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〇一 至 第一〇一〇
1001**時間: 地點:
(不多時,裏面出來了一個太監,手裏掐著數珠兒。)
(見了賈赦賈政,笑嘻嘻的)
太 監:二位老爺好?
(賈赦賈政也都趕忙問好,他兄弟三人也過來問了好。)
太 監:王爺叫請進去呢。
(於是爺兒五個跟著那太監進入府中。)
(過了兩層門,轉過一層殿去,裏面方是內宮門。)
(剛到門前,大家站住,那太監先進去回王爺去了。)
(這裏門上小太監都迎著問了好。)
1002**時間: 地點:
(一時,那太監出來說了個「請」字,爺兒五個肅敬跟入。)
(只見北靜郡王穿著禮服,已迎到殿門廊下。)
(賈赦賈政先上來請安,捱次便是珍、璉、寶玉請安。)
北靜王:(單拉著寶玉)我久不見你,很惦記你。(因又笑問道)你那塊玉好?
賈寶玉:(寶玉躬著身打著一半千兒回道)蒙王爺福庇,都好。
北靜王:今日你來,沒有什麼好東西給你吃的,倒是大家說說話兒罷。
(說著,幾個老公打起簾子。)
(北靜王說請,自己卻先進去,然後賈赦等都躬著身跟進去。)
(先是賈赦請北靜王受禮,北靜王也說了兩句謙詞。)
(那賈赦早已跪下,次及賈政等捱次行禮,自不必說。)
(那賈赦等復肅敬退出,北靜王吩咐太監等讓在眾戚舊一處,好生款待,卻單留寶玉在這裏說話
(兒,又賞了坐。)
(寶玉又磕頭謝了恩,在挨門邊繡墩上側坐,說了一回讀書作文諸事。)
(北靜王甚加愛惜,又賞了茶。)
北靜王:(因說道)昨兒巡撫吳大人來陛見,說起令尊翁前任學政時,秉公辦事,凡屬生童,俱心服之至
。他陛見時,萬歲爺也曾問過,他也十分保舉,可知是令尊翁的喜兆。
賈寶玉:(連忙站起,聽畢這一段話,纔回啟道)此是王爺的恩典,吳大人的盛情。
小太監:(進來回道)外面諸位大人老爺都在前殿謝王爺賞宴。
(說著,呈上謝宴並請午安的片子來。)
北靜王:(略看了看,仍遞給小太監,笑了一笑)知道了,勞動他們。
小太監:這賈寶玉,王爺單賞的飯預備了。
(北靜王便命那太監帶了寶玉到一所極小巧精緻的院裏,派人陪著吃了飯,又過來謝了恩。)
北靜王:(又說了些好話兒,忽然笑說道)我前次見你那塊玉倒有趣兒,回來說了個式樣,叫他們也作了
一塊來。今日你來得正好,就給你帶回去玩罷。
(因命小太監取來,親手遞給寶玉。)
(寶玉接過來捧著,又謝了,然後退出,──北靜王又命兩個小太監跟出來,──纔同著賈赦等
(回來了。)
1003**時間: 地點:
(賈赦見過賈母便各自回去。)
(這裏賈政帶著他三人請過了賈母的安,又說了些府裏遇見什麼人。)
(寶玉又回了賈政,吳大人陛見保舉的話。)
賈 政:這吳大人,本來偺們相好,也是我輩中人,還倒是有骨氣的。
(又說了幾句閒話兒,賈母便叫)
賈 母:歇著去罷。
(賈政退出,珍、璉、寶玉都跟到門口。)
賈 政:你們都回去陪老太太坐著去罷。
(說著便回房去。)
(剛坐了一坐,只見一個小丫頭回道)
小丫頭:外面林之孝請老爺回話。
(說著,遞上個紅單帖來,寫著吳巡撫的名字。)
(賈政知道來拜,便叫小丫頭叫林之孝進來。)
(賈政出至廊簷下。)
林之孝:(林之孝進來問道)今日巡撫吳大人來拜,奴才回了去了。再奴才還聽見說,現今工部出了一個
郎中缺,外頭人和部裏都吵嚷是老爺擬正呢。
賈 政:瞧罷咧。
(林之孝又回了幾句話,纔出去了。)
1004**時間: 地點:
(且說珍、璉、寶玉三人回去,獨有寶玉到賈母那邊,一面述說北靜王待他的光景,並拿出那塊
(玉來。)
(大家看著笑了一回。)
賈 母:(因命人)給他收起去罷,別丟了。你那塊玉好生帶著罷?別鬧混了。
賈寶玉:(寶玉在項上摘下來)這不是我那一塊玉?那裏就掉了呢!比起來,兩塊玉差遠著呢,那裏混得
過?我正要告訴老太太:前兒晚上,我睡的時候,把玉摘下來掛在帳子裏,他竟放起光來了,滿
帳子都是紅的。
賈 母:又胡說了。帳子的簷子是紅的,火光照著,自然紅是有的。
賈寶玉:不是。那時候燈己滅了,屋裏都漆黑的了,還看的見他呢。
(邢王二夫人抿著嘴笑。)
王熙鳳:這是喜信發動了。
賈寶玉:什麼喜信?
賈 母:你不懂得。今兒個鬧了一天,你去歇歇兒去罷,別在這裏說獃話了。
(寶玉又站了一會兒,纔回園中去了。)
賈 母:正是,你們去看姨太太,說起這事沒有?
王夫人:本來就要去看,因鳳丫頭為巧姐兒病著,耽擱了兩天,今兒纔去的。這事我們告訴了,他姨媽倒
也十分願意,只說蟠兒這時候不在家,目今他父親沒了,只得和他商量商量再辦。
賈 母:這也是情理的話。既這麼樣,大家先別提起,等姨太太那邊商量定了再說。
1005**時間: 地點:
(且說寶玉回到自己房中,告訴襲人道)
賈寶玉:老太太與王熙鳳姐剛纔說話含含糊糊,不知是什麼意思。
襲 人:(想了想,笑了一笑)這個,我也猜不著。但只剛纔說這些話時,林姑娘在跟前沒有?
賈寶玉:林姑娘纔病起來,這些時何曾到老太太那邊去呢?
(正說著,只聽外間屋裏麝月與秋紋拌嘴。)
襲 人:你兩個又鬧什麼?
麝 月:我們兩個鬥牌,他贏了我的錢,他拿了去;他輸了錢,就不肯拿出來。──這也罷了,他倒把我
的錢都搶了去了。
賈寶玉:(笑道)幾個錢,什麼要緊?傻東西,不許鬧了!
(說的兩個人都咕嘟著嘴,坐著去了。)
(這裏襲人打發寶玉睡下。)
1006**時間: 地點:
(卻說襲人聽了寶玉方纔的話,也明知是給寶玉提親的事,因恐寶玉每有癡想,這一提起,不知
(又招出他多少獃話來,所以故作不知。)
(自己心上,卻也是頭一件關切的事。)
(夜間躺著,想了個主意:不如去見見紫鵑,看他有什麼動靜,自然就知道了。)
1007**時間: 地點:
(次日,一早起來,打發寶玉上了學,自己梳洗了,便慢慢的去到瀟湘館來,只見紫鵑正在那裏
(掐花兒呢。)
紫 鵑:(見襲人進來,便笑嘻嘻的)姐姐屋裏坐著。
襲 人:坐著。妹妹掐花兒呢嗎?姑娘呢?
紫 鵑:姑娘纔梳洗完了,等著溫藥呢。
(紫鵑一面說著,一面同襲人進來。)
(見黛玉正在那裏拿著一本書看,襲人陪著笑道)
襲 人:姑娘怨不得勞神,起來就看書。我們寶二爺念書,若能像姑娘這樣,豈不好了呢!
(黛玉笑著把書放下。)
(雪雁已拿著個小茶盤裏托著一鐘藥,一鐘水,小丫頭在後面捧著痰盒漱盂進來。)
(原來襲人來時,要探探口氣,坐了一回,無處入話。)
(又想著黛玉最是心多,探不成消息,再惹著了他,倒是不好。)
(又坐了坐,搭訕著辭了出來了。)
1008**時間: 地點:
(將到恰紅院門口,只見兩個人在那裏站著呢,襲人不便往前走。)
(那一個早看見了,連忙跑過來。)
(襲人一看,卻是鋤藥)
襲 人:你作什麼?
鋤 藥:剛纔芸二爺來了,拿了個帖兒,說給偺們二爺瞧的,在這裏候信。
襲 人:寶二爺天天上學,你難道不知道?還候什麼信呢?
鋤 藥:(笑道)我告訴他了。他叫告訴姑娘,聽姑娘的信呢。
(襲人正要說話,只見那一個也慢慢的蹭過來了。)
(細看時,就是賈芸,溜溜揪揪往這邊來了。)
襲 人:(見是賈芸,連忙向鋤藥道)你告訴說:知道了,回來給二爺瞧罷。
(那賈芸原要過來和襲人說話,無非親近之意,又不敢造次,只得慢慢踱來。)
(相離不遠,不想襲人說出這話,自己也不好再往前走,只好站住。)
(這裏襲人已掉背臉往回裏去了。)
(賈芸只得怏怏而回,同鋤藥出去了。)
1009**時間: 地點:
(晚間,寶玉回房,襲人便回道)
襲 人:今日廊下小芸二爺來了。
賈寶玉:作什麼?
襲 人:他還有個帖兒呢。
賈寶玉:在那裏?拿來我看看。
(麝月便走去在裏間屋裏書槅子上頭拿了來。)
賈寶玉:(接過看時,上面皮兒上寫著)叔父大人安稟。
賈寶玉:這孩子怎麼又不認我作父親了?
襲 人:怎麼?
賈寶玉:前年他送我白海棠時,稱我作父親大人,今日這帖子封皮上寫著叔父,可不是又不認了麼?
襲 人:他也不害臊,你也不害臊!他那麼大了,倒認你這麼大兒的作父親,可不是他不害臊?你正經連
個……
(剛說到這裏,臉一紅,微微的一笑。)
賈寶玉:(寶玉也覺得了)這倒難講,俗語說:『和尚無兒,孝子多著呢。』只是我看著他還伶俐得人心
兒,纔這麼著;他不願意,我還不稀罕呢。
(說著,一面拆那帖兒。)
襲 人:(襲人也笑道)那小芸二爺也有些鬼鬼頭頭的。什麼時候又要看人,什麼時候又躲躲藏藏的,可
知也是個心術不正的貨!
(寶玉只顧拆開看那字兒,也不理會襲人這些話。)
(襲人見他看那字兒,皺一回眉,又笑一笑兒,又搖搖頭兒,後來光景竟不大耐煩起來。)
襲 人:(襲人等他看完了)是什麼事情?
(寶玉也不答言,把那帖子已經撕作幾段。)
(襲人見這般光景,也不便再問,便問寶玉吃了飯還看書不看。)
賈寶玉:可笑芸兒這孩子竟這樣的混賬!
襲 人:(見他所答非所問,便微微的笑著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賈寶玉:問他作什麼!偺們吃飯罷。吃了飯歇著罷。心裏鬧的怪煩的。
(說著,叫小丫頭子點了一個火兒來,把那撕的帖兒燒了。)
1010**時間: 地點:
(一時,小丫頭們擺上飯來,寶玉只是怔怔的坐著。)
(襲人連哄帶慪,催著吃了一口兒飯,便擱下了,仍是悶悶的歪在床上。)
(一時間,忽然掉下淚來。)
(此時襲人麝月都摸不著頭腦。)
麝 月:好好兒的,這又是為什麼?都是什麼芸兒雨兒的!不知什麼事,弄了這麼個浪帖子來,惹的這麼
傻了的似的,哭一會子,笑一會子。要天長日久鬧起這悶葫蘆來,可叫人怎麼受呢!
(說著,竟傷起心來。)
襲 人:(旁邊由不得要笑,便勸道)好妹妹,你也別慪人了。他一個人就夠受了,你又這麼著。他那帖
子上的事,難道與你相干?
麝 月:你混說起來了。知道他帖兒上寫的是什麼混賬話?你混往人身上扯。要那麼說,他帖兒上只怕倒
與你相干呢!
(襲人還未答言,只聽寶玉在床上撲哧的一聲笑了,爬起來,抖了抖衣裳。)
賈寶玉:偺們睡覺罷,別鬧了。明日我還起早念書呢。
(說著,便躺下睡了。)
(一宿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