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 至 第五〇
４１＊＊時間： 地點：
（再說那霍生，在賈公前獻策，尚不知下落，未免納悶。）
霍 生：（說道）小生變姓更名，幸無知覺，但長安亂後，不知華行雲平安如何？絕無消
息。那酈家小姐箋兒雖收在此，人兒知在何處？
你看黃花寂寂，落葉蕭蕭，好生悶人。
（正自躊躇，忽見賈公走來）
躊 躇：卞先生，今早有飛報到來，果然蠟書到彼，他孽子安慶緒，暗地裡遣心腹人李豬
兒，刺殺祿山，差官已獻過首級了。幸喜大惡已除，餘氛可掃，皆先生之功也。
今日權在軍中拜先生為參軍之職，已飛章表奏，不久又當擢用。左右，取冠帶過
來。
（霍生冠帶起來，拜謝賈節度）
霍 生：此是朝廷洪福，明公威名，小生何功，敢蒙優錄。
賈節度：說那裡話。
霍 生：（遂腹內思量道）我看卞生，文武兼通，才貌並絕，不免就把酈家女兒招贅他；
就日後酈年兄見有如此佳婿，斷不怪我擅專。
賈節度：（因向霍生道）還有一言相告：老夫有一小女，隨在軍中，年已及笄，尚未擇婿
，敢操箕帚，勿阻是幸，明日吉辰，就行合巹。
霍 生：極蒙高情，但曾與曲江女子，舊有姻盟，怎敢頓改初心，辜彼夙約？
賈節度：足下向來未曾說有家室，這分明推托，令老夫無面孔了。
霍 生：實有訂盟，怎敢推托？
賈節度：我想長安亂後，此女存亡未知何如？日後就訪得迎來，老夫今日說過，小女情願
與他不論大小，一樣相稱便了。
霍 生：待小生再斟酌斟酌。
賈節度：不必斟酌。
霍 生：（叫左右）吩咐軍中，明日辦鼓樂酒筵，叫儐相伺侯。
（說完告別，轉後去了。）
霍 生：不應承，辜負賈公之恩；待應承了，又違前盟。賈公才許一樣相稱，說得中聽。
就照此行，料也無礙，任憑他罷了。
（不知怎樣成親，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美少年軍中合巹 老駝婆閣下陳情）
４２＊＊時間： 地點：
（話說孟婆幸虧賈節度留在營中，陪伴小姐，得全性命。）
賈節度：近日賈老爺要將小姐招贅卞參軍，小姐心上不從，吩咐老身細細勸解。就那參軍
，才貌無雙，與小姐十分相稱，叫他不必推阻。我想連小姐性命，也是賈老爺救
的，不然亂軍中，小姐今不知怎樣下落？他一片好心，何必苦苦執拗，不免向前
勸他一番。
小 姐：（見了小姐）老爺吩咐我對小姐說，他軍中只有小姐一身在此，他常要各營察點
，照管不便，酈老爺急忙又不知下落，知如今只得從權。有一位卞參軍，年貌廝
稱，文武全才，意思將他入贅。昨日與小姐說，你未曾承應，叫老身勸你，成就
了罷。
（小姐聞聽，落淚道）
小 姐：媽媽，奴家一身漂泊，感荷賈公收養，他的言語，豈敢執拗？只是我至親爹娘，
不知散失何所，那有這般閒心招贅夫婿？況且六禮未成，又無媒妁，因此心上未
免躊躇。
孟 婆：此是百年好事，不消躊躇。賈老爺也說來，他與老相公如同胞兄弟，看待小姐，
就是自己親生一般。因為女婿甚佳，不可錯此機會，斷不肯誤你終身大事。他一
力主婚，就是媒妁了，小姐，你依老身說，從下了罷。
小 姐：媽媽，既如此說，也只得憑賈老爺主張罷。
孟 婆：如此就回覆賈老爺去。但老身是個殘病人，又是單身，明日合巹之夕，不便進來
，到後日看你罷。待我回覆去也。
小 姐：孟媽媽去了，但奴家心事，一則不忍背著爹媽自行婚配，二則那軸《春容》上的
人兒，從今也要割斷了，再無相見之期。煙緣既注定在此，如何那幅畫錯在奴家
處？
奴家題得箋，怎麼燕子又銜與霍郎？有此兩椿奇事，如今都成畫餅，不免取
出畫來，再看一看。
小 姐：（看夠多時，不覺傷感說道）霍郎，霍郎！若要相逢，除非來世；《春容》、《
春容》，奴家今日與你別過，再不得展玩了。
（正是：慢說今生緣已盡，還圖再結後生緣。）
（到了次日，賈老爺吩咐）
秦老爺：吉時已到，喚儐相快來贊禮，請小姐與卞參軍成親。但還有一件，今日是個吉時
，吩咐那駝婆，他是單身，又且殘疾人，權且迴避迴避。
小 姐：（左右應聲）曉得。
（喚到儐相簪花披紅，唱起禮來。）
（二人出來，拜過天地，又交拜了。）
（賈老爺吩咐，送入洞房。）
（合巹以後，高懸蠟燭，夫婦坐定。）
（霍生見小姐容顏，失了一驚。）
（呀！分明是雲娘！不覺隨口問道）
霍 生：小姐莫非是華…
（剛說到此，忙住了口。）
背 身：不可造次，豈有雲娘在這裡的理！若是他，不該如此害羞起來，但容貌恰似。
背 身：（又仔細一窺，慌道）險些認錯了！雲娘腮上有桃紅一瓣的，這卻沒有。我記得
那醫婆說，酈府小姐與雲娘一樣，那曉得又露出這位賈小姐來，是第三個了。
酈小姐：（這酈小姐也偷眼看那參軍）卞郎似曾日日會熟的一樣。
酈小姐：（想了想）是了！那畫中穿紅衫的，像他不過。但那人名喚都梁，並非卞姓。
（正自猜想，霍生）
霍 生：夜深了，小姐，我與你就枕罷。
（正是：花燭青油輝幕裡，燈前相見是耶非。）
（他二人一夜光景，曲盡魚水之歡，這且不表。）
４３＊＊時間： 地點：
（卻說祿山平定，人漸安寧。）
（以前考試，尚未開榜。）
（忽聞今日揭曉，這些報喜人，俱在禮部前等候。）
（只見背榜官行來，不多一時，高懸上面，就看抄寫名次的嚷道）
祿 山：第一甲第一名鮮於佶陝西扶風人。原來狀元中在此處，好去扶風會館中報去。
孩子們，錄條在此。
（疾忙前去。）
（那知鮮於佶因兵馬擾亂，離了姚店舊寓，移在扶風會館來，問得禮部，今日五
（更頭出榜，他盼望道）
鮮於佶：怎麼此時還沒些影兒？你聽這樹上喜鵲兒，叫得好不有意思。
祿 山：（忽見眾報人跑來問）那是鮮於相公？
鮮 生：中在何處？
祿 山：（報人道）是頭名狀元。
鮮 生：（鮮生喜歡道）快拿錄條來。
（眾報人呈上。）
鮮於佶：（鮮於佶見是真實）你們共來飲杯喜酒，賞錢決不肯輕的。
（又有一起人捧著冠帶，見了鮮生，叩下頭去）
鮮 生：我們是迎鮮於狀元赴瓊林宴的。
鮮 生：你們起來領賞，隨我赴宴去也。
（且把這鮮於佶，改號作弊，中了狀元，竟認成自己應得的，不覺歡天喜地，權
（且按下不表。）
４４＊＊時間： 地點：
（卻說酈小姐成親後，倒有些慍色）
酈小姐：奴家自蒙賈公收養，待若親生，又為擇得佳婿，但是不在爹媽膝前，合巹之夕，
終是淒涼。今日只得勉強向妝台梳洗則個。你看這幾日眉痕間轉覺消瘦，奴家細
看卞郎面貌，宛然是畫上郎君，但那人姓霍，卻不姓卞。我欲將舊日家門明白說
與他，只是才做夫妻，說話尚有些害怯。
鮮 生：（那知霍生也背地說道）小生細看新娘子面孔，宛然與華行雲無二，昨夜燈下險
些錯說出來。難道天下有這等相像的？曾記得那醫婆說道：『酈家小姐也像雲娘
。只怕就像，只是略略帶幾分兒，那裡有賈小姐這般，一色辨不出的？』
飛 雲：（見了飛雲）娘子，你在此處梳洗了。
飛 雲：正是。
（因而坐下敘談。）
４５＊＊時間： 地點：
（再說孟婆昨宵迴避，今早出來）
孟 婆：昨夜小姐成親，老身原說過的，吉辰躲過，不曾到洞房裡去。聽說招贅的這位卞
參軍，果然人物齊整，郎才女貌，賈老爺心上甚是喜歡，今日想無妨礙了，不免
到小姐房中看看。
孟 婆：（進門見了新郎，大驚叫道）你是霍相公！好沒道理，這是小姐洞房裡，你怎麼
擅自撞將進來，在此勾勾答答的，成甚麼規矩？倘那卞參軍見了，不當穩便！
飛 雲：（推著霍生說）不是兒戲，快出去！快出去！
飛 雲：（飛雲小姐也驚訝道）媽媽，這就是卞參軍，怎麼叫他是霍相公？
孟 婆：小姐，老身不差的，這就是霍都梁。請我看過病的。霍相公，我為你一幅詩箋，
吃了許多苦，你不曉得！
小 姐：這也奇了！既是霍郎，如何又姓卞呢？
霍 生：（霍生笑道）小生果是霍都梁，改這名姓，有個緣故，待慢慢的說。
小 姐：我不信！若是霍都梁，媽媽，是你說的，奴家有一幅詞箋，燕子銜去的，是他拾
得，如今在那裡？
霍 生：小生收詩箋一幅，果是燕子銜來的，卻是那酈飛雲題的，與娘子無干。
小 姐：（取出箋來遞與小姐說）這是酈小姐題的，請細看來。
孟 婆：霍相公，還做夢裡！這就是酈小姐，叫做飛雲，那裡又有個酈小姐？
霍 生：他是賈老爺女兒，怎麼平白姓起酈來？
（飛雲笑而不言。）
飛 雲：（少遲一遲）媽媽，你細細說與他罷。
孟 婆：亂軍中，把小姐認為己女的。
霍 生：啐！我真個做夢了，娘子原來是賈公收養的，活活一個酈飛雲在此，卻怎麼還把
你來朝思暮想？娘子，小生有一幅春容畫錯送到你處，如今可在麼？
小 姐：（小姐將畫取出）現在這裡，且把那改姓名的緣故，請郎君細細說與奴聽。
（霍生遂將畫春容拾燕箋說了一遍。）
小 姐：這卻是前半截話。奴家不明白改卞姓的緣故，請將說來。
霍 生：（霍生又將托孟婆拿詩換《春容》）不知何人走漏消息，賴我私通關節，被番子
訛詐，幾遭羅網，所以改姓逃避。娘子，你也把題箋的事情，說與我聽。
（飛雲也把題畫失箋的景象，說了一遍。）
（二人前後說得明白，分外親熱。）
霍 生：（霍生囑托道）娘子、媽，你在洞房外邊，且不妥說出我是霍相公，仍喚作卞參
軍才覺穩便。
孟 婆：這個曉得。
（這事惟他三人明白，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鮮狀元私謁師第 華養女弊掀父前）
４６＊＊時間： 地點：
尚 書：（話說禮部尚書酈大人）俺忝知貢舉，品題諸卷，幸皆精當，久已進呈。近因祿
山就誅，武功克奏，靈武登極，重見太平，因此補唱臚傳，完此盛典。昨日榜已
發了，舊規榜首今早便該來謁見。左右，新狀元門生鮮於爺見時，即與通報。
眾 軍：曉得。
眾 軍：（只見鮮於佶冠帶乘馬而來）這是那裡說起，我鮮於佶乾著那樁事，指望榜上搭
一個名字，就也發了，誰知道一搶搶了頭一名，快樂！快樂！左右，今日該參見
主考酈老爺了。
尚 書：（長班稟道）已到酈大人門首，下馬等候。
（將帖送過，門官接了）
門 官：舊規頭一次見座主老爺，管家、長班我們都有禮的。稟聲你爺照常見賜。
（長班回覆。）
鮮於佶：長班，你說與他們知道，今科狀元是真才實料的，與別的不同；就不是酈老爺，
別人也會取中。待我到了任後，連中堂老爺的人，一起賞他些罷。
（長班又訴與門官，門官）
門 官：賞些罷，入你家怪娘的，那裡這等不知時務的，在座主門前妝大頭鬼兒！爭奈老
爺吩咐過，與他傳罷。
門 官：（少遲，傳出道）有請。
（鮮於佶進庭行參見禮，讓坐告坐已畢。）
鮮於佶：門生不才，蒙老師首錄，只恐菲劣，有玷門牆。
酈尚書：賢契高才，自當首錄，老夫借光不淺，吁俊何功！
（師生兩個在庭上敘話，後邊夫人與小姐聞聽新狀元來見，偷在屏風後窺探，看
（是甚麼人物？行雲端詳一回，暗吃一驚，方轉內去了。）
（鮮於佶知道題箋故事，便作妄想，故意說道）
鮮於佶：有一句話奉稟：門生不瞞老師，尚無妻室，如今各位大老先生家閨中，有相應的
女兒，求老師主張，大小登科，一齊成就了門生罷。
酈尚書：待老夫留神。
（鮮於佶告別，三揖而出。）
酈尚書：恕不送了。
（叫院子快請夫人、小姐出來，有話說。）
（夫人得信，同小姐出來相見，尚書）
尚 書：今科狀元，出我門下，才學、人物，色色俱佳。適才相見，問他家中尚無妻室，
我欲將這個女孩兒，贅他為婿，你意下如何？
酈尚書：（夫人道）這姻緣大事，任憑相公主張。今科狀元是那裡人氏？姓甚名誰？
尚 書：叫做鮮於佶，是扶風人。
行 雲：原來就是鮮於佶！
（不覺沉吟起來。）
尚 書：孩兒，你沉吟甚麼？
行 雲：爹爹，此人是個光棍，一字不識，怎麼取他中狀元？
尚 書：（尚書驚訝道）你一個女兒家，不管外邊事，他一字不識，做人不好，你怎知道
？也可笑！
行 雲：不瞞爹爹，奴家有個嫡親表兄，叫做霍都梁，是個飽學秀才，與他同窗，故此奴
家曉他行徑。
酈尚書：我不管他甚麼一字不識，做人不好，與你表兄同學不同學，但憑他卷子上，做得
如花似錦，就取他頭名了。難道你爹爹一雙眼睛，就錯到這般田地？
行 雲：鮮於佶文章雖好，斷斷不是他做的。
尚 書：今科關防極嚴，貢院門鎖了，文章不是他做，是誰做的？
尚 書：（含怒取出硃卷，遞與夫人）你與他看。他雖不識字，那些房考，圈得這樣花撲
撲的，呈上來，難道我錯了？那些房考都錯了不成？
（行雲接過卷子，仔細一看）
行 雲：爹爹，孩兒也粗識幾字，這文字，卻句句是我表兄霍都梁的。
尚 書：又說得好笑！
是霍都梁的，你又怎麼曉得？
行 雲：孩兒表兄，因為有病，完場後，便回扶風原籍去了。他書箱俱留在奴家家裡，文
稿還是奴家收藏在此。爹爹不信，待我取出來看，便見明白。
行 雲：（進房檢出）爹爹請看。
（尚書接來，看完說道）
尚 書：果然一字不差。看來我卻被這狗頭誤了。
行 雲：（頓足說道）春闈大典，如何這般草率，被他瞞過？既是你表兄文章，場中各有
號房，怎麼被他抄去了？卻也難明。
行 雲：（行雲背地道）怪得出場後，苦苦問霍郎字號，必定有緣故。
尚 書：（回身說道）爹爹，把他卷子看看，是甚麼字號。
尚 書：也說得是。
尚 書：（看了看）是昃字號。
行 雲：我表兄曾說是日字號，想必被他偷改，把日子底下添些筆畫了。
尚 書：（尚書又照看道）你看，這昃字上面，日字太大了，下面幾筆像添的。顯有偷改
情弊，倒虧你聰明，發出這一樁奸弊來，險些錯怪你了。好惱！好惱！
行 雲：（夫人道）相公不消煩惱，明日叫那光棍來，再面試一試，果然是個白丁，再作
區處便了。
尚 書：夫人言之有理，就是這樣試探罷。
（正是：
（ 天孫橋畔理秋梭，不是黃姑莫渡河。）
（且漫當頭傾玉盞，還愁到底破沙鍋。）
（準備次日復試鮮於佶不題。）
４７＊＊時間： 地點：
（卻說賈節度閒坐營中，對霍生道）
賈節度：卞參軍，前日檄斬安賊，下官隨即表聞，這幾日怎不見有奉旨音信？
霍 生：想必早晚到了。
（忽見齎官回營，望上叩頭。）
賈節度：那齎奏官你回來了？旨意如何？
霍 生：（齎官道）奏本到日，聞得聖上大喜，當有旨下，恭喜老爺與卞爺俱有恩典，旨
意在此。
（賈節度接過來看，奉聖旨）
賈節度：安賊祿山，背天犯庶，自取擒誅。
賴爾各鎮忠勤，將士用心，策力並屈，丑類自殘。除郭子儀，李光弼，勛冠
等，倫應封茅土，著候另敘外，副元帥賈南仲，彈厥壯猷，克平大憝，著加昇平
冠伯，掌樞密院使，進階上柱國，賜緋魚金袋；參軍卞無忌，草檄幕中，武功並
奏，准實授羽林都尉。其餘將士，俱著從優敘錄。南仲仍著星馳到任，該衙門知
道。
（賈節度同卞參軍謝恩起來，霍生謝道）
霍 生：過蒙岳丈大人提契！
賈 公：全借賢婿贊之功。只是聖旨催趲到任，賢婿官為羽林，也要入京。今日黃道吉辰
，請小姐出來，一同起程前去。
（飛雲出來，拜道）
飛 雲：爹爹，恭喜！
賈節度：孩兒，你才結良緣，夫婿便承恩寵；今隨新任，骨肉定可團圓。真個好事從天，
我心歡喜。
飛 雲：托賴爹爹，才有今日。
（賈節度吩咐中軍官，就此拔營起馬，赴京便了。）
（一路上歡歡騰騰，真是奏凱景象，越乎尋常。）
（正是：
（ 邊笳已淨塞塵空，露布南飛入漢宮。）
（但教飛將追逃虜，麟閣何人定戰功？）
（不知進京後如何聚會，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假斯文鎖試書齋 真不通潛逃狗洞）
４８＊＊時間： 地點：
（話說酈尚書看破鮮於佶作弊，十分怒惱）
酈尚書：老夫為場中取了鮮於佶，既負聖恩，兼失物議，連日心上十分懊惱。
只這樁事，終無含糊之理，定須再加覆試，自己簡舉方好。已曾著人喚那狗
頭去了。門官過來，你聽我吩咐：鮮乾佶若到了，便請到書房坐下，說我出衙門
後，身子不快，到晚間出來相陪。
有封口的帖一道，叫他親自拆看，是要緊的幾篇文字，煩他代作代作。他若
要回去時，你說我吩咐的，恐他寓中事多，就在此做了罷。門要上鎖，倘若不容
你鎖門，你也說是我吩咐過的，恐閒人來攪擾，定要鎖了。凡事小心在意！
門 官：（門官接過帖來）小人曉得。
（尚書回內去了。）
４９＊＊時間： 地點：
（卻說鮮於佶自從幸獲榜首，洋洋得意）
鮮於佶：今日同年中相邀，飲了幾杯，與個青樓粉頭睡興方濃，這些長班連報說酈老爺請
講話，催了數次，我想老師請我，沒別的話說，多分是前日央他說親，喚我對面
商議。老師也是個老聰明、老在行，自然曉得我的意思了。酈飛雲，酈飛雲，你
從前那首詞兒，被那燕子銜去的，倒是替我老鮮作了媒了，我好不快活！
門 官：（長班稟道）已到酈老爺門首。
門 官：老爺吩咐：狀元爺到，逕請到書房中坐。
鮮於佶：（鮮於佶笑道）這個意思就好，比往日不同，分明是入幕的嬌客相待了。
（進了書房，門官）
門 官：老爺拜上，這一會身子偶然倦了，說晚間出來相陪。有一個封口帖子在此，請狀
元爺親手開拆。
（鮮於佶接書，歡喜暗想道）
鮮於佶：必定是他令愛庚帖了。我最喜的是這個親字兒。待我開來。
（及至拆開，並不閃得一字。）
驚 訝：（方驚訝）這卻不像庚帖，是些甚麼？嘮嘮叨叨，許多話說，我一字不懂的。
鮮於佶：（問門官道）你念與我聽聽。
門 官：你中了高魁，倒認不得字，反來問小人？
鮮於佶：不是這等說。我因連日多飲了幾杯，這眼睛朦朦淞淞的，認得字不清楚，煩你念
與我聽了，就曉得帖中是甚話頭。
門 官：待我念來：《恭賀大駕西狩表》一道、《漁陽平鼓吹詞》一章、《箋釋先世水經
注序》一首。
老爺吩咐說，這三項文章，是要緊的，煩狀元爺大筆，代作代作！
（鮮於佶聞聽驚慌，背他說道）
鮮於佶：罷了！罷了！我只說今日接來講親事，不料撞著這一件飛天禍事來了，這卻怎麼
處？
有了，門官，你多多稟上老爺，說我衙裡有些事，攜回去，晚間如飛做就了
，明早送來何如？
門 官：老爺吩咐過的，恐怕狀元爺衙內事多，請在此處做了回去罷。文房四寶現成，安
排在此。
門 官：（把桌椅端正了）請，請！
鮮於佶：（鮮於佶發急）噯呦。
鮮於佶：（起來）不好，不好，我這幾日腹中不妥貼，不曾打點，要去走動走動方好。
門 官：不妨事。就是淨桶也現成在這裡。
（遂把門帶過上鎖。）
鮮於佶：（鮮於佶嚷道）門是鎖不得的。
門 官：也是老爺吩咐過，叫鎖上門，不許閒人來此，攪亂狀元的文思。
鮮於佶：怎麼盡說老爺吩咐吩咐的，你們鬆動些兒也好。
門 官：可知道，前日該與我們舊規，你也何不鬆動些兒？那樣大模大樣，好不怕殺人，
今日也要求咱老子！
（竟自去了。）
鮮於佶：（鮮於佶跌足道）這卻怎麼處？
我從來那裡曉得乾這樁事的？苦呵，苦呵！
５０＊＊時間： 地點：
如今上天無翅，不免爬過牆去罷。
鮮於佶：（才待要爬，又跌下來）爬又爬不過去，怎生是好？我想這樁事，也忒欺心，天
也有些不容我了！
鮮於佶：（忽聽門官捧著茶、酒）狀元爺，你來，你來！
鮮於佶：（鮮於佶作喜道）謝天地，造化，造化，想是開門放我出去了。
門 官：你到門邊來，老爺裡面發出茶壺、手盒在此。恐怕你費心，拿來潤筆，差小人送
在此，你可在轉桶裡接進去。
鮮於佶：你說我心中飽悶，吃不下，多謝，不用了！
門 官：吃在肚子裡面有料。
鮮於佶：（笑了笑道）他的放不出來，我的收將進去罷。
（又竟走了。）
鮮於佶：（鮮於佶躊躇道）我想牆是爬不過去了，前邊有條狗洞，不知可能過去？
鮮於佶：（把眼斜視多會）凶得狠，這裡不是狀元走得路道。如今沒奈何，要脫此大難，
已不顧得了，且鑽來試試。
（把身伏下，著力前鑽，剛剛過來，又跌一腳，惹得犬兒亂叫，一溜煙跑了。）
門 官：（門官行來）怎麼狗這樣叫得凶？甚麼緣故？呀！這洞門口的磚牆，緣何塌下許
多來了？待我開門看看。
（左張右望，狀元爺那裡去了？）
門 官：（想是作不出文章，在這洞裡溜過去了）老爺有請！
酈尚書：狀元的文字完了不曾？
門 官：（門官跪稟道）狀元聽說作文，意思有些慌，從犬門逃走，不知去向了。
尚 書：原來竟日不成一字，場中明白是割卷無疑了，要上疏簡舉了。快叫寫本的伺候！
待我做完，疾忙謄寫，明早就拿個帖子，送與管金馬門內相，說我有病，叫他上
了號簿，作速傳進便了。
（正是：
（ 珊瑚鐵網網應稀，魚目空疑明月輝。）
（不是功成疏寵位，將因臥病解朝衣。）
（不知簡舉後，將鮮乾佶如何發落？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久別離同欣聚會 得相逢各訴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