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一 至 第六五〇
６４１＊＊時間： 地點：
（二人你言我語，一面行走，一面說笑，不覺到了柳葉渚。）
（順著柳隄走來，因見葉纔點碧，絲若垂金，鶯兒便笑道）
鶯 兒：你會拿這柳條子編東西不會？
蕊 官：（蕊官笑道）編什麼東西？
鶯 兒：（鴛兒道）什麼編不得？玩的，使的，都可。等我摘些下來，帶著這葉子編一個花籃，掐了各色
花兒放在裏頭，纔是好玩呢！
（說著，且不去取硝，只伸手採了許多嫩條，命蕊官拿著，他卻一行走，一行編花籃。）
（隨路見花便採一二枝，編出一個玲瓏過梁的籃子。）
（枝上自有本來翠葉滿佈，將花放上，卻也別致有趣。）
蕊 官：（喜得蕊官笑說）好姐姐，給了我罷！
鶯 兒：這一個送偺們林姑娘；回來偺們再多採些，編幾個大家玩。
（說著，來至瀟湘館中。）
林黛玉：（也正晨粧，見了這籃子，便笑）這個新鮮花籃是誰編的？
鶯 兒：我編的，送給姑娘玩的。
（黛玉接了，笑道）
林黛玉：怪道人人讚你的手巧，這玩意兒卻也別致。
（一面瞧了，一面便叫紫鵑掛在那裏。）
（鶯兒又問候薛姨媽，方和黛玉要硝。）
（黛玉忙命紫鵑去包了一包，遞給鶯兒。）
林黛玉：我好了，今日要出去逛逛。你回去說給姐姐，不用過來問候媽媽，也不敢勞他過來。我梳了頭，
和媽媽都往那裏去吃飯，大家熱鬧些。
６４２＊＊時間： 地點：
（鶯兒答應了出來，便到紫鵑房中找蕊官，只見蕊官卻與藕官二人正說得高興，不能相捨。）
鶯 兒：（鶯兒便笑說）姑娘也去呢，藕官先同去等著，不好嗎？
（紫鵑聽見如此說，便也說道）
紫 鵑：這話倒很是。他這裏淘氣的可厭。
（一面說，一面便將黛玉的匙箸，用了一塊洋巾包了，交給藕官）
一 面：你先帶了這個去，也算一趟差了。
（藕官接了，笑嘻嘻同他二人出來，一徑順著柳隄走來。）
（鶯兒便又採些柳條，索性坐在山石上編起來；又命蕊官先送了硝去再來。）
（他二人只顧愛看他編，那裏捨得去？鶯兒只管催說）
鶯 兒：你們再不去，我就不編了。
藕 官：同你去了，再快回來。
（二人方去了。）
（這裏鶯兒正編，只見何媽的女兒春燕走來笑問）
春 燕：姐姐編什麼呢？
（正說著，蕊官藕官也到了。）
春 燕：（春燕便向藕官道）前日你到底燒了什麼紙，叫我姨媽看見了，要告你沒告成，倒被寶玉賴了他
好些不是，氣得他一五一十告訴我媽。你們在外頭二三年了，積了些什麼仇恨，如今還不解開？
藕 官：（藕官冷笑道）有什麼仇恨？他們不知足，反怨我們！在外頭這兩年，不知賺了我們多少東西。
你說說，可有的沒的？
春 燕：（春燕也笑道）他是我的姨媽，也不好向著外人反說他的。怨不得寶玉說：『女孩兒未出嫁是顆
無價寶珠；出了嫁，不知怎麼，就變出許多不好的毛病兒來；再老了，更不是珠子，竟是魚眼睛
了！分明一個人，怎麼變出三樣來？』這話雖是混賬話，想起來，真不錯。別人不知道，只說我
媽和姨媽，他老姐兒兩個，如今越老了，越把錢看的真了。先是老姐兒兩個在家，抱怨沒個差使
進益；幸虧有了這園子，把我挑進來，可巧把我分到怡紅院。家裏省了我一個人的費用不算外，
每月還有四五百錢的餘剩，這也還說不夠。後來老姐兒兩個都派到梨香院去照看他們，藕官認了
我姨媽，芳官認了我媽，這幾年著實寬綽了。如今挪進來，也算撂開手了，還只無厭。你說可笑
不可笑？接著我媽和芳官又吵了一場，又要給寶玉吹湯，討個沒趣兒。幸虧園裏的人多，沒人記
的清楚，誰是誰的親故；要有人記得，我們一家子，叫人家看著什麼意思呢？你這會子又跑了來
弄這個。這一帶地方上的東西，都是我姑媽管著。他一得了這地，每日起早睡晚，自己辛苦了還
不算，每日逼著我們來照看，生怕有人糟踏。我又怕誤了我的差使。如今我們進來了，老姑嫂兩
個照看得謹謹慎慎，一根草也不許人亂動，你還掐這些好花兒，又折他的嫩樹枝子。他們即刻就
來，你看他們抱怨！
鶯 兒：別人折掐使不得，獨我使得：自從分了地基之後，各房裏每日皆有分例的，不用算；單算花草玩
意兒：誰管什麼，每日誰就把各房裏姑娘丫頭帶的必要各色送些折枝去，另有插瓶的。惟有我們
姑娘說了：『一概不用送，等要什麼再和你要。』究竟總沒要過一次。我今便掐些，他們也不好
意思說的。
（一言未了，他姑媽果然拄了拐杖走來，鶯兒春燕等忙讓坐。）
（那婆子見採了許多嫩柳，又見藕官等採了許多鮮花，心裏便不受用；看著鶯兒編弄，又不好說
（什麼，便說春燕道）
婆 子：我叫你來照看照看，你就貪著玩，不去了，倘或叫起你來，你又說我使你了。拿我作隱身草兒，
你來樂！
春 燕：你老人家又使我，又怕，這會子反說我！難道把我劈八瓣子不成？
鶯 兒：（鶯兒笑道）姑媽，你別信小燕兒的話。這都是他摘下來，煩我給他編，我攆他，他不去。
春 燕：（春燕笑道）你可少玩兒。你只顧玩，他老人家就認真的。
（那婆子本是愚夯之輩，兼之年邁昏眊，惟利是命，一概情面不管。）
（正心疼肝斷，無計可施，聽鶯兒如此說，便倚老賣老，拿起拄杖，向春燕身上擊了幾下，罵道
（）
婆 子：小蹄子！我說著你，你還和我強嘴兒呢！你媽恨得牙癢癢，要撕你的肉吃呢！你還和我梆子似的
！
（打得春燕又愧又急，因哭道）
春 燕：鶯兒姐姐玩話，你就認真打我！我媽為什麼恨我？我又沒燒糊了洗臉水，有什麼不是？
（鶯兒本是玩話，忽見婆子認真動了氣，忙上前拉住，笑道）
鶯 兒：我纔是玩話，你老人家打他，這不是臊我了嗎？
婆 子：姑娘，你別管我們的事！難道因為姑娘在這裏，不許我們管孩子不成？
（鶯兒聽這般蠢話，便賭氣，紅了臉，撒了手，冷笑道）
鶯 兒：你要管，那一刻管不得？偏我說了一句玩話，就管他了？──我看你管去！
（說著，便坐下，仍編柳籃子。）
（偏又春燕的娘出來找他，喊道）
春燕娘：你不來舀水，在那裏做什麼？
婆 子：（那婆子便接聲兒道）你來瞧瞧！你女孩兒連我也不服了，在這裏排揎我呢！
春燕娘：（那婆子一面走過來）姑奶奶，又怎麼了？我們丫頭眼裏沒娘罷了，連姑媽也沒了不成？
（鶯兒見他娘來了，只得又說緣故。）
（他姑媽那裏容人說話，便將石上的花柳與他娘瞧）
姑 媽：你瞧瞧！你女孩兒這麼大孩子玩的！他領著人糟踏我，我怎麼說人？
（他娘也正為芳官之氣未平，又恨春燕不遂他的心，便走上來打了個耳刮子，罵道）
春燕娘：小娼婦！你能上了幾年台盤？你也跟著那起輕薄浪小婦學！怎麼就管不得你們了？乾的我管不得
，你是我自己生出來的，難道也不敢管你不成？既是你們這起蹄子到得去的地方我到不去，你就
死在那裏伺候，又跑出來浪漢子！
（一面又抓起那柳條子來，直送到他臉上）這叫做什麼？這編的是你娘的什麼？
鶯 兒：（鶯兒忙道）那是我編的，你別『指桑罵槐』的！
（那婆子深妒襲人晴雯一干人，早知道凡房中大些的丫鬟，都比他們有些體統權勢，凡見了這一
（干人，心中又畏又讓，未免又氣又恨，亦且遷怒於眾；復又看見了藕官，又是他姐姐的冤家：
（四處湊成一股怒氣。）
（那春燕啼哭著往怡紅院去了。）
（他娘又恐問他為何哭，怕他又說出來，又要受晴雯等的氣，不免趕著來喊道）
春燕娘：你回來！我告訴你再去。
（春燕那裏肯回來，急的他娘跑了去要拉他。）
（春燕回頭看見，便也往前飛跑。）
（他娘只顧趕他，不防腳下被青苔滑倒，招的鶯兒三個人反都笑了。）
（鶯兒賭氣將花柳皆擲於河中，自回房去。）
（這裏把個婆子心疼的只念佛，又罵）
婆 子：促狹小蹄子！糟塌了花兒，雷也是要劈的！
（自己且掐花與各房送去。）
６４３＊＊時間： 地點：
（卻說春燕一直跑進院中，頂頭遇見襲人往黛玉處問安去。）
春 燕：（春燕便一把抱住襲人）姑娘救我！我媽又打我呢！
（襲人見他娘來了，不免生氣，便說）
襲 人：三日兩頭兒，打了乾的打親的，還是賣弄你女孩兒多？還是認真不知王法？
（這婆子來了幾日，見襲人不言不語，是好性兒的，便說）
婆 子：姑娘，你不知道，別管我們的閒事。都是你們縱的，還管什麼？
（說著，便又趕著打。）
（襲人氣的轉身進來。）
麝 月：（正在海棠下晾手巾，聽如此喊鬧，便說）姐姐別管，看他怎麼著！
（一面使眼色給春燕。）
（春燕會意，直奔了寶玉去。）
婆 子：（眾人都笑說）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今兒都鬧出來了！
麝 月：（麝月向婆子道）你再略煞一煞氣兒。難道這些人的臉面，和你討一個情還討不出來不成？
（那婆子見他女兒奔到寶玉身邊去，又見寶玉拉了春燕的手）
婆 子：你別怕，有我呢！
（春燕一行哭，一行將方纔鶯兒等事都說出來。）
賈寶玉：（寶玉越發急起來）你只在這裏鬧倒罷了，怎麼把你媽也都得罪起來！
麝 月：（麝月又向婆子及眾人道）怨不得這嫂子說我們管不著他們的事。我們原無知，錯管了；如今請
出一個管得著的人來管一管，嫂子就心服口服，也知道規矩了！
（便回頭，命小丫頭子）去把平兒給我叫來。平兒不得閒，就把林大娘叫了來。
（那小丫頭子應了便走。）
媳 婦：（眾媳婦上來笑說）嫂子，快求姑娘們叫回那孩子來罷。平姑娘來了，可就不好了！
婆 子：憑是那個姑娘來了，也要評個理。沒有見個娘管女孩兒，大家管著娘的！
媳 婦：（眾人笑道）你當是那個平姑娘？是二奶奶屋裏頭的平姑娘啊！他有情麼，說你兩句；他一翻臉
，嫂子，你吃不了兜著走！
（說著，只見那個小丫頭回來說）
小丫頭：平姑娘正有事呢。問我做什麼，我告訴了他。他說：『先攆他出去，告訴林大娘，在角門子上打
四十板子就是了。』
（那婆子聽見如此說了，嚇得淚流滿面，央告襲人等說）
婆 子：好容易我進來了！況且我是寡婦家，沒有壞心，一心在裏頭伏侍姑娘們。我這一去，不知苦到什
麼田地！
（襲人見他如此說，又心軟了，便說）
襲 人：你既要在這裏，又不守規矩，又不聽話，又亂打人，那裏弄你這個不曉事的人來！天天鬥口齒，
也叫人笑話！
晴 雯：理他呢！打發他去了正經。那裏那麼大工夫，和他對嘴對舌的？
婆 子：（那婆子又央眾人道）我雖錯了，姑娘們吩咐了，以後改過。姑娘們那不是行好積德？
一 面：（一面又央告春燕）原是為打你起的，饒沒打成你，我如今反受了罪。好孩子，你好歹替我求求
罷！
（寶玉見如此可憐，便命留下）
賈寶玉：不許再鬧！再鬧，一定打了攆出去。
（那婆子一一謝過下去。）
（只見平兒走來，問係何事。）
襲 人：（襲人等忙說）已完了，不必再提了。
平 兒：（笑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得將就的就省些事罷。但只聽見各屋裏大小人等都作起反來了，
一處不了又一處，叫我不知管那一處是！
襲 人：（笑道）我只說我們這裏反了，原來還有幾處！
平 兒：（笑道）這算什麼事！這三四日的工夫，一共大小出了八九件呢，──比這裏的還大！可氣，可
笑！
（襲人等聽了詫異。）
襲 人：（話說襲人因問平兒）何事這等忙亂？
平 兒：（笑道）都是世人想不到的，說來也好笑。等過幾日告訴你，如今沒頭緒呢，且也不得閒兒。
（一語未了，只見李紈的丫鬟來了）
丫 鬟：平姐姐可在這裏？奶奶等你，你怎麼不去了？
平 兒：（忙轉身出來，口內笑說）來了，來了！
襲 人：（襲人等笑道）他奶奶病了，他又成了香餑餑了，都搶不到手。
（平兒去了。）
（不提。）
賈寶玉：（便叫）春燕，你跟了你媽去到寶姑娘房裏，把鶯兒安伏安伏，也不可白得罪了他。
（春燕一面答應了，和他媽出去。）
賈寶玉：（寶玉又隔窗說道）不可當著寶姑娘說，看叫鶯兒倒受了教導。
（娘兒兩個應了出來，一面走著，一面說閒話兒。）
春 燕：（春燕因向他娘道）我素日勸你老人家再不信，何苦鬧出沒趣來纔罷！
春燕娘：（他娘笑道）小蹄子，你走罷！俗語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我如今知道了，你又該來支
問著我了！
春 燕：（春燕笑道）媽，你若好生安分守己，在這屋裏長久了，自有許多好處。我且告訴你句話。寶玉
常說：這屋裏的人，──無論家裏外頭的，一應我們這些人──他都要回太太，全放出去與本人
父母自便呢。你只說，這一件可好不好？
春燕娘：（喜的忙問）這話果真？
春 燕：誰可撤謊做什麼？
（婆子聽了，便念佛不絕。）
（■第六十回 茉莉粉替去薔薇硝 玫瑰露引出茯苓霜■）
６４４＊＊時間： 地點：
（當下來至蘅蕪院中，正值寶釵、黛玉、薛姨媽等吃飯。）
（鶯兒自去沏茶。）
（春燕便和他媽一徑到鶯兒前，陪笑說）
春 燕：方纔言語冒撞，姑娘莫嗔莫怪！特來陪罪。
（鶯兒也笑了，讓他坐，又倒茶。）
（他娘兒兩個說有事，便作辭回來。）
（忽見蕊官趕出，叫）
蕊 官：媽媽，姐姐，略站一站。
（一面走上，遞了一個紙包兒給他們，說是薔薇硝，帶給芳官去擦臉。）
春 燕：（春燕笑道）你們也太小氣了，還怕那裏沒這個給他？巴巴兒的，又弄一包給他去。
蕊 官：他是他的，我送的是我送的。姐姐千萬帶回去罷！
（春燕只得接了。）
（娘兒兩個回來，正值賈環賈琮二人來問候寶玉，也纔進去。）
春 燕：（春燕便向他娘說）只我進去罷，你老人家不用去。
（他娘聽了。）
６４５＊＊時間： 地點：
（自此，百依百隨的，不敢倔強了。）
（春燕進來，寶玉知道回復了，便先點頭。）
（春燕知意，也不再說一語，略站了一站，便轉身出來，使眼色給芳官。）
（芳官出來，春燕方悄悄的說給他蕊官之事，並給了他硝。）
（寶玉並無和琮環可談之語，因笑問芳官）
賈寶玉：手裏是什麼？
芳 官：（芳官便忙遞給寶玉瞧）是擦春癬的薔薇硝。
賈寶玉：（笑道）難為他想的到！
（賈環聽了，便伸著頭瞧了一瞧，又聞得一股清香，便彎腰向靴筩內掏出一張紙來，托著笑道）
賈 環：好哥哥，給我一半兒！
（寶玉只得要給他。）
（芳官心中因是蕊官之贈，不肯給別人，連忙攔住，笑說道）
芳 官：別動這個，我另拿些來。
（寶玉會意，忙笑道）
賈寶玉：且包上拿去。
（芳官接了這個，自去收好，便從奩中去尋自己常使的。）
（啟奩看時，盒內已空，心中疑惑）
芳 官：早起還剩了些，如何就沒了？
（因問人時，都說不知。）
麝 月：（麝月便說）這會子且忙著問這個，不過是這屋裏人一時短了使了。你不管拿些什麼給他們，那
裏看的出來？快打發他們去了，偺們好吃飯。
（芳官聽說，便將些茉莉粉包了一包拿來。）
（賈環見了，喜的就伸手來接。）
（芳官便忙向炕上一擲。）
（賈環見了，也只得向炕上拾了，揣在懷內，方作辭而去。）
６４６＊＊時間： 地點：
（原來賈政不在家，且王夫人等又不在家，賈環連日也便裝病逃學。）
（如今得了硝，興興頭頭來找彩雲。）
６４７＊＊時間： 地點：
（正值彩雲和趙姨娘閒談，賈環笑嘻嘻向彩雲道）
賈 環：我也得了一包好的，送你擦臉。你常說薔薇硝擦癬比外頭買的銀硝強，你看看，是這個不是？
（彩雲打開一看，嗤的一笑）
彩 雲：你是和誰要來的？
（賈環便將方纔之事說了一遍。）
彩 雲：（彩雲笑道）這是他們哄你這鄉老兒呢！這不是硝，這是茉莉粉。
（賈環看了一看，果見比先的帶些紅色，聞聞也是噴香，因笑道）
賈 環：這是好的硝粉一樣，留著擦罷，橫豎比外頭買的高就好。
（彩雲只得收了。）
趙姨娘：（趙姨娘便說）有好的給你？誰叫你要去了？怎麼怨他們耍你！依我，拿了去照臉摔給他去。趁
著這會子撞喪的撞喪去了，挺床的挺床，吵一出子！大家別心淨，也算是報報仇！莫不成兩個月
之後還找出這個渣兒來問你不成？──就問你，你也有話說。寶玉是哥哥，不敢沖撞他罷了；難
道他屋裏的貓兒，狗兒，也不敢去問問？
（賈環聽了，便低了頭。）
彩 雲：（彩雲忙說）這又是何苦來！不管怎樣，忍耐些罷了。
趙姨娘：你也別管，橫豎與你無干。趁著抓住了理，罵那些浪娼婦們一頓，也是好的。
彩 雲：（又指賈環道）呸！你這下流沒剛性的，也只好受這些毛丫頭的氣！平白我說你一句兒，或無心
中錯拿了一件東西給你，你倒會扭頭暴筋，瞪著眼，撴摔我；這會子被那起毛崽子耍弄，
倒就罷了。你明日還想這些家裏人怕你呢！你沒有什麼本事，我也替你恨！
（賈環聽了，不免又愧又急，又不敢去，只摔手說道）
賈 環：你這麼會說，你又不敢去，支使了我去鬧。他們倘或往學裏告去，我捱了打，你敢自不疼？遭遭
兒調唆我去，鬧出事來，我捱了打罵，你一般也低了頭。這會子又調唆我和毛丫頭們去鬧！你不
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服你！
（一句話戳了他娘的心，便嚷道）
彩 雲：我腸子裏爬出來的，我再怕了，這屋裏越發有話頭兒了！
（一面說，一面拿了那包兒，便飛也似往園中去了。）
（彩雲死勸不住，只得躲入別房。）
（賈環便也躲出儀門，自去玩耍。）
６４８＊＊時間： 地點：
（趙姨娘直進園子，正是一頭火，頂頭遇見藕官的乾娘夏婆子走來。）
趙姨娘：（瞧見趙姨娘氣的眼紅面青的走來）姨奶奶，那裏去？
趙姨娘：（趙姨娘拍著手）你瞧瞧！這屋裏連三日兩日進來唱戲的小粉頭們都三般兩樣，掂人的分量，放
小菜兒了！要是別的人，我還不惱，要叫這些小娼婦捉弄了，還成了什麼了！
（夏婆子聽了，正中己懷，忙問）
夏婆子：因什麼事？
（趙姨娘遂將以粉作硝，輕侮賈環之事說了一回。）
夏婆子：（夏婆子）我的奶奶，你今日纔知道？這算什麼事！連昨日這個地方，他們私自燒紙錢，寶玉還
攔在頭裏。人家還沒拿進個什麼兒來，就說使不得，不乾不淨的東西忌諱。這燒紙倒不忌諱？你
想一想：這屋裏除了太太，誰還大似你？你自己掌不起，但凡掌的起來，誰還不怕你老人家？如
今我想趁這幾個小粉頭兒都不是正經貨，就得罪他們，也有限的，快把這兩件事抓著理，扎個筏
子。我幫著你作證見。你老人家把威風也抖一抖，以後也好爭別的，就是奶奶姑娘們，也不好為
那起小粉頭子說你老人家的不是。
（趙姨娘聽了這話，越發有理，便說）
趙姨娘：燒紙的事我不知道，你細細告訴我。
夏婆子：（夏婆子便將前事一一的說了）你只管說去，倘或鬧起來，還有我們幫著你呢。
（趙姨娘聽了，越發得了意，仗著膽子，便一徑到了怡紅院中。）
６４９＊＊時間： 地點：
（可巧寶玉往黛玉那裏去了。）
（芳官正和襲人等吃飯，見趙姨娘來了，忙都起身讓）
起 身：姨奶奶吃飯。什麼事情，這麼忙？
（趙姨娘也不答話，走上來，便將粉照芳官臉上摔來，手指著芳官，罵道）
趙姨娘：小娼婦養的！你是我們家銀子錢買了來學戲的，不過娼婦粉頭之流，我家裏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
貴些！你都會看人下菜碟兒！寶玉要給東西，你攔在頭裏，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拿這個哄他，你
只當他不認得呢。好不好，他們是手足，都是一樣的主子，那裏有你小看他的？
（芳官那裏禁得住這話，一行哭，一行便說）
芳 官：沒了硝，我纔把這個給了他；要說沒了，又怕不信。難道這不是好的？我便學戲，也沒在外頭唱
去。我一個女孩兒家，知道什麼粉頭麵頭的！姨奶奶犯不著來罵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買的。梅
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罷咧。這是何苦來呢！
襲 人：（襲人忙拉他說）休胡說！
（趙姨娘氣的發怔，便上來打了兩個耳刮子。）
襲 人：（襲人等忙上來拉勸）姨奶奶不必和他小孩子一般見識，等我們說他。
（芳官捱了兩下打，那裏肯依，便打滾撒撥的哭鬧起來，口內便說）
芳 官：你打的著我麼？你照照你那模樣兒再動手！我叫你打了去，也不用活著了！
（撞在他懷內，叫他打。）
（眾人一面勸，一面拉。）
晴 雯：（晴雯悄拉襲人）不用管他們，讓他們鬧去，看怎麼開交。如今亂為王了，什麼你也來打，我也
來打。都這樣起來，還了得呢！
（外面跟趙姨娘來的一干人，聽見如此，心中各各趁願，都念佛說）
婆 子：也有今日！
（又有那一干懷怨的老婆子，見打了芳官，也都趁願。）
６５０＊＊時間： 地點：
（當下藕官蕊官等正在一處玩。）
（湘雲的大花面葵官，寶琴的荳官，兩個聽見此信，忙找著他兩個說）
葵 官：芳官被人欺負，偺們也沒趣兒。須得大家破著大鬧一場，方爭的過氣來。
（四人終是小孩子心性，只顧他們情分上義憤，便不顧別的，一齊跑入怡紅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