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 至 第一〇〇
９１＊＊時間： 地點：（話說寶玉和王熙鳳回家，見過眾人。）
（寶玉便回明賈母要約秦鐘上家塾之事，自己也有個伴讀的朋友，正好發憤。）
（又著實稱贊秦鐘人品行事，最是可人憐愛的。）
王熙鳳：（在一旁幫著說）改日秦鐘還來拜見老祖宗呢。
（說的賈母喜歡起來。）
（王熙鳳又趁勢請賈母一同過去看戲。）
（賈母雖年高，卻極有興頭。）
９２＊＊時間： 地點：
（後日，尤氏來請，遂帶了王夫人、黛玉、寶玉等過去看戲。）
９３＊＊時間： 地點：
（至晌午，賈母便回來歇息。）
（王夫人本好清淨，見賈母回來，也就回來了。）
（然後王熙鳳坐了首席，盡歡至晚而罷。）
９４＊＊時間： 地點：
（卻說寶玉送賈母回來，待賈母歇了中覺，還要回去看戲，又恐攪的秦氏等人不便，因想起寶釵
（近日在家養病，未去看視，意欲去望他。）
（若從上房後角門過去，恐怕遇見別事纏繞，又怕遇見他父親，更為不妥，寧可繞個遠兒。）
（當下眾嬤嬤丫鬟伺候他換衣服，見不曾換，仍出二門去了。）
（眾嬤嬤丫鬟只得跟隨出來，還只當他去那邊府中看戲，誰知到了穿堂兒，便向東北邊繞過廳後
（而去。）
（偏頂頭遇見了門下清客相公詹光、單聘仁二人走來。）
（一見了寶玉，便都趕上來，笑著，一個抱著腰，一個拉著手）
詹 光：我的菩薩哥兒！我說做了好夢呢，好容易遇見你了！
（說著，又嘮叨了半日，纔走開。）
老嬤嬤：（叫住）你們二位是往老爺那裏去的不是？
單聘仁：（點頭）是。（又笑著）老爺在夢坡齋小書房裏歇中覺呢，不妨事的。
（一面說，一面走了。）
（說的寶玉也笑了。）
（於是轉彎向北奔梨香院來。）
（可巧管庫房的總領吳新登和倉上的頭目名叫戴良的，同著幾個管事的頭目，共七個人，從賬房
（裏出來，一見寶玉，趕忙都一齊垂手站立。）
（獨有一個買辦，名喚錢華，因他多日未見寶玉，忙上來打千兒，請寶玉的安。）
（寶玉含笑伸手叫他起來。）
錢 華：（笑說）前兒在一處看見二爺寫的斗方兒，越發好了，多早晚賞我們幾張貼貼。
賈寶玉：（笑道）在那裏看見了？
錢 華：好幾處都有，都稱讚的了不得，還和我們尋呢。
賈寶玉：（笑道）不值什麼，你們說給我的小么兒們就是了。
（一面說，一面前走。）
（眾人待他過去，方都各自散了。）
９５＊＊時間： 地點：
（且說寶玉來至梨香院中，先進薛姨媽屋裏來，見薛姨媽打點針黹與丫鬟們呢。）
（寶玉忙請了安。）
（薛姨媽一把拉住，抱入懷中，笑說）
薛姨媽：這麼冷天，我的兒，難為你想著來！快上炕來坐著罷。
（命人沏滾滾的茶來。）
賈寶玉：哥哥沒在家麼？
薛姨媽：（歎道）他是沒籠頭的馬，天天逛不了，那裏肯在家一日呢？
賈寶玉：姐姐可大安了？
薛姨媽：可是呢，你前兒又想著，打發人來瞧他。他在裏間不是，你去瞧。他那裏比這裏暖和，你那裏坐
著，我收拾收拾就進來和你說話兒。
（寶玉聽了，忙下炕來，到了裏間門前，只見弔著半舊的紅綢軟簾。）
（寶玉掀簾一步進去，先就看見寶釵坐在炕上作針線。）
（頭上挽著黑漆油光的䰖兒，蜜合色的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線的坎肩兒，蔥黃綾子棉裙，一色
（兒半新不舊的，看去不見奢華，惟覺雅淡。）
（罕言寡語，人謂裝愚；安分隨時，自云守拙。）
賈寶玉：姐姐可大癒了？
薛寶釵：（抬頭看見寶玉進來，連忙起身，含笑答道）已經大好了，多謝惦記著。
（說著，讓他在炕沿上坐下，即令鶯兒倒茶來。）
（一面又問老太太姨娘安，又問別的姐妹們好；一面看寶玉頭上戴著纍絲嵌寶紫金冠，額上勒著
（二龍捧珠抹額，身上穿著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繫著五色蝴蝶鸞絛，項上掛著長命鎖、記名
（符，另外有那一塊落草時
下來的「寶玉」。）薛寶釵：（笑道）成日家說你的這塊玉，究竟未曾細細的賞鑒過，我今兒倒要瞧瞧。
（說著，便挪近前來。）
（寶玉亦湊過去，便從項上摘下來，遞在寶釵手內。）
（寶釵托在掌上，只見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五色花紋纏護。）
（看官們，須知道這就是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那塊頑石幻相。）
（後人有詩嘲云：
（ 女媧煉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
（失去本來真面目，幻來新就臭皮囊。）
（好知運敗金無彩，堪歎時乖玉不光。）
（白骨如山忘姓氏，無非公子與紅粧！）
（那頑石亦曾記下他這幻相並癩僧所鐫篆文，今亦按圖畫於後面。）
（但其真體最小，方從胎中小兒口中啣下，今若按式畫出，恐字跡過於微細，使觀者大費眼光，
（亦非暢事。）
（所以略展放些，以便燈下醉中可閱。）
（今註明此故，方不至以胎中之兒口有多大，怎得啣此狼犺蠢大之物為誚。）
（寶釵看畢，又重新翻過正面來細看。）
薛寶釵：（口裏念道）莫失莫忘，仙壽恆昌。（念了兩遍，乃回頭向鶯兒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這裏發
獃作什麼？
鶯 兒：（也嘻嘻的笑道）我聽這兩句話倒像和姑娘項圈上的兩句話是一對兒。
賈寶玉：（忙笑道）原來姐姐那項圈上也有字？我也賞鑒賞鑒。
薛寶釵：你別聽他的話，沒有什麼字。
賈寶玉：（央及道）好姐姐，你怎麼瞧我的呢？
薛寶釵：（被他纏不過）也是個人給了兩句吉利話兒鏨上了，所以天天帶著；不然，沉甸甸的，有什麼趣
兒？
（一面說，一面解了排扣，從裏面大紅襖兒上將那珠寶晶瑩黃金燦爛的瓔珞摘出來。）
（寶玉忙托著鎖看時，果然一面有四個字，兩面八個字，共成兩句吉讖，亦曾按式畫下形相：
（ 金鎖正面）
（不離不棄）
（金鎖反面）
（芳齡永繼）
（寶玉看了，也念了兩遍，又念自己的兩遍，因笑問）
賈寶玉：姐姐，這八個字倒和我的是一對兒。
鶯 兒：（笑道）是個癩頭和尚送的，他說必須鏨在金器上。
薛寶釵：（便嗔著）不去倒茶？
（一面又問寶玉從那裏來。）
（寶玉此時與寶釵挨肩坐著，只聞一陣陣的香氣，不知何味）
賈寶玉：姐姐薰的是什麼香？我竟沒聞過這味兒。
薛寶釵：我最怕薰香，好好兒的衣裳，為什麼薰他？
賈寶玉：那麼著，這是什麼香呢？
薛寶釵：（想了想）是了，是我早起吃了冷香丸的香氣。
賈寶玉：（笑道）什麼『冷香丸』？這麼好聞！好姐姐，給我一丸嚐嚐呢。
薛寶釵：（笑道）又混鬧了。一個藥也是混吃的？
（一語未了，忽聽外面人說）
旁 白：（小廝甲）林姑娘來了。
（話猶未完，黛玉已搖搖擺擺的進來，一見寶玉，便笑道）
林黛玉：哎約！我來的不巧了！
（寶玉等忙起身讓坐。）
薛寶釵：（笑道）這是怎麼說？
林黛玉：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
薛寶釵：這是什麼意思？
林黛玉：什麼意思呢。來呢，一齊來；不來，一個也不來。今兒他來，明兒我來，間錯開了來，豈不天天
有人來呢？也不至太冷落，也不至太熱鬧。姐姐有什麼不解的呢？
（寶玉因見他外面罩著大紅羽緞對襟褂子，便問）
賈寶玉：下雪了麼？
李嬤嬤：下了這半日了。
賈寶玉：取了我的斗篷來。
林黛玉：（便笑道）是不是？我來了，他就該走了。
賈寶玉：我何曾說要去？不過拿來預備著。
李嬤嬤：天又下雪，也要看時候兒，就在這裏和姐姐妹妹一處玩玩兒罷。姨太太那裏擺茶呢。我叫丫頭去
取了斗篷來，說給小么兒們散了罷。
（寶玉點頭。）
李嬤嬤：（出去命小廝們）都散了罷。
（這裏薛姨媽已擺了幾樣細巧茶食，留他們喝茶，吃果子。）
（寶玉因誇前日在東府裏珍大嫂子的好鵝掌。）
（薛姨媽連忙把自己糟的取了來給他嚐。）
賈寶玉：（笑道）這個就酒纔好。
（薛姨媽便命人灌了上等酒來。）
李嬤嬤：（上來道）姨太太，酒倒罷了。
賈寶玉：（笑央道）好媽媽，我只喝一鍾。
李嬤嬤：不中用。當著老太太、太太，那怕你喝一罈呢！不是那日我眼錯不見，不知那個沒調教的，只圖
討你的喜歡，給了你一口酒喝，葬送的我挨了兩天罵！姨太太不知道他的性子呢，喝了酒更弄性
。有一天老太太高興，又儘著他喝；什麼日子又不許他喝。何苦我白賠在裏頭呢？
薛姨媽：（笑道）老貨！你只管放心喝你的去罷。我也不許他喝多了。就是老太太問，有我呢。（一面命
（小丫頭來）讓你奶奶去也吃一杯，搪搪寒氣。
（那李媽聽如此說，只得且和眾人吃酒去。）
賈寶玉：不必燙暖了，我只愛喝冷的。
薛姨媽：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寫字手打顫兒。
薛寶釵：（笑道）寶兄弟，虧你每日家雜學旁收的！難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熱？要熱吃下去，發散的就快；
要冷吃下去，便凝結在內，拿五臟去暖他，豈不受害？從此還不改了呢。快別吃那冷的了。
（寶玉聽這話有理，便放下冷的，令人燙來方飲。）
（黛玉磕著瓜子兒，只管抿著嘴兒笑。）
（可巧黛玉的丫鬟雪雁走來給黛玉送小手爐兒。）
林黛玉：（含笑問他）誰叫你送來的？難為他費心。那裏就冷死我了呢！
雪 雁：紫鵑姐姐怕姑娘冷，叫我送來的。
林黛玉：（接了，抱在懷中，笑道）也虧了你，倒聽他的話！我平日和你說的，全當耳旁風；怎麼他說了
你就依，比聖旨還快呢！
（寶玉聽這話，知是黛玉借此奚落，也無回覆之詞，只嘻嘻的笑了一陣罷了。）
（寶釵素知黛玉是如此慣了的，也不理他。）
薛姨媽：（笑道）你素日身子單弱，禁不得冷，他們惦記著你倒不好？
林黛玉：（笑道）姨媽不知道。幸虧是姨媽這裏，倘或在別人家，那不叫人家惱嗎？難道人家連個手爐也
沒有，巴巴兒的打家裏送了來？不說丫頭們太小心，還只當我素日是這麼輕狂慣了的呢。
薛姨媽：你是個多心的，有這些想頭；我就沒有這些心。
（說話時，寶玉已是三杯過去了。）
（李嬤嬤又上來攔阻。）
（寶玉正在個心甜意洽之時，又兼姐妹們說說笑笑，那裏肯不吃？只得屈意央告）
賈寶玉：好媽媽，我再吃兩杯就不吃了。
李嬤嬤：你可仔細！今兒老爺在家，提防著問你的書！
（寶玉聽了此話，便心中大不悅，慢慢的放下酒，垂了頭。）
林黛玉：（忙說道）別掃大家的興。舅舅若叫，只說姨媽這裏留住你。這媽媽他又該拿我們來醒脾了！
（一面悄悄的推寶玉，叫他賭賭氣；一面咕噥說）
林黛玉：別理那老貨！偺們只管樂偺們的！
李嬤嬤：林姐兒，你別助著他了。你要勸他，只怕他還聽些。
林黛玉：（冷笑道）我為什麼助著他？我也不犯著勸他。你這媽媽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給他酒吃，如
今在姨媽這裏多吃了一口，想來也不妨事。必定姨媽這裏是外人，不當在這裏吃，也未可知！
李嬤嬤：（又是急，又是笑）真真這林姐兒說出一句話來比刀子還利害！
薛寶釵：（也忍不住，笑著把黛玉腮上一擰）真真的，這個顰丫頭一張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歡又不是！
薛姨媽：（一面笑著）別怕，別怕，我的兒！來到這裏，沒好的給你吃，別把這點子東西嚇的存在心裏，
倒叫我不安。只管放心吃，有我呢。索性吃了晚飯去，要醉了，就跟著我睡罷。（因命）再燙些
酒來。姨媽陪你吃兩杯，可就吃飯罷。
（寶玉聽了，方又鼓起興來。）
李嬤嬤：（吩咐小丫頭）你們在這裏小心著，我家去換了衣裳就來。（悄悄的回薛姨媽道）姨太太，別由
他儘著吃了。
（說著，便家去了。）
（這裏雖還有兩三個老婆子，都是不關痛癢的，見李媽走了，也都悄悄的自尋方便去了。）
（只剩了兩個小丫頭，樂得討寶玉的喜歡。）
（幸而薛姨媽千哄萬哄，只容他吃了幾杯，就忙收過了。）
（作了酸筍雞皮湯，寶玉痛喝了幾碗，又吃了半碗多碧粳粥。）
９６＊＊時間： 地點：
（一時，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飯，又釅釅的喝了幾碗茶。）
（薛姨媽纔放了心。）
（雪雁等幾個人，也吃了飯，進來伺候。）
林黛玉：（問寶玉道）你走不走？
賈寶玉：（乜斜倦眼道）你要走，我和你同走。
林黛玉：（遂起身）偺們來了這一日，也該回去了。
（說著，二人便告辭。）
（小丫頭忙捧過斗笠來。）
（寶玉便把頭略低一低，叫他戴上。）
（那丫頭便將這大紅猩氈斗笠一抖，纔往寶玉頭上一合，寶玉便說）
林黛玉：罷了，罷了！好蠢東西！你也輕些兒。難道沒見別人戴過？等我自己戴罷。
林黛玉：（站在炕沿上道）過來，我給你戴罷。
（寶玉忙近前來。）
（黛玉用手輕輕籠住束髮冠兒，將笠沿掖在抹額之上，把那一顆核桃大的絳絨簪纓扶起，顫巍巍
（露於笠外。）
（整理已畢，端詳了一會）
林黛玉：好了，披上斗篷罷。
（寶玉聽了，方接了斗篷披上。）
薛姨媽：（薛姨媽忙道）跟你們的媽媽都還沒來呢，且略等等兒。
賈寶玉：我們倒等著他們！有丫頭們跟著就是了。
（薛姨媽不放心，吩咐兩個女人送了他兄妹們去。）
９７＊＊時間： 地點：
（他二人道了擾，一徑回至賈母房中。）
（賈母尚未用晚飯，知是薛姨媽處來，更加喜歡。）
（因見寶玉吃了酒，遂叫他自回房中歇著，不許再出來了。）
（又令人好生招呼著。）
（忽想起跟寶玉的人來，遂問眾人）
賈 母：李奶子怎麼不見？
（眾人不敢直說他家去了，只說）
丫頭甲：纔進來了，想是有事，又出去了。
賈寶玉：（踉蹌著回頭道）她比老太太還受用呢！問她作什麼？沒有她，只怕我還多活兩日兒！
（一面說，一面來至自己臥室，只見筆墨在案。）
晴 雯：（先接出來，笑道）好啊，叫我研了墨，早起高興，只寫了三個字，扔下筆就走了，哄我等了這
一天。快來給我寫完了這些墨纔算呢！
賈寶玉：（方想起早起的事來，因笑道）我寫的那三個字在那裏呢？
晴 雯：（笑道）這個人可醉了。你頭裏過那府裏去，囑咐我貼在門斗兒上的。我恐怕別人貼壞了，親自
爬高上梯，貼了半天，這會子還凍的手僵著呢！
賈寶玉：（笑道）我忘了你手冷，我替你握著。
（便伸手拉著晴雯的手，同看門斗上新寫的三個字。）
（一時，黛玉來了。）
賈寶玉：（笑道）好妹妹，你別撒謊，你看這三個字，那一個好？
（黛玉仰頭看見是「絳芸軒」三字，笑道）
林黛玉：個個都好。怎麼寫的這樣好了！明兒也替我寫個匾。
賈寶玉：（笑道）你又哄我了。
賈寶玉：襲人姐姐呢？
（晴雯向裏間炕上努嘴兒。）
（寶玉看時，見襲人和衣睡著。）
賈寶玉：（笑道）好啊，這麼早就睡了。（又問晴雯道）今兒我那邊吃早飯，有一碟子豆腐皮兒的包子，
我想著你愛吃，和珍大奶奶要了，只說我晚上吃，叫人送來的，你可見了沒有？
晴 雯：快別提了。一送來，我就知道是我的，偏纔吃了飯，就擱在那裏。後來李奶奶來了，看見說：『
寶玉未必吃了，拿去給我孫子吃罷。』就叫人送了家去了。
（正說著，茜雪捧上茶來。）
賈寶玉：（還讓）林妹妹喝茶。
晴 雯：林姑娘早走了，還讓呢。
（寶玉吃了半盞，忽又想起早晨的茶來，問茜雪道）
賈寶玉：早起沏了碗楓露茶，我說過那茶是三四次後纔出色，這會子怎麼又斟上這個茶來？
茜 雪：我原留著來著，那會子李奶奶來了，喝了去了。
（寶玉聽了，將手中茶杯順手往地下一摔，豁琅一聲，打了個粉碎，潑了茜雪一裙子。）
賈寶玉：（跳起來問著茜雪道）她是你那一門子的奶奶，你們這麼孝敬他？不過是我小時候兒吃過他幾日
奶罷了，如今慣的比祖宗還大！攆出去，大家乾淨！
（說著，立刻便要去回賈母。）
９８＊＊時間： 地點：
（原來襲人未睡，不過是故意兒裝睡，引著寶玉來慪他玩耍。）
（先聽見說字，問包子，也還可以不必起來；後來摔了茶鍾，動了氣，遂連忙起來解勸。）
丫頭乙：（早有賈母那邊的人來問）是怎麼了？
襲 人：（忙道）我纔倒茶，叫雪滑倒了，失手砸了鐘子了。（一面又勸寶玉道）你誠心要攆他，也好。
我們都願意出去，不如就勢兒連我們一齊攆了。你也不愁沒有好的來伏侍你。
（寶玉聽了，方纔不言語了。）
（襲人等便攙至炕上，脫了衣裳，不知寶玉口內還說些什麼，只覺口齒纏綿，眉眼愈加餳澀，忙
（伏侍他睡下。）
（襲人摘下那「通靈寶玉」來，用絹子包好，塞在褥子底下，恐怕次日帶時，冰了他的脖子。）
（那寶玉到枕就睡著了。）
（彼時李嬤嬤等已進來了，聽見醉了，也就不敢上前，只悄悄的打聽睡著了，方放心散去。）
９９＊＊時間： 地點：
（次日醒來，就有人）
小廝甲：那邊小蓉大爺帶了秦鐘來拜。
（寶玉忙接出去，領了拜見賈母。）
（賈母見秦鐘形容標致，舉止溫柔，堪陪寶玉讀書，心中十分喜歡，便留茶，留飯，又叫人帶去
（見王夫人等。）
（眾人因愛秦氏，見了秦鐘是這樣人品，也都歡喜，臨去時，都有表禮。）
（賈母又給了一個荷包和一個金魁星，取「文星和合」之意。）
賈 母：（又囑咐他道）你家住的遠，或一時冷熱不便，只管住在我們這裏。只和你寶二叔在一處，別跟
著那不長進的東西們學。
（秦鐘一一的答應，回家稟知他父親。）
（他父親秦邦業，現任營繕司郎中，年近七旬，夫人早亡。）
（因年至五旬時尚無兒女，便向養生堂抱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誰知兒子又死了，只剩下個女兒，小名叫做可兒，又起個官名，叫做兼美，長大時，生得形容
（嬝娜，性格風流。）
（因素與賈家有些瓜葛，故結了親。）
（秦邦業卻於五十三歲上得了秦鐘，今年十二歲了。）
（因去歲業師回南，在家溫習舊課，正要與賈親家商議，附往他家塾中去。）
（可巧遇見寶玉這個機會，又知賈家塾中司塾的乃現今之老儒賈代儒，秦鐘此去，可望學業進益
（，從此成名，因十分喜悅。）
（只是宦囊羞澀，那邊都是一雙富貴眼睛，少了拿不出來，因是兒子的終身大事所關，說不得東
（拼西湊，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兩贄見禮，帶了秦鐘，到代儒家來拜見，然後聽寶玉揀的好日子
（一同入塾。）
（塾中從此鬧起事來。）
（〔第九回 訓劣子李貴承申飭 嗔頑童茗煙鬧書房〕）
１００＊＊時間： 地點：
（話說秦邦業父子專候賈家人來送上學之信。）
（原來寶玉急於要和秦鐘相遇，遂擇了後日，一定上學，打發人送了信。）
（到了這天，寶玉起來時，襲人早已把書筆文物收拾停妥，坐在床沿上發悶。）
（見寶玉起來，只得伏侍他梳洗。）
賈寶玉：（見他悶悶的）好姐姐，你怎麼又不喜歡了？難道怕我上學去，撂的你們清冷了不成？
襲 人：（笑道）這是那裏的話！念書是很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輩子了，終久怎麼樣呢？但只一件：只
是念書的時候兒想著書，不念的時候兒想著家，總別和他們玩鬧，碰見老爺不是玩的。雖說是奮
志要強，那功課寧可少些：一則貪多嚼不爛，二則身子也要保重。這就是我的意思，你好歹體諒
些。
（襲人說一句，寶玉答應一句。）
襲 人：大毛兒衣服，我也包好了交給小子們去了。學裏冷，好歹想著添換，比不得家裏有人照顧。腳爐
、手爐，也交出去了，你可逼著他們給你籠上。那一起懶賊，你不說，他們樂得不動，白凍壞了
你。
賈寶玉：你放心，我自己都會調停的。你們也可別悶死在這屋裏，常和林妹妹一處玩玩兒去纔好。
（說著，俱已穿戴齊備。）
（襲人催他去見賈母、賈政、王夫人。）
（寶玉又囑咐了晴雯、麝月幾句，方出來見賈母，賈母也不免有幾句囑咐的話。）
（然後去見王夫人，又出來到書房中見賈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