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一 至 第二八〇
２７１＊＊時間： 地點：
（卻說慧空在護雲庵中，自從師父悟真故世，自己當家。）
（向年曾聞王雲奉旨討賊，進京復命後自然還鄉，不期一去七八年不歸，連夢雲
（小姐也無消息。）
（近日徒弟在城回庵，說道王雲回來，慧空方知，到次日即來訪賀，煩門人進來
（通報。）
王 雲：我倒忘了，尚未去謝他，承他留寄夫人，甚為失禮。
（忙忙走至外邊，降階迎接進廳，敘禮坐下。）
王 雲：小弟一別師兄，經數載光陰，真為速耶！近睹尊顏，更覺豐彩。向承留寄賤荊，
尚未報答，弟雖在京，時常感念大德，皆由關山迢遠，不能遂願。近日到舍，俗
事偏多，未曾進謁，緩日造庵致謝，不期今日反蒙師兄玉趾先降。
慧 空：豈敢。今賢弟位居極品，衣錦還鄉，甚是可賀，但小尼與賢弟貴賤不一。似昔年
征寇，貴步不到小庵，連消息也不傳一個。依此看來，君好薄情也。
王 雲：（王雲忙陪笑道）師兄罪小弟該當，聽剖原情便知。雖然昔年在浙一言，不料師
兄果來此地；二則有王命在身，安敢胡行。
慧 空：這也不必題起。小姐在哪廂？
王 雲：在後堂。
（慧空遂同王雲到後堂來候夢雲。）
（夢雲聞知，出來相迎，敘禮坐定，一邊叫看茶。）
夢 雲：（夢雲謝慧空道）兩承師父厚德，尚未到寶庵叩謝，抱罪之甚。
慧 空：不敢。小姐昔年北上，久無消息，小尼好不憂心。今日榮歸，可喜可賀。
（吳老夫人同英娘亦出來相見，慧空）
慧 空：原來吳老夫人也在這裏，你老人家更覺康健了。
吳老夫：（吳夫人）慧師撇卻我處，遷來此地，一向自然得意的。予小女蒙師父留救，謝
之不盡。
慧 空：好說。
向英娘：（遂向英娘）這位夫人好似當年楊老夫人的小姐，同小姐北上的，不識可是麼？
夢 雲：然也。
慧 空：我說極像得。為何也在這裏？
（英娘不覺好笑起來。）
夢 雲：慧師你猜一猜。
（看楊小姐亦在此，慧空觀其動靜，已揣明其意，以目視王雲，王雲笑道）
王 雲：師兄相我何故？
慧 空：楊小姐必為賢弟之亞夫人矣。
王 雲：師兄何以見得？
慧 空：我有先見之明。
夢 雲：慧師哪算得先見之明，已經被他瞞過。
慧 空：請教小姐，瞞我何來？
（夢雲遂將英娘始末細細的述了一遍。）
（慧空聞言，拍掌笑向王雲道）
慧 空：賢弟，你好人耶，當年祇說江中被劫，並不題起此情。
王 雲：此乃著己之事，豈可輕向人言。倘或不成，豈不被人恥笑？
慧 空：天下奇巧之事也多。好像小姐寓小庵的時節，偏是楊小姐又到庵燒香，楊夫人又
肯帶小姐上京，豈非都是奇遇？這等無巧不巧，可作日後佳話。
（說著大家都好笑起來。）
（慧空看見桂兒、雙桂）
慧 空：這兩位官官，就是小姐生的公子麼？
夢 雲：這個桂兒是我生的，那個雙桂是楊小姐生的。
慧 空：為何兄弟二人一般模樣？又是一般長大？
夢 雲：他二人總是中秋日生的。
慧 空：這也奇了，偏偏又是同日，又是一樣的齊整，怪不得父母俱是當世的人物，豈有
不生俊秀兒郎。
夢 雲：（夢雲笑道）慧師又來取笑了。
（眾人又說了一會閑話，用過午飯，慧空遂辭回庵。）
２７２＊＊時間： 地點：
（卻說王雲要訪一個名師教訓二子，巧巧城中就有一個老貢生，姓胡名賢，纔名
（亦聞於郡內，王雲就與吳斌商議定了，就著人去說。）
（這事也該湊巧，一說這胡賢便允了，來回復了王雲，王雲就備了關書，聘禮，
（擇吉請至府中。）
（書房是三日前已收拾清潔，是日胡先生來，王雲同吳斌迎到廳上，敘禮坐下，
（茶畢，王雲喚錦芳去請二位公子出來，錦芳進去候著，夢雲、英娘將兩個兒子
（打扮得齊齊整整，同錦芳來到前廳，拜過先生。）
（胡賢見二子生得俊秀，稱羨不已，當日坐席不題。）
（到次日，桂兒、雙桂早到書房，拜過聖賢，胡賢與桂兒起諱名樞，雙桂名棟，
（朝夕訓蒙，王樞、王棟二人本來聰慧，竟不用先生費力，胡賢心中亦自歡喜不
（題。）
２７３＊＊時間： 地點：
（卻說王雲連日無事，夢雲向說道）
夢 雲：相公，昔日慧空之恩，為何不去酬謝？
王 雲：下官久有此意，且到明早罷。
（到了次日，王雲令家人叫了一隻小船，挑白米十石，錦帛十端，古玩十種，白
（金二百兩，王雲登舟，搖至護雲庵上岸，王雲進庵，慧空就迎接進院，敘禮坐
（下，王雲）
王 雲：小弟今日之來，一則相候師兄，二來相酬厚德。
慧 空：賢弟何出此言？
（少頃，祇見挑進白米、錦帛、白金、玩器，慧空）
慧 空：賢弟這是何意？
王 雲：此微薄之物，望師兄笑納。以作常住之資。
慧 空：既承賢弟見賜，小尼謹領白米，所有錦帛、古玩、白金，賢弟請收回，我出家人
要他無用。
王 雲：師兄卻者，莫非嫌輕褻麼？
（慧空又推之再三，實意不肯收，王雲奈何得沒去處想法，祇得叫家人收回，女
（童捧過茶來，王雲）
王 雲：寶庵比在武林時更加清靜，此番之雅，堪羨仙源別境。
慧 空：不過避得一點塵繁，有甚麼好處。
（王雲同慧空各處瞻望了一番，見其裝點無不精致。）
（二人步來，已到慧空的臥房，祇見四壁無塵，架堆書史，案積經文，又見一部
（牙籤錦囊，不知是何書。）
（王雲取過，打開一看，乃是名人詩籍，觀之良久，見後頁夾著一副花箋，抽出
（來看時，卻是一首小詞，詠德盛之感懷，上面寫著，道：
（ 金菊芙蓉玉露秋，梅帳飛香，惹起閑愁。）
（紗窗明月上簾鉤，力弱海棠，不勝清幽。）
（蛩聲連長雁惹愁。）
（一種想思，寄付東流。）
（此情夢裏暗追求，纔上銀鉤，懶下銀鉤。）
（調寄《一剪梅》）
（王雲尚未看完，慧空劈手來奪，王雲早已藏過，笑道）
慧 空：尊兄好美麗佳詞，祇因寫盡寂寥，心應有亂。但是身歷空門，還該隱密些。
（慧空不覺面襯桃花，笑說道）
慧 空：此詞係代閨人所作，非愚之本體。
王 雲：梅花紙帳，非閨中之有，師兄何必遮掩。
慧 空：情之一字，詞賦中豈可不點，但是無而為有，以物寄興處，至於人豈無性理自成
耶？賢弟何必以此見笑？
（遂搶其詞，焚之於爐，王雲遂也辭別起身，慧空）
慧 空：賢弟為何就要回府？若不嫌棄，在小庵用了疏飯去。
王 雲：舍下還有些小事，來期正有，改日再當取擾罷。
慧 空：賢弟若果有事，也不敢強留，乞煩致謝二位夫人。
（慧空遂送出庵門。）
（王雲登舟回府中，見吳老夫人同夢雲、英娘在堂中敘談，見了王雲進來，俱各
（起身。）
王 雲：慧空不受白金、器皿、錦帛，單收了米擔，叫多多到家致謝二位夫人。
英 娘：（英娘笑說道）這尼僧也會撇清，出家人見財如命，他今不受，莫非假意？
王 雲：慧空比眾不同，頗有些才情，另有一番義氣。今日，不受財帛，乃是確情。
英 娘：（英娘笑說道）慧空當年與相公相遇，就是有情的了，而今猶其該好。
王 雲：（王雲笑道）還有一詞，念與你們聽。
（遂將慧空所作之詞念了一遍。）
夢 雲：（夢雲和英娘笑說道）一個尼僧，作此情詞，也覺不好看相。
英 娘：王相公今去做了潘相公了。
王 雲：不要胡談。詩詞中若無情景，就不風麗了。
夢 雲：（夢雲就接說道）相公之醜不獨於此。
英 娘：還有甚帳麼？
夢 雲：向在浙時改姓雲的，私通婢女繡翠，這不是醜處麼？上年與慧空結拜，後來我同
慧空已會，時常談吐之間，聽之亦使人有些疑惑。
英 娘：費力之事，尚且無中生有，何在這是上門生意，就肯不為麼？
王 雲：汝二人串同著戲弄下官，
英 娘：（英娘笑著說道）果然好個官體。
（說了大家一齊笑將起來。）
王 雲：（王雲也笑道）還有一樁奇事，也對你們說了罷。向日在山寨中下來，將近宜興
，天晚竟無歇店，到一村所去借宿，那家有一女子，問起情由，哪知就是繡翠，
其時見了，他說常常想念夫人，慟淚不堪。未知近來如何了？
英 娘：（英娘又笑道）如此又便宜了相公續了舊好。
夢 雲：繡翠這丫頭伶俐，我倒喜他，因而壞在相公手裏，將他賣了，若在宜興，明日著
人去訪他。
（說罷，有吳老夫人向王雲道）
說 罷：老身在府久住，今欲辭賢婿回浙。
王 雲：岳母何出此言？二位大人雖然在舍月餘，終朝薄味，未曾盡禮，哪有就去之理？
吳老夫：豈有久不思歸的麼？
夢 雲：母親就款住些時，必定要撇卻孩兒回去？
吳老夫：（吳夫人）不是為母的撇你前去，古云『長安雖好，不是久戀之家』。
２７４＊＊時間： 地點：
（正說著，吳斌進來，亦為此事。）
王 雲：二位大人，且消停到明春和暖些去罷。
吳 斌：久已思歸，怎奈見賢婿事忙，故此停留許久。今少得清閑，明早必要告辭了。
（王雲見去意諄諄，諒留不住，就叫廚上備酒餞行，一面差家人叫船伺候，又停
（當了下程。）
（到了次日，吳斌夫婦絕早起來。）
（王雲亦早起，著家人搬運行李上船，並下程禮物俱以挑上坐船，也細述不盡所
（送之物。）
（吳斌夫婦遂告別起身，夢雲、英娘俱各含淚。）
夢 雲：爹爹同母親途中早晚珍重。
（眾人言到別離，不覺俱各潸潸淚下。）
吳 斌：（吳斌夫婦拭乾眼淚）孩兒不必悲傷，自宜珍重，會期有日。
（有吳璧妻子亦走來相別夢雲、英娘，何氏道）
吳 璧：在此取擾姑娘許久，今日拜辭，姑娘自當保重。
夢 雲：（夢雲和英娘答道）嫂嫂，在舍間褻瀆，禮貌欠恭，望乞海涵。
夢 雲：（夢雲又向何氏道）爹爹、母親早晚全賴嫂嫂照看。
英 娘：（何氏答道）公姑奉養，乃愚嫂分內之事，毋勞姑娘掛懷。
（更有英娘送別吳老夫人並何氏，觸己情自無親娘的苦，更加十分悲傷，兩下裏
（依依不捨，珍重萬千，直送到大門。）
（吳斌夫婦並何氏俱各上轎，王雲親送上船，向吳斌道）
王 雲：小婿理該相送二位大人到浙纔是，因有西席，不能脫身，望大人寬宥。
吳 斌：（吳斌夫婦回道）賢婿請回。
（當下解纜開船，順風揚帆而去。）
２７５＊＊時間： 地點：
（卻說王雲直待望舟不見方回。）
２７６＊＊時間： 地點：
（再說英娘思想父母，著人到宜興遍訪無跡。）
（夢雲亦附訪繡翠的下落，去人回來道）
夢 雲：繡翠二年前得鬱症身亡。臨斷氣之時，猶念老爺。
（三人俱各感傷，獨是英娘為父母而感，祇有王雲、夢雲為繡翠而傷感。）
夢 雲：（夢雲向王雲道）妾身邊兩個丫頭一般伶俐，實是可人，繡珠存心有義，得享近
來之福；繡翠淫念一生，是有近來之夭。一般二人，命各不同。
２７７＊＊時間： 地點：
（自此王雲在府起造花園，惟同雙妻二子花朝月夕唱和清平，或訪山水漁樵，或
（過慧空之庵，享盡林泉之樂。）
（有楊凌夫婦回去將家事料理已畢，仍回蘇來，傍著王雲，以膳終身。）
（王雲另撥一宅與他二人居住不題。）
２７８＊＊時間： 地點：
（卻說王樞、王棟二人年已十歲，不但文章錦繡，而且無書不曉，王雲見二子聰
（明，歡喜無限。）
（有胡先生訓誨甚好。）
（不覺到了十三歲，卻是歲試之年，兄弟二人入場起考，竟自雙雙的做了秀才，
（父母、先生俱各歡喜的了不得，親親眷眷俱來賀喜，鄉黨之中無人不羨。）
（兄弟二人才情雖好，就是性格與他父親大不相同，喜動而不喜靜的，常要出外
（玩耍，而且生事，倚著自己有才，靠了他父親的勢頭，往往有些大凡小事，人
（也不來計較，況且先生雖嚴，不過，時來時去。）
（不覺得又是科試之年，王雲因為二子年幼，不叫他們上京科試。）
（真個是光陰迅速，又過了幾年，王樞、王棟年已十六，兄弟二人生得一般樣豐
（神如畫，比他父親更加齊整，夢雲、英娘愛如掌上明珠。）
（他二人腹中偏多錦繡，筆掃龍蛇，出外人人欽敬，在城亦相與了多少朋友，獨
（是這樣少年公子，無所不有。）
（所少的不過是紅粉佳人，他偏曉得趙家院內有兩個名妓，年纔十五六歲，生得
（十分美貌，一個喚作霞仙，一個喚作彩仙，況且才華足備，聲名大振。）
（王樞、王棟二人幾次要去相訪，奈無由得便。）
２７９＊＊時間： 地點：
（一日，卻值胡先生有病回家，他二人就正中機懷，瞞過父母，竟卻到院中去。
（）
王 樞：（王樞向王棟道）賢弟，我們不要這般裝束、祇可青衣小帽而行，一來不動人之
眼目，二老看妓者見我們如何光景。
王 棟：哥哥言之有理。
（二人就換了衣巾，也不帶家童，悄悄的步出府來，一徑直到趙家院內。）
（鴇兒看見這兩個白面書生寒酸子，哪裏動意，就淡淡的說了聲）
鴇 兒：請坐。
（他二人就坐下，問鴇兒道）
王 棟：老媽媽，久聞貴院中有二位令愛，才貌兼稱，小生等相慕，故此今日過訪。未識
媽媽見允否？
鴇 兒：二位相公卻來得不湊巧，兩個女兒纔是金老爺家公子接去陪客了。
王 樞：是哪個金老爺家？
鴇 兒：這金老爺，二位官人就不曉得麼？就是錦衣衛金老爺。
王 樞：（王樞心中轉道）原來卻是金洛文。
２８０＊＊時間： 地點：
（其時金聖告病在家，其子也是一個不習好的，所以常常到院中來，要梳籠二仙
（，故此鴇兒假言二仙金府接去。）
（王樞、王棟聽說二女金家接去，一時情興索然，又問鴇兒道）
王 樞：約摸令愛幾時回院？
鴇 兒：這個哪裏論得，就來也不可知，不來也不可知。
（王樞見鴇兒笑臉全無，茶也不奉一杯，想是見我們寒酸，故無趨奉之態，這等
（可惡，正所謂鴇兒愛鈔，竟欲想回去，慮著來此又難，祇得再候一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