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一 至 第二九〇
２８１＊＊時間： 地點：
（不說二人呆呆坐候，卻說霞、彩二仙這日卻閑在家中，這兩個女子倒是富家兒
（女，本來揚州人氏。）
（他父親姓朱，是一個有名的鹽商，為了欽案，故此家財籍沒，妻奴官賣，以此
（二女被院中用多金買下，做了粉頭。）
（霞仙年纔十六，彩仙年纔十五，他姊妹二人年雖及笄，誓不接客，怎奈鴇兒終
（日凌逼打罵，他姊妹二人也無可奈何，所以祇肯陪客，不肯陪宿。）
（皆因他二人書文精妙，而且貌壓西施，故此文人士子往來的車馬填門，比陪宿
（的更有錢鈔，以此鴇兒也就罷了。）
（他姊妹二人雖然落難，心留從良之念。）
（是日正閑，忽聽得外面有人說話，就走到壁縫中來張聽，巧巧聽得這二生來訪
（，姊妹早已著意，細看他身上雖然寒素，面上光彩非常，年紀約在十五六歲，
（何得生來一般面貌，倒像兄弟二人，又見老鴇佯佯不睬，欺他貧寒的光景。）
（霞仙看了半會，向彩仙道）
霞 仙：妹妹，你看二生豐神綽綽，不知何等人家子弟？腹慧如何？依我看來，不是落魄
之輩。
彩 仙：據小妹看，此二生必是貴家公子。
霞 仙：妹妹何以見得？
彩 仙：他舉止儀容自然之態，雖是青衣小帽，全無酸寒之氣，祇恐裝此情狀來試我妓家
的是實。
霞 仙：妹妹所論，倒有幾分。若是宦家，多有無才。
彩 仙：姐姐你管他有才無才怎麼？
霞 仙：我心中有個癡想：似我姊妹二人，得侍此二生，亦從我姊妹今生之願。
彩 仙：你我雖有意，哪裏識得他心？若與他面會一番，行止可定。就是纔媽媽已回說人
家接去了，怎好出去相會？
霞 仙：這倒不難。
彩 仙：（遂喚一丫鬟來道）你可到前廳去向媽媽說，兩位姐姐從後門來家了。
（丫鬟領命，遂去向鴇兒說了。）
（王樞、王棟聞言歡喜無極，向鴇兒道）
王 樞：令愛既回，可請來一會。
（鴇兒曉得兩妮子要會二位，亦無法再回，祇得向丫鬟道）
鴇 兒：你進去與姐姐說知，適有二位官人要會姐姐哩。
（丫鬟進來回復姐姐，姐姐叫丫鬟道）
丫 鬟：你就去請二位相公裏面相見。
（兩娘子一時穿了素服而待。）
丫 鬟：（丫鬟到了外面說到）姐姐請二位相公裏面坐哩。
（王樞、王棟遂同丫鬟進來，獨是鴇兒氣直了肚皮。）
（二人來至裏面，見二女素服淡妝，還勝似蕊宮仙子幾分，更加一分留意。）
（二女見他二人進來，降階迎接。）
（王樞、王棟揖道）
王 樞：小生等久慕二位小娘子，今日得近芳顏，果然名不虛傳。
霞 仙：（霞仙姊妹答禮）承二相公降臨，妾等有失遠迎，望乞恕罪。
（王樞、王棟二人坐下，霞仙姊妹下坐相陪，遂喚丫鬟捧過茶來，霞仙姊妹遞奉
（畢，樞、棟二人道）
霞 仙：小生等因慕芳名，特來相訪，不期媽媽見拒，言二位小娘子不在院中，以失其望
。幸得三生有緣，得睹仙姿，渴心頓解。
霞 仙：妾乃風塵下質，何幸得蒙君子見愛？
二 人：二位相公尊姓大名？貴庚多少？尊居何處？
王 樞：小生姓王名樞，這是舍弟王棟，今年俱是十六歲，祖居閶門。
霞 仙：（霞仙聽念來就驚道）二位相公就是新入泮的秀才，平南侯王大老爺的公子麼？
王 樞：正是。
霞 仙：妾等肉眼無珠，不識貴人下降，望恕無知之罪。
王 樞：小生們原係小娘子為訪，何罪之有。
（丫鬟聽得，即時報與鴇兒．當下丫鬟、鴇兒唬作了一團，慌忙去備了極盛的酒
（餚，送與上來。）
（王樞見這鴇兒前倨而後恭，不覺倒好笑起來。）
（霞仙就邀王樞兄弟二人入席，他姊妹相陪，極其殷勤。）
王 樞：二位小娘子芳旬多少？
霞 仙：妾年十六，妾妹十五。
王 樞：久聞到二位小娘子博於詩文，可借來一看如何？
霞 仙：妾等無師之學，難入貴入之目。
彩 仙：蒙童之句，必經老師斧正。待妾取來與二位公子涂抹。
（遂起身進房取出來，送在王樞面前。）
（兄弟二人見是一本詩稿，上面寫著《霞彩集》，揭開細玩詩情，頗有士人之風
（，二人不勝敬服，單道《詠秋海棠》一律云：
（ 最愛秋花柳，蒼苔睡海棠。）
（西風吹綠案，斜月照紅妝。）
（傍石嬌無力，臨窗媚有光。）
（曾為黃菊友，寂寂訴柔腸。）
王 樞：（王樞看罷道）不想青樓女子有此妙才，豈不是明珠暗投？
霞 仙：（霞仙聞言就垂下淚來）公子之言動妾們肺腑，妾姊妹二人因遭難，身落風塵，
也是出於無奈，倘若公子不棄煙花賤質，願為婢妾。但妾等雖在門戶，尚未辱身
，不識公子肯憐納否？
王 樞：承小娘子見愛，小生們豈不樂從。奈有嚴親在堂，不敢自專，少待成名之後，再
為小娘子贖身。
霞 仙：公子言出如山，妾等當閉門杜客，守身以待。倘若公子日後青衫換紫，棄妾等是
煙花，此情也未必不有。
王 樞：君子一言，當垂千古，豈有改易之理。再若小娘子不能相信，可取過筆硯來，待
小生題記於小娘子是集之後為執，如何？
（彩仙就捧過筆硯，王樞援筆遂題於《霞彩集》之後云：
（ 昔年曾有蕙蘭篇，今日猶聯霞彩箋。）
（霞彩可留樞棟取，二賢安肯負雙仙。）
（王樞寫畢，向王棟道）
王 樞：賢弟如何？
王 棟：（王棟笑道）長兄言盡於此，弟又何必再言。
（王樞遂將詩遞與霞仙，霞、彩姊妹觀詩，歡謝不已。）
王 棟：（正喚丫頭取酒，外面一個丫頭跑進來說道）姐姐，金大爺來了。
霞 仙：厭物又來做甚麼？
王 樞：哪一個金大爺？
霞 仙：就是錦衣衛金老爺的兒子。
王 樞：原來是金洛文之子！小生從未與他會過，千萬不可說是我們，祇說我們是武林人
氏，姓吳，在此玩耍的。
王 樞：（一邊說猶未了，祇見金生闖將進來，亂嚷道）二位姐姐好人耶，躲在裏邊喫酒
！這是哪裏來的客人？
祇 得：（二仙祇得起身）金大爺請坐。
（王樞、王棟齊聲道）
王 樞：請坐了。
（金生不問情由，恭然就坐下，王樞、王棟生厭，霞仙沒法，祇得添了盅筷，過
（來奉酒。）
（這金生就像幾百年不曾見酒的一般，一氣喫了六七杯，王樞兄弟肚裏暗笑不已
（，金生方纔落盞，相著王樞兄弟轉道）
王 樞：怎麼生得這樣齊整？好似弟兄二人。
（肚裏倒不怪己貌不揚，反怪他人齊整。）
王 棟：（遂問王樞道）二兄尊姓大名？貴處是那裏？
王 樞：（王樞假言道）小弟賤姓吳，這是舍弟，敝處是武林，到貴府來買些貨物。聞得
霞、彩二仙芳名，故到此來相訪。
（金生聞得他二人是做買賣的，自己一時就大起來了。）
王 樞：（王樞也故意問他道）兄尊姓？
金 生：小弟姓金，錦衣衛便是家父。
王 樞：原來是一位貴公子，失敬了。
金 生：（金生笑道）豈敢。
（霞仙明知金生一竅不通，故意向金生道）
霞 仙：二位吳相公已行過令了，如今奉金大爺行令。
（金生自己不會行令，倒發揮霞仙道）
金 生：這妮子不識時務，令是坐首席行的。我金大爺坐的第三席，行甚麼令？若不看媽
媽分上，一頓臭罵纔是。
（王樞、王棟見光景不好，忿忿的，意思明明怪我們不讓首坐與他，王樞）
王 樞：金兄不要這樣沒意思，不過大家飲酒取樂，何必如此？
金 生：（金生就怒罵道）這野畜生！哪個是你金兄？好大來歷！
（王樞、王棟一齊罵道）
王 樞：放你父親的狗屁！你家老子不過做一奴才兵頭官，你這個小畜生在此放肆！不看
世界面上，一頓拳頭孝順你！
（金生聞罵，就將桌子掀翻，大罵起來。）
（鴇兒聽得，慌忙進來同霞、彩二女解勸，陪小心，金生更加罵得狠些，王樞、
（王棟哪裏受得這個氣，二人幸有些力量，就動手將金生摜倒，打了個落花流水
（，衣帽俱扯得粉碎。）
（鴇兒上前扯開時，金生已打得不成模樣了。）
金 生：反了！反了！
（正鬧之間，金家家人在外聽得，忙趕進來，見主人被人打壞，他們也沒主意了
（。）
金 生：（金生看見家人便罵道）你們這班奴才，總躲在那裏？我大爺被人打壞了，與我
扯這兩個狗頭去見縣尊，少不得也受我些累兒。
（家人不由分說，扯著王樞兄弟二人便走。）
（王樞見人眾，不與爭扯，一同到縣再講。）
（金生指著霞、彩二女）
金 生：你這兩個賤人，藏著你野孤老奴才打我，少不得也死在我手裏！
（氣哺哺的上了轎。）
（抬到縣裏來，正值縣官坐午堂，家人跪上去稟知縣令，言金公子被人打壞。）
（當下縣令就叫拿打人兇手上來，快手扭王樞兄弟二人上堂，端立不跪，縣令喝
（道）
縣 令：你二人就是打金公子的麼？
王 樞：是。
縣 令：（縣令喝道）你二人犯法，到朝廷法堂之上，挺立不跪，如此大膽麼？
王 棟：生員們不做非禮之事，身未犯法，如何肯跪？
縣 令：（縣令冷笑道）你二人不過是生員，怎麼這等放肆！你是哪一縣的生員？
王 棟：是本縣的生員。
縣 令：方纔金府家人稟說是武林吳姓，忽然又是本縣生員，且問你二人姓甚麼？叫甚名
字？
王 樞：生員是王樞、王棟。
縣 令：（縣令聞言驚道）原來是二位公子，久慕大名，未曾識荊，多有得罪。
（忙下公座，即刻喚金府家人）
家 人：將你大爺抬回府去，明日自有公斷。
（眾家人將金生抬回府去，金聖曉得，又臭罵了一頓，金生受過這個小累，後來
（不敢胡行。）
（縣令請了樞、棟兄弟進私衙待茶，細問原由，王樞將始末細呈了一遍。）
縣 令：打得好。然而兩位公子正在青年，祇該憤志功名，在青樓行走的一節亦要自戒。
倘若尊翁老大人知道：亦要責備。
王 樞：承老父師教誨，門生輩豈有不知。因聞二女才名，故去相訪，不期有此異事。家
君聞知，未免責罰。但二女在院，日後恐遭金氏之毒，萬望老父師在都臺處請一
告示，懸於院門，不致匪棍搔擾。
縣 令：領教。
（正在內堂說話，早有人報與王雲，王雲即著家人來縣前打探，訪知二位公子在
（私衙，不致受累，忙進去請了二位公子回來，縣令親送出堂。）
（王樞兄弟回來，王雲大怒，又見己兒如此一個打扮，不覺心上更氣，罵道）
王 樞：你這兩個不肖畜生，幼年擅入青樓，生端惹禍，幸而打了金聖之子，倘若打了別
個鄉紳的兒子，祇怕未必就肯干休。我為父的未常做下壞事，就生你這兩個畜生
。快快與我跪下！
（王樞、王棟不敢強，祇得跪下，王雲命取大板過來。）
（夢雲、英娘知得此事，忙到廳前向王雲）
向王雲：相公且息怒，卻是兩個畜生不是，少年子弟可該去遊串花街？望相公看妾等之面
，饒他初犯罷。
王 雲：（王雲怒道）這等不肖畜主，甚麼初犯不初犯！
家 人：（罵家人）快取大板來！
夢 雲：妾姊妹二人就這兩個孩兒，相公可恕過他們罷。
（王雲哪裏肯聽。）
（有家人忙到隔壁，請了楊凌夫婦，二人忙來勸道）
二 人：賢契，令郎青年惹事，遊串青樓，理宜該責，奈此二子也是聰明的，自經警告，
他就改過了。賢契可看我老夫妻的薄面，恕他初犯罷。
（王雲怒猶未息，半晌道）
王 雲：承二位大人說情，且饒他這兩個畜生。如再犯，決不輕恕！
（王樞、王棟起來，謝過楊凌夫婦並父母寬恕之恩。）
夢 雲：為父母的愛兒如珍，可該做此非禮之事？
（王樞、王棟二人道）
王 樞：孩兒們自今改過了。
王 雲：夫人，這兩個畜生本性如此，哪裏約束的許多。我想明秋科試之期，今歲先著他
到江都錢年兄府中讀書，待我修書一封，託他管束，二位夫人意下如何？
（夢雲、英娘道）
夢 雲：聽隨相公主意。明春也要北上，可著兩個家人同去纔好。
王 雲：府中並無老誠管家，就是王三忠厚，去年夫婦皆去。不然就著錦芳同去也罷。
（主意已定，王雲晚間修好了書，次日就整備行裝，打發王樞、王棟上船。）
（二人拜別過楊凌夫婦，又來拜辭三位父母，夢雲、英娘一時割捨不下，垂淚吩
（咐道）
二 人：兩個孩兒途中小心。切莫又去走花街柳陌，父母記念。此去錢年伯府中用心攻書
，明歲秋闈有望，方不負父母之訓。
楊 凌：（又向錦芳道）你可早晚用心服侍二位公子，不可引誘為非。
錦 芳：小人曉得，不必二位夫人掛意。
（王雲將書交付王樞，又囑咐了一番。）
（王樞、王棟領命，含淚而別，遂登舟望江都而進。）
（正是：
（ 此去又投雙鳳闕，珠簾繡幔待春風。）
（瑤池謫降無虛話，自是天仙巧合逢。）
（王樞、王棟一路在舟中納悶，王樞偶想一計，向王棟道）
王 樞：賢弟，我們去此有一樁不合宜的事。
王 棟：此乃父命，不合宜又何為？
王 樞：非為去不合宜，我想到了江都，竟投錢府，錢年伯看了父親的來書，自然拘束我
們在府。聞得江都也是個繁華之地，怎得出來遊玩？莫若到江都，或寓僧房旅店
，到各處遊玩他十日半月，再投錢年伯去。
王 棟：好是好，恐其爹爹知道：又要責罰。
王 樞：賢弟，為人要知權變。人生於天地之間，一概畏首畏尾，豈能成其大事？
錦 芳：（錦芳在旁道）二位公子不可造次。前日老爺、夫人這樣叮囑，命小人勸解。二
位公子到江都又不投錢爺府中，又寓別所去遊玩，日後若是老爺知道：不但責罰
小人，就是二位公子也有些不便。論理小人不該阻當二位公子之興，因老爺吩咐
過，不得不進言相勸。
王 樞：錦芳，汝言雖善，但老爺訓子不得不嚴。似我兄弟二人，才情雖不及古人，我觀
今天下才貌及我兄弟二人者，亦覺不多幾人。人非草木，趁著這少年時候，不去
遊玩遊玩。到白髮生頭，豈不被這花月取笑麼？任老爺百般拘束，也要偷閑遊玩
。今來江都名勝之處，倒藏躲在家，斷斷不能。
（錦芳聞言，笑將起來）
錦 芳：公子，祇好少玩幾日，不可久滯。
王 樞：這個自然，豈有久蕩之理。
（不覺次日，舟到江都，主僕三人上岸來，打發了來船。）
王 樞：聞得瓊花觀中可以借寓，竟到那裏去便了。
（錦芳叫人挑了行囊，竟到瓊花觀來。）
（王樞進去與觀主借寓，觀主當下應承，就打掃了房屋，留他主僕三人住下遊玩
（不題。）
２８２＊＊時間： 地點：
（卻說錢祿江都任滿之後，就告病在家，見江都繁華有趣，竟買了房屋，住在江
（都，所生二女，長女名喚雪鳳，次女名喚花鸞。）
（繡珠見二女生得一貌如花，賽過班姬，又見當初夢雲小姐之才，故與二女從幼
（就請師教訓。）
（二女本來仙胎夙慧，一交十二三歲上，就是無書不曉，若是兩個男子，必定鰲
（頭有分。）
（他姊妹二人在閨中，不過尋章摘句，惟有詩文而已。）
（錢祿正夫人已經病故，亦不再娶，就將繡珠扶正，後來繡珠又生了一個兒子，
（年纔五歲，錢祿見二女長成，要與他二人擇婿，繡珠就言及王雲之子，錢祿也
（常有書到王府，王雲意中未知錢祿的二女近日好歹，所以也不曾應承，但雲小
（兒功名成後自當遵教，因此兩下蹉跎。）
（而今雪鳳、花鸞年交十五，就有許多歎月憐花的情景，這也是才女的常情。）
（繡珠每每竊見，暗笑道）
繡 珠：二女的光景，即小姐昔日的情腸。
（向錢祿道其意，也無可解釋。）
（竟欲造一別室，與二女消遣，府中並無餘地，四處尋訪，離府一里之地，有空
（房一所，倒也廣闊，錢祿就買下起造花園，書室名曰「脫凡居」，裝修奇巧，
（幻立幽深。）
（雪鳳、花鸞常玩於此，或是連朝不返，或是月餘不住。）
（一個江都城中，那個不知二女的才名？就有許多縉紳來求親，錢祿一概將有婿
（之言辭卻。）
２８３＊＊時間： 地點：
（且說王樞、王棟寓在觀中，錦芳守寓，他兄弟二人終日出去遊玩，總然名勝之
（所，青樓之內，無有不到。）
２８４＊＊時間： 地點：
（一日，二人到街坊行走，見商賈中人山人海，又覺厭煩起來。）
（又望僻靜處步去，祇見一帶高牆中間，一座門樓壯然可觀，周圍綠陰繚繞，兩
（扇門又半開半掩，這門上有一幅對聯，道：
（ 掃苑迎花鳥，開書見古人。）
王 樞：（王樞向王棟道）這個光景像是人家的花園，我們進去一玩，何如？
（王樞、王棟二人竟步進園來。）
（一個小小院落，又去到裏邊，祇見一個大月洞上有三個字，乃是「脫凡居」三
（字。）
王 棟：好口氣！
（又進去，輕個彎是三間書室，倒也精潔可愛，中間掛著一幅古畫，兩旁貼著一
（對聯道：
座迎花露千秋秀色同佳調）
（簾卷春風萬卉嬌容拱麗文）
（王樞、王棟想道）
王 樞：此園必是鄉宦之家，為何人影全無，空落落的？
（室中並無多物，祇有花梨几一張，斑竹椅子六隻。）
（二人步下階來，一望總是花木茂林，喬松修竹，林中有一閣，下面是粉壁玲瓏
（，上面俱是紅漆的紗窗，二人又步到閣中，壁上俱是詩畫，有古有時，內有一
（幅錦箋，楷書可愛。）
（二人上前看時，卻是兩首絕句，題的是《花情》《鳥意》。）
（二人細細的讀那《花情》云：
（ 香魂一點吐芳情，百媚臨風宛有聲。）
（綽約偏多傾國態，幾朝嬌艷各相爭。）
（《鳥意》云：
（ 春風嚦嚦似笙歌，巧踏花枝意若何。）
（舞向綠窗如訴語，共君談笑不嫌多。）
王 樞：好佳麗文詞，真個秀色可餐，一定是香閨之句。
王 棟：觀此二詩，實出於女子之口，清雅可愛，不知是哪家的女子有此妙才？
（二人疑疑猜猜，又步上閣去，見上有一匾，是「叢香閣」三字，推開紗窗，祇
（見一帶畫樓相對，去閣不遠，已被修竹遮著，故看不見，祇聽得對樓中有女子
（之聲，似新鶯嚦嚦，少時也推開窗來，站立著兩個女子，也是一般面貌，王樞
（、王棟一見，竟也魂消。）
（但看那女子，生得卻是一對瑤池仙子，正是）
（杏臉光含玉，春山眉黛清。）
（纖纖花退色，昃昃月羞明。）
（綠鬢雲堆翠，紅衣彩蔆生。）
（秋波留淑意，隔苑珮環聲。）
（王樞、王棟見二女嬌不勝衣，容光飛舞，不啻天姿國色，誰家生此尤物，適間
（所玩之詩，必是此二女所作無疑，兄弟二人竟看呆了。）
（誰知對樓的兩個女子就是雪鳳、花鸞，正在園中玩賞。）
（這園門本來是閉的，卻是這管園的小童出去和人耍錢，忘記關好，所以他弟兄
（二人得能進去。）
２８５＊＊時間： 地點：
（卻說二女正與眾侍婢在樓中推窗觀望，祇見那叢香閣上有兩個年少書生面貌相
（同，呆呆的望著對樓二女，倒是一驚，見書生生得：
（ 皎皎龐兒瀟灑，宛然玉樹臨風。）
（滿面才華秀色，一般齒白脣紅。）
（這雪鳳、花鸞觀之不捨，將窗兒半掩著偷看二生。）
雪 鳳：這兩個少年不知是何方人士、大膽闖入園中，擅登此閣？
花 鸞：一定是園門失閉，纔得進來。他兩人又是一般面貌，必然是弟兄二人。
花 鸞：（眾侍婢見兩個小姐在那裏自言自語，走將來看，見對樓上有二生倚望，就嚷將
（起來）是哪裏來的男子，敢大膽到這閣上來？我們去罵他。
雪 鳳：（雪鳳止道）汝等不要造次，下去好好叫他去，恐怕老爺到園中來，見了不雅。
（眾丫鬟領命下樓。）
（王樞、王棟見二女顧盼留情，掩窗偷看，二人就意軟筋酥，不能行動。）
（正在幻想之際，祇見幾個丫頭跑至閣下道）
王 樞：你們兩個是甚麼人？大膽闖進來，也不問問這是甚麼所在？快些與我走出去！若
是老爺來此，了不得哩！
（二人見丫鬟搶白來趕，諒是鄉宦人家，闖將進來是自己無禮，遂走下閣來向丫
（鬟道）
二 人：小生們不是貴處人，適從寶園經過，見園門大開，花卉可觀，故此到來一步，不
期驚動了姐姐們。
丫 鬟：不要姐姐不姐姐，快些走出去。
（王樞、王棟欲要問個姓名，怎奈丫鬟狠惡，祇得垂頭喪氣的走出園來。）
（眾丫鬟們乒乓將園門閉上，回樓去向雪鳳道）
丫 鬟：小姐，你道是兩個甚麼人？
雪 鳳：癡丫頭，我哪裏曉得他是甚麼人。
丫 鬟：是兩個少年書生，不是這裏人，且是又標致，不若是二位小姐哩，真真一般面貌
，好像弟兄兩個。他下閣來還要問長問短的，被我們趕出去了。
（二女聞言，意為不然，垂思無語，可恨丫頭們逼他出去，悵恨不已，遂就回府
（。）
（祇因這一見，又有分教：閨閣增愁緒，窗前怨落花。）
（正是：
（ 相思相見不相識，意在多情無語時。）
（遍倚欄杆空悵恨，終朝吟出斷腸詩。）
（不知王樞、王棟出園，怎生到錢府去，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登金榜雙成合巹 慶齊眉各受皇恩）
（詞云：
（ 世上榮華煙霧繞，歲歲春春人未曉。）
（錦書日望狀元頭，前途杳，光陰少，利名爭奪何時了。）
（仙源蹤跡誰修道：雲樹月花童子掃。）
（忘懷甲子不知年，根流早，真真好，天樓近處芳名保。）
（右調《天仙子》）
２８６＊＊時間： 地點：
（話說王樞、王棟出了錢府園門，心中怏怏，在路上要問個姓名，又不認得他鄰
（右。）
（正在那裏出神，卻遇一個老兒扶杖而來，王樞上前拱手道）
王 樞：老伯請了。
（誰知那老兒有些耳聾，見少年人向他拱手，就也略略的拱拱手。）
王 樞：借問老伯，這所花園是哪家的？
拱 手：（老兒祇道問他園對過的花門樓）是田府。
（王樞祇道花園是田府的了，王樞又問田府小姐長短，老兒道）
王 樞：田老爺吏部侍郎，有兩位小姐。
說 罷：（說罷笑道）二位兄問他怎的？
（王樞正要回答，有人叫了老兒去了，所以王樞、王棟將這兩個女子祇認是田府
（的小姐。）
（田府果有兩個小姐，俱已出過門了，是這老兒訛聽錯說，他二人見老兒已去，
（就回到寓處。）
王 樞：（王樞向王棟道）這樣兩個才女，生於大家，一定聯過姻了。
王 棟：天下事也難料定，二女或者有貌無才。況全身未露，宦門如海，長兄徒思無益。
王 樞：賢弟到底不識真虎丘，二女容顏宛然在畫，不睹全身可知，焉有無才之理。
２８７＊＊時間： 地點：
（不說他二人議論，卻說一日錢祿拜客回來，在瓊花觀前經過，祇見錦芳站在觀
（門前。）
（錢祿吩咐住轎，錦芳見了，慌忙上前磕頭，錢祿）
錢 祿：錦芳，起來，你有何幹在這裏？怎不到我府中來？老爺、夫人好麼？
錦 芳：家老爺、夫人俱好，命多多致候老爺。小人奉家老爺之命，送二位公子到老爺府
中來。
錢 祿：（錢祿驚問道）既同公子到此，為何不到我府中？卻在何處？
錦 芳：兩個公子在家歡喜出外遊玩惹事，家老爺命送二位公子到錢老爺府中讀書，請老
爺拘束二位公子；二則明年秋闈就此北上。誰知二位公子在途中商議，恐到老爺
府中不得出來遊玩，所以暫寓觀中數日，興盡之後纔到老爺府中去。
錢 祿：二子可為巨頑，哪有此理。
錢 祿：（遂下轎步進觀中）快請來相見。
錦 芳：（錦芳遂到房中道）錢老爺請二位公子相見。
王 樞：哪個錢老爺？
錦 芳：就是我們到他家去的錢老爺。
（二人聞知就是錢祿，覺著不好意思，也無奈何，祇得拂衣起身，到外邊來，錢
（祿見他弟兄二人翩翩年少，翠色凝人，不像庸愚浪子，先欲將年伯之勢發揮他
（兩句，及見二人飄飄然如神仙中人物，竟將此意丟入東洋大海去了。）
（王樞、王棟下拜道）
王 樞：小侄等原奉家嚴之命投年伯府中領教嚴束，恐不能玩錦城之名勝，所以逗留旬日
，不期年伯駕臨，望恕侄等無知之罪。
（錢祿答禮扶起，笑道）
錢 祿：二位年侄性情鍾愛花錦，正是少年所為，亦怪不得，何罪之有？
（遂命家人取行李到府中去，謝了觀主。）
（錢祿同王樞、王棟步來府中，從新敘了禮坐下，茶罷，王樞取出父書呈上，錢
（祿啟開看道：
（ 弟王雲頓首致書於）
（春翁年兄大人台下：
（ 憶昔江都分袂，不獲芝顏，忽忽數載。）
（相隔不遙，何相聚之難。）
（弟雖蘇郡，恭聞足下詩酒陶情，與花月為友，不勝稱人間之紫府。）
（機關參透，壯年薄於仕途，消遣閑林，坐觀休咎，不啻漢時司馬。）
（至於弟，不幸二小兒不肖，頑劣異常，懶習書文，惟串花柳，欺人惹事種種，
（助弟之愁腸，無可如何。）
（今來貴府，特懇年兄垂德，聽受大教，當子侄之論。）
（如不遵訓，加以責罰，毋得依情，足叨同榜分金之契，敢斗膽相託。）
（來歲秋闈，望遣二小兒北上，僥幸寸進，自當圖報。）
（不勝惠愛之至。）
（錢祿看完，藏入袖中道）
錢 祿：尊翁來札，皆為二位年侄懶惰書文，遊蕩等情。今託老夫拘束二位年侄，卻無此
理。請自酌諒。
王 樞：年伯說哪裏話來。小侄等奉家嚴之命，來輕造年伯府中，聽從教訓，若再遊蕩，
非下愚而何？
錢 祿：二位年侄立志可敬，老夫悅服。
王 樞：請年伯母拜見。
錢 祿：（錢祿笑道）不敢當尊。
王 樞：好說。
（錢祿命丫鬟請夫人，繡珠甚喜，不知王雲二子來到。）
（丫鬟傳請，繡珠就移步至外堂，王樞、王棟走下來道）
丫 鬟：年伯母在上，小侄等拜見。
錢 祿：（錢祿上前扶起道）二位年侄常禮為妙。
二 人：（二人依命揖罷）家母致候伯母，小侄等輕造，全仗伯母教訓。
繡 珠：豈敢。承二位公子駕臨，茅舍生輝。令堂小姐及尊大人在府納福，妾常想小姐一
會，無由得便，至今怏怏。
王 樞：承伯母垂念。
（繡珠見二生豐神瀟灑，心中甚喜，遂回後堂去訖。）
（錢祿設館於廳之西室，與王樞、王棟讀書不題。）
２８８＊＊時間： 地點：
（卻說雪鳳、花鸞自從見過王樞、王棟之後，在閨中添了許多愁緒，增了百倍相
（思。）
２８９＊＊時間： 地點：
（那日繡珠出廳會王樞、王棟進來，雪鳳、花鸞迎著問道）
雪 鳳：母親，何人在外出去相見？
繡 珠：（繡珠笑道）是姑蘇王雲的兩個公子，明歲要上京科試，在家貪著遊戲，不肯習
理書文，故命他至此讀書。二子乃二母所生，倒生得一般模樣，令人喜愛。
（雪鳳、花鸞遂不再問，竟回房去訖。）
（有前日在花園中的丫鬟在外，看見王樞、王棟，竟跑到小姐房中來道）
丫 鬟：有樁奇事，說與二位小姐。
（雪鳳、花鸞道）
雪 鳳：又是甚麼奇事，大驚小怪的。
丫 鬟：纔到的二位公子，就是前日花園裏見的兩個書生。
雪 鳳：不要亂講，他是投我府中來的，豈有隔了幾日纔來的道理。
丫 鬟：小姐將人屈煞，分明就是，賤婢豈敢扯謊。
花 鸞：姐姐，適間母親雲二子慣喜遊玩，到此恐被吾父所拘，暫住他處遊玩幾日，亦未
可知。
雪 鳳：賢妹所論也是。
（不談他姊妹在閨中議論，卻說錢祿陪過王樞、王棟的晚膳，就到後堂來，繡珠
（同二女起身，錢祿坐下，笑道）
錢 祿：夫人方纔可曾細觀王家二子？
繡 珠：老爺說的話令人好笑，妾的眼又不花，為何看得不明白？
錢 祿：二生才貌稱足，但也算頑皮之極。他父親書來叫下官拘束他，他猶恐被拘，公然
到此不來我府，竟寓在瓊花觀中，在外遊玩。
（錢祿說至此，花鸞以目送雪鳳，雪鳳微微點首。）
繡 珠：二生少年才貌，也怪他不得。
錢 祿：二女年已長成，理應擇婿，因夫人雲王雲之子，向有此議，耽遲至今。待二生成
名之後，始與聯姻，方不負二女歸此二生。
（雪鳳、花鸞聞言暗喜，遂回房去訖。）
２９０＊＊時間： 地點：
（自此王樞、王棟在書房讀書，每常也想起園中二女，亦無路可近，也就丟開了
（，雖知錢祿有二女，卻也不曾見面。）
（光陰容易，不覺的冬去春來，又將夏初，王樞、王棟就要打點北上。）
（錢祿亦不再留，命二人由洛陽至長安，備下了程儀。）
（兄弟二人辭別了錢祿夫婦，帶著錦芳望北進發，也說不盡途中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