 鴦：那裏跟得上這個分兒？卻是除了老太太，別的也伏侍不來， 不曉得前世什麼緣分兒！（說著要
（走，叫小丫頭把小絹包打開，拿出來道）這素紙一扎，是寫《心經》的。（又拿起一子兒藏香
（）這是叫寫經時點著寫的。
（惜春都應了，鴛鴦遂辭了出來。）
１０３６＊＊時間： 地點：
（鴛鴦同小丫頭來至賈母房中，回了一遍，看見賈母與李紈打「雙陸」，鴛鴦旁邊瞧著。）
（李紈的骰子好，擲下去，把老太太的錘打下了好幾個去，鴛鴦抿著嘴兒笑。）
（忽見寶玉進來，手中提了兩個細篾絲的小籠子，籠內有幾個蟈蟈兒）
賈寶玉：我聽說老太太夜裏睡不著，我給老太太留下解解悶。
賈 母：（笑道）你別瞅著你老子不在家，你只管淘氣。
賈寶玉：（笑道）我沒有淘氣。
賈 母：你沒淘氣，不在學房裏念書，為什麼又弄這個東西呢？
賈寶玉：不是我自己弄的。前兒因師父叫環兒和蘭兒對對子，環兒對不來，我悄悄的告訴了他。他說了，
師父喜歡，誇了他兩句。他感激我的情，買了來孝敬我的。 我纔拿了來孝敬老太太的。
賈 母：他沒有天天念書麼？為什麼對不上來？對不上來，就叫你儒太爺打他的嘴巴子，看他臊不臊！你
也夠受了。不記得你老子在家時，一叫做詩做詞，嚇的倒象個小鬼兒似的？這會子又說嘴了。那
環兒小子更沒出息：求人替做了，就變著方法兒打點人。這麼點子孩子就鬧鬼鬧神的，也不害臊
！趕大了，還不知是個什麼東西呢！
（說的滿屋子人都笑了。）
賈 母：蘭小子呢？做上來了沒有？這該環兒替他了。他又比他小了，是不是？
賈寶玉：（笑道）他倒沒有，卻是自己對的。
賈 母：我不信，不然，就也是你鬧了鬼了。如今你還了得，『羊群裏跑出駱駝來了』，就只你大。你又
會做文章了。
賈寶玉：（笑道）實在是他作的，師父還誇他明兒一定有大出息呢。老太太不信，就打發人叫了他來，親
自試試，老太太就知道。
賈 母：果然這麼著，我纔喜歡。我不過怕你撒謊。既是他做的，這孩子明兒大概還有一點兒出息。（因
（看著李紈，又想起賈珠來）這也不枉你大哥哥死了，你大嫂子拉扯他一場！日後也替你大哥哥
頂門壯戶。
（說到這裏，不禁淚下。）
（李紈聽了這話，卻也動心，只是賈母已經傷心，自己連忙忍住淚，笑勸道）
李 紈：這是老祖宗的餘德，我們託著老祖宗的福罷咧。只要他應的了老祖宗的話， 就是我們的造化了
。老祖宗看著也喜歡，怎麼倒傷起心來呢？（因又回頭向寶玉道）寶叔叔明兒別這麼誇他，他多
大孩子，知道什麼！你不過是愛惜他的意思，他那裏懂得？一來二去，眼大心肥，那裏還能夠有
長進呢？
賈 母：你嫂子這也說的是。就只他還太小呢，也別逼
緊了他。小孩子膽兒小，一時逼急了，弄出點子毛病來，書倒念不成，把你的工夫都白糟蹋了。
（賈母說到這裏，李紈卻忍不住，撲簌簌掉下淚來，連忙擦了。）
（只見賈環賈蘭也都進來給賈母請了安。）
（賈蘭又見過他母親，然後過來，在賈母旁邊侍立。）
賈 母：我剛纔聽見你叔叔說你對的好對子，師父誇你來著。
（賈蘭也不言語，只管抿著嘴兒笑。）
鴛 鴦：（鴛鴦過來說道）請示老太太，晚飯伺候下了。
賈 母：請你姨太太去罷。
（琥珀接著，便叫人去王夫人那邊請薛姨媽。）
（這裏寶玉賈環退出，素雲和小丫頭過來把「雙陸」收起，李紈尚等著伺候賈母的晚飯。）
（賈蘭便跟著他母親站著。）
賈 母：你們娘兒兩個跟著我吃罷。
（李紈答應了。）
（一時，擺上飯來，丫鬟回來稟道）
丫 鬟：太太叫回老太太：姨太太這幾天浮來暫去，不能過來回老太太，今日飯後家去了。
（於是賈母叫賈蘭在身旁邊坐下，大家吃飯。）
（不必細言。）
１０３７＊＊時間： 地點：
（卻說賈母剛吃完了飯，盥漱了，歪在床上，說閒話兒。）
（只見小丫頭子告訴琥珀，琥珀過來回賈母道）
小丫頭：東府大爺請晚安來了。
賈 母：你們告訴他：如今他辦理家務乏乏的，叫他歇著去罷。我知道了。
（小丫頭告訴老婆子們，老婆子纔告訴賈珍，賈珍然後退出。）
１０３８＊＊時間： 地點：
（到了次日，賈珍過來料理諸事。）
（門上小廝陸續回了幾件事。）
小 廝：（又一個小廝回道）莊頭送果子來了。
賈 珍：單子呢？
（那小廝連忙呈上。）
（賈珍看時，上面寫著不過是時鮮果品，還夾帶菜蔬野味若干在內。）
賈 珍：（賈珍看完）向來經管的是誰？
家 人：（門上的回道）是周瑞。
賈 珍：（便叫周瑞）照賬點清，送往裏頭交代。等我把來賬抄下一個底子，留著好對。（又叫）告訴廚
房，把下菜中添幾宗，給送果子的來人，照常賞飯給錢。
（周瑞答應了去，一面叫人搬至王熙鳳院子裏去，又把莊上的賬和果子交代明白出去了。）
（一回兒，又進來回賈珍道）
周 瑞：纔剛來的果子，大爺曾點過數目沒有？
賈 珍：我那裏有工夫點這個呢？給了你賬，你照賬點就是了。
周 瑞：小的曾點過，也沒有少，也不能多出來。大爺既留下底子，再叫送果子的人問問他，這賬是真的
假的。
賈 珍：這是怎麼說？不過是幾個果子罷咧，有什麼要緊？我又沒有疑你。
鮑 二：（走來磕了一個頭）求大爺原舊放小的在外頭伺候罷。
賈 珍：你們這又是怎麼著？
鮑 二：奴才在這裏又說不上話來。
賈 珍：誰叫你說話？
鮑 二：何苦來在這裏做眼睛珠兒？
周 瑞：（周瑞接口道）奴才在這裏經管地租莊子銀錢出入，每年也有三五十萬來往，老爺太太奶奶們從
沒有說過話的，何況這些零星東西？若照鮑二說起來，爺們家裏的田地房產都被奴才們弄完了。
賈 珍：（賈珍想道）必是鮑二在這裏拌嘴，不如叫他出去。（因向鮑二說道）快滾罷！（又告訴周瑞說
（）你也不用說了，你幹你的事罷。
（二人各自散了。）
（賈珍正在書房裏歇著，聽見門上鬧的翻江攪海，叫人去查問，回來）
家 人：鮑二和周瑞的乾兒子打架。
賈 珍：周瑞的乾兒子是誰？
家 人：（門上的回道）他叫何三，本來是個沒味兒的，天天在家裏吃酒鬧事，常來門上坐著。聽見鮑二
和周瑞拌嘴，他就插在裏頭。
賈 珍：這卻可惡！把鮑二和那個什麼何三給我一塊綑起來！周瑞呢？
家 人：（門上的回道）打架時，他先走了。
賈 珍：給我拿了來！這還了得了！
（眾人答應了。）
（正嚷著，賈璉也回來了，賈珍便告訴了一遍。）
賈 璉：這還了得！
（又添了人去拿周瑞。）
（周瑞知道躲不過，也找到了。）
（賈珍便叫都綑上。）
賈 璉：（賈璉便向周瑞道）你們前頭的話也不要緊，大爺說開了很是了，為什麼外頭又打架？你們打架
已經使不得，又弄個野雜種什麼何三來鬧。你不壓伏壓伏他們，倒竟走了！
（就把周瑞踢了幾腳。）
賈 珍：單打周瑞不中用。
（喝命人把鮑二和何三各人打了五十鞭子，攆了出去，方和賈璉兩個商量正事。）
（下人背地裏便生出許多議論來，也有說賈珍護短的；也有說不會調停的；也有說他本不是好人
（，前兒尤家姊妹弄出許多醜事來，那鮑二不是他調停著二爺叫了來的嗎？這會子又嫌鮑二不濟
（事，必是鮑二的女人伏侍不到了。）
（人多嘴雜，紛紛不一。）
１０３９＊＊時間： 地點：
（卻說賈政自從在工部掌印，家人中儘有發財的。）
（那賈芸聽見了，也要插手弄一點事兒，便在外頭說了幾個工頭，講了成數，便買了些時新繡貨
（，要走王熙鳳的門子。）
（王熙鳳正在屋裏，聽見丫頭們說）
丫 頭：大爺二爺都生了氣，在外頭打人呢。
（王熙鳳聽了，不知何故。）
（正要叫人去問問，只見賈璉已進來了，把外面的事告訴了一遍。）
王熙鳳：事情雖不要緊，但這風俗兒斷不可長。此刻還算偺們家裏正旺的時候兒，他們就敢打架，以後小
輩兒們當了家，他們越發難制伏了。前年我在東府裏親眼見過焦大吃的爛醉，躺在台階子底下罵
人，不管上上下下，一混湯子的混罵。他雖是有過功的人，到底主子奴才的名分，也要存點體統
兒纔好。珍大奶奶──不是我說──是個老實頭，個個人都叫他養得無法無天的。如今又弄出一
個什麼鮑二！我還聽見是你和珍大爺得用的人，為什麼今兒又打他呢？
（賈璉聽了這話刺心，便訕訕的拿話來支開，借有事，說著就走了。）
小 紅：（小紅進來回道）芸二爺在外頭要見奶奶。
王熙鳳：（王熙鳳一想）他又來做什麼？
便起身：叫他進來罷。
（小紅出來，瞅著賈芸微微一笑。）
賈 芸：（賈芸趕忙湊近一步）姑娘替我回了沒有？
小 紅：（小紅紅了臉）我就是見二爺的事多！
賈 芸：何曾有多少事能到裏頭來勞動姑娘呢？就是那一年姑娘在寶二叔房裏，我纔和姑娘…
小 紅：（怕人撞見，不等說完，連忙問道）那年我換給二爺的一塊絹子，二爺見了沒有？
（那賈芸聽了這句話，喜的心花俱開，纔要說話，只見一個小丫頭從裏面出來，賈芸連忙同著小
（紅往裏走。）
（兩個人一左一右，相離不遠。）
賈 芸：（賈芸悄悄的道）回來我出來，還是你送出我來。我告訴你，還有笑話兒呢。
（小紅聽了，把臉飛紅，瞅了賈芸一眼，也不答言。）
（和他到了王熙鳳門口，自己先進去回了，然後出來，掀起簾子，點手兒，口中卻故意說道）
小 紅：奶奶請芸二爺進來呢。
（賈芸笑了一笑，跟著他走進房來，見了王熙鳳，請了安，並說母親叫問好。）
（王熙鳳也問了他母親好。）
王熙鳳：你來有什麼事？
賈 芸：姪兒從前承嬸娘疼愛，心上時刻想著，總過意不去。欲要孝敬嬸娘，又怕嬸娘多想。如今重陽時
候，略備了一點兒東西。嬸娘這裏那一件沒有呢？不過是姪兒一點孝心。只怕嬸娘不賞臉。
王熙鳳：（笑道）有話坐下說。
（賈芸纔側身坐了，連忙將東西捧著擱在旁邊桌上。）
王熙鳳：你不是什麼有餘的人，何苦又去花錢？我又不等著使。你今兒來意是怎麼個想頭兒，你倒是實說
。
賈 芸：並沒有別的想頭兒，不過感念嬸娘的恩惠過意不去罷咧。
（說著，微微的笑了。）
王熙鳳：不是這麼說。你手裏窄，我很知道，我何苦白白兒使你的？你要我收下這東西，須先和我說明白
了。要是這麼『含著骨頭露著肉』的，我倒不收。
賈 芸：（沒法兒，只得站起來，陪著笑兒說道）並不是有什麼妄想，前幾日聽見老爺總辦陵工，姪兒有
幾個朋友辦過好些工程，極妥當的，要求嬸娘在老爺跟前提一提。辦得一兩種，姪兒再忘不了嬸
娘的恩典！若是家裏用得著姪兒，也能給嬸娘出力。
王熙鳳：若是別的，我卻可以作主。至於衙門裏的事，上頭呢，都是堂官司員定的；底下呢，都是那些書
辦衙役們辦的。別人只怕插不上手，連自己的家人也不過跟著老爺伏侍伏侍。就是你二叔去，亦
只是為的是各自家裏的事，他也並不能攙越公事。論家事，這裏是跴一頭兒撬一頭兒的，連珍大
爺還彈壓不住。你的年紀兒又輕，輩數兒又小，那裏纏的清這些人呢？況且衙門裏頭的事差不多
兒也要完了，不過吃飯瞎跑。你在家裏什麼事作不得，難道沒了這碗飯吃不成？我這是實在話，
你自己回去想想就知道了。你的情意，我已經領了，把東西快拿回去，是那裏弄來的，仍舊給人
家送了去罷。
（正說著，只見奶媽子一大起帶了巧姐兒進來。）
（那巧姐兒身上穿得錦團花簇，手裏拿著好些玩意兒，笑嘻嘻走到王熙鳳身邊學舌。）
賈 芸：（一見，便站起來，笑盈盈的趕著說道）這就是大妹妹麼？──你要什麼好東西不要？
（那巧姐兒便啞的一聲哭了。）
（賈芸連忙退下。）
王熙鳳：乖乖不怕。（連忙將巧姐攬在懷裏）這是你芸大哥哥，怎麼認起生來了？
賈 芸：妹妹生得好相貌，將來又是個有大造化的。
（那巧姐兒回頭把賈芸一瞧，又哭起來，疊連幾次。）
（賈芸看這光景坐不住，便起身告辭要走。）
王熙鳳：你把東西帶了去罷。
賈 芸：這一點子，嬸娘還不賞臉？
王熙鳳：你不帶去，我便叫人送到你家去。芸哥兒，你不要這麼著。你又不是外人。我這裏有機會，少不
得打發人去叫你；沒有事也沒法兒，不在乎這些東東西西上的。
賈 芸：（看見王熙鳳執意不受，只得紅著臉道）既這麼著，我再找得用的東西來孝敬嬸娘罷。
王熙鳳：（王熙鳳便叫小紅）拿了東西，跟著送出芸哥去。
賈 芸：（走著，一面心中想道）人說二奶奶利害，果然利害。一點兒都不漏縫，真正斬釘截鐵！怪不得
沒有後世。這巧姐兒更怪，見了我好像前世的冤家似的。真正晦氣，白鬧了這麼一天！
（小紅見賈芸沒得彩頭，也不高興，拿著東西跟出來。）
（賈芸接過來，打開包兒，揀了兩件，悄悄的遞給小紅。）
小 紅：（不接，嘴裏）二爺別這麼著。看奶奶知道了，大家倒不好看。
賈 芸：你好生收著罷。怕什麼？那裏就知道了呢？你若不要，就是瞧不起我了。
小 紅：（微微一笑，纔接過來）誰要你這些東西？算什麼呢？
（說了這句話，把臉又飛紅了。）
賈 芸：（賈芸也笑道）我也不是為東西。況且那東西也算不了什麼。
（說著話兒，兩個已走到二門口。）
（賈芸把下剩的仍舊揣在懷內。）
小 紅：（小紅催著賈芸道）你先去罷。有什麼事情，只管來找我。我如今在這院裏了，又不隔手。
賈 芸：（賈芸點點頭兒）二奶奶太利害，我可惜不能常來！剛纔我說的話，你橫豎心裏明白，得了空兒
再告訴你罷。
小 紅：（小紅滿臉羞紅）你去罷。明兒也常來走走。誰叫你和他生疏呢？
賈 芸：知道了。
（賈芸說著，出了院門。）
（這裏小紅站在門口，怔怔的看他去遠了，纔回來了。）
１０４０＊＊時間： 地點：
王熙鳳：（卻說王熙鳳在屋裏吩咐預備晚飯）你們熬了粥了沒有？
（丫鬟們連忙去問，回來）
丫 鬟：預備了。
王熙鳳：你們把那南邊來的糟東西弄一兩碟來罷。
（秋桐答應了，叫丫頭們伺候。）
平 兒：（平兒走來笑道）我倒忘了：今兒晌午，奶奶在上頭老太太那邊的時候，水月庵的師父打發人來
，要向奶奶討兩瓶南小菜，還要支用幾個月的月錢，說是身上不受用。我問那道婆來著：『師父
怎麼不受用？』他說：『四五天了。前兒夜裏，因那些小沙彌小道士裏頭有幾個女孩子，睡覺沒
有吹燈，他說了幾次，不聽。那一夜，看見他們三更以後燈還點著呢，他便叫他們吹燈，個個都
睡著了，沒有人答應，只得自己親自起來給他們吹滅了。回到炕上，只見有兩個人，一男一女，
坐在炕上。他趕著問是誰，那裏把一根繩子往他脖子上一套，他便叫起人來。眾人聽見，點上燈
火，一齊趕來，已經躺在地下，滿口吐白沫子。幸虧救醒了。此時還不能吃東西，所以叫來尋些
小菜兒的。』我因奶奶不在屋裏不便給他。我說：『奶奶此時沒有空兒，在上頭呢，回來告訴。
』便打發他回去了。剛纔聽見說起南菜，方想起來了；不然，就忘了。
王熙鳳：（呆了一呆）南菜不是還有呢，叫人送些去就是了。那銀子，過一天叫芹哥來領就是了。
小 紅：（又見小紅進來回道）剛纔二爺差人來說是今晚城外有事，不能回來，先通知一聲。
王熙鳳：是了。
（說著，只聽見小丫頭從後面喘吁吁的嚷著，直跑到院子裏來。）
（外面平兒接著，還有幾個丫頭們，咕咕唧唧的說話。）
王熙鳳：你們說什麼呢？
平 兒：小丫頭子有些膽怯，說鬼話。
王熙鳳：（王熙鳳叫那一個小丫頭進來問道）什麼鬼話？
丫 頭：我剛纔到後邊去叫打雜兒的添煤，只聽得三間空屋子裏嘩喇嘩喇的響，我還道是貓兒耗子；又聽
得『噯』的一聲，像個人出氣兒的似的。我害怕，就跑回來了。
王熙鳳：（王熙鳳罵道）胡說！我這裏斷不興說神說鬼。我從來不信這些個話，快滾出去罷！
（那小丫頭出去了。）
（王熙鳳便叫彩明將一天零碎日用賬對過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