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 至 第二〇
１１＊＊時間： 地點：
（話說那乞丐接了銀子，竟下山去了。）
李 貴：快些叫家人趕他轉來！
王 雲：為何？
李 貴：兄與了他這些銀子，謝也不謝一聲，竟自去了，可是氣他不過。
萬 鶴：贈物不謝者，正是俠士之為。此人是仙是俠，也未可知，讓他去罷。
（那曉得萬鶴這句話出其無意，誰知竟被他說著了。）
（你道這個乞丐是誰？他乃是上天一位金仙，姓葉名雲龍，道號清風上人，適在
（紅塵中濟世，曉得王雲乃是上天列宿臨凡，所以化作一個乞丐的樣子來試王雲
（行止。）
（誰知王雲慨然贈金，後來得雲龍之惠，亦是因此而起。）
張 蘭：（張蘭向李貴道）我們還做正經事，不用管他去與不去，是仙是俠。
李 貴：正經不正經，又要作詩行令了。
張 蘭：兄好猜。
王 雲：既然秀芝兄有興，就請長兄作起法來。
張 蘭：我們也不消筆，即此秋景就是口占一詞罷。
萬 鶴：最妙。
（張蘭就口占一詞云：
（ 爽氣輕雲飛永晝，黃菊山前瘦，紅葉散漫空，揀點秋光，祇恐冬來驟。）
（嵐峰疊翠金風透，佳節重陽後。）
（飲酒無言醉，林間石畔，惹得人心懋。）
（右調《醉花陰》）
（張蘭念完到萬鶴，萬鶴亦口占一詞：
（ 西風不斷雁來聲，秋色平分月倍明，風吹紅葉妒春英。）
（遠影山環煙影翠，近峰雲繞碧峰清，暮光酩酊盡君情。）
（右調《浣溪沙》）
（萬鶴念完到王雲，王雲亦口占一詞云：
（ 雲飛白，松與柏，山水情為實，金菊對芙蓉，相知遇相識。）
（煙霞擁林石，落葉飄來赤。）
（秋色卻平平，醉唱胡笳柏。）
（右調《醉花間》）
（王雲詞畢，李貴）
李 貴：快取紙筆過來。
張 蘭：尊九兄要紙筆何用？
李 貴：兄們這等好佳句，不錄出來細玩，豈不沉沒了？
張 蘭：休得見笑。二位兄還是占詞，還是願罰？
李 貴：若說罰酒，弟還喫得；若說詩文詞賦之類，就想上年許，一句也難成就。
張 蘭：（張蘭笑道）論理，還不肯罰兄的酒，命家人取冷水兩碗罰兄，方可快心。
李 貴：弟與兄又無仇，為何如此怪弟？
王 雲：此笑談耳。
（隨命家人奉金、李二位相公的酒，二人各飲了兩杯。）
（眾人又飲了一會，見日色啣山，就起身回舟，叫船家開船回城。）
（眾人謝過王雲，各自回去不題。）
１２＊＊時間： 地點：
（卻說王雲回家，見過夫人）
王 雲：孩兒去這兩日，母親在家寂寥否？
向夫人：也不為冷清。那玄墓秋景如何？
王 雲：玄墓景致果然大觀，山不絕登臨之客，水不絕遊玩之船。
向夫人：這還不虛此遊。自後我兒可用工讀書，明歲秋闈有望，也接得書香一脈。
王 雲：這是孩兒分內之事，何消母親吩咐。
１３＊＊時間： 地點：
（自此王雲閉戶讀書，有時想起山塘美人，未免增一番長歎，增一番思慕，說不
（盡幽思戚戚。）
（又不覺到了仲冬天氣，一日閑憑曲欄，祇見彤雲密布，颯颯風寒，霎時間，六
（曲頻飄，鵝毛飛擁，正是好雪。）
（但見那：
（ 碧瓦玲瓏碎玉排，風雪片片入書齋。）
（梨花亂落爭人意，寂寞何能傾素懷。）
（王雲正在書院門首看那重重瑞雪，祇見玉奴拿出一壺茶來，放在桌上道）
王 雲：相公請茶。
王 雲：（王雲就問玉奴道）夫人在那裏？
玉 奴：在內堂向爐。適纔外邊有個人來借燈。
王 雲：是哪家？
玉 奴：聽說是張家。
王 雲：可曾借與他？
玉 奴：夫人命取與他，不知可曾拿去。
（王雲隨就走到廳上，看見就是張盛。）
王 雲：這樣大雪，你來此何幹？
張 盛：叫多拜上王相公，家相公後日恭喜迎親，少幾對好燈，命小人來與王相公借幾對
一用。誰知又下起這樣大雪來了。
王 雲：我倒忘記了。但是這樣大雪不好拿，祇好明日拿罷。
張 盛：既如此，小人明日來取。
（張盛說了，就回去不題。）
（王雲隨到後堂，向夫人）
向夫人：適間張秀芝家來借燈，孩兒回他明日來取。
向夫人：我曉得這樣大雪諒來不好拿，故此不曾付他。
王 雲：倒忘了，張、萬二人總是後日迎親，我們要送賀禮。
向夫人：這個自然。
（王雲次日備了禮物，著家人送與二宅。）
（張、萬兩家因是年家，又與王雲相契，所以送的禮物一一收了。）
１４＊＊時間： 地點：
（卻說王雲想起張、萬二人都已完娶，獨有自己尚還未聘。）
又 想：婚姻乃終身大事，非草率可為。若娶了一個脂粉村姑，不誤卻一生！
（故此夫人屢次要與王雲行聘，怎奈王雲千推萬阻，所以也自由他故此耽遲未聘
（。）
王 雲：（也有朋友中相勸王雲的）兄必然要娶才貌兼全的，這世間能有幾個，巧巧的就
配著了？兄莫要自誤青春。
王 雲：小弟若不遇佳人，不得其配，情願終身不娶。
（故此無人來作伐，反笑他少年迂闊。）
１５＊＊時間： 地點：
（卻說張、萬兩家姻事已畢，投帖來請王雲。）
（王雲辭了，也不曾赴席。）
（又過了幾日，張、萬二人閑暇無事，來訪王雲。）
（門上進來通報，王雲出廳迎入，敘禮坐下。）
（張、萬二人道）
萬 二：前承厚禮已愧領，聊設蔬酒一樽恭候，清霓兄何得見卻？
王 雲：府上大設華筵，自有尊親在坐。弟久疏禮節，故此不曾來領情，望乞恕罪。
張 蘭：素叨知契，兄何必客談。
萬 鶴：清霓兄心事，小弟久知：一則老伯母在堂，二則有屬意之思。
張 蘭：兄知有何屬意？
萬 鶴：何必深言也。
王 雲：二兄一問一答，作戲小弟。
張 蘭：閑話休題。往年年伯在府，元宵定然張燈慶賀。今歲年伯不曾回府，諒來明春燈
事無興矣。
王 雲：雖然家尊不在舍下，元宵乃一歲之首，務必是要慶賀的。
萬 鶴：弟們明歲竟打點觀燈矣。
王 雲：少不得來奉請二位長兄。
（三人談笑，裏面家人奉出酒餚來，他三人直飲到日暮，二人告別回去不題。）
１６＊＊時間： 地點：
（卻說王仁誠素性極好玩燈，祇因今年朝中有事，不能回家，卻寫書來與夫人、
（兒子）
向夫人：新正不可廢了燈節。
（瞬息之間，已是除夕，正是家家桃符新換，戶戶彩燕迎祥，明朝俱賀歲之元：
（ 一年氣象一年新，萬卉爭妍又一春。）
（少小兒童皆長大，看看又是白頭人。）
１７＊＊時間： 地點：
（卻說王雲賀過了元旦新節，事緒纔清，又到了玩燈時候，就吩咐家人將各樣名
（燈挨排掛起，將大門開了，一直至廳上，是夜試燈，就有許多人來看燈。）
（真個是照耀如同白晝，也說不盡奇異的佳名。）
（王雲又在內堂掛起幾對小小的花燈，設下一席，與夫人慶賞。）
（也不表他母子夜夜在燈下晏樂。）
（已到了元宵正節，王雲就喚過錦芳來道）
王 雲：你去請張、萬二位相公，晚間到此賞燈。
（錦芳領命去請不題。）
（王雲又吩咐廚下整備酒席伺候。）
（到得天將暮時，王雲看著家人燈裏點燭，有張、萬二人，不待去請，自己已光
（降了，直走到廳上，二人）
二 人：好燈耶！
（王雲回頭看時，方知是張、萬二人，隨道）
王 雲：二位長兄真信人也。
（張、萬二人道）
萬 二：承兄見招，若不脫套，又要尊駕往返，是不相契也。
王 雲：燈影寥然，又無兼品，反使二兄施步。
（張、萬二）
萬 二：清霓兄何必太謙，府上華燈真乃新奇無比，兼承厚愛。
王 雲：二兄休得見笑。
（家童捧過茶來，用畢，王雲就邀張、萬二人坐席，三人坐定，飲酒觀燈，交談
（處不過究古論今，真個是話逢知己。）
（酒過數巡，萬鶴）
萬 鶴：如此元宵佳節，我等三人在此玩賞，豈不占盡人間之樂乎？
張 蘭：還有美樂，兄未知也。
萬 鶴：美事極多，弟不知美中良，兄試言之。
張 蘭：此時有那富宦子弟，舞衣勸酒，美女傳觴，筵前音樂，豈不更美乎？
王 雲：不然，兄又是一樣心腸。此輩乃胸中無墨紈袴狂兒，惟圖一時之樂，不思日後之
貧，一朝財盡，風流浪子皆變做落魄餓殍。怎若我輩知己談心，守清燈而吟詠，
逢花期以摘句，此真為清賞之樂也。
萬 鶴：清霓兄高論甚妙。
張 蘭：（張蘭笑道）弟此言亦是探二兄之意，豈料二兄情懷也與小弟一般。
王 雲：弟正有此想，秀芝兄素無此志，原是試弟們的。
（說罷，三人大笑，仍復飲酒。）
（正有詩思之興，家童進來報道）
說 罷：府門前有許多燈會，相公們可出去看看。
萬 鶴：我們去賞見賞見。
（三人隨起身，走到大門前，見燈會已經過去了，張蘭）
張 蘭：會已過去，我們也進城去看看燈來。
（三人乘興，竟到城中，果然是戶戶張燈，家家結彩。）
（但見那：
（ 隊隊紅燈耀一州，群群龍馬仗人遊。）
（明明火樹銀花合，處處星橋鐵鎖收。）
（影影珠簾釵女獻，重重鰲壑吼獅毬。）
（聲聲金鼓元宵夜，靜靜笙歌百囀幽。）
（三人進城觀燈，直到更深，張、萬二人道）
萬 二：弟們訴一言與兄。
王 雲：二兄有何見教？
（張、萬二人道）
萬 二：煩致謝年伯母罷，弟們就此告別了。
王 雲：豈有此理，酒尚未曾盡歡，務要到舍下換席再飲。
（張、萬二人道）
萬 二：不是弟們相卻，果是夜靜更深，燈會俱已回去了。
王 雲：祇是虛邀二兄矣。
二 人：豈敢。屢承厚愛，亦不言謝。
（三人就此各別不題。）
１８＊＊時間： 地點：
（卻說王雲回到家中，就進夫人房中問道）
向夫人：母親可曾安寢否？
向夫人：我兒回來了，張、萬二人在那裏？
王 雲：他看燈已近他兩家門首，故此不肯回來，已經去了。
向夫人：這也罷了。
（他母子二人又說了些閑話，夫人）
向夫人：老身去歲曾許下天竺香願，尚未去完；二則汝姨母去冬有書來，要你去看看。此
乃一舉兩便，到二月初頭，倒要去走走。
王 雲：孩兒久欲到西湖一遊，未得其便。今有此行，甚是合宜。
向夫人：夜已深沉，可去睡罷。
（王雲隨走到外邊，看著家人關好了門戶，收拾了燈火，方到書房中看書不題。
（）
１９＊＊時間： 地點：
（卻說閶門外有兩個皮賴，一姓滕名武，一姓溫名別，終日遊手好閑，賭錢場裏
（又要去走走，所以弄得窮死爛矣，終日偷偷摸摸，就做了一個字的客人。）
（這夜滕武也上街看燈，從王府門前走過，見掛燈如此富麗，就起了個不良之心
（，一頭走著想道）
滕 武：這等一個鄉宦，自然也多積蓄。
（所以看罷了燈回來，正在王府門前探頭探腦的，西望東張，巧巧溫別走來，滕
（武上前問）
滕 武：溫哥那裏去？
溫 別：與兄一樣。
滕 武：一樣甚麼？
溫 別：與兄一樣出來看燈。
滕 武：非也。
溫 別：你不是看燈，在這裏做甚麼勾當？
滕 武：溫哥，你跟我來。
（二人走到一個僻靜小巷內，滕武）
滕 武：你可曉得我的心事否？
溫 別：我雖不曉得，讓我猜一猜看。
滕 武：你若猜得著，也算你是個能人。
溫 別：（溫別想一想道）莫非想著撐三？
滕 武：（滕武拍手道）著兄是個神仙！但不知兄可肯共事否？
溫 別：說哪裏話來，兄肯帶挈，豈有不同去之理！
滕 武：既如此，也不宜遲了。
（二人又去約有七八人，也不去獻甚麼草神，眾人就沽了幾斤酒喫在肚裏，祇待
（更深入靜，便去動手。）
２０＊＊時間： 地點：
（卻說滕武等到三更時分，俱各裝束齊備，來到王府門首，四下一看寂然，雞犬
（無聞。）
滕 武：哪個先上？
溫 別：我先上去。滕哥隨後，眾弟兄們可著四個把門，著幾人巡路。我兩人進去打開門
，你等進來祇捉王公子，不要拿別人。
滕 武：（眾人道）曉得。
（溫別乃飛檐走脊的慣家，隨在腰裏解下一匹布、兩隻釘來，便輕輕巧巧扒上牆
（去了。）
（又將布丟下，帶了滕武上去。）
（這所屋卻祇隔得王雲的書房一進，此時王雲在書房中尚未睡著，忽聽得屋上響
（聲甚異，想道）
又 想：此非貓行，好有些古怪！
（隨輕輕下床，搖醒了錦芳。）
（王雲自己就先取了一杆槍，叫錦芳拿了一口腰刀，主僕二人也不拿燈，輕輕的
（開了書房門一望，祇見月被雲遮。）
（主僕二人就閃在黑影中，往上一望，祇見屋上有二賊正往下跳。）
（王雲看得明白，雙手舉槍大喝一聲）
王 雲：好賊，看槍！
（巧巧的一槍刺去，竟戳在溫別肚子上，翻身倒地，竟嗚呼哀哉了。）
（滕武看見不是勢頭，掣出雙斧就望王雲砍來，王雲閃過，舉槍迎隔，雙斧落地
（，錦芳走去，搶起雙斧，就照滕武砍去，王雲急止住道）
王 雲：且慢！待我審他一審，有同黨幾人。
又 想：（隨喝道）你這該死的強徒，共有同黨幾人？從直說來，饒你性命！
滕 武：（滕武唬得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下道）相公，小人名喚滕武，就在本地住，祇因口
食不敷，貧窮失志，所以被這些朋友們拉拉扯扯，叫小人幹這營生，實在不是小
人本意要來的，求相公開天地之恩，饒小人之命，願相公萬代公侯！
王 雲：好個拉扯你來的！世間貧人也有，不似你做強盜！若是饒你性命，豈不便宜了你
？
（滕武祇顧叩頭討饒，王雲）
王 雲：我且問你：從今還是改過自新，還是仍作此歹事？
滕 武：小人經過一番，自然守分了。焉敢再作非為？
王 雲：汝既知改過，非但姑存你命，還有相贈。