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 至 第八〇
７１＊＊時間： 地點：
（卻說王雲納涼回至鄭府，家人稟道）
家 人：早間臧相公來候大相公的，他在此守了一會。
王 雲：可曾進書房去？
家 人：不曾見他進去。
（王雲進書房，也不查點不題。）
７２＊＊時間： 地點：
（且說慧空聽得鄭宅失去王雲，尋無蹤跡，所以慧空不介懷者，知王雲為訪淑女
（之遊，故此病倒好了。）
（今聞王雲仍在鄭府，就備下幾種果品；一則候候王雲，二來探聽訪夢雲的消息
（。）
（喚女童挑了盒子，竟往鄭府而來，見門上無人，一竟直到後堂。）
向夫人：（徐夫人見了道）今日甚麼風，將師父吹到舍下？
慧 空：（慧空施禮道）恭喜夫人，老爺榮任，尚還欠賀，今日一則問候夫人萬安，二來
聞得我弟回府，聊備粗果兩種，少表微心，望祈笑留。
向夫人：何以克當？但不知哪個是令弟？
慧 空：（慧空笑道）就是令甥王相公。
向夫人：外甥幾時與師父結拜的？
慧 空：今春令甥到小庵遊玩，留題於小庵，小尼也就奉和，承令甥不棄，遂為詩中之友
，是以結拜於佛前。夫人休得見笑。
向夫人：師父這樣一個才貌，竟落在空門，誠為可惜。舍甥竟不題起，可為隱口書生。
慧 空：令甥何在？
向夫人：在書房看書，未曾他出。師父請自去，老身倒不便相陪。
慧 空：（慧空面一紅）夫人又來取笑了。
（說罷，竟自一人走到書房中，祇見王雲隱几而臥，慧空上前以手推醒。）
（王雲抬頭見是慧空，忙起身為禮，坐下笑道）
坐 下：師兄幾時來的？小弟貪眠，有失迎迓，望乞恕罪。
慧 空：賢弟心緒不佳，故有如此困倦。
王 雲：非也。因夜露貪涼，所以白日少憩。
慧 空：賢弟一向避跡何處？自然獲得明珠，以完宿積之願矣。
王 雲：師兄何相戲耶？弟因被友相留，施其技教，並無他意。連日有些小事，兼之天暑
，故此未曾得候師兄。今見芝顏如故，使弟不勝開懷。
慧 空：（慧空笑道）賢弟被友相留者，可是夢友乎？
（王雲見慧空說著，遂不瞞他）
王 雲：事雖如此，祇是言之可赧。
慧 空：何赧之有？
（王雲就將到吳宅始末細說了一遍。）
慧 空：你暗遊月殿，私近青娥，真正奪盡人間萃矣。雖然未得姮娥，再當圖之。
（說罷，竟垂首無言，若有所思。）
（王雲見慧空低頭不語，已知其意，佯說道）
王 雲：師兄值此長夏如年，悶無聊賴，將何解之？
（慧空見王雲來言有因，遂笑說道）
慧 空：炎天長夏，消遣各有不同：官宦富豪之家，高堂大廈，水閣涼亭，歌姬搖扇，侍
女持水，則暑從何來？那中等之人，清涼書屋，樹木森明，以消長夏。再次之人
，不入論矣。似我出家之人，焚香煮茗，誦經悟道：以消長夏。
王 雲：上中下三等皆現成事，惟師兄一輩則謬。講到誦經煮茗，更弔其愁，豈能消遣？
此時博得一少年，相對飲酒吟風，寒水逼坐，瓜果時新，不亦快哉？
慧 空：（慧空笑道）非出。愚出家，原奮志，自今春與賢弟相會以來，又蒙垂點，所以
刻刻在念，始此心體相拘，已盡物外之思，任他春花秋月，不染法界矣。
王 雲：師兄貞靜玄妙，亦是善緣有在。
慧 空：還有一言向師兄說。
慧 空：何事？
王 雲：小弟在月初要返舍。
慧 空：今年秋闈在耳，賢弟可能趕上試期？
王 雲：世間亦有巧事，前日有報，言聖主有疾，秋闈改在小春，就遲緩些也不妨的。
（二人正在書房談到濃處，夫人命丫鬟來請喫午膳，二人起身進去。）
（飯畢，慧空就謝別夫人，向王雲）
向王雲：賢弟若得少暇，可到小庵納涼。
王 雲：領教。
（慧空就喚出女童辭去不題。）
７３＊＊時間： 地點：
（卻說臧新一心要套王雲的口氣，那日去約了白從，來訪王雲。）
臧 新：（到鄭府問門上道）王相公可在府中？
門 公：早上出去，不知何往？
（臧新、白從道）
臧 新：必定在錢、何兩家，我們去來。
（二人先到何家，就撞個滿懷，正遇三人在廳上飲酒。）
（眾人見臧、白二人闖到，好不厭惡，可又沒奈何，祇得起身道）
祇 得：二兄來得正好，且請坐下。
（二人竟不推辭，拱拱手就坐下。）
（家人就捧過杯箸，斟酒奉在二人面前。）
臧 新：兄們好人，竟撇下小弟，在此作樂！
何 霞：錢、王二兄偶然集至，小弟留飲，無過村酒粗餚，並無可口之物，諒不及府上之
珍饈。
臧 新：小弟拙口，不會講話，遇酒肉則啖。
（頃刻六七杯，方向王雲）
向王雲：適間在尊寓奉候，因不見兄，故尋到此地。
王 雲：弟偶然閑步，遇見春山兄，邀來訪瑞麟兄，蒙情留飲，恕弟失迎之罪。外日弟謁
尊庭，兄亦恭出，所以未悟芝顏。
臧 新：豈敢。
王 雲：（王雲問白從道）這位兄尊姓大名？
臧 新：這是老白，名從，最有趣的朋友。
王 雲：久慕！久慕！
白 從：此位就是才人王兄麼？
臧 新：正是。
白 從：（白從向王雲打一躬道）久仰大名，果然名下無虛。
王 雲：（──這是小人們的尋常之態──王雲）從未識荊，何蒙見愛？弟尚欠候，望兄
恕我無知之罪。
白 從：（白從就一連道有七八個）豈敢。
（幾個深躬。）
何 霞：少講閑話，快請飲酒。
王 雲：天氣甚炎，二來小弟酒力不勝。臧、白二兄尚未有酒，多敬一杯。
錢 祿：清霓兄言之有理。
（臧新、白從二人正用得著，連飲了幾杯，方纔落盞。）
臧 新：老白，我有一樁事作成你。
（白從已知其意，佯問道）
白 從：大爺有何吩咐？
臧 新：前日聞得城中有一個才女，姓吳，你曉得是那一家？
（王雲見臧新說出才女姓吳，不覺大驚。）
白 從：（白從就假言道）卻不曉得。
王 雲：城中姓吳頗多，可知才女之名否？
臧 新：怎麼不知。這才女之名叫做夢雲。
（王雲聞言，心中愕然）
王 雲：這廝如何曉得夢雲小姐？倘被他求，如之奈何？
又 想：諒來無礙，吳夫人決不將女兒配此匹夫。
白 從：（白從見王雲沉吟）王兄莫非倒知此女？
（王雲見問，必中久已打點）
王 雲：小弟知是不知，春間在西湖上拾一方綾帕，上面有詩一首：後卻有吳夢雲一個名
字。適聞兄所言，諒來祇此女也。
（臧新見王雲說出真情，反為無興，起身告別，眾人亦俱起身。）
王 雲：（王雲向何霞道）弟就在兩三日之間要返舍，三位兄若上京，弟在舍相候。
（錢、何二人）
何二人：弟們實意不去，到下科看勢。
（隨各各告別，不題。）
７４＊＊時間： 地點：
（卻說臧新回來，向白從道）
臧 新：此事到被你前日猜著了，誰知正是拾的。明日我將此原帕送還他罷，日後他知道
了，到落一個賊名在身。
白 從：不可送還他，留在那裏，日後恐有用處。
臧 新：也說得有理。
（他二人議論，且按下不題。）
７５＊＊時間： 地點：
（再說王雲回到鄭府，在書房中看著暮雲濃淡，紅霞西照，不免生了思親之念。
（）
（又歎著客途孤跡，又轉到夢雲小姐身上，不知可有姻緣之分？一時就有許多主
（意，無數的念頭，想到淒涼地步，在枕上落下了幾點清溜溜的眼淚。）
（說不盡他一夜光景。）
（到次日，在後堂飯罷，向夫人）
向夫人：甥出外已久，猶恐母親在家懸念。今日拜稟姨母，甥明日要返舍矣。
向夫人：留賢甥在舍，甚為輕慢。今場期已改，緩留一日，可到初一榮行罷。
王 雲：竟遵大人之命。
王 雲：（又挨了兩日，已是月盡，收拾了些零碎行囊，一徑到錢、何兩家去作別，卻好
（在路相遇）清霓兄何往？
王 雲：明日要返舍，故此特來登堂謝別，二位長兄清晨亦有何往？
錢 祿：弟們去答拜一友人。
何 霞：兄榮行如此之速，小弟們尚未設得杯酒相餞，如之奈何？且到舍下去少坐一坐。
王 雲：理宜到府拜謝，今不期路遇二位長兄，弟就此拜別了。
二 人：（二人還禮道）弟們明日早在江邊候送。
王 雲：不敢。
７６＊＊時間： 地點：
（當時各別。）
王 雲：（王雲想道）慧空那裏倒要去辭他一辭。
（就一意來到庵前，祇見庵門未閉，走進去，有女童在佛殿掃地，竟也不問，一
（意就到慧空房裏去，慧空聽得門響，急忙問時，祇見一人站在床前，細看方知
（是王雲，忙披衣坐起道）
慧 空：賢弟來之何早？
王 雲：弟明日回蘇，特來別兄。
慧 空：行期以擇得如此之速麼？
（忙喚女童取水，自己起來洗了首面，烹了茶，擺下果碟，邀王雲對坐）
王 雲：不知賢弟行期之速，愚未設得杯酒相餞。今日可在此盤桓一日，一則盡愚之意，
二來賢弟此去未卜來期何日。
王 雲：弟之行蹤，哪裏定得。
慧 空：世間之事，不稱心者最多。
王 雲：師兄何出此言？愚昧書生何幸得蒙垂愛？
慧 空：愚自入寂寂空門，與賢弟邂逅相逢，佛前結拜，實出此生之幸。祇說與賢弟永為
詩壇之友，今日一旦回旌，會期何日？豈無恨耶？
王 雲：弟若此行，倘能寸進，拜緩還鄉，定然在舍之左近，結茅屋數椽，來請師兄過去
，以謝今日之愛。
慧 空：（慧空頓首道）若得如此，足見高誼。
（二人說話，不覺女童倒整出午飯來了。）
（二人飯罷，重烹香茗，又談些閑話，王雲就要告別，慧空卻依依不捨，隨口占
（一絕贈別云：
（ 禪門此去幾時還，靜聽長安捷錄頒。）
（莫負蓮台三叩首，常登高疊望雲山。）
（王雲聞慧空有詩贈別，亦口占一絕答云：
（ 此去禪門不久還，錦城消息有時頒。）
（安能衷曲無全始，一葉扁舟叩寶山。）
慧 空：（慧空聞王雲所答之詩）若得如此，不負佛前之結拜矣。
王 雲：就此拜別師兄了。
慧 空：（慧空答禮道）賢弟前途珍重！
（二人牽袂送出山門，灑淚而別，慧空回庵不題。）
７７＊＊時間： 地點：
（卻說王雲回到鄭府，命家人就僱下船隻。）
（到次日，進內堂拜謝姨母。）
（夫人倒不捨得外甥，兩淚交流，隨吩咐鄭二送大相公往蘇，又吩咐沿途舟次小
（心。）
（王雲就作別出城，還未近舟，早已看見錢、何二人已在舟邊候送。）
（他二人見王雲來，迎上說道）
王 雲：清霓兄行期果准，弟等欠餞，心甚不安。
王 雲：弟乃無名下士，承二位長兄相愛，已是不當，還云欠餞？
何 霞：弟等備得些許微物，聊作舟次之費，望勿見卻。
王 雲：屢擾兵廚，又承厚惠，弟倒不敢卻了。
（隨命鄭二收下禮物，王雲）
王 雲：就此謝別二位長兄矣。
（三人一同作揖罷，錢、何二人各出贈別詩一律，雪濤箋寫得端端楷楷，遞與王
（雲，接來看錢祿的道：
（ 君貴豐年玉，鹿鳴龍榜尊。）
（未來陪祖道：僱去急行軒。）
（帆影隨流水，舟聲嘰夢魂。）
（雷峰天竺遠，還到世裔門。）
（又觀何霞的，亦是五言律詩，道：
（ 雲白天香外，蟾宮不久歸。）
（錦帆風送客，夜櫓月相輝。）
（滿載兼離恨，三思翰墨揮。）
（掃階春榜後，音在雁南飛。）
王 雲：（王雲看畢道）承兄們珠玉之詩見贈，小弟行色匆匆，不能酬答，甚為惶恐。
二 人：豈敢。兄請登舟罷。
（王雲隨就上船，錢、何二人相別，各自回去不題。）
７８＊＊時間： 地點：
（卻說王雲在途中，不幾日舟至故鄉，泊在碼頭上，起了行李到家，鄭二隨船去
（訖。）
王 雲：（王雲當時拜見夫人道）孩兒不肖，久離膝下，使母親朝夕懸念，今幸天眷平安
。
（夫人見王雲，未到之時，打點發揮他一場，及至見了文文雅雅的一個兒子，將
（一片恨心就化為喜氣，倒說道）
向夫人：我兒途中辛苦，你姨母在家可安樂否？
王 雲：姨母康健，命孩兒致候大人。
向夫人：自聞孩兒失去之信，日日憂愁。前日接了汝姨母之信，纔得放心。
王 雲：而今大人心安，未知爹爹京中可有信？
向夫人：前日有書來，問汝下落，幾次要告假回家，朝廷不許。已有信去了。今秋試期改
在小春，路途遙遠，在月內也要起程了。
王 雲：孩兒此去也不望第，要去候候爹爹。
（夫人喚玉奴取過曆日，看到十六甚佳，王雲）
王 雲：就是十六也罷。
（丫鬟走來請用點心，母子起身，一同到後堂，用過點心，閑說話。）
（又到次日，王雲到這些親友家候看候看，忙了兩三日，閑來惟有讀書。）
７９＊＊時間： 地點：
（一日，張蘭同萬鶴來候，王雲迎入書房，揖畢坐下。）
（張、萬二人道）
萬 二：前日承兄到舍，卻值會文去了，所以失迎。次日，弟等來候兄，兄又他出，總未
得一晤闊別之懷。自兄別後，杳然五月，使弟等朝朝盼望。
王 雲：弟也亦然。今兩度會二兄未遇，正欲趨候，忽得駕臨，深慰鄙懷。然而小弟身在
浙，而心實在二兄之左右。
（張、萬二人道）
萬 二：承兄神照，向問尊介，言兄在浙隱失，弟等惶惶。其始末之事，請以教之。
王 雲：承兄等想念，足見契厚之情。
（說罷，隨將謬言之事又述了一遍。）
張 蘭：才能多技，自然動人。
萬 鶴：今科試期改在小春，清霓兄行期卜於何日？
王 雲：弟家君在京，要去問安，並不想金榜垂名。
萬 鶴：兄過於謙遜。果然幾時？弟們好附舟同往。
王 雲：家母之命，擇於十六起程。
萬 鶴：弟等整備行裝，是相約河邊矣。
王 雲：若得二兄同往，途中方不寂寞。
張 蘭：弟聞得玄妙觀中寓一雲遊道人，能知過去未來，我們去問問終身何如？
王 雲：使得，我們去走走來。
（三人一齊竟到觀中，見有許多人出入，他三人也挨進去，見上面端坐一個道人
（，但見他生得：
（ 童顏鶴髮，飄飄然有出世之姿；談吞語吐，懸懸乎知來去之機。）
（身披鶴氅，端嚴若仙，頭戴霞冠，塵拂天花，一定是蓬萊三島瀛洲客，不然是
（閬苑內九轉還丹老道人。）
（真是紅塵無識者，怎肯降言。）
王 雲：（三人正看之間，那道人問道）三位兄來意，莫非是問終身麼？
（三人驚奇，忙向前頓首，道人答禮。）
（吩咐三人坐下，道人將三人氣色看過，瞑目不言。）
張 蘭：久聞真人大名，弟子等乃一介寒儒，未卜前途兇吉，故此輕造仙室，求真人指點
愚人，更要請教真人尊姓、法號。
王 雲：（道人道）老道出世以來，未知有姓，人呼我為雲龍野人。
（祇因雲龍這一相，有分教：才子多災，佳人又出。）
（正是：
（ 詩曰：
（ 姻緣前定那更移，災誤文章亦甚奇。）
（不意佳人從險遇，情蹤投合又分離。）
（畢竟雲龍真人如何相他三人的禍福，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赴科場江中遭禍 報恩德寨內存身）
（詞云：
（ 可憐禍福事無常，功名頃刻惶惶。）
（月影空花，寧不淒涼。）
（誤入桃源，洞房說蕭娘。）
（堅辭名義，困我書香，無限思鄉。）
（右調《濕羅衣》）
８０＊＊時間： 地點：
（話說雲龍野人細觀張、萬二人道）
雲 龍：二子器宇不凡，日後必為衣紫之客。惟張子美中不足，結髮無齊眉之慶，後得治
民清廉，則介福彌深。二子終身已定，惟王子前途浩遠，不能細述，老道有偈言
八句，汝可記著。
（隨取筆寫於紙上，遞與王雲。）
（王雲雙手接過，看上面寫的道：
（ 丁火虛驚，不遂功名。）
（藍田雙玉，前定夢英。）
（哀哉生我，南北埋塵。）
（子孫瓜瓞，榮壽康寧。）
（王雲看過，不能細解，心甚怏怏。）
雲 龍：（雲龍野人道）汝不必躊躇，終身之事，盡在於此，日後自然應驗。
張 蘭：弟子等科試在耳，可能得第？
雲 龍：（雲龍野人道）功名之事，老道不知。路途驚恐，最宜慎之！
（遂垂眉不言，三人祇得頓首致謝而出，道人即係雲龍真人，王雲乃群仙降世，
（雲龍真人故此來點化他一番，次日所以就隱去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