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 至 第四〇
３１＊＊時間： 地點：
賈節度：（卻說節度賈南仲說道）向因賊兵犯難，領重兵把住虎牢關口，防他小路抄襲長
安。誰知哥舒老將軍敗績，賊奴乘勢直搶潼關，真個可恨！因此統領五千鐵騎，
晝夜兼程，緊追到此。
幸喜到灞上地方了。眾軍士，且暫扎住在此，待探馬到來，得了消息，再作
道理。
眾 軍：曉得。
眾 軍：（不多時候，聽得銅鈴陣響，馬蹄齊鳴，軍士稟道）老爺，探馬到了。
（探子進營，節度）
賈節度：賊勢如今怎麼樣？你慢慢說來。
探 子：官軍從西去十里，與賊兵抵住了，打了一個狠仗，我兵大勝，何千年敗走西遁。
賈節度：可喜，可喜！
探 子：但哥舒將軍的敗兵，倒在城中擄人家子女，反覺為患。
賈節度：如此，你快傳令箭一隻去，但有官兵掠人口家貲者，即時稟示；如收得避難子女
，俱還各家，仍具冊申報，不許隱匿。
（探子得令去後，賈節度）
賈節度：這也可恨，怎麼賊兵西遁，倒是哥舒營中殘兵如此無禮？
探 子：（只聽又有人報道）報老爺，各營把令箭傳到了。收留婦女，但有認識的，已各
各送還，內中只有兩個女人，一個說是大家小姐，但無人識認；一具是殘疾老婆
子，沒處收養，請老爺鈞旨發落！
賈節度：如此，且先喚過那大家女子來，我問他個來歷，才好發放。
（眾軍領命，即將女子喚到。）
賈節度：（賈節度舉目一觀）看這女子舉止，果然是大人家的。你何處居住？何家宅眷？
可詳細說明，便與你察訪，送你回去。
（飛雲小姐含羞，哭訴道）
飛 雲：不瞞大人，我爹爹就現任禮部酈尚書，諱做安道的。
賈節度：（賈節度驚訝道）呀！原來你就是我酈年兄的令愛了？酈年兄呀！嘗憐你伯道無
兒，誰知道弱女又受顛連。小姐，我與你令尊是極相厚的同年，我今春曾寄書問
候他，你可知道麼？
飛 雲：（飛雲想了想）大人莫非是節度賈公麼？
賈節度：正是。
飛 雲：今春蒙差人問候家父，曾收下吳道子《觀音》像一軸，奴家還記得。
賈節度：如此的是我酈年兄令愛無疑了。如今軍馬紛紛，令尊尚在行間，你獨自一個，就
送你到府，也無人照管。我意欲收你為女，待平定後，送你回去，意下如何？
飛 雲：奴家聽得爹爹嘗說，與大人相厚，猶如同胞；今日見大人，就是見了爹爹一般的
了！只是此恩此德，邱山難報！
（遂倒身拜了四拜，起來。）
賈節度：（賈節度受禮道）但軍中少個服侍的女人，怎麼處？左右先前報說，還有一個婆
子，可喚來。
役 人：曉得。
（不多時候，只見一個駝婆，背著包袱畫卷，走到面前，叩下頭去，起身見了飛
（雲）
飛 雲：呀！這是酈小姐，怎麼也在這裡？正要尋你，我在賊兵中，親見梅香姐被害了，
遺下了包袱在此，交付與你。
（飛雲聞說下淚。）
賈節度：原來認得這婆子的？
飛 雲：這是個醫婆，孩兒用過他藥的。
賈節度：如此恰好就留在軍中，與你作伴罷。
（駝婆謝了起來。）
賈節度：你們離亂中路途辛苦，且同去房中將息將息，待我前營察點軍馬去。
（也竟自去了。）
（孟媽亦同小姐回房，二人相會，不知說些甚話？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夫人錯認親生女 秀士新邀入幕賓）
３２＊＊時間： 地點：
酈小姐：（話說酈小姐到了房中）孟媽媽，奴家那日自服了你的藥，身子就好些了，誰想
遭了亂離，又在此相會。
賈節度：（駝婆道）再休提起了，說起來話長哩！小姐，你那病兒，梅香妹細細說與我緣
故了。
小 姐：甚麼緣故？
孟 婆：是畫兒上緣故。
（小姐微笑了一笑。）
孟 婆：老身實對你說，果然茂陵有個霍相公，叫做霍都梁的，來請我看。
小 姐：霍都梁是怎麼樣個人兒？
孟 婆：（孟婆笑道）這是你心坎上第一句話，不知不覺就在喉嚨裡溜出來了。你問怎麼
樣兒麼？他的樣子，就與這畫上差不多的呢。還有一件，你的箋詞，被燕子銜去
，到曲江堤上，恰好不東不西、不高不下，也落在他的面前，是他拾去了。
小 姐：這一發奇得緊。
孟 媽：看病時，他曾取出來教我送還與你，換那錯的春容。我拿在身邊時，哪曉得倒是
個禍根，被那些兵番狗肏的把我拿住，說與他勾通牽馬，打甚麼關節，後面費了
許多事，才得放手。
小 姐：如此，多累媽媽了。霍秀才如今在那裡？
孟 婆：那霍秀才聽得拿了我，拋他不知嚇得走在那裡去了。
（小姐聞聽下淚，背說）
背 身：他既飄泊，難講緣分了。
孟 婆：（孟婆笑道）只是還有一椿事，不好對你說。
小 姐：又有甚事不好說？
孟 婆：那霍秀才好不風流，與一位青樓小娘，叫做華行雲，打得熱不過。這春容是替他
畫的。那華行雲與你一般相貌，你卻錯認了頭，便做替你畫的了。
小 姐：怪道我當初看時，見那般喬模喬樣，也就猜道是個煙花中人了。
孟 婆：小姐，你不會面的相思，害得不曾好，莫又去吃不相干醋，吃壞了身子。
（兩人相笑一聲，這且不題。）
３３＊＊時間： 地點：
（卻說華行雲肩背包袱與畫，也隨眾人逃難。）
華行雲：（說道）呀！
此處已到興慶池邊。天那！自出了長安城門，走不上幾里路，怎麼就走不動
了？且在這草叢中坐坐。霍郎，霍郎，你如今在何處？這亂離中，拋閃得奴家獨
自在此，好不苦楚。
（正自思量，忽遠遠望見一位老婦人行來，這婦人是誰？正是酈府夫人。）
孟 婆：（滿口叫道）飛雲兒，你那裡去了？連梅香也失散不見蹤影。
孟 婆：（忽抬頭一望）呀！你看前面草坡上坐的，分明是我女孩兒。謝天謝地。
（及至走到跟前，行雲起身下拜。）
行 雲：（夫人道）莫拜，莫拜，我的兒，你做小姐的，從來沒受恁般苦楚，虧了你了。
梅香不知在那裡？
行 雲：媽媽，你口裡話，奴家都不省得。
驚 訝：（夫人驚訝）怎麼說，不是小姐？
行 雲：（又細看了看）你分明是我飛雲兒那！
行 雲：奴家不是甚麼飛雲，賤姓華，小字行雲，就在曲江邊祝小人家兒女，自幼亡過父
母了。媽媽莫非錯認了人麼？
驚 訝：（夫人道）聽他聲音，果是有些不同。
驚 訝：（遂哭將起來）怎臉面這般一樣？只多了腮上桃紅這一點兒。小娘子，不瞞你說
，我就是禮部酈老爺夫人，與小姐飛雲一同避難出來，不料被賊兵衝散，女兒不
知那裡去了，見你模樣與他一般，故硬把你做女兒叫。老人家眼睛差池，多得罪
了！
行 雲：原來是位老夫人，失敬！失敬！
（行禮後，背身）
背 身：他女兒叫做酈飛云。哦，想起來了，那題畫的人是飛雲，孟媽媽曾說，與奴家模
樣一般，故此老夫人認差了。
行 雲：（夫人道）小娘子，我見你，就如見我女兒一般，可一路與我作個伴，到家裡時
，便做親女廝認，不知你意下如何？
行 雲：多謝老夫人，只怕奴家無此福分！
（遂倒身下拜。）
背 身：（夫人扶起道）天漸晚了，我們只得挨著行去。
（才待攜手同行，忽聽打鑼之聲，夫人、行雲失驚道）
行 雲：你看人馬喧騰，又受亂軍摧折了。
（那裡知道，是酈尚書旋歸。）
秦老爺：（這老爺一聲吩咐）從人，那草坡中有兩個婦人，與我喚過來。
（夫人向前，尚書認得）
尚 書：呀！夫人同女兒為何在此？
秦老爺：（夫人垂淚道）軍馬亂雜，把女兒失迷了。
尚 書：女兒現立在你身邊，怎麼說把嬌兒失迷？
秦老爺：（夫人道）這個不是女兒。
尚 書：不是女兒是誰？
秦老爺：（夫人道）老相公，這是途中遇著的。他姓華，叫做行雲，面貌與孩兒相像。
秦老爺：（說完，又哭起來道）女兒在慶池路口，被亂兵衝散，不知那裡去了。
（尚書聞聽，放聲大哭）
尚 書：如此，豈不痛殺我了！
（行雲方才向前下拜，尚書一見，又哭道）
尚 書：怎生這樣像女孩兒？既然如此，就把這女子收養下，認作親生，再去跟尋飛雲罷
。
秦老爺：（夫人道）老身也是這個主意，他已願從了。相公，你才去靈武不多幾日，怎麼
就回來了？
尚 書：見了皇上，遣我回來祭祀郊廟、山川，那知道家亡、兒失，豈不是前生罪孽？
行 雲：（行雲從新跪叩拜起來）奴家飄泊無根，願為婢妾，蒙大人深恩，反認為女，何
等抬舉。爹爹，如今不必憂慮，尋姐姐不見時，作速寫下招子，沿途黏貼，總只
在長安城內外，料想不遠。
尚 書：是呀！夫人領女兒先歸，老夫隨後回府便了。
（這且按下。）
３４＊＊時間： 地點：
（卻說陽知縣秦若水，因祿山之變，率眾把守城池，甚是緊嚴，時時勸諭，刻刻
（操勞。）
３５＊＊時間： 地點：
尚 書：（一日，又在城上吩咐一番說）你們在此小心，我權下去歇歇。
行 雲：（眾人道）曉得。
（忽見一個書生遠遠行來。）
（你道是誰？卻原來是霍秀夫逃難至此。）
尚 書：小生自出了長安，幸脫羅網，那知命途多舛，隨處逢凶，途間賊騎充斥，官軍掠
擾，幸而身上單貧，保得性命，一步步已挨到陽城下了。
尚 書：（原來此處城守甚嚴，未可造次，不免問那垛邊人一聲）城上大哥，你們縣裡秦
爺，可在城上麼？
尚 書：（城上聞聽，喝聲道）你是那裡來的？問秦爺怎麼？
霍 生：勞動你報聲說，有茂陵門生姓霍的，特來謁見。
尚 書：（眾人道）看此人相貌，生得儒儒雅雅，是個斯文中人，與他報一聲，料應無妨
。
尚 書：（遂下城來，稟聲）老爺，城下有一個門生，姓霍的，茂陵人，要見老爺。
尚 書：（秦知縣聽得明白）快與我把上來。
（眾人遂墜下繩索，把霍生弔在城上，二人相見。）
秦老爺：賢契，你在長安取應，怎麼忽然來到此間？
霍 生：一言難盡。
（遂將那代畫春容，誤入朱門，偶拾燕箋，泄漏成禍的事，略略說了一遍。）
霍 生：（秦知縣道）時才這些話，老夫不知其詳，且同往衙齋細說個明白。且喜你是個
文武賢才，偶然飄蕩，老夫凡事，可以請教。
（二人回衙去了。）
霍 生：（城上又見一飛騎將到，守城人架著弓箭）是甚麼人？
秦老爺：（飛騎道）休要放箭，俺是元帥賈老爺差來的頭站，有令箭火牌在此。
吩咐各州縣速備糧草，後面親統鐵騎五千，追剿賊兵，連夜到此，不可遲誤
！
（眾軍接過，秦老爺驗過發出）
眾 軍：果是賈節度頭站，說與他：一應糧草俱備下了。左右，再問他一聲，賈節度可是
邢州人麼？
眾 軍：（軍人間明）正是邢州人。
秦老爺：（秦老爺對霍生道）可喜，可喜！賈節度是我同鄉至厚，他來過此，孤城萬萬無
慮矣。我們飲酒話舊便了。
（正是：暫向西窗剪銀燭，笳聲吹出月明中。）
（不知賈節度到境，又有何舉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參軍作檄傷賊膽 節度愛才許聯姻）
３６＊＊時間： 地點：
（話說賈節度穿著戎服，率領眾軍升帳。）
賈節度：（坐下說道）下官親提鐵騎來至陽，幸喜縣令秦若水，同里厚交，設席相留，論
心一夜，直至天明。因幕中少個記室，托他訪聘，他說衙中恰好有個門生，是茂
陵秀士，才略兼人，遊學到此，正可借重。
會差人去請到軍前，待他來看，果是如何，以便留用。
賈節度：（見羅帳下，有人執著手本，叩頭起來）小官是本縣差來的。
稟老爺：秦縣官秦老爺鈞旨，往城外給散各營糧草去了。昨夜與老爺說的衙中茂陵秀
士，吩咐小人送來相見，現在轅門外，不敢擅入。
賈節度：昨夜擾你老爺了，今日不勞來見。
我即刻起馬，到十里長亭相會便了。衙中秀才，便請進來。
（差人應去。）
３７＊＊時間： 地點：
（卻說霍生來時，一路上打算道）
霍 生：小生間關辛苦，幸到陽；又蒙秦老師薦入節度賈公幕中，著人來請相見，我想那
樁事，不知怎樣結局。前日聽得那些人，還要行文到原籍拿我。
故此昨日與秦老師說，對賈公言及，千萬不可道我姓名。今日相會，倘或問
我籍貫、姓氏，也要打點應他才是。只得更改便無忌諱了。也罷，就改做卞無忌
罷。
（聽得傳進，只得入帳拜揖。）
賈 公：先生大才，幸蒙光降，敢問高姓大名？
霍 生：小生姓卞，名無忌。碌碌無能，謬蒙舉薦，不勝慚愧。
賈 公：不必過謙。先生，如今安賊雖遁長安，又窺隴右，下官手提鐵騎，不過五千，以
寡勝多，計將安出？
霍 生：小生愚見，賊奴勢雖獷鷙，類實獸禽。明公但須把住隴州，堅壁持重，看那祿山
兇殘老悖，又失眾心，即其孽子義兒，亦懷怨望。莫若寫下密檄，納入蠟丸，即
差腹心，傳示令緒，許以圖父有贖，論賞酬功。此輩狼子野心，定然梟鳥相食。
有此一紙，遠勝萬師，收復河湟，迎回大駕，此不世之功也。惟明公三思。
（賈公聞聽，揖謝道）
賈 公：承示良謀，令人佩服，這道檄文，便要煩勞大筆。
霍 生：待小生代勞了。
（執筆揮毫，一霎時，寫得停當。）
（賈公接過，讀了一遍）
賈 公：檄文甚妙，差腹心之人，密密遞與這賊子便了。仗先生妙策，若得功成，老夫自
當疏聞，奏請大用。如今留在前營，便於朝夕請教。
霍 生：（叫旗牌官）快撥供應人役等項，在前營伺候卞參軍，不可疏怠！
眾 軍：得令。
（霍生又與賈公談論一會，辭歸前營不表。）
３８＊＊時間： 地點：
眾 軍：（卻說酈夫人時常思念女兒，因對行雲道）我從經亂後，老病漸添，賴你相聚一
堂，朝夕侍奉。但飛雲女兒自分散後，四處尋訪，再無蹤跡，如何不教人淚垂？
你看秋氣漸深，窗風颯颯，好不淒涼。他此時不知流落何方？教我如何放心得下
！
行 雲：母親，前日賊兵擾攘，也沒多時，就安靜了。聽得說，領兵節度禁諭甚嚴，散失
子女親身察問，姐姐此身定有下落，母親且請寬心。
眾 軍：（夫人道）每年此月，正是授衣時候，怎奈物在人亡，那堪這月上梧桐，砧聲敲
起，那一處不令人傷悲。我進去安歇，孩兒少遲也來罷。
行 雲：曉得。
行 雲：（打發夫人進去）愁人莫向愁人說，說起愁來愁殺人。
我母親只知道他的心事，怎麼知道奴家也不是個沒心事的。但前日途中，慌
慌亂亂的，這軸觀音像，收在包袱裡，不知怎樣？
（不免取出懸掛懸掛。）
行 雲：（把畫展開）且喜不曾損傷。待我焚香拜謝。還有霍郎的文字，也在包裹裡，還
要與他再檢點明白才是。呀！且喜文稿與場中文字，俱不曾遺失。天色晚了，不
免收拾進房去罷。
（正是：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
３９＊＊時間： 地點：
祿 山：（且說安祿山帳下幾個巡軍）伙計，這樣霜風飈飈，大王此時，羊羔美酒，摟著
如花似玉的，好不快活，苦了我們，挨著這些淒淒冷冷。如今將近三更，察點的
都過去了，沽下一壺，消繳了罷。
（這巡軍們歡暢飲酒不題。）
４０＊＊時間： 地點：
（卻說李豬兒因賈元帥蠟丸檄到，奉小將軍命令，差往營中刺那老賊，同著差官
（，同往營門去。）
（聽得樵樓鼓打三更，見那些巡軍醉臥在地，喜對差官道）
差 官：此時賊命該休了！待我進去，你可在這裡悄悄等候。
若刺了老賊時，我便從此處拋下首級來，你可接去報功。
差 官：就是這樣。
差 官：（李豬兒去不多時，忽悄悄叫道）差官！
差官！老賊首級在此。
差 官：（然後跳將下來）頭已在此。
差 官：怎麼辨得是老賊首級？卻沒憑據。
祿 山：（李豬兒道）老賊平日把御賜貴妃娘娘的洗兒錢，嘗緊懷在胸前，被我取來，拴
在發上，此就是憑據了。你可趕此月色朦朧，星馳到隴州報賈元帥去，我就在營
中放起火來，把他們眾兵驚散便了。
差 官：極是。
（遂把首級，納入囊中，加鞭而去。）
差 官：（李豬兒放起火來，吶喊道）中營火起了，你們如何不救火？還在此睡覺！
差 官：（巡軍驚起）不好了！不好了！如何中營起這樣大火？列位，大家齊起來去救救
火。
（遂慌慌張張去了，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