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五一 至 第九六〇
９５１＊＊時間： 地點：
（王夫人叵至房中，合賈政說了些閑話，把東西找出來了。）
賈 政：（問道）迎兒已經回去了？他在孫家怎麼樣？
王夫人：迎丫頭一肚子眼淚，說孫姑爺兇橫的了不得。
（因把迎春的話述了一遍。）
賈 政：（賈政歎道）我原知不是對頭。無奈大老爺已說定了，教我也沒法。不過迎丫頭受些委屈罷了。
王夫人：這還是新媳婦，只指望他以後好了好。
（說著，嗤的一笑。）
賈 政：笑什麼？
王夫人：我笑寶玉兒早起，特特的到這屋裏來，說的都是些小孩子話。
賈 政：他說什麼？
（王夫人把寶玉的言語笑述了一遍。）
賈 政：（賈政也忍不住的笑）你提寶玉，我正想起一件事來了。這孩子天天放在園裏，也不是事。生女
兒不得濟，還是別人家的人；生兒若不濟事，關係非淺。前日倒有人和我提起一位先生來，學問
人品都是極好的，也是南邊人。但我想南邊先生，性情最是和平。偺們城裏的孩子，個個踢天弄
井，鬼聰明倒是有的，可以搪塞就搪塞過去了，膽子又大。先生再要不肯給沒臉，一日哄哥兒似
的，沒的白耽誤了。所以老輩子不肯請外頭的先生，只在本家擇出有年紀再有點學問的請來掌家
塾。如今儒大太爺雖學問也只中平，但還彈壓的住這些小孩子們，不至以顢頇了事。我想寶玉閒
著總不好，不如仍舊叫他家塾中讀書去罷了。
王夫人：老爺說的很是。自從老爺外任去了，他又常病，竟耽擱了好幾年。如今且在家學裏溫習溫習，也
是好的。
（賈政點頭，又說些閒話。）
（不提。）
９５２＊＊時間： 地點：
（且說寶玉次日起來，梳洗已畢，早有小廝們傳進話來。）
興 兒：老爺叫二爺說話。
（寶玉忙整理了衣裳，來至賈政書房中，請了安，站著。）
賈 政：你近來作些什麼功課？雖有幾篇文字，也算不得什麼。我看你近來的光景，越發比頭幾年散蕩了
；況且每每聽見你推病，不肯念書。如今可大好了？我還聽見你天天在園子裏和姊妹們玩玩笑笑
，甚至和那些丫頭們混鬧，把自己的正經事總丟在腦袋後頭。就是做得幾句詩詞，也並不怎麼樣
，有什麼稀罕處？比如應試選舉，到底以文章為主。你這上頭倒沒有一點兒工夫。我可囑咐你：
自今日起，再不許做詩做對的了，單要習學八股文章。限你一年，若毫無長進，你也不用念書了
，我也不願有你這樣的兒子了。（遂叫李貴來）明兒一早，傳焙茗跟了寶玉去收拾應念的書籍，
一齊拿過來我看看。親自送他到家學裏去。（喝命寶玉）去罷！明日起早來見我。
（寶玉聽了，半日竟無一言可答，因回到怡紅院來。）
（襲人正在著急聽信，見說取書，倒也喜歡。）
（獨是寶玉要人即刻送信給賈母，欲叫攔阻。）
９５３＊＊時間： 地點：
（賈母得信，便命人叫過寶玉來，告訴他）
賈 母：只管放心先去，別叫你老子生氣。有什麼難為你，有我呢。
（寶玉沒法，只得回來，囑咐了丫頭們）
賈寶玉：明日早早叫我，老爺要等著送我到家學裏去呢。
（襲人等答應了，同麝月兩個倒替著醒了一夜。）
９５４＊＊時間： 地點：
（次日一早，襲人便叫醒寶玉，梳洗了，換了衣裳，打發小丫頭子傳了焙茗在二門上伺候，拿著
（書籍等物。）
（襲人又催了兩遍，寶玉只得出來，過賈政書房中來，先打聽老爺過來了沒有。）
興 兒：（書房中小廝）方纔一位清客相公請老爺回話，裏邊說梳洗呢，命清客相公出去候著去了。
（寶玉聽了，心裏稍稍安頓，連忙到賈政這邊來。）
９５５＊＊時間： 地點：
（恰好賈政著人來叫，寶玉便跟著進去。）
（賈政不免又吩咐幾句話，帶了寶玉，上了車──焙茗拿著書籍，一直到家塾中來。）
９５６＊＊時間： 地點：
（早有人先搶一步，回代儒）
家 人：老爺來了。
（代儒站起身來，賈政早已走入，向代儒請了安。）
賈代儒：（代儒拉著手問了好）老太太近日安麼？
（寶玉過來也請了安。）
（賈政站著，請代儒坐了，然後坐下。）
賈 政：我今日自己送他來，因要求託一番。這孩子年紀也不小了，到底要學個成人的舉業，纔是終身立
身成名之事。如今他在家中，只是和些孩子們混鬧。雖懂得幾句詩詞，也是胡謅亂道的。就是好
了，也不過是風雲月露，與一生的正事，毫無關涉。
賈代儒：我看他相貌也還體面，靈性也還去得，為什麼不念書，只是心野貪玩？詩詞一道，不是學不得的
，只要發達了以後，再學還不遲呢。
賈 政：原是如此。自今只求教他讀書講書作文章。倘或不聽教訓，還求太爺認真的管教管教他，纔不至
有名無實的，白耽誤了他的一世。
（說畢。）
（站起來，又作了一個揖，然後說了些閒話，纔辭了出去。）
賈代儒：（代儒送至門首）老太太前替我問好請安罷。
（賈政答應著，自己上車去了。）
（代儒回身進來，看見寶玉在西南角靠窗戶擺著一張花梨小桌，右邊堆下兩套舊書，薄薄兒的一
（本文章，叫焙茗將紙墨筆硯都擱在抽屜裏藏著。）
賈代儒：寶玉，我聽見說，你前兒有病，如今可大好了？
賈寶玉：（寶玉站起來道）大好了。
賈代儒：如今論起來，你可也該用功了。你父親望你成人懇切的很。你且把從前念過的書打頭兒理一遍。
每日早起理書，飯後寫字，晌午講書，念幾遍文章就是了。
賈寶玉：（寶玉答應了個）是。
（回身坐下時，不免四面一看。）
（見昔時金榮輩不見了幾個，又添了幾個小學生，都是些粗俗異常的。）
（忽然想起秦鐘來，如今沒有一個做得伴，說句知心話兒的，心上淒然不樂。）
（卻不敢作聲，只是悶著看書。）
賈代儒：（代儒告訴寶玉道）今日頭一天，早些放你家去罷。明日要講書了。但是你又不是很愚夯的，明
日我倒要你先講一兩章書我聽，試試你近來的功課何如，我纔曉得你到怎麼個分兒上頭。
（第八十二回 老學究講義警頑心 病瀟湘癡魂驚惡夢）
９５７＊＊時間： 地點：
（話說寶玉下學回來，見了賈母。）
賈 母：（笑道）好了！如今野馬上了籠頭了。去罷，見見你老爺去來，散散兒去罷。
（寶玉答應著，去見賈政。）
９５８＊＊時間： 地點：
賈 政：這早晚就下學了麼？師父給你定了功課沒有？
賈寶玉：定了：早起理書，飯後寫字，晌午講書念文章。
賈 政：（點點頭兒）去罷，還到老太太那邊陪著坐坐去。你也該學些人功道理，別一味的貪玩。晚上早
些睡，天天上學，早些起來。你聽見了？
賈寶玉：（寶玉連忙答應幾個）是。
（退出來，忙忙又去見王夫人，又到賈母那邊打了個照面兒。）
（趕著出來，恨不得一走就走到瀟湘館纔好。）
９５９＊＊時間： 地點：
賈寶玉：（剛進門口，便拍著手笑道）我依舊回來了。
（猛可裏倒嚇了黛玉一跳。）
（紫鵑打起簾子，寶玉進來坐下。）
林黛玉：我恍惚聽見你念書去了，這麼早就回來了？
賈寶玉：噯呀！了不得！我今兒不是被老爺叫了念書去了麼？心上倒象沒有和你們見面的日子了。好容易
熬了一天，這會子瞧見你們，竟如死而復生的一樣。真真古人說『一日三秋』，這話再不錯的。
林黛玉：你上頭去過了沒有？
賈寶玉：都去過了。
林黛玉：別處呢？
賈寶玉：沒有。
林黛玉：你也該瞧瞧他們去。
賈寶玉：我這會子懶怠動了，只和妹妹坐著說一會子話兒罷。老爺還叫早睡早起，只好明兒再瞧他們去了
。
林黛玉：你坐坐兒，可是正該歇歇兒去了。
賈寶玉：我那裏是乏，只是悶得慌。這會子偺們坐著，纔把悶散了，你又催起我來。
林黛玉：（微微的一笑，因叫紫鵑）把我的龍井茶給二爺沏一碗。二爺如今念書了，比不得頭裏。
（紫鵑笑著答應，去拿茶葉，叫小丫頭子沏茶。）
賈寶玉：（寶玉接著說道）還提什麼念書？我最厭這些道學話。更可笑的，是八股文章：拿他誆功名，混
飯吃，也罷了，還要說代聖賢立言！好些的，不過拿些經書湊搭湊搭還罷了；更有一種可笑的，
肚子裏原沒有什麼，東拉西扯，弄的牛鬼蛇神，還自以為博奧。這那裏是闡發聖賢的道理！目下
老爺口口聲聲叫我學這個，我又不敢違拗，你這會子還提念書呢。
林黛玉：我們女孩兒家雖然不要這個，但小時跟著你們賈雨村先生念書，也曾看過。內中也有近情近理的
，也有清微淡遠的。那時候雖不大懂，也覺得好，不可一概抹倒。況且你要取功名，這個也清貴
些。
（寶玉聽到這裏，覺得不甚入耳，因想黛玉從來不是這樣人，怎麼也這樣勢慾薰心起來？又不敢
（在他跟前駁回，只在鼻子眼裏笑了一聲。）
（正說著，忽聽外面兩個人說話，卻是秋紋和紫鵑。）
秋 紋：襲人姐姐叫我老太太那裏接去，誰知卻在這裏。
紫 鵑：我們這裏纔沏了茶，索性讓他喝了再去。
（說著，二人一齊進來。）
賈寶玉：（和秋紋笑道）我就過去。又勞動你來找。
（秋紋未及答言，只見紫鵑道）
紫 鵑：你快喝了茶去罷。人家都想了一天了。
秋 紋：（啐道）呸！好混賬丫頭！
（說的大家都笑了。）
（寶玉起身，纔辭了出來。）
（黛玉送到屋門口兒，紫鵑在臺階下站著，寶玉出去，纔回房裏來。）
９６０＊＊時間： 地點：
（卻說寶玉回到怡紅院中，進了屋子，只見襲人從裏間迎出來，便問）
襲 人：回來了麼？
秋 紋：二爺早來了。在林姑娘那邊來著。
賈寶玉：今日有事沒有？
襲 人：事卻沒有。方纔太太叫鴛鴦姐姐來吩咐我們：如今老爺發狠叫你念書，如有丫鬟們再敢和你玩笑
，都要照著晴雯司棋的例辦。我想伏侍你一場，賺了這些言語，也沒什麼趣兒！
（說著，便傷起心來。）
賈寶玉：（寶玉忙道）好姐姐！你放心，我只好生念書，太太再不說你們了。我今兒晚上還要看書，明日
師父叫我講書呢。我要使喚，橫豎有麝月秋紋呢，你歇歇去罷。
襲 人：你要真肯念書，我們伏侍你也是歡喜的。
（寶玉聽了，趕忙的吃了晚飯，就叫點燈，把念過的《四書》翻出來）
賈寶玉：只是從何處看起？
（翻了一本看去，章章裏頭，似乎明白；細按起來，卻不很明白。）
（看著小註，又看講章，鬧到起更以後了，自己想道）
賈寶玉：我在詩詞上覺得很容易，在這個上頭竟沒頭腦！
（便坐著呆呆的獃想。）
襲 人：歇歇罷。做工夫也不在這一時的。
（寶玉嘴裏只管胡亂答應。）
（麝月襲人纔伏侍他睡下，兩個纔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