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 至 第五〇

41**時間: 地點:
    (卻說康夢鶴夫妻同到潮州府城內,夢鶴)
夢 鶴:來到這裏,即是我寄寓的書齋了,請賢妻入內,同坐片時。
平 娘:可有人在那裏麼?
夢 鶴:僅小生一人而已,不須驚疑。
平 娘:(平娘即入內對坐)君這等淒涼,寧不思妾乎?
夢 鶴:一日十二時,那一時不傷嗟?惟望賢卿垂念。小生自賢卿別後,枕冷衾寒,亦極
    渴想,今幸得見,希祈憐憫。
平 娘:自今以後,合當謹慎。
夢 鶴:如今在書齋內,非猶昔日梧桐樹下之比也。
平 娘:務宜快些兒,妾要去了。
    (兩人正在情濃之際,忽聞敲門之聲,聽得查必明在外叫道)
查必明:蔡兄好起來了,天已亮了。
    (夢鶴翻身驚覺,卻是一夢,遍體困倦。)
    (忙忙起來,將門兒推開一看,見紅日已上半壁了。)
查必明:蔡兄好高睡。兄知提學不幾日將到了?
夢 鶴:文宗到得好!查兄可急急去尋一個府名,便於進考。
    (查必明又說了些閑話,隨即出來覓府名了,且按下不題。)
    (但未知平娘回生之事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蔡平娘魂棲玉真)
    (詩曰:
    (  乾天變革舊更新,通共兩人為一身。)
    (藕斷亦知絲不斷,魄淪又見魂難淪。)
    (陰陽合理無他理,人鬼聯姻非別姻。)
    (世上猶然未解悟,請君借問焄蒿神。)
    
    
42**時間: 地點:
    (卻說卜玉真自井邊和詩之後,恨不得看真,斯時亦有轉盼他,雖未甚詳細,亦
    (曉得有一個生極俊雅,然未知這詩是他詠的否。)
    (自是以後,終日尋思悒悵,神魂蕩漾,茶飯少進。)
玉 真:(嘗說)好句有情求淑女,落花無語怨東風。若是那一個人,他臉兒清秀,身又
    俊,性又溫。且想他這一首愛情詩,知他一天星斗煥文章,不枉十年窗下苦。如
    今誰肯作針線引?又不好向東鄰通殷勤,又不好和我母親說出真情。除非到了黃
    泉路,纔得與他結婚姻。
    (不數日,睡不安,坐不寧,幽思昏昏,香消玉減。)
    (時人有歌《鵲踏枝》為證:
    (  見了那人,吟得句兒真。)
    (想了那詩,念得字兒新。)
    (青春年少,俊俏聰明。)
    (悵惹眉桃,心事向誰吟。)
    (愁撞心苗,性命有誰憐。)
    (真是有心了奈無心好,多情卻被無情惱。)
林 氏:(其母林氏)吾兒這幾天針線懶拈,詩書不理,悶悶不快,懨懨瘦損,為什麼事
    ?
玉 真:兒非為別事,祇因前日,兒在花園內看女婢汲水灌花,有二位秀才,一個生得極
    標致,吟一首詩,兒此時亦酬和他一絕。未知此人是何方人氏,何姓何名。兒這
    精神是為他牽絆,敢以真情告。
林 氏:這一個人,吾兒認得真麼?
玉 真:兒一時看見有二人,未曾認真,但聽他吟詩聲音似漳州人氏。
林 氏:若是漳州人,我聞有一個漳州人在這裏僱考。既然敢來僱考。必是大才可知。然
    不曉得這人生得怎麼模樣?
林 氏:(林氏又想道)倘他娶過了親,卻怎好?
玉 真:想他昨日之詩似斷弦未娶的。 
林 氏:兒何以知之?
玉 真:他詩道:『偶遇名花惹悶時』,又道:『陽春和斷求心知』,吟這幾個字眼,便
    可知是斷弦未娶的。
林 氏:我不曉詩中意味,兒試說與你母親曉得。
玉 真:凡遇名花必喜賞, 何為『惹悶』?陽春其曲愈美而知愈寡,何為說『和斷』?
    『和斷』定是他前有賢妻,如今斷了。
林 氏:吾兒好聰明。
林 氏:(母子正在愁悶之間,聞得外面老嫗之聲,叫)秀才娘開門。
林 氏:(林氏即出來開了門)原來是張媽。敢問張媽到舍,有何見教?
張 媽:來到貴府,總是為著婚姻好事。即因漳州有一個秀才,姓蔡,名允升,舊年纔斷
    了弦,現今來此僱考。前日遊耍,到你後花園,見小娘子在井邊看女婢汲水灌花
    。不覺傷情,倡和了詩,情意眷戀,想得廢寢忘食,無奈托我來求一求。其人生
    得美貌,才學自不消說,然未知卜先生肯許否?
林 氏:若是前日和詩的人,俺母子都歡喜,須待他父親早晚到日,我自當贊助。倘得許
    允,即當一人報知於你。
張 媽:卜先生若許允,宜速速報我知,恐送了人性命,不是耍處。我今且回去罷。
    (林氏送他出門,遂入內謂玉真道)
林 氏:吾兒前日花園內所見之人,確是我所說僱考之人。此人姓蔡,名允升,果是斷弦
    未娶的。未知你父親今晚會到否?
    (玉真聞這消息,知有下落處,心神漸漸安定。)
    (過了二天,卜世杰到家,時玉真心內怡然自曠,其病十分已有八分輕鬆。)
    (其母林氏把前日事情逐一細細陳了一遍,卜世杰)
卜世杰:我不曾目睹過,既然中你母子之意,便是好的可知。
    (那張媽聞卜世杰回來,即走來探問,見了世杰)
張 媽:卜先生臺駕到有幾天?
世 杰:昨晚纔到。
張 媽:令千金這樁事曾聞知否?
世 杰:吾兒立誓揀擇良配,至今有年矣,幸得有緣,中吾兒母子意,定是月老推排。敢
    問他有多少聘金?值今日良辰,可許他即來定聘。
那張婆:他說嫁女議聘乃夷狄之俗,佳人配才子,何用聘金?
卜世杰:既無聘金,要娶甚麼親?這個做不得。
林 氏:(林氏力勸世杰道)我夫婦年已半百,未有男嗣,不如招他進贅,以為年老之計
    ,豈不是好?
卜世杰:你婦人家,所慮者淺,所見者短。不知他是福建人,倘一旦僥心要去,你我兩個
    老人家肯跟他去否?如不肯隨他去.教我怎好?不如他有銀子來娶,處得兩便。
    一來歡喜吾兒得了良緣,不虛生平才學之托,二來我好把這銀子覓一個螟蛉子,
    庶免絕嗣之苦,且亦好做後來的棺木本,豈不是一舉兩得乎!
    (林氏聽了,低頭無言可答。)
張 媽:既然如此,我且回去問他。他若是有銀子,我即刻就走來回復;他若是無銀子,
    我也不必來了。
    (說罷,就起身而去。)
    (那張媽即轉來問允升,不知允升是一個窮酸才子,那裏有銀子定聘。)
    (正是:
    (  古來才子皆先貧,勞苦心腸情正伸。)
    (漫道姻緣無聘金,天光偏要困賢人。)
    
    
43**時間: 地點:
    (且說卜玉真這一日翹望音信,直等到天晚,知是不諧了,心中悵然,鬱鬱不樂
    ()
玉 真:吾立誓要嫁才子,吾父親堅意要銀子,天下事那裏有這等兩全,總是我終身命慳
    而緣薄。
    (鬱鬱數日,懨懨在床,形骸憔悴,瘦似絲麻,氣息如縷。)
    (世杰看了,駭然說道)
世 杰:吾兒是何病症?必速請良醫調治。
林 氏:不消請良醫調治,良醫即在你身上。
世 杰:良醫怎麼在我身上?
林 氏:吾兒因你要索人聘金,愁悶至此。他說:『天下財利可求,天下才子難得。若必
    待有才子、聘禮兩全而後嫁,則將就木焉。』你若不回心轉念,縱有扁鵲之手,
    恐也難醫這病症。
世 杰:這個容易。你去和我女兒說知,我即來去唯咐張媽。
    (乃到張媽家,著他去請蔡允升,速擇吉課,或是要娶,或是要贅,任他主意。
    ()
    (張媽忻然,忙忙報與允升。)
    (允升即擇一良辰,說要隨便進贅,張媽即來報知。)
    (不停刻,到了世杰家,聽得裏面哀哭之聲,吃了一驚。)
    (到得房內,祇見卜玉真瞑目鉗口,手足冰冷,嗚呼哀哉。)
世 杰:(世杰夫妻相抱面哭)吾兒,你是允升害死了。
張 媽:(張媽看見)不好了。
張 媽:(轉身跑走,忙忙報與允升得知)玉真為你相思害死了。
    (允升聞之,不勝悲痛。)
    (有一首《長相思》為記。)
    (詞曰:
    (  木蘭車,木蘭舟,萬斛相思載不浮,胸臆待淹懮。)
    (江潮斷,江潮流,十種傷心洗不瘳,珠淚何日休。)
卜世杰:(那時卜世杰對林氏說道)想起來吾兒之死都是我害他,與別人無干。
林 氏:如今悔之無及。雖然,吾兒不幸,遇著這貪財的父,死也好苦。總是虧我十月懷
    胎,養他無成。
    (世杰聽了,默然不語。)
世 杰:(既而嘆道)倘得還魂來,我就憑他主意。今沒奈何,我且出去買棺木來。
林 氏:必須急去急來,不可耽閣。
    (卜世杰正要出門備辦物件,忽聽得玉真有鼻息之聲,既而顏色依然,停了半晌
    (,玉真忽然嘆了一聲,說道)
卜世杰:我苦呵!我康夢鶴夫君,你在那裏去了?你好薄倖!你好薄情!
    (世杰夫妻見玉真還魂,不勝忻喜,祇說他是胡言,問道)
世 杰:玉真我兒,你回來了?你父親母親在此,不要胡說。
玉 真:你是那個?煩你去叫我夫君來。
世 杰:想必是他死去,去見了月老,月老和他說明白了。
玉 真:(乃問道)吾兒,你夫君是誰?
玉 真:我夫君姓康,名夢鶴便是。
世 杰:是了,如今問有姓康名夢鶴者,便可招他為婿。
玉 真:我兒,你試張了眼,起來看看。
    
    
44**時間: 地點:
    (須臾,玉真張起眼來一看,遂翻身在床中裏)
玉 真:我苦呵!我看這裏都不是我家。我家在漳州,我嫁與康夢鶴,字其祥,他是天下
    風流的才子,我與他經生一個男子。我姑姓陳氏,我父姓蔡,名斌彥,現任廣東
    都司,我母許氏,我乃蔡平娘便是。當日因六月十四夜與夫君月下會佳期,觸犯
    天怒,拆離俺夫妻恩愛。今東獄帝君憐我賢德孝慈,判我回生來,但皆在我家,
    怎麼在這裏?
    (世杰夫妻聞之,不覺大駭)
世 杰:我兒你說差了,你名玉真,你父就是我,你母即是此人。我兒又說甚麼蔡家許家
    ,莫非是你心昏了?
平 娘:我神清氣定,那裏會昏?你兒玉真在那裏? 請來相見。 
世 杰:玉真我兒,你就是。
平 娘:(平娘笑一笑)有這奇事!我是蔡家女子,名平娘.怎麼又是你兒,名玉真?莫
    不是我之神魂借你兒之死魄來回生不成?這也罷了,我如今若要去尋蔡家之父母
    ,他不認得我,縱我說出這般回生之事,他亦不信,不如我就把你們認為親父母
    ,你們把我認為親生女兒,仍做玉真,不要名做平娘。但夢鶴與兒係百年前注定
    姻緣.已經與兒十年夫妻了,生了一個兒子,年已八歲,東獄帝君責罰他,亦都
    死了,憐我賢德,命不該死,合與康夢鶴百年偕老。希望爹爹訪問漳州此人,與
    之實說其由。
卜世杰:(卜世杰忻然道)天下有此奇奇怪怪之事,恍如說夢一般。我如今不免新走到漳
    州地方,與吾兒訪問一遭。
林 氏:前日來求吾兒這親,亦說他失了妻子,其才貌,人家都稱他好,但他又是姓蔡名
    允升。
    (夫妻二人私相議論,又樂得無子而有子,想如夢而非夢。)
    (正是:
    (  事不關心,關心者迫。)
    (理一俄聞,俄聞者惑。)
    (花謝花開不紀年,愁眉笑眼變時刻。)
    (姑置勿題。)
    
    
45**時間: 地點:
    (且說蔡允升,聞卜玉真相思病死,無可奈何,惟有嘆悼而已。)
    (婚姻之事,自此以後渺不關心。)
    (越有二日,姚安海走來對允升說道)
姚安海:蔡兄曾聞一奇事否?
允 升:甚麼奇事?
姚安海:卜世杰之女死去一日,回魂起來,聲聲說他是漳州康夢鶴之妻,名叫做蔡平娘,
    不是叫做玉真,著世杰去問叫康夢鶴的人,乃肯嫁他。但康夢鶴曾來到敝地,弟
    雖認得他,而未知家居何所。兄說與康夢鶴極相愛,何不同來去見他一會,說出
    蔡平娘回魂之事。
    (允升聽他這說,想著前日夢中之語,若醉若醒,若疑若信,忙忙問道)
允 升:果有這等實事?
姚安海:怎麼不是實事?難道小弟騙你?
蔡允升:康夢鶴小弟便是。
姚安海:(姚安海笑道)兄又來說謊了。康夢鶴前年曾與弟相會過,你欺我忘記了麼?
允 升:(允升亦笑道)你有所不知。那前年一個康夢鶴,是假弟名字的,我是真的。
    (乃與之說其因由。)
    (姚安海聽了,心尚未信)
姚安海:如今憑任你有蘇、張口舌,亦難成就了。但他說還有甚麼會合的簽詩為憑,做過
    的事業為證。苟非真真的康夢鶴,那裏知他簽詩事情?
允 升:這個事,我一一都曉的。兄若不信,同弟到他家,說出當初緣故,就不差了。
姚安海:好好,也說得有理,但兄不要說謊。
允 升:若是假的,那裏敢同兄去人家女子那裏好耍的?兄不必疑也。
    (安海聽了,點頭道)
安 海:有理,有理。但這樁事,若得撮合,兄何以謝我?
允 升:朋友之誼,謝話不消說了。
    (二人乃齊出門,望世杰之家而走。)
    (忽路邊沖出一個人,頭戴一頂破帽,身穿一領舊袍,把安海扯著問道)
安 海:姚兄要往那裏去?我和你來去趁二兩銀子。
姚安海:那裏去趁?
安 海:(那人道)本縣著差役緝拿漳州姓康名夢鶴、字其祥的,若曉得這個人去報知,
    賞銀二兩。弟聞兄書齋中宿有一個漳州朋友,諒他必曉得。且兄前年又曾與他相
    處過。
    (安海聞了這話,向允升說道)
安 海:漳州朋友,這位蔡兄就是。
    (嚇得允升魂不附體,乃問道)
允 升:康夢鶴有何犯法,要緝拿他?
安 海:(那人道)我也不曉得。
姚安海:既然不知,明是騙我。不要管他,來去幹一件好事。
安 海:(對那人道)兄請了。
    (不一時,到了世杰門首,允升)
允 升:弟與他素不相識,且無針難引線,弟不便唐突見他。兄先進去和他說,他若問你
    是何賃據,你說現人在此,他必來請我。我暫在此土地廟裏候佳音。
姚安海:有理。
姚安海:(遂自往把門敲響,叫道)卜秀才在家否?
林 氏:(內林氏)昨日書館裏去了,敢問你是誰?叫他甚麼事?
姚安海:老嬸你來開門,我有一句好話對你說。
林 氏:(林氏即開了門說道)原來是姚叔叔,你要說甚麼話?
    (安海即把康夢鶴實情告之。)
林 氏:這個是真的。吾兒回生來,亦說要這事體為證。如今他父親不在家,不要請他來
    相見。待我明早寄信去,著他就來。婚姻大事忙不在一時,且吾兒去伊姑家中做
    客,亦不在這裏。你去和他說說,俺決許他,不必掛疑。
    (姚安海辭了林氏,即來土地廟中,與蔡允升一一說了。)
允 升:遲了一二日亦無妨。若果有此實事,任他久久,亦是我的,斷斷不能入他人之手
    。
姚安海:蔡兄你就敢決定了,這亦未可知。那卜世杰是個貪利的腐儒,倘有人慕他女兒才
    貌,把一百八十兩銀子送與世杰,安知不入他人之手乎?
允 升:兄你不曉的,他若是我前妻蔡平娘回生,值此時窮勢迫,亦不過輕身赴死而已,
    斷不肯因世杰貪利而入他人之手。
    (正是:
    (  腸斷夢魂結巫巒,同心相信入芝蘭。)
    (說他若入庸夫手,玉碎珠沉也不難。)
    
    
46**時間: 地點:
    (卻說二人一邊說話,一邊走路,忽遇著查必明)
查必明:弟在遍處尋兄不見,兄你知事體不好了。 
    (允升驚甚,心疑是那人說要拿康夢鶴的事已出覺了,忙問道)
允 升:甚麼事不好?
查必明:請來去書齋中說。
允 升:就在這裏細聲說也不妨。
查必明:請到館中說亦未遲。
查必明:(允生愈覺慌然,到書齋就問道)是何事體?快快說來。
查必明:不是別事,祇因文宗昨日到,弟每日立等出府名,那知太尊性貪酷,恃父為當朝
    宰相,每名秀才賣銀一百五十兩,交七十兩與提學,自己得了八十兩。這提學又
    不是清廉之官,不敢不應承他,祇是敢怒而不敢言。今進身無門,休煩社兄入考
    。弟今辦路費五兩,望兄叱存,萬勿見拒。
蔡允升:弟無寸功,多謝社兄三餐愛敬,安敢復貪財利?
查必明:弟聞君子取予以道,今蔡兄路途遙遠,聊可為路費之資。
允 升:(允升拱一拱)蒙社兄深惠,未知他日何以報也。
    (允升嘆其命窮若此,又懮其禍及若彼,遂收拾行李,約明早起程。)
    (不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回 被奸人陷害沉船)
    (詩曰:
    (  一葉輕舟鼓浪行,西風吹起惹心驚。)
    (思予不挫窗前苦,處世難求宇內平。)
    (人禍忽臨儔可測,天災俄到誰能爭。)
    (茫茫四海本無事,都是讒奸擾亂萌。)
    
    
47**時間: 地點:
    (卻說蔡允升明日要回家,其肝腸恍然寸斷,一心思)
蔡允升:這奇逢良緣,我若歸去,兩人各別東酉,何時再來相會?若不回去,查兄又送盤
    費,我又不好再留在此。且人言紛紛,要拿康夢鶴,我心雖無邪不怕鬼,然寧可
    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倘異日惹起禍來,教我怎麼好?嗟嗟!我這一片心緒有誰
    訴?一點丹心有誰知?惹得我這哭聲似鶯囀喬林,恨得我這淚珠似露滴花梢。
    (允升在這書館內愁悶,那知許文泰、陳天英諸友因蔡允升明早要回去,設一小
    (席,辦幾碗菜,來扳允升歡飲,聊以敘將別之情。)
    (早來到此館邊,聽得允升在裏面愁怨之聲,戀戀不忍去之意,乃入去說道)
允 升:蔡兄胡為鬱鬱不快?大家今晚要扳兄敘別片時,醉中可以分袂。
允 升:(允升陪了笑臉說道)多謝了。
    
    
48**時間: 地點:
    (須臾,姚安海亦到,眾人道)
姚安海:姚兄都一齊來去。
姚安海:小弟這幾時身體不安,酒半點也吃不得。今著諸兄這等高情雅誼,小弟對蔡兄愈
    增愧歉。諸兄請了,小弟不能奉陪。
允 升:姚兄尚未出去,鎖頭交你,鎖匙交我,晚間好來睡。
    (允升即同眾友到館,次第坐下,陳天英)
陳天英:流光如駃,自蔡兄之來,轉盻裘葛更矣。今欲頓然別離,實難以為情。
允 升:弟蒙諸兄雅愛,一逢相投,誼堅金石。今欲告別,心內惘然如有所失,展轉懷想
    ,真難以為情。
查必明:兄不幸尊嫂棄世,在家復無別個生涯,若是歸去,愈生惆悵,不如少留幾日,庶
    弟得以飫聆厷誨。倘執意恝然,毋乃嫌弟不能為居停主人乎?
許文泰:(許文泰謔而笑道)居停主人,恐亦不免。
    (眾人皆抵掌而笑。)
陳天英:蔡兄非寇准,你可安枕無患。
允 升:朝夕聚首,弟之素志,是以不憚跋涉關山。今得蒙光寵,不勝雀躍。若要分手陽
    關,特以囊篋蕭然,不得已催迫矣。
陳天英:士君子論文談心,淡水可以療飢。小弟雖不如查兄治庖盈饌,但淡粥清蔬,兄若
    不厭,甚至一年半載,弟亦可供。罔敢失墜,何必說囊篋之匱乏也?
許文泰:不必多言,蔡兄決去不得,大家酒要吃乾。
允 升:酒好了。小弟今晚盡量,差不多要醉了。
許文泰:醉就在這裏睡。
允 升:小弟蒙查兄饋贐五兩,並包袱都在那裏,不便這裏睡。
查必明:兄贐儀合當隨身,怎好放在包袱內。請問兄,你來時,安海在書館否?
允 升:門兒是交他鎖。
查必明:不好了,不好了!兄你不曉得,安海為人心腸奸險,我們和他相與,是把他為兒
    戲好耍的。
陳天英:草木無知,尚向春榮,他亦人也,豈無垂念之心。
    (大家暢飲,直至雞唱纔散。)
    
    
49**時間: 地點:
    (卻說姚安海見允升出去吃酒,心竊自思道)
姚安海:他是福建人也,我是廣東人也,猶如風馬牛之不相及。他明早要去,後日那裏有
    相會之期,怕他怎麼?不如把他這銀子偷起來,他若是默默不語,也就罷了,他
    若是要討,我就把他的真名字報在縣裏,猶得賞了二兩,不是湊來共七兩?任我
    終身賭錢,那有這樣趲得快。
    (遂將銀子偷去,行李依早舊放在床上。)
    (正是:
    (  不識面中有義士,最相知者是奸人。)
    (休言災難有胎藏,自古財利惹禍根。)
    
    
50**時間: 地點:
    (卻說蔡允升吃酒回來,聞查必明之言,心中帶疑,遂把行李開看,銀子果然不
    (見)
查必明:不好了,不好了!如今教我怎麼歸去?
    (心焦神聵,勞攘至天明,見姚安海施施而來)
姚安海:蔡兄還未起身?
允 升:(允升陪著笑臉說道)社兄,別事好耍, 銀子不是耍的。 
安 海:(安海佯為不知)你有銀,我不曉得。
允 升:弟有銀五兩,藏在這包袱內。今包袱在而銀子不見。倘是外賊,必將衣服盡偷去
    ,明是兄與弟戲耍,教弟後日知謹慎了。
姚安海:我昨夜不曾書齋中睡,果不知你有銀子。
允 升:弟鎖頭都是交兄,銀子怎麼不見?
    (姚安海變了臉,厲聲道)
姚安海:真果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好意把書齋借你宿,今要回去,就設計藏奸,妄指為盜
    。你若無盤費就實實對我說,我即去代挪些兒送你。怎麼以盜賊目我?是不以我
    為德,反以我為仇。這個人真無良心!
允 升:你銀子好好還我。若是不還我,我遍處投告朋友,你就無體面。
    (安海拂然而出,把手指一指道)
安 海:你這等無理,不要走!
安 海:(就立一張狀,竟往海陽縣口,對長班道)我曉得康夢鶴,直來報說求賞,另有
    一張狀煩傳稟。
允 升:(那長班即入內稟道)有人來稟報康夢鶴在這裏,另告一狀。
    (呈上縣主看,上面寫首:
    (  告狀人姚安海,為屠良嚇騙事。)
    (禍因漳州棍徒康夢鶴改名蔡允升,偽托士名,假借書館,並無繫帶一物,不料
    (於昨日突生無良,聲稱失銀,希圖嚇騙。)
    (似此流毒,無法無天,勢得上告。)
    (縣主看了,立批朱簽)
縣 主:即著該差同原告速拘奸棍康夢鶴即刻到縣究問,速速!
    (那縣差同安海來拿蔡允升,將朱簽與允升看。)
    (允升看了愕然,精神聵亂,少頃,把住了心,亦立一張訴狀,懇衙役轉進內衙
    (,呈上縣官看。)
    (上面寫著:
    (  訴狀人蔡允升為叩天追究事。)
    (緣升家居漳州,抑鬱無聊,遊學半載,多感良朋饋銀五兩。)
    (誰知投宿一日,猶姚安海書齋,不測夢覺半夜,反為跖蹻山泊慘然(疑有缺字
    ()包袱尚存床中,世傳白金忽空。)
    (依理,倘是別賊,必盡偷館內所有之利;明係他奸,纔竊行李所藏之銀。)
    (典守者誰任其責?狗偷者欲諉何人?迢迢道途,舉目多山河之感,蕭蕭劍佩,
    (跬步有窮途之嗟。)
    (人心未亡,詎無垂憐之念;天道不遠,豈容奸宄之徒。)
    (能欺窮儒,難逃冰鑒。)
    (哀哀泣訴。)
    (縣主看畢,心內有想道)
縣 主:我觀蔡允升這張訴狀,其筆秀雅,如落花流水溶溶,其聲哀愁,如風清月朗鶴唳
    空。既是遊學的書生,必然飽學可知。但細查這二張狀,明是姚安海偷他的銀子
    ,藉他漳州人,誣陷蔡允升為康夢鶴亦未可知。那裏憑據?若要嚴刑,著他自認
    ,我看文學又不忍。
    (想了一會,拿一張紅貼子,寫著幾個字,藏在袖內,遂敲鼓出堂,吊原告姚安
    (海、被告蔡允升聽審。)
    (縣主看見蔡允升人物翩翩丰姿,愈加敬愛)
縣 主:你銀子在那裏不見?
蔡允升:小生銀子在包袱裏,約明早回家,那時蒙諸友扳去餞別吃酒,包袱交在安海書齋
    內。到次早打開一看,不見了銀子。
縣 主:(縣主對安海道)你這畜生,人面獸心,知他要歸家,偷他銀子是真。重責二十
    板。逐出!
蔡允升:(又對允升說道)你是漳州人氏,曉得康夢鶴否?本縣要見他一面。
允 升:康夢鶴有何犯罪?
知 縣:那裏有犯罪?本縣聞他才學,要請他設帳教示小兒。遣人去霞漳請,他家說遊在
    這裏。本縣著衙役訪問有此人來回報,賞銀二兩。你若不信,我現有關書在此。
    (送與允升看,祇見紅帖上寫著:
    (  遠聞其祥先生,腹笥五經,心貫萬古,不讓關西夫子。)
    (敢懇高駕貴臨,宏開絳帳,沾儒有造,倘異日獲傳衣缽,皆藉栽培之力也。)
    (謹題束金五十兩,聊為紙筆之資,希勿峻拒,適慰鄙懷。)
    (允升視之,不覺怡然,心竊自維說)
允 升:俺讀書君子,無罪戾,無犯法,官長拿我何事?大抵要請我設帳都是真的。
知 縣:(因對縣主道)老爺果是要請他?那康夢鶴小生便是。
縣 主:你果是康夢鶴?請起來。
知 縣:父母號名不可解,你既叫做康夢鶴,為甚麼改名易姓,叫做蔡允升?莫不是犯罪
    逃諱麼?
    (允升無言,但說)
允 升:小生惟書是視,非事不染,有甚麼犯罪?
    (縣主著承發科吏持一張文書與允升看:
    (  廣東察院李,為究償女命事。)
    (據都司蔡斌彥伏告前事,本院已經移文漳州,現拿康夢鶴之母陳氏,並胞弟二
    (名在監候解。)
    (惟夢鶴一名,據陳氏稱逃潮州府,實是慮罪罔法已極。)
    (合票仰該縣官吏照依詞內事理遵行,細察緝拿,鎖解到本院嚴究,慎勿私放。
    ()
    (速速!)
    (允升觀畢,昏倒階下。)
    (縣主傳該差即日押解,又問夢鶴女命之由,夢鶴即訴其妻蔡平娘病死苦情。)
    (縣主憐之,叮嚀該役道)
縣 主:夢鶴不幸,妻子身故,係命數皆終,今罹此禍,實非其罪。念他斯文,不奈風霜
    ,休走旱路,本縣出銀三兩,與你等僱船去,船中不許你等拘束他。
    (及許文泰等聞知,齊往保結,而夢鶴已解上船去訖。)
    (正是:
    (  側隱稱仁人,孰能認得真。)
    (若非是才子,安肯發心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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