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一  至  第七三〇

721**時間: 地點:
    (只見窗內燈燭輝煌。)
賈 璉:(賈璉便推門進去)大爺在這裏呢,兄弟來請安。
    (賈珍聽是賈璉的聲音,嚇了一跳,見賈璉進來,不覺羞慚滿面。)
    (尤老娘也覺不好意思。)
賈 璉:(笑道)這有什麼呢,偺們弟兄,從前是怎麼樣來?大哥為我操心,我粉身碎骨,感激不盡。大
    哥要多心,我倒不安了。從此,還求大哥照常纔好;不然,兄弟寧可絕後,再不敢到此處來了。
    
    (說著,便要跪下。)
    (慌的賈珍連忙攙起來,只說)
賈 珍:兄弟怎麼說,我無不領命。
賈 璉:(賈璉忙命人)看酒來,我和大哥吃兩杯。
賈 珍:(因又笑嘻嘻向三姐兒道)三妹妹為什麼不合大哥吃個雙鐘兒?我也敬一杯,給大哥合三妹妹道
    喜。
尤三姐:(就跳起來,站在炕上,指著賈璉冷笑道)
三姐兒:你不用和我『花馬掉嘴』的!偺們清水下雜麵,你吃我看。提著影戲人子上場兒,好歹別戳破這
    層紙兒。你別糊塗油蒙了心,打量我們不知道你府上的事呢!這會子花了幾個臭錢,你們哥兒倆
    個,拿著我們姊妹兩個權當粉頭來取樂兒,你們就打錯了算盤了!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難纏。如
    今把我姐姐拐了來做了二房,『偷來的鑼鼓兒打不得』。我也要會會這鳳奶奶去,看他是幾個腦
    袋,幾只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罷;倘若有一點叫人過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兩個的牛黃狗寶掏出
    來,再和那潑婦拼了這條命!喝酒怕什麼?偺們就喝!
    (說著,自己拿起壺來斟了一杯,自己先喝了半盞,揪過賈璉來就灌)
尤三姐:我倒沒有和你哥哥喝過,今兒倒要和你喝一喝,偺們也親近親近。
    (嚇的賈璉酒都醒了。)
    (賈珍也不承望三姐兒這等拉的下臉來。)
    (兄弟兩個本是風流場中耍慣的,不想今日反被這個女孩兒一席話說的不能搭言。)
    (三姐看了這樣,越發一疊聲又叫)
尤三姐:將姐姐請來!要樂,偺們四個大家一處樂!俗語說的,『便宜不過當家』,你們是哥哥兄弟,我
    們是姐姐妹妹,又不是外人,只管上來!
    (尤老娘方不好意思起來。)
    (賈珍得便就要溜,三姐兒那裏肯放?賈珍此時反後悔,不承望他是這種人,與賈璉反不好輕薄
    (了。)
    (只見這三姐索性卸了粧飾,脫了大衣服,鬆鬆的挽個髻兒。)
    (身上穿著大紅小襖,半掩半開的,故意露出蔥綠抹胸,一痕雪脯。)
    (底下綠褲紅鞋,鮮豔奪目。)
    (忽起忽坐,忽喜忽嗔,沒半刻斯文,兩個墜子就和打鞦韆一般,燈光之下越顯得柳眉籠翠,檀
    (口含丹。)
    (本是一雙秋水眼,再吃了幾杯酒,越發橫波入鬢,轉盼流光。)
    (真把那珍璉二人弄的欲近不敢,欲遠不捨,迷離恍惚,落魄垂涎。)
    (再加方纔一席話,直將二人禁住。)
    (弟兄兩個竟全然無一點兒能為,別說調情斗口齒,竟連一句響亮話都沒了。)
    (三姐自己高談闊論,任意揮霍,村俗流言,灑落一陣,由著性兒,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樂。)
    
    (一時,他的酒足興盡,更不容他弟兄多坐,竟攆出去了,自己關門睡去了。)
    
    
722**時間: 地點:
    (自此後,或略有丫鬟婆子不到之處,便將賈珍、賈璉、賈蓉三個厲言痛罵,說他爺兒三個誆騙
    (他寡婦孤女。)
    (賈珍回去之後,也不敢輕易再來。)
    (那三姐兒有時高興,又命小廝來找。)
    (及至到了這裏,也只好隨他的便,幹瞅著罷了。)
    (看官聽說:這尤三姐天生脾氣,和人異樣詭僻。)
    (只因他的模樣兒風流標致,他又偏愛打扮的出色,另式另樣,做出許多萬人不及的風情體態來
    (。)
    (那些男子們,別說賈珍賈璉這樣風流公子,便是一班老到人,鐵石心腸,看見了這般光景,也
    (要動心的。)
    (及至到他跟前,他那一種輕狂豪爽,目中無人的光景,早又把人的一團高興逼住,不敢動手動
    (腳。)
    (所以賈珍向來和二姐兒無所不至,漸漸的厭了,卻一心注定在三姐兒身上,便把二姐兒樂得讓
    (給賈璉,自己卻和三姐兒捏合。)
    (偏那三姐一般和他玩笑,別有一種令人不敢招惹的光景。)
    (他母親和二姐兒也曾十分相勸,他反說)
尤三姐:姐姐糊塗!偺們金玉一般的人,白叫這兩個現世寶沾污了去,也算無能!而且他家現放著個極利
    害的女人,如今瞞著,自然是好的;倘或一日他知道了,豈肯干休?勢必有一場大鬧。你二人不
    知誰生誰死,這如何便當作安身樂業的去處?
    (他母女聽他這話,料著難勸,也只得罷了。)
    (那三姐兒天天挑揀穿吃,打了銀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寶石;吃著肥鵝,又宰肥鴨;
    (或不趁心,連桌一推;衣裳不如意,不論綾緞新整,便用剪子鉸碎,撕一條,罵一句。)
    (──究竟賈珍等何曾隨意了一日?反花了許多昧心錢。)
    (賈璉來了,只在二姐屋裏,心中也漸漸的悔上來了。)
    (無奈二姐兒倒是個多情的人,以為賈璉是終身之主了,凡事倒還知疼著熱。)
    (要論溫柔和順,卻較著王熙鳳還有些體度;就論起那標致來及言談行事,也不減於王熙鳳。)
    
    (但已經失了腳,有了一個「淫」字,憑他什麼好處也不算了。)
賈 璉:(偏這賈璉)誰人無錯?知過必改就好。
    (故不提已往之淫,只取現今之善。)
    (便如膠似漆,一心一計,誓同生死,那裏還有鳳平二人在意了?)
    
    
723**時間: 地點:
    (二姐在枕邊衾內,也常勸賈璉說)
尤二姐:你和珍大爺商議商議,揀個相熟的,把三丫頭聘了罷;留著他不是常法兒,終久要生事的。
賈 璉:前日我也曾回大哥的,他只是捨不的。我還說:『就是塊肥羊肉,無奈燙的慌;玫瑰花兒可愛,
    刺多扎手。偺們未必降的住,正經揀個人聘了罷。』他只意意思思的,就撂過手了,你叫我有什
    麼法兒?
尤二姐:(二姐兒道)你放心。咱們明兒先勸三丫頭,問準了,讓他自己鬧去;鬧的無法,少不得聘他。
    
賈 璉:(賈璉聽了)這話極是。
    
    
724**時間: 地點:
    (至次日,二姐兒另備了酒,賈璉也不出門,至午間,特請他妹妹過來和他母親上坐。)
    (三姐兒便知其意,剛斟上酒,也不用他姐姐開口,便先滴淚說道)
尤三姐:姐姐今兒請我,自然有一番大道理要說,但只我也不是糊塗人,也不用絮絮叨叨的。從前的事,
    我已盡知了,說也無益!既如今姐姐也得了好處安身,媽媽也有了安身之處,我也要自尋歸結去
    ,纔是正理。但終身大事,一生至一死,非同兒戲。向來人家看著偺們娘兒們微息,不知都安著
    什麼心,我所以破著沒臉,人家纔不敢欺負。這如今要辦正事,不是我女孩兒家沒羞恥,必得我
    揀個素日可心如意的人纔跟他。要憑你們揀擇,雖是有錢有勢的,我心裏進不去,白過了這一世
    了!
賈 璉:(笑道)這也容易。憑你說是誰就是誰,一應綵禮,都有我們置辦,母親也不用操心。
尤三姐:姐姐橫豎知道,不用我說。
賈 璉:(賈璉笑問二姐兒)是誰?
    (二姐兒一時想不起來。)
賈 璉:(料定必是此人無疑了,便拍手笑道)我知道這人了,果然好眼力!
尤二姐:(二姐兒笑道)是誰?
賈 璉:(笑道)別人他如何進得去?一定是寶玉!
    (二姐兒與尤老娘聽了,也以為必然是寶玉了。)
尤三姐:(三姐兒便啐了一口)我們有姐妹十個,也嫁你弟兄十個不成?難道除了你家,天下就沒有好男
    人了不成?
賈 璉:(眾人聽了都詫異)除了他,還有那一個?
尤三姐:別只在眼前想,姐姐只在五年前想就是了。
    (正說著,忽見賈璉的心腹小廝興兒走來請賈璉)
興 兒:老爺那邊緊等著叫爺呢。小的答應往舅老爺那邊去了,小的連忙來請。
賈 璉:(賈璉又忙問)昨日家裏問我來著麼?
興 兒:小的回奶奶:爺在家廟裏和珍大爺商議做百日的事,只怕不能來。
    (賈璉忙命拉馬,隆兒跟隨去了,留下興兒答應人。)
    (尤二姐便要了兩碟菜來,命拿大杯斟了酒,就命興兒在炕沿下站著喝,一長一短,向他說話兒
    ()
尤二姐:家裏奶奶多大年紀?怎麼個利害的樣子?老太太多大年紀?姑娘幾個?……
    (各樣家常等話。)
    (興兒笑嘻嘻的,在炕沿下,一頭喝,一頭將榮府之事備細告訴他母女。)
興 兒:我是二門上該班的人。我們共是兩班,一班四個,共是八個人。有幾個知奶奶的心腹,有幾個知
    爺的心腹。奶奶的心腹,我們不敢惹;爺的心腹,奶奶敢惹。提起來,我們奶奶的事,告訴不得
    奶奶,他心裏歹毒,口裏尖快。我們二爺也算是個好的,那裏見的他!倒是跟前有個平姑娘,為
    人很好,雖然和奶奶一氣,他倒背著奶奶常作些好事。我們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過的,只求求
    他去就完了。如今合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兩個,沒有不恨他的,只不過面子情兒怕他。皆
    因他一時看得人都不及他,只一味哄著老太太、太太兩個人喜歡。他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沒人
    敢攔他。又恨不的把銀子錢省下來,堆成山,好叫老太太、太太說他會過日子。殊不知苦了下人
    ,他討好兒。或有好事,他就不等別人去說,他先抓尖兒。或有不好的事,或他自己錯了,他就
    一縮頭,推到別人身上去,他還在旁邊撥火兒。如今連他正經婆婆都嫌他,說他:『雀兒揀著旺
    處飛,黑母雞一窩兒』,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張羅!要不是老太太在頭裏,早叫過他去
    了。
尤二姐:(尤二姐笑道)你背著他這麼說他,將來背著我還不知怎麼說我呢。我又差他一層兒了,越發有
    的說了。
興 兒:(興兒忙跪下說道)奶奶要這麼說,小的不怕雷劈嗎?但凡小的要有造化,起先娶奶奶時,要得
    了這樣的人,小的們也少挨些打罵,也少提心弔膽的。如今跟爺的幾個人,誰不是背前背後稱揚
    奶奶盛德憐下?我們商量著:『叫二爺要出來,情願來伺候奶奶呢。』
尤二姐:(尤二姐笑道)你這小猾賊兒,還不起來!說句玩話兒,就嚇的這樣兒。你們做什麼往這裏來?
    我還要找了你奶奶去呢。
興 兒:(興兒連忙搖手)奶奶千萬別去!我告訴奶奶:一輩子不見他纔好呢!嘴甜心苦,兩面三刀;上
    頭笑著,腳底下就使絆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他都占全了。只怕三姨兒這張嘴還說不過
    他呢!奶奶這麼斯文良善人,那裏是他的對手?
尤二姐:(二姐笑道)我只以理待他,他敢怎麼著我?
興 兒:不是小的喝了酒,放肆胡說。奶奶就是讓著他,他看見奶奶比他標致,又比他得人心兒,他就肯
    善罷干休了?人家是醋罐子,他是醋缸,醋甕!凡丫頭們跟前,二爺多看一眼,他有本事當著爺
    打個爛羊頭似的!雖然平姑娘在屋裏,大約一年裏頭,兩個有一次在一處,他還要嘴裏掂十來個
    過兒呢。氣的平姑娘性子上來,哭鬧一陣,說:『又不是我自己尋來的!你逼著我,我不願,又
    說我反了。這會子又這麼著!』他一般的也罷了,倒央及平姑娘。
尤二姐:(二姐笑道)可是撒謊?這麼一個夜叉,怎麼反怕屋裏的人呢?
興 兒:就是俗語說的:『三人抬不過個理字去』了。這平姑娘原是他自幼兒的丫頭。陪過來一共四個,
    死的死,嫁的嫁,只剩下這個心愛的,收在房裏。一則顯他賢良,二則又拴爺的心。那平姑娘又
    是個正經人,從不會調三窩四的,倒一味忠心赤膽伏侍他:所以纔容下了。
尤二姐:(二姐笑道)原來如此。但只我聽見你們還有一位寡婦奶奶和幾位姑娘,他這麼利害,這些人肯
    依他嗎?
興 兒:(興兒拍手笑道)原來奶奶不知道!我們家這位寡婦奶奶,第一個善德人,從不管事,只教姑娘
    們看書寫字,針線道理,這是他的事情。前兒因為他病了,這大奶奶暫管了幾天事,總是按著老
    例兒行,不象他那麼多事逞才的。我們大姑娘,不用說,是好的了。二姑娘混名兒叫『二木頭』
    。三姑娘的混名兒叫『玫瑰花兒』:又紅又香,無人不愛,只是有刺扎手。可惜不是太太養的,
    『老鴰窩裏出鳳凰』!四姑娘小,正經是珍大爺的親妹子,太太抱過來的,養了這麼大,也是一
    位不管事的。奶奶不知道,我們家的姑娘們不算外,還有兩位姑娘,真是天下少有!一位是我們
    姑太太的女兒,姓林;一位是姨太太的女兒,姓薛。這兩位姑娘都是美人一般的呢,又都知書識
    字的。或出門上車,或在園子裏遇見,我們連氣兒也不敢出。
尤二姐:(尤二姐笑道)你們家規矩大,小孩子進的去,遇見姑娘們,原該遠遠的藏躲著,敢出什麼氣兒
    呢?
興 兒:(興兒搖手)不是那麼不敢出氣兒。是怕這氣兒大了,吹倒了林姑娘;氣兒暖了,又吹化了薛姑
    娘!
    (說得滿屋裏都笑了。)
    (要知尤三姐要嫁何人,下回分解。)
    
    
    (■第六十六回 情小妹恥情歸地府 冷二郎一冷入空門■)
    
    
725**時間: 地點:
    (話說興兒說怕吹倒了林姑娘,吹化了薛姑娘,大家都笑了。)
    (那鮑二家的打他一下子,笑道)
鮑二家:原有些真,到了你嘴裏,越發沒了絪兒了!你倒不象跟二爺的人,這些話倒象是寶玉的人。
    (尤二姐纔要又問,忽見尤三姐笑問道)
尤三姐:可是你們家那寶玉,除了上學,他做些什麼?
興 兒:(興兒笑道)三姨兒別問他,說起來,三姨兒也未必信。他長了這麼大,獨他沒有上過正經學。
    我們家從祖宗直到二爺,誰不是學裏的師老爺嚴嚴的管著念書?偏他不愛念書,是老太太的寶貝
    。老爺先還管,如今也不敢管了。成天家瘋瘋癲癲的,說話人也不懂,幹的事人也不知。外頭人
    人看著好清俊模樣兒,心裏自然是聰明的,誰知裏頭更糊塗。見了人,一句話也沒有。所有的好
    處,雖沒上過學,倒難為他認得幾個字。每日又不習文,又不學武,又怕見人,只愛在丫頭群兒
    裏鬧。再者,也沒個剛氣兒。有一遭見了我們,喜歡時,沒上沒下,大家亂玩一陣;不喜歡,各
    自走了,他也不理人。我們坐著臥著,見了他也不理他,他也不責備。因此,沒人怕他,只管隨
    便,都過的去。
尤三姐:(尤三姐笑道)主子寬了,你們又這樣,嚴了又抱怨,可知你們難纏。
尤二姐:我們看他倒好,原來這樣。可惜了兒的一個好胎子!
尤三姐:姐姐信他胡說?偺們也不是見過一面兩面的?行事言談吃喝,原有些女兒氣的,自然是天天只在
    裏頭慣了的。要說糊塗,那些兒糊塗?姐姐記得穿孝時,偺們同在一處,那日正是和尚們進來遶
    棺,偺們都在那裏站著,他只站在頭裏攩著人。人說他不知禮,又沒眼色。過後他沒悄悄的告訴
    偺們說?──『姐姐們不知道:我並不是沒眼色;想和尚們的那樣醃臢,只恐怕氣味薰了姐姐們
    。』接著他吃茶,姐姐又要茶,那個老婆子就拿了他的碗去倒,他趕忙說:『那碗是醃臢的,另
    洗了再斟來。』這兩件上,我冷眼看去,原來他在女孩兒跟前,不管什麼都過的去,只不大合外
    人的式,所以他們不知道。
    (尤二姐聽說,笑道)
尤二姐:依你說,你兩個已是情投意合了。竟把你許了他,豈不好?
    (三姐見有興兒,不便說話,只低了頭磕瓜子兒。)
興 兒:(興兒笑道)若論模樣兒行為,倒是一對兒好人,只是他已經有了人了,只是沒有露形兒。將來
    準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則都還小,所以還沒辦呢。再過三二年,老太太便一開言
    ,那是再無不准的了。
    (大家正說話,只見隆兒又來了)
隆 兒:老爺有事,──是件機密大事,要遣二爺往平安州去。不過三五日就起身,來回得十五六天的工
    夫。今兒不能來了,請老奶奶早和二姨兒定了那件事。明日爺來,好做定奪。
    (說著,帶了興兒,也回去了。)
    (這裏尤二姐命掩了門,早睡下了,盤問他妹子一夜。)
    
    
726**時間: 地點:
    (至次日午後,賈璉方來了,尤二姐因勸他)
尤二姐:既有正事,何必忙忙又來?千萬別為我誤事。
賈 璉:也沒什麼事,只是偏偏的又出來了一件遠差。出了月兒就起身,得半月工夫纔來。
尤二姐:既如此,你只管放心前去,這裏一應不用你惦記。三妹妹他從不會朝更暮改的。他已擇定了人,
    你只要依他就是了。
賈 璉:(賈璉忙問)是誰?
尤二姐:(二姐笑道)這人此刻不在這裏,不知多早晚纔來呢。也難為他的眼力!他自己說了:這人一年
    不來,他等一年;十年不來,等十年。若這人死了,再不來了,他情願剃了頭當姑子去,吃常齋
    ,念佛,再不嫁人。
賈 璉:到底是誰,這樣動他的心?
尤二姐:(二姐兒笑道)說來話長。五年前,我們老娘家做生日,媽媽和我們到那裏給老娘拜壽,他家請
    了一起玩戲的人,也都是好人家子弟。裏頭有個裝小生的,叫做柳湘蓮。如今要是他纔嫁。舊年
    聞得這人惹了禍逃走了,不知回來了不曾。
賈 璉:(賈璉聽了道)怪道呢!我說是個什麼人,原來是他!果然眼力不錯!你不知道那柳老二那樣一
    個標致人,最是冷面冷心的,差不多的人,他都無情無義。他最和寶玉合的來。去年因打了薛獃
    子,他不好意思見我們的,不知那裏去了,一向沒來。聽見有人說來了,不知是真是假,一問寶
    玉小廝們就知道了。──倘或不來時,他是萍蹤浪跡,知道幾年糸來?豈不白耽擱了大事?
尤二姐:我們這三丫頭說的出來,幹的出來。他怎麼說,只依他便了。
    (二人正說之間,只見三姐走來說道)
尤三姐:姐夫,你也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今日和你說罷,你只放心,我們不是那心口兩樣的人,說什麼
    是什麼。若有了姓柳的來,我便嫁他。從今兒起,我吃常齋念佛,伏侍母親,等來了嫁了他去;
    若一百年不來,我自己修行去了。
    (說著,將頭上一根玉簪拔下來,磕作兩段)一句不真,就合這簪子一樣!
    (說著,回房去了,真個竟「非禮不動,非禮不言」起來。)
    (賈璉無了法,只得和二姐商議了一回家務,復回家和王熙鳳商議起身之事。)
    (一面著人問焙茗。)
焙 茗:竟不知道,大約沒來,若來了,必是我知道的。
    (一面又問他的街坊,也說沒來。)
    (賈璉只得回復了二姐兒。)
    
    
727**時間: 地點:
    (至起身之日已近,前兩天便說起身,卻先往二姐兒這邊來住兩夜,從這裏再悄悄的長行。)
    (果見三姐兒竟像又換了一個人的似的;又見二姐兒持家勤慎,自是不消惦記。)
    
    
728**時間: 地點:
    (是日,一早出城,經奔平安州大道,曉行夜住,渴飲饑餐。)
    
    
729**時間: 地點:
    (方走了三日,那日正走之間,頂頭來了一群馱子,內中一夥,主僕十來匹馬。)
    (走的近了,一看時,不是別人,就是薛蟠和柳湘蓮來了。)
    (賈璉深為奇怪,忙拍馬迎了上來,大家一齊相見,說些別後寒溫,便入一酒店歇下,共敘談敘
    (談。)
賈 璉:(賈璉因笑道)鬧過之後,我們忙著請你兩個和解,誰知柳二弟蹤跡全無。怎麼你們兩個今日倒
    在一處了?
薛 蟠:(薛蟠笑道)天下竟有這樣奇事!我和夥計販了貨物,自春天起身,往回裏走,一路平安。誰知
    前兒到了平安州地面。遇見一夥強盜,已將東西劫去。不想柳二弟從那邊來了,方把賊人趕散,
    奪回貨物,還救了我們的性命。我謝他又不受,所以我們結拜了生死兄弟,如今一路進京。從此
    後,我們是親弟兄一般。到前面岔口上分路,他就分路,往南二百里,有他一個姑媽家,他去望
    候望候。我先進京去安置了我的事,然後給他尋一所房子,尋一門好親事,大家過起來。
賈 璉:(賈璉聽了道)原來如此。倒好,只是我們白懸了幾日心。
薛 蟠:方纔說給柳二弟提親,我正有一門好親事,堪配二弟。
    (說著,便將自己娶尤氏,如今又要發嫁小姨子一節,說了出來,只不說尤三姐自擇之語。)
薛 蟠:(又囑薛蟠)且不可告訴家裏。等生了兒子,自然是知道的。
薛 蟠:(薛蟠聽了大喜)早該如此。這都是舍表妹之過!
湘 蓮:(湘蓮忙笑說)你又忘情了。還不住口!
薛 蟠:(忙止住不語,便說)既是這等,這門親事定要做的。
湘 蓮:我本有願,定要一個絕色的女子。如今既是貴昆仲高誼,顧不得許多了,任憑定奪,我無不從命
    。
賈 璉:(笑道)如今口說無憑,等柳二弟一見,便知我這內娣的品貌,是古今有一無二的了。
湘 蓮:(湘蓮聽了大喜)既如此說,等弟探過姑母,不過一月內,就進京的,那時再定,如何?
賈 璉:(笑道)你我一言為定。只是我信不過二弟。你是萍蹤浪跡,倘然去了不來,豈不誤了人家一輩
    子的大事?須得留一個定禮。
湘 蓮:大丈夫豈有失信之理?小弟素係寒貧,況且在客中,那裏能有定禮?
薛 蟠:我這裏現成,就備一分二哥帶去。
賈 璉:也不用金銀珠寶,須是二弟親身自有的東西,不論貴賤,不過帶去取信耳。
湘 蓮:既如此說,弟無別物,囊中還有一把『鴛鴦劍』,乃弟家中傳代之寶,弟也不敢擅用,只是隨身
    收藏著,二哥就請拿去為定。弟縱係水流花落之性,亦斷不捨此劍。
    (說畢,大家又飲了幾杯,方各自上馬,作別起程去了。)
    
    
730**時間: 地點:
    (且說賈璉一日到了平安州,見了節度,完了公事,因又囑咐他十月前後務要還來一次。)
    (賈璉領命,次日連忙取路回家,先到尤二姐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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